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宁子的妈妈倒很镇定。她三句两句问清了状况,安抚了我,开始打电话。
“喂周国安吗?”我听见她礼貌地问。“宁子从家里跑出去了。她新换的手机号你知道吗?”
挂掉电话,她看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和蔼地解释:“我打给宁子的爸爸。他对宁子比较有办法。”
我眼睛瞪得更大。
她笑起来。“看来陈小姐还不是很了解情况。我和她爸爸,去年年初的时候分居了。”说的是一件这么不愉快的事情,她的笑容却非常妩媚。
我更尴尬。“我非常抱歉……”
“哪儿的话。”她熟练地摸出烟盒,打火机叮地一声。很少看见有人把烟抽得这么优雅,我简直看直了眼。
一支烟抽毕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陈小姐,你知道,你是我给宁子请的第九个家教,第八个的结局是被她用晾衣服的竿子从家里打出去。”
“呵呵。”我不知道该哭还是笑。或许应该说,很荣幸,我还没挨打?
“陈小姐,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希望你能用你最大的耐心对待宁子。老换家教对她的学习也不好。而且……”她像下定了决心似地说,“我和她爸爸正在争她的监护权。可是我最近真是很忙。”
她说到这,眯缝着眼往沙发背上一靠。我忽然想起叶小烨家的波斯猫,也是这么一副慵懒的神气,成天睡眼惺忪地埋在沙发里,可每次出场还是迷倒一大片。叶小烨说,女人到了波斯猫的级别,基本无须再刻意卖弄风情,一举手一投足,拈花摘叶,皆可伤人。
宁子的妈妈就是波斯猫级。
这样的女人,居然老公要和她分居,真不知道世上的男人是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她说,“晚了这边没班车了。”
可我还是决定等宁子回来,她是从我手里走丢的,我要看到她回家才放心。
宁子妈妈也没再赶我走,我们坐在沙发上等,钟点工做好了饭菜,她请我一块吃,我肚子饿了,也没再推脱。我们在饭桌上瞎聊,她的寂寞,是明显的。
那天宁子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送宁子回来的是她爸爸,不过我没看见那位神通广大先生,因为他根本就没进屋。他的车子开进院,宁子的妈妈迎出去,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宁子独自进屋来,白色的t恤已经有些皱,她坐在沙发上,看到我,有些吃惊:“你还没走?”
我问她:“玩得开心吗?”
她突然咕咕笑起来:“我和我爸打了一架。”
我才发现她喝了酒。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又笑:“我爸爸妈妈在院子里吵架,他们总是这样,以为不在我面前吵我就听不见,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我没好气地嘀咕,这孩子真是没心没肺,他们吵架,还不是为了争是谁没把你教育好?
宁子却像看穿我的心事,又是好一阵笑,笑完之后说:“你别天真啦!他们吵的不是我。是钱。”
哦天啦。真是让人抓狂的一家人。
“你走吧。”她老三老四地说,“想赚我家的钱,要脱一层皮,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呢?”
“宁子!”她妈妈已经进门,听到她说的话,大声呵斥她,“怎么跟老师说话的呢?”
宁子并不生气,而是声音懒懒地说:“那妈妈你教我怎么说。”
我抓起我的包:“明天同一时间我会过来,你,数学题做完再睡!”
宁子瞪大眼睛看我。
我已经转身出门。
宁子的妈妈追出来,坚持开车要送我回家。
“陈小姐,你是我给宁子找的最好的家教。”她说。
“为什么?”我吃惊。我还没教呢。
“直觉。”她说,“我希望你坚持。好吗?”
“我尽力吧。”我说。
“谢谢你。”宁子的妈妈打开车内音响,曼陀铃奏着一曲缠绵的《绿袖子》。她困倦地抚抚后颈,一个简单的动作胜却人间无数,我忽然强烈感觉,女人真是到了这个地步才算修炼成精,我和小烨那点青春胡闹,全都不能作数。
那天晚上宋天明给我打电话,他前两天终于在校外找到一间便宜的公寓,和一个香港的留学生合住,比住学校公寓便宜很多。
“香港的留学生——男的女的?”我敏感地问。
“你说你这人……”他在那边支支吾吾,我就知道肯定是女的,女的就女的呗,连撒谎都不会,可怜的宋天明。
我和他简短说了说今天的事情,接着说:“我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越挑战越想做。”
他着急:“你可别受委屈!”
“受就受呗,”我故意气他,“反正我现在也没人罩。”
宋天明想了想:“不高兴做就不做吧,可是……”
然后电话就断了。
我知道他可是什么。宋天明去了美国两个月,我们除了上网就是电话,可是宋天明说个十分钟我就会心疼得龇牙咧嘴,逼着他挂了电话再给他打过去。最便宜的ip卡打国际长途是一分钟4块,不工作的话怎么负担得起?
我放下电话,心里空落落。当然,我不能不做这份工作。做家教一小时一百块,打长途一小时两百块,爱情居然是如此昂贵,也许,这就是生活的真相。
(2)
我的朋友叶小烨是个有钱人,但她确实非常严肃地反对自己是个有钱人,大一那年,她独自一人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挪进宿舍,害得我们都以为她是孤儿。一次和她一起去食堂,她可怜巴巴地买了一份炒蛋卡上就没钱了,我一个心疼,转身买了一块肉排,扔进她碗里。
她夹起肉排开始大咬,我不得不提醒她:“喂,省着点,做半小时家教的钱呐!”
她哈哈一笑,我们就此成为朋友。
直到大二那年,宿舍里的姑娘们有了初步的品牌意识,突然爆出一个惊天发现:叶小烨撂在行李架上不闻不问的破箱子,居然是lv的!
也就是说,叶小烨是一个百分之百如假包换深藏不露的富家女!
这个事实让她最好的朋友我差点没昏过去。
叶小烨满不在乎。
“是我们家有钱,不是我有钱!”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陈阿朵啊,我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像三毛那样背着行李浪迹天涯,如果我在异国他乡穷乡僻壤活不下去了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给我航空快递牛肉干哦!”
这就是我的朋友叶小烨,对金钱毫无概念,脑子里永远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谢谢,但是我感激她。大三那年我暑假打工不顺利,没能给自己挣到足够的学费,骄傲的我不愿意对任何人开口,是叶小烨偷拿了我的学费卡往里面存了六千块,事后还死不承认。
“是学校的电脑计费系统出问题了,关我啥事?”一直到现在她还这么坚持,死不改口。
叶小烨还是支持我去宁子家的,她说:“跟有钱人合作,比较有机遇,阿朵你不是没才,你需要点运气。”
说什么呢,人在“钱”字下面,一切都得低头。
我第二次去宁子家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早,是因为宁子妈妈的一个电话。
“陈小姐,”她像在恳求我,“今天下午,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要去上海出差,走得急。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
拿人钱财手软,一小时一百块呐,我当然得尽职尽责一些。我中午不到就去赶公车,可气的是,车那么空,还有一个家伙老是有事没事往我身上靠,我忍不住大声问他:“你是不是肌无力啊,怎么站都站不稳?”
旁边的人偷偷笑起来,他的脸涨得像猪肝,第二站就逃跑一样地下车了。
要是宋天明在,这家伙估计会被打得真站不起来。宋天明这人平时斯斯文文的特别老实,可一遇到关于我的事就万分冲动,这点我大二时就知道了,那时有个外系的小子给我写情书,还在校电台给我点歌什么的,宋天明终于逮着机会在食堂外把那家伙痛打了一顿,差一点把人家打进医院。
后来我问他:“你干嘛打人家啊?”
“他老盯着你看。”宋天明喘着气说。
“是不是盯着我看的你都打啊?”
“不是,是盯着你看的男生我才打。”
宋天明的冲动不是没有收获的,本来我们学校盯着我看的男生就不多,那以后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谁会脑子进水,跟一个一米八五的东北大汉过不去呢?
叶小烨评价说:“宋天明这才叫大智若愚,阴险狡诈呢!”
不过最好笑的还是那个外系的男生,我一直都记得毕业那天他探头探脑地走到我面前,我还一直以为他有什么深情的临别赠言要表达,谁知道他嘴里冒出来的一句话竟是:“你要小心哦,北方男人是要打老婆的!”
看着他拖着行李走了我就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小烨好奇地凑过来问我你笑什么呢是不是要毕业了激动得抽风啊,我停下笑问她说:“你说宋天明以后会不会打我?”
小烨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估计他不敢。”
“为什么?”
“就他那个除了物理什么都不懂的穷小子,能泡到你这么个好姑娘,不烧香拜佛谢天谢地就算了,还敢动你一个手指头?”
是的,在我和宋天明的爱情里,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占尽优势的一方。
可是现在,这一切全都是空谈,宋天明不在这里,他在万里之外。走在宁子家别墅前的林荫道上,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等我到达宁子家,她妈妈已经给她一切准备停当,就等开路了。
宁子的妈妈告诉我,宁子爸爸晚些会来接她,接走了,我就没事了。
看见没,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看这情形,家教请两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
宁子妈妈很快被助理接走,留下我和宁子。昨天的题目她一道没做,我耐心地教她,但看得出,她根本就不在听。
“你在想啥?”我问她。
宁子看着我,一字一句:“我不想去我爸家。要不我去你家吧。”
“为什么?”我问。
“我妈把我交给你,你就要对我负责任。”她倒坐下了,跷起二郎腿,看见我,一脸挑衅的神气。
“如果你举出能说服我的理由,我就同意。”
她低头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来:“我爸爸有新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他一直有,不然他们俩闹什么离婚?”
我晕。现在的孩子说话都这么直接?
她不依不饶地问我:“你觉得这个理由,是不是够充分?”
我硬着头皮。“够。”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去我爸家?”
“可以。”
“那现在我们出门,要么出去玩,要么去你家。”
“不。”我说。“你要先把功课做完,这是必须的。”
宁子哼了声,一言不发走进卧室。这一次我可不敢怠慢,后脚就跟了进去。她扭头问我:“你跟着我做什么?”
“废话。”我说。
“你可以走了。”她开始赶人。
“你饿了吧?”我答非所问。“今天钟点工是不会来的,你想吃什么?”
她愣了愣。“饭厅桌上有外卖电话。”
“外卖不好吃。”我说,“你不反对的话,我来给你做一顿。”
她还没来得及反对我就进了厨房,在冰箱里好一阵搜刮,只找出一张排骨,一只小南瓜,几块土豆,几颗小白菜,估计都是钟点工做剩下的。
这难不倒我。
我打小就爱做饭,大三大四我们学校组织各国美食节,我顶着宣传部长的名头和大师傅套近乎,学会好些做菜窍门,加上我勤学苦练勇于创新,做的菜每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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