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拙劣的编剧,总是反复使用相同的桥段。大抵,一个人干一件事情久了,多少会产生懈怠,免不了偷工减料,将前面写过的内容,改头换面,随便敷衍一下,又是一个新剧。
老天爷这个超级大编剧也不例外啊!
果然,他半天不吭声,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直到唐美妍都起疑心了,他才说:“绍宜,近来可好?”
到底是成熟的人了,他并没有更失态,立即打破沉默,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戴上面具,故作客套地说:“马马虎虎!”
“没想到你和宝宝做了同事!”他仍然掩饰不住自己的惊异。
“我可不是故意的!但凡有一点可能,我唯恐避之不及。”我不温不火表明立场。
“你说话,还是这样不留情面!”他叹口气。
不留情面?真不留情面,听见他唤她宝宝的时候,我便应该一耳光刮到他脸上了。
原来他叫她宝宝!
这样肉麻的称呼,真想不出来,是温旭生这样腼腆的男人能够喊出来的。
以前,他稍微对我说几句亲昵的话,声音便低得像蚊子叫,现在大庭广众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不知多自然顺溜。
也许,他从来没有待我如珠如宝过。
我还一直以为他敦厚木讷呢!
却原来同床共枕多年,也还是看不清对方的本相!
唐美妍果然有两下,经她之手,他长进不少,连衣着都风骚了许多。
我看到旭生翻出外套的粉红色衬衫领子。
“怎么你们认识?”唐美妍讶异地看着我们。
“老朋友了!”我故意牵牵嘴角说。
“那更好了,既然绍宜姐是旭生的朋友,以后更要多多照顾我了!”唐美妍不知是装傻,还是真蠢。
5 过往依稀(8)
她居然没看出我与旭生之间的生硬与尴尬。
倒是温旭生沉不住气了,“宝宝,绍宜是我的前妻!”
“什么?”这次轮到唐美妍的晴空出现霹雳。
我见唐美妍惊得脸色都变了,立即将烫手山芋扔给温旭生。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恕不奉陪!”我赶紧走掉。
我可不想听温旭生费舌费力解释我同他的关系,这种话,最好还是少听为妙,哪怕他在背后胡乱抹黑我,我也只图耳根清净。
“等等——”他竟然唤我!
我故意充耳不闻,快步走开。
在我们结束婚姻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忍辱求全,对他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他不是也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吗?
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飞快跳上去,我脱口说了“浮生”的地址,催司机快开。
挣扎了一下,我还是转过头看温旭生最后一眼,自汽车尾窗看出去,唐美妍已经夺路而去,他紧随其后,搓着手解释什么……
我回过头,专心看着前面的路,我以为我会震怒,可是心内却一片平静,好似在看别人的故事……
怔怔坐了好久,直到有眼泪滴到手背上,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到底,不是别人的故事!
我像木偶一样僵坐在车内,眼泪无声无息流了满脸,身子却纹丝不动。
悲伤这种情感再私人不过,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这样比较有尊严。
下车前,我伸手抹干净脸,掏出镜子补齐残缺的粉。
有些真相,永远只有当事人知道就好。
我捂着血糊糊的伤口,推开“浮生”的大门。
看到我坐下来,孙晋州立即上前替我接过满怀的书,“大丰收?”
我挤出一点笑容,“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他温和地将我引到二楼靠窗的位子,阳光斜斜射进来,有细微灰尘悬舞其中,不断幻变,似一束聚光灯,等待牵引主角的出场。
我坐下来,整个人略微放松。
“喝什么?”孙晋州熟稔地问。
“absolut vodka!”我说。
“小姐,太阳还没有下山,你便喝这么烈的酒?太颓废了吧?”孙晋州表示抗议。
“有什么关系,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我随意地说,“最好有一支酒,叫absolut sadness!”
“怎么?心情不好?”孙晋州关切地看向我。
“不是,发发牢骚而已!”我故意笑嘻嘻地说,可是嘴角每牵动一下,心中的伤口便裂开一些。
“替你倒杯咖啡!”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我请客!”
“至少要加大份的朗姆酒!”
“行!”他做个手势,表示妥协。
看着他迁就的笑容,我忽然心中一暖。
在这种时刻,一点点旁人的关心,也显得那样可贵。
简直是雪中送炭,我已经熄灭的心火,又开始回暖,特别在喝下加了大份朗姆酒的热咖啡之后。
可是,情绪明显受到之前事情的影响。
孙晋州与我说话,我难免心不在焉,脑中反复出现的全是温旭生与唐美妍牵手的画面,要不就是温旭生追着她,急急辩解讨好的样子。
“你有心事!”孙晋州笃定地说。
我叹口气没做声,真人面前不打诳语,掩饰也是没有用的。
“我有一双好耳朵!”他婉转地说。
我低下头,目光停在孙晋州握住杯子的手上,他的手指细长干净,指节平缓,指甲修得整整齐齐,这是一双稳而静的手——
我的思绪忽然回到十年前,那年我才十六岁,对面住了一名十分清秀的男孩,至今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5 过往依稀(9)
我偷偷爱慕他好多年。
他如常在窗边看书、学习,偶尔站起来活动一下,全然不知对面有一双眼睛,静静留意着他的每个动作。
他也有一双孙晋州这样斯文干净的手,我最爱看他拧开墨水瓶盖的手势,一度为这个动作痴迷。
我忽然觉得,有这样的手的男人,应该是值得信赖的吧。
为着这双与我青涩恋情中重叠的手,我忽然想向孙晋州敞开心扉。
“我离婚了!”我故意很平淡地说。
“早知道了!”孙晋州用比我更平淡的语气说。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他,转念一想,“也对,有家有口的女人,怎么会天天留恋这里?”
孙晋州气定神闲地微微一颔首,“最开始,你总爱同你先生一起来。后来,是你一个人,一来就要整瓶酒,边喝边偷偷落泪,情绪无比低落。有一段时间你没来,可是天天三餐叫外卖,可见已经足不出户。再出现,人憔悴了、胖了、钝了,手上的结婚戒指也不见了!”
不知为何,他的话平淡简洁,可是听在我耳朵里,却分外荡气回肠。
看,我就是这样失去我的婚姻,听起来那样平淡,可是个中滋味却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酸楚。
我低下头,左手无名指上光秃秃的,几年的婚姻,只为我留下一道深深的戒痕,时刻提醒自己的失败。
真不明白为何那样多女子要求男方婚前一定要买钻戒给自己?
要知道煮熟的鸭子也会飞,感情、婚姻都没了,徒留一个突兀的身外物,亮闪闪直刺你要害,届时你只恨不能将戴戒指的手也砍下来扔了,眼不见为净。
现在不比古代,既无战乱,又有一份薪水傍身,哪里用得着靠套现一枚戒指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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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简单的要求,男人都只能交白卷。
“幸亏我熬过来了!”我小声说,简直不敢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
“每个人都会挺过来的,只要你不死!”孙晋州淡淡地回应,“我是过来人,明白其中的感受!”
我扫了一眼孙晋州的手,“早知道了!”
“哦?怎么知道的?”虽然是问的语气,可是他的神态里却没有丝毫诧异。
“若家有贤妻,又怎么会天天将时光耗在这小小的餐吧?以你这样的条件,不可能没有女人倾慕。你正值壮年,能过如此心静如水的生活,必然曾经沧海!”我的观察力也不弱。
“是啊,离一次婚,简直伤筋动骨,万念俱灰。熬到现在,前尘旧事都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了!”他长叹一声,双眼的光彩忽然黯了下去。
我见他动了心念,赶紧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我也想当所有事情都是前世的残梦,可是偏偏运气出奇的背。当初的第三者,我婚姻的终结者,现在居然是我的下属,天天朝夕相对,好好对她,我对她又有夺夫之恨;借机留难她,我又不屑卑鄙至此,我有时候矛盾得想以头抢地。”
孙晋州听闻大呼,“你也太不走运了吧!”
我耸耸肩膀,“可不是?”
然后我开始向他大吐苦水,倾诉欲望如决堤的洪水,挡也挡不住,滔滔不绝流泻出来。
我一边说,一边觉得沉郁的心情一层层剥离明亮起来。
终于明白心理医生为何收费昂贵,原来很多事情淤积在心底,得不到宣泄,终于会变为腐烂的塘泥,令人也一并霉烂其中。
通过孙晋州的开导,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在倒掉一锅隔夜饭之前,我们总难免觉得有些可惜。而前夫就是这样一锅隔夜饭,不管怎样心心念念,也得倒掉,另煮一锅新的。
5 过往依稀(10)
第二天,我还没想清楚该怎样对待知道真相的唐美妍,她就已经站在我办公室门口了。
她敲了敲我的门,并不等我回应,便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我居然有些莫名的慌乱——
不过,看到她直挺挺站在我面前,一副紧张到快窒息的样子,我忽然又镇定下来。
怕什么?天又不会塌下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我尽量温和地看着她,甚至还保持一点高高在上、充满优越感的笑容,我想让自己表现得优雅从容,风度涵养俱佳,好让她自惭形秽,最好永世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虽然,我才是那个失败者。
可是,我内心坦荡!
“绍宜姐——”她声音都在发抖。
“你可以坐下说话!”我平静地说。
“谢谢!”她姿势别扭地坐下来,手脚仿佛都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我看着她,等她开口。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过了好久,才迟疑地放了一张纸在我桌上。
我接过来——是一封辞职信!
我心中立即三呼万岁!
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终于可以自行拔出了。
不、不、不,我才不会让情绪那样显山露水,表现得那样迫不及待,气量狭窄。
“为何辞职?”我故意装作不明白。
“旭生全都跟我说了!”她怯怯地说,有些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哦!”我轻描淡写,“就为这个?”
“当然,我不辞职,难道等着你赶我走?”她有些诧异我的反应。
“我为什么赶你走?”
“我抢走了旭生啊!”她忽然抬起头,“难道你不恨我?”
我听得出,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一个在爱情角力中优胜者的得意。
我恨得牙痒痒,所有充当第三者的女人都这样不知廉耻、泯灭良知吗?
我偏不示弱,偏要打击她的气焰。
“我为什么要恨你?”我好笑地说,“你以为温旭生是你抢得走的吗?”
“难道不是?他为我离婚了!”她理直气壮地说,脸也开始泛红。
“错了,根本就与你无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但是把姿态摆得很高,“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是我先放弃了他!”
“可是——我——”
我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流利地截住了她的话,“没什么,是我主动同他离婚的。离开一个已经有异心的男人,根本不算损失!”我故意轻松地说,“如果我存心要留住他,你也抢不走。何况我不要的男人,谁捡走都一样,我又何必介意!”
“就算这样,你看到我不觉得尴尬?”她奇怪地问我。
我就知道她会傻到问这个愚蠢的问题,简直是送上门来被人羞辱。
“我为什么要尴尬?我又没有当第三者,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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