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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作品:船讯|作者:一意孤行|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7 04:32:23|下载:船讯TXT下载
  可是,当大海在下面发出叹息时,她听见了,想起了霍罗德英俊的遗骸被破网缠绕。一把推开奎尔。起身跑向姑妈,跑向两个小姑娘和可怜的、没有父亲的海利,野餐篮重重地砸着她的腿。奎尔如果想得到什么,就必须赶快跟上来。韦苇为了躲开而跑,然后是为跑而跑,最后只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如果改变步伐就会显得犹豫不决,好像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似乎总是要不停地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举动。

  奎尔躺在石楠植物丛中,凝望她的背影,看着她蓝裙子的褶皱随着她越走越远而消隐不见。姑妈,孩子们,韦苇。他把腹股沟紧贴着沙地,好像他在与大地交媾。他渐渐苏醒的意识使远处的景象有了举足轻重的意义。巨大的岩石衬托下的那几个小小的身影,远处是辽阔的大海。生活中错综复杂的乱麻被清除了,他看见了生活的结构。没有别的,只有岩石和大海,还有暂时被它们衬托着的小小的人影和动物。

  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穿过去。他看见祖祖辈辈像迁徙的候鸟,海湾点缀着如梦似幻的帆影,被遗弃的村落重新繁荣起来,海洋深处的渔网上鱼鳞闪闪。看见时光流逝,奎尔家的人都被邪恶浸染。他想象姑妈去世了,埋葬了,他自己老了,韦苇也已年老背弯,他的女儿都在远方有了她们自己的生活,海利仍然为木狗和彩色的线而欢喜,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海利,睡在房子顶楼的北屋或楼下的小屋里。

  重又有了一种洁净的感觉,一种大事即将来临的感觉颤颤巍巍地向他涌来。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蕴含着预兆。

  第二十九章 艾尔文·雅克(1)

  “绳‘松段’……在绳结中有两个意思。一,它可以是一根绳子中间的任何部分,有别于绳头和绷直部分。二,它是一根绳子中弧度大于半圆的弯曲部分。这和该词在地形学上的意思一致,‘松段’亦指海岸的一个凹处,它很宽广,船只可以在任何风向中轻松驶出去。”

  英语里bight(松段)这个词有两个意思:1。绳子的松弛部分;2。(江河、海岸线)弯曲部分。——译者注

  《阿什利绳结大全》

  绿房子的惟一好处很快显示出来了。奎尔在比蒂家厨房的角落里打着哈欠,梳理阳光纠结的头发,他的胡子还没有刮,周围乱糟糟地堆着烤面包片、可可茶。他正在手忙脚乱地寻找放错地方的衣服和家庭作业,特德·卡德走了进来,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咖啡。丹尼斯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出门了,卡德望着比蒂,让她看见他舔了舔嘴唇,并像火鸡一样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他站在阳光和奎尔面前,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腹股沟,似乎被滚烫的内裤烤得焦躁难熬。“奎尔,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得给狄迪·肖维尔打个电话。关于有一条船失火的事情。你大概需要马上就去。我把照相机放在你的车子里了。看看有没有机会拍到新闻照片。我告诉你,杰克·巴吉特可是个精明的人。船里一个肿胀的脑袋,比纽芬兰所有的车祸报道都更吸引读者。”他从容不迫地喝着咖啡。用手抚弄了一下阳光的下巴,又在自己身上抓挠一番,然后才悠闲地踱了出去。

  “我不喜欢这个讨厌的人。”阳光说,她通过梳子感觉到了奎尔的怒气。

  “他只爱他自己,”比蒂说。“一贯如此。没有竞争意识。”

  “他老是这样。”穆奇·巴吉特说着,双手疯狂地在身上做出乱挠的动作。

  “够了,”比蒂说。“你那样子像一只浑身长跳蚤的狗。”

  “他就是这样的。”阳光和穆奇尖声大笑起来,结果穆奇被面包屑呛住了,奎尔只好去拍拍他的后背。

  不等他打电话给港务长,电话倒自己响了。

  “你的。”比蒂说。

  “喂?”他希望听见狄迪·肖维尔的声音。

  “奎尔,”比利·布莱蒂说,“你找艾尔文·雅克商量过造船的事儿吗?”

  “没有,比利。实话对你说吧,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情。最近几个星期有点忙。而且,发生了上次那件事情以后,我对船感到心有余悸。”

  “所以你才必须回到船上。现在你已经接受了洗礼。冬天是造船的最好时机。让艾尔文给你造一条船,等冰块融化的时候我教你一些绝招。因为你是在远离船只的地方长大的,容易自己吓自己。”

  奎尔知道他应该心存感激,但他却感到头脑发木。“太谢谢你了,比利。我知道我是应该这么做的。”

  “你直接去找艾尔文好了。你知道他的工作间在哪儿吗?让韦苇告诉你吧。艾尔文是她的舅舅,是她那死去的可怜的母亲的大哥。”

  “艾尔文·雅克是韦苇的舅舅?”他仿佛一脚踏进了漩涡,一圈接一圈越转越窄。

  “对,没错。”

  奎尔没有放下话筒,接着拨通了狄迪·肖维尔的号码。出了火灾,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小兔无精打采地走进厨房,身上的毛衣穿反了。奎尔想用手势命令她把毛衣正过来,这使她又像贝多芬那样皱起了眉头。

  “年轻人,”电话里传来响亮的声音,“就在你到处瞎逛的时候,‘罗马号’着火了。‘罗马号’是一艘货船,六百英尺长,在巴拿马注册,船上载着锌和铅粉,它是,让我看看,它是在二十英里以外的海面上着火的,烧了很长时间。有两人死亡。船长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其他船员被直升飞机接走了。来自密安马的二十一个小伙子。你知道密安马在哪儿吗?”

  “不知道。”

  “就是原先的缅甸。直升飞机把大部分船员送到米斯基湾的医院,因为他们吸进了许多烟。船正在被拉回来,目的地是锚爪港。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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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艾尔文·雅克(2)

  “你说,我怎样才能去接近它呢?”

  “何必费事呢?等他们把它拖进海港再说。时间不会太长。”

  然而到三点半的时候,船还没有进入海峡。奎尔又给狄迪·肖维尔打了个电话。

  “五点钟总该到了。据说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拖缆断开了,只好重新装了一副。”

  韦苇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拽着她身上那件自己做的外套的袖子,外套的颜色像半融化的软雪。她坐进车里,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移开了目光。

  这种沉默让他们感到熨帖。有一些东西初露端倪。是什么呢?不是爱情,因为爱情使人扭曲、受伤。不是爱情,因为爱情一生只有一次。

  “我必须到港口去一趟。所以我们可以接上孩子,然后我把你和小霍罗德直接带回来。我要么让小兔在比蒂家呆一小时,要么让她跟我一起去。他们正在把一艘着火的船拖进海港。死了两个人,包括船长。其他人住进了医院。是狄迪·肖维尔说的。”

  “听了这消息让我发抖。”她果然打了个寒战。

  渐渐看见学校了。小兔站在台阶底下,手里拿着一张纸。奎尔很害怕她从学校带回的东西,她总是噘着嘴唇把它们拿给他看:几块做实心面条的面团粘在彩色美术纸上,形成一张人脸;烟斗通条扭曲成花的形状,带正方形窗户的蜡笔画房子,棕色的树,上面结着在纽芬兰从未见过的花茎甘蓝。这就是学校教的肖像画法,他想。

  “是格兰蒂小姐教我们这么画的。”

  “可是小兔,你什么时候见过棕色的树呢?”

  “玛蒂把她的树画成了棕色,我也要跟她一样。”

  奎尔对韦苇说:“比利说我必须在冬天造好一条船。他说我应该去找找艾尔文·雅克。”

  她听见她舅舅的名字,点了点头。

  “他是个优秀的造船师,”她用她那低沉的声音说。“会给你造一条好船的。”

  “我本来打算星期六过去,”奎尔说。“问问他。把姑娘们也带去。你和海利能和我们一起去吗?那天去合适吗?”

  “再合适也不过了,”她说。“我还有些东西一直想带给爱维舅妈。我们可以在他们那里吃晚饭。爱维舅妈的烹调手艺很高明。”

  奎尔和小兔去了海湾,但是“罗马号”听从公司的命令,被拉到了圣约翰斯。

  “他们一般都告诉我的,”狄迪·肖维尔说。“几年前我把他们支使得滴溜转,就像给手表上发条一样,现在谁还愿意去费那个功夫?”

  星期六,雾浓得化不开,像擦机器用的废棉纱头,带来了砭骨人髓的寒意。孩子们在汽车后座上像一排瑟缩的母鸡。韦苇稍微打扮了一下,黑鞋子踩在地毯上闪闪发亮。奎尔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雾中的景物。条绒裤紧绷绷的很不舒服。他第一千次地发誓要减肥。路边的房屋都被浓雾遮掩,大海也看不见了。十英里的路走了一小时,才到达纳尼口袋湾的岔道上。迎面开来的汽车像蜗牛在爬,雾灯像肮脏的托盘一样黯淡苍白。

  纳尼口袋湾是一条环形的道路,挤挤挨挨地排着一些新建的平房建筑,在雾里看来很不真切。

  “他们大约六年前遭了火灾,”韦苇说。“小镇全部烧毁了。后来大家都用保险金建了新房子。有几家没有保险,我猜大概有五六家吧,其他人就分些钱给他们,最后每个人都住上了新房子。艾尔文舅舅和爱维舅妈不需要像以前那么大的房子,所以他们把钱捐了出去。”

  “慢着,”奎尔说。“难道他们造的房子比保险赔偿支付的要小?”

  “是啊,”韦苇说。“他的船库还有单独一份保险。他投保的金额就好像里面有一条刚刚造好的多钩钓鱼船似的。”

  “真有魄力。”奎尔说。

  “噢,你知道,也许真有一条船!最好这样认为。遭火灾的人家很多,他们都只得到了房屋的保险赔偿,不是吗?”

  雅克夫人精瘦的胳膊和腿像几根铁棍子,她让他们围坐在厨房的桌边,替孩子们把奶茶倒进印着动物图案的金边小茶杯里。阳光得到的是一头格洛斯特的斑点肥猪,海利的是一对银亮色的公鸡母鸡。一头弯角的多塞特有角羊给了小兔。桌子刚刚擦过,还没有干。

  第二十九章 艾尔文·雅克(3)

  “喔,喔,喔。”海利用手指点着公鸡说。

  “我小的时候,这些杯子就很有年头了。”韦苇说。

  “亲爱的,你要是知道它们的年代有多久,准会感到吃惊。本来是我奶奶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它们是从英国弄过来的。以前共有十二只,现在就剩下四只了。马的和牛的都摔坏了,不过托盘倒还有不少。以前还有一些小玻璃碟,后来也都碎了。”雅克夫人做的姜饼是一只只飞鸽,眼睛是用葡萄干做的。

  小兔发现了厨房里的那些有趣的东西,折叠的脱靴器,类似尖塔城堡的马口铁果冻模子,印着鲜花图案的护须杯,它的边缘横着一道陶瓷的桥梁,保护男士的胡子不被弄湿。“你真幸运,这些东西在大火中都保存了下来。”奎尔又吃了一些小甜饼,说道。

  “啊,是啊。”雅克夫人低声应道,奎尔便知道他犯了一个错误。

  奎尔离开女人们的领地,跟着艾尔文·雅克出门到工作间去。雅克是个矮小的男人,脸皮像纸一样薄,耳朵只有五角硬币那么大,眼睛是柳叶的形状。他说话时嘴唇几乎只是鼻子和下巴之间的一道缝。

  “这么说你想要一条船。是汽船吗?”

  “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