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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百年恩公河|作者:guozhou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3:54:18|下载:百年恩公河TXT下载
  是一个劲儿地揉着小米的胸脯。小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说:“黄老师,你要是想干金果果的话我给她说,俺俩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黄廷安说:“金果果会愿意吗?”小米不假思索地说:“金果果愿意……”

  金果果这边心里就一百个不乐意。你跟黄廷安生龙活虎地干,干足了干够了怎么又编派起我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呢?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小米这会儿摸着黄廷安的胸毛说:“你高大英俊,我们女生都喜欢你——”金果果这边儿心里说这番话倒也是实情。可喜欢归喜欢,不等于想干这事儿啊。小米接着说:“再说你是招生负责人,我们都巴望着你能给个入学通知书。你如果答应金果果跟我一块走,我保证金果果愿意,我比金果果条件好还愿意哩。金果果家还有政治问题,这机会对她多难得啊,她能不愿意?”黄廷安就说:“小米你跟金果果说吧,只要她愿意,上学的事儿不成问题……”

  56.工农兵学员(2)

  金果果的尖叫就是在这时发出的。黄廷安与小米先是大惊失色,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金果果慌张着起身开门。黄廷安拎着裤子喊了一声:“金果果……”小米急中生智说:“你快拉住金果果不能让她走。”黄廷安就光着腚扑过来抱住她说:“金果果你不会对别人说吧?”金果果连声说:“快放我走我不说!快放我走我不说。”小米这会儿已穿戴整齐,过来推黄廷安一把,并使了使眼色。黄廷安一使劲将金果果平托在怀里,朝前跨了两步将她放在课桌上。金果果用力挣扎着叫道:“我不我不……”小米一边用力按着金果果的臂膀不让她挣扎,一边耐心地做着战前动员:“果果,这可是黄老师啊,咱们私下里不是称黄老师是救星吗?只有黄老师能将咱们拉出苦海,你能不能跟我一起上莲州师范全凭黄老师一句话哩。”这句话拨动了金果果的心弦,挣扎的手也就有些犹豫。她发育较早的乳房早就大得让她恶心了,就自己设计了紧身的小衣裳,用一溜扣子把挺拔的部位硬勒下去。因为小衣裳太紧,限制了黄廷安手的抚动,也硌得她难受。她就自己把小衣裳的一溜布扣解开了,两只乳房就“嘭”的一下弹了出来,白亮白亮哟,硕大硕大哟,黄廷安惊喜得险些昏厥过去。小米对黄廷安说:“黄老师你可得说话算数,这次把金果果带走。”黄廷安双手一个劲儿地忙碌着说:“算数算数,带走带走。”小米很友好地对着金果果的耳朵小声说:“果果,听到了吧?黄老师不会白干的。”金果果不理小米,又气又羞又无可奈何地闭着眼睛。黄廷安抓住这个机会,三下五除二地扒掉了金果果的裙子……

  黄廷安说话算话,将入学通知书发到了金果果的手上。黄廷安在招生办公室里又变得为人师表,全无了在女生身子上边的轻狂。他挺严肃地对金果果说:“你父亲毕敬业的政治问题是很严重的,照理还需要对你进行长期考验。因为你本人表现不错,组织上就特殊处理了。”

  上学是金果果梦寐以求的,她当然很激动。晚上黄廷安找她谈话,她心里很明白谈话的内容,但她仅犹豫了一下,就尾巴似的跟着黄廷安走了。这一次黄廷安放得更开,她时而也配合一下,可她不像小米那样肆无忌惮地大呼小叫。她始终紧咬着发辫不让呻吟出唇,但她顾住了吹笛顾不住捏眼儿,挡住了嘴巴,周身却小船般地狂颠。黄廷安开始很温柔很细致很儒雅,后来竟被她颠疯颠狂了,在她身上狼一样嗷嗷大叫……事后她一直很纳闷,平素温文尔雅的黄老师,那会儿咋成了一只凶残的狼呢?

  进入莲州师范后,黄廷安成了金果果的班主任。近水楼台,他隔三差五地找她“谈话”,并且一次比一次“凶残”。她见怪不怪,已经适应了他的“凶残”。因为黄廷安只跟她谈话,连小米都冷落了,小米见她时脸色都灰灰的。金果果这天问黄廷安:“你咋不跟别人谈话了?”黄廷安笑笑说:“自跟你在一起后,我就不再想跟别人在一起了。”金果果愣愣地说:“那为什么呢?”黄廷安想想说:“有好面馍馍吃着,谁还想吃杂面窝头?”金果果当然体会不到这两个比喻的差别,可她乐意听黄廷安这么说,这么比喻。她觉得这是黄廷安对她的表扬。为了报答黄廷安对她的表扬,再谈话时她就积极主动配合。黄廷安每次都要变换不同的花样,利用教室里的器物做道具,不同角度不同位置地改变着她的体位,把“谈话”做成了游戏。开始她还有些忸怩不自然,后来也就由着黄廷安的性子来了,他想干就让他干,他想在哪里干就在哪里干,他想咋干就叫他咋干。对男女之间干这种事儿,她已经被操练得相当老到。再从书上看到“破鞋”、“破烂货”、“婊子”一类的字眼时,她就很自然地对号入座了。每天让黄廷安干几回还能不“破”?还能不“烂”?说白了她已经没有什么贞操观与羞耻心了。

  57.“金线菊”(1)

  公元20世纪70年代中

  金果果的第二个男人是《莲州日报》的社长胡新国,岁数比她干妈金枝子还要大。报社的行政规格是县团级,社长也就是正处级了,这在莲州是很能吃上一碟子的。可胡新国的做派就是一介文弱书生,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是一身四个兜儿的干部服,连三伏天也把风纪扣系得紧紧的。县团级单位按规定配有专车,可胡新国这些年一直坚持骑车子上下班,这在莲州地直机关是绝无仅有的。地区财政曾两次给报社批过购车的钱。就在第一笔不小的款项划到报社账户上时,恩公河发了大水,沿河两岸的百姓都逃到莲花山上避水灾。那会儿的胡新国还没有扶正,是主持工作的副社长,他当即就把这笔购车款与他本人的千元积蓄一齐捐给了灾民。当时的一千元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差不多顶如今的万元。他的行为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不少媒体报道这件事时,都引用了他这么一句话:“我上下班没有车子,个人生活紧张点儿,这都是鸡毛蒜皮儿。灾民没饭吃是啥事儿?民以食为天。”

  水灾过后,鉴于社会舆论的影响,地区财政本着不能让好人吃亏的原则给报社批了第二笔购车款,他又用这笔款建了“恩公祠小学”。这次为了不使地区财政难堪,他回避新闻媒体。可受益的恩公祠百姓不回避新闻媒体,风里雨里驮着他来来往往的破自行车不回避新闻媒体,他这番行为的结果是此处无声胜有声。不久他就被扶正做了社长。他还有句口头禅:“我们报社是做什么的?我们报社是党报是党的喉舌。打铁先得本身硬,如果我们党报人的觉悟不高,还如何培养别人?”胡新国的觉悟当然是很高的,像他那一茬从农村革命进城的干部,差不多都甩了农村的老婆,唯他坚持不当陈世美,逢年过节还陪着土得掉渣儿的老婆逛逛商场、公园什么的。他的举止言行在莲州的百姓中间有口皆碑。

  金果果听过胡新国的报告,读过报纸上有关他的文章,她对他是尊敬、崇敬加崇拜。她在作文中称他是“革命前辈”,是“闪光的丰碑”,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还说他是她此生的榜样、楷模与旗帜。后来尤令她兴奋的是,金枝子辗转去胡新国家当了保姆,这自然就有了近距离的接触。第一次见面她甜甜地叫他“胡伯伯”,他点着头很慈祥很和蔼地笑了笑。他笑时从眼角到脸颊刻起几道很深很深的皱纹,并且两边皱纹的长度深度弯度都一致对称,这样的笑加上团团圆圆的脸形,就活脱脱地成了一朵菊花,是那种米黄色的灿烂盛开的金线菊。因为在百花中她对菊花情有独钟,所以她鬼使神差地给他起了个绰号——金线菊。如果没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金线菊”的开放就更灿烂,他喜欢让她很近很近地站在身边,给她讲理想讲进步讲革命道理。讲到热烈处,他喜欢有意无意地托托她的下巴,拍拍她的胳膊,摸摸她的腰窝儿什么的。她不仅不反感,反而有一种被阳光雨露沐浴的感觉。

  有一阵子金果果朝胡家跑得很勤,是因为她面临师范毕业。她的就业问题,干妈曾托了胡新国。干妈托他时的姿态很下作,恨不得要给他跪下来磕头。而他的态度很冷漠,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完全不像在她面前的“金线菊”。她是隔着门缝偷看到这一场景的,那一刻她特别心疼干妈也对他产生了憎恶,不过她内心也挺矛盾。是不是干妈难为了他?托门子走后门是不正之风啊,他是个正派干部,这正是他深恶痛绝的啊。

  这天胡新国一家都上班了,干妈也上街采购去了,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就剩她自己。她原本也要走的,只是他上班走时瞅个机会向她点了点头。她不理解他点头的意思,但“金线菊”的模样让她有点儿动心,她想他或许有话要说,而且她也想对他说不难为他了,她就根据当时中专生“社来社去”的就业原则,在街道上待业,并如胡新国在报告中所讲的:“革命战士是块砖,时刻听从党召唤。搬到大厦顶得住,垒在厕所无怨言。”就是这个念头使她留了下来。让她惊讶的是干妈前脚离开不到三分钟,他就夹着大公文包回来了,一副盛开的“金线菊”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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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金线菊”(2)

  胡新国先进了书房,之后把她喊了过来。他坐在一张为他临时休息准备的硬板床上,让她站在他的脸前,一脸慈祥地拉着她的双手说:“你师范快毕业了?”她点点头。他说:“你愿意留在莲州就业吗?”她点点头说:“都行。”他说:“我的工作可能要动动,但不会离开莲州,不会离开宣传系统。”他说着拉她的手开始在她臂上抚摩,她就有了阳光雨露般的感觉。他接着说:“你的就业问题我会考虑的。”他这样说着双手也就游移到了她的肩胛下边,并理直气壮地朝她的乳房处扩展。当时她的头“轰”了一下,心想像他这样的革命干部也会干这种赖事儿?他不可能如黄廷安那样无耻吧?

  但此刻对胡新国目光里闪动的东西,金果果心领神会,因为她毕竟涉历过爱河,已稔熟其中的章节。

  面对“金线菊”的欲望,她最初的一闪念是:自己是片让黄廷安捣烂的菜叶儿呀,自己配不上这革命老前辈呀。后来她又有了历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心想这革命老前辈与篮球中锋黄廷安相比如何,到了那个山崩地裂的时候,这朵“金线菊”会怎么样呢?变成一只凶残的老狼?会不会张着大口吃人呢?

  此刻,“金线菊”盯着她说:“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吗果果?”她只顾遐想并没有对他的话入耳入心,只淡淡一笑没有言语。“金线菊”继续说:“你愿意让我喜欢吗果果?”她仍淡淡一笑没有言语。“金线菊”说:“你要愿意让我喜欢你,你就业的事儿这就算敲定了。”听到他再次加码儿,她真想说胡伯伯你想干就干吧,可这话在她嗓门口打着旋儿就是冲不出来。胡新国于是就再加码儿道:“果果,你要让我喜欢的话,你想进机关还是教学都随你的便。”看到他欲火难捺的模样,她灵机一动将他放在她胸脯上的手轻轻拿开。在他愕然的当儿,她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了小衣裳上的布扣儿,之后又把他的手轻轻放在了她高高的双乳上,之后她就势躺在了硬板床上,又随手拿起枕巾盖住了眼睛。“金线菊”这才明白姑娘是真的愿意了,他的心理负担顿时化为乌有。面对横陈的一具充满青春气息的胴体,他想这是一道美味佳肴,要耐着心存着气品尝,好好品尝……

  金枝子

  胡新国把她的身子品尝得有声有色,可在兑现庄严的承诺时却一点儿也不有声有色。已经是地委宣传部长的他,开始是推托搪塞,在关键的时刻竟以出差为由,来了个小鬼不见面。眼看着同学们都有了新的去处,金果果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饭吃不香了,觉也睡不着了,人刀削般地瘦了下来。她向干妈哭诉了与胡新国的苟且之事,气得干妈脸色惨白连声说:“畜生啊真是畜生啊!阎王爷咋给他披了一张人皮?还地委宣传部长呢,这样的畜生当部长能培养出好党员、好干部吗?”

  偏偏这天晚上的莲州新闻上,胡新国又一脸灿烂地在屏幕上露了相。他是在给全地区的又一批县处级干部作报告,报告的题目是:《如何做一位品德高尚的共产党员》。金枝子这才恍然意识到胡新国并未出差,而是一直在地委大院猫着。第二天一早,金枝子一下把胡新国堵在了办公室里。

  胡新国先是一愣,然后一脸不快地说:“你是咋回事儿?这是你随便来的地方?”

  金枝子颤抖着嘴唇说:“把果果安排了!”

  胡新国皱起眉头说:“安排?你说得轻巧,能是好安排的?”

  金枝子颤抖着嘴唇说:“把果果安排了!”

  胡新国愕然盯着金枝子。

  金枝子颤抖着嘴唇说:“姓胡的,你说你安排不安排?”

  胡新国一脸无赖地说:“安排?我凭什么安排?”

  金枝子颤抖着说:“你糟蹋果果时是咋说的?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

  胡新国“嘿嘿”两声阴笑之后,用不无得意的目光在金枝子的脸上扫着说:“我糟蹋过你女儿?人证物证时间地点?我脱过裤子?我脱裤子干吗?我已经阳痿多年了!这是经几家医院诊断证明过的!我告诉你姓金的,你这是诬蔑革命老干部!”

  57.“金线菊”(3)

  金枝子朝前跨了一步,喷火的目光紧盯胡新国:“你想耍无赖吗姓胡的?”

  胡新国有点儿撑不住劲儿了:“谁……谁耍无赖?”

  金枝子从怀里掏出一只玻璃瓶子,里边装着满满的乳白色的液体。

  胡新国一眼就看清楚了商标上的“剧毒”字样,还有触目惊心的骷髅标志。他不由颤抖着脸肌说:“你……你想怎么着?”

  金枝子咬牙切齿地说:“姓胡的你这个畜生,阎王爷咋给你披了一张人皮?你还是宣传部长呢,你这样的畜生当部长还能不败坏党!”

  胡新国跳着脚说:“你骂我?你竟敢骂我?”

  金枝子一把拧开玻璃瓶盖子,并随手摇匀里边的药液说:“我就骂你个畜生了!我骂你还是轻的哩。我告诉你姓胡的,粪堆还会冒股气儿哩!你不要以为我们穷人家的姑娘就能由着你糟蹋由着你欺负!你今天要不咬个牙印儿把果果安排了,我就死在这里,让大家都知道你这个人面畜生,我叫你这个人面畜生变成一泡臭屎!我叫你这个人面畜生当不成部长!”

  胡新国这下怯了,从骨子里边怯了。面对这个曾在前莲花山县委书记毕敬业家当过保姆的女人,他委实领教了什么是“兔子急了也咬人”。他毫不怀疑她的见多识广,相信她会做到言行一致。那样的话他就惨了,他将一败涂地臭不可闻,他在莲州地区的知名度会戏剧性地从一个极端滑向另一个极端。于是,他马上换了一副面孔,又成了慈祥和善的“金线菊”。在抄起办公桌上的话机给人事局长打电话之前,他与金枝子达成两条协议:一是他负责将金果果安排到地委宣传部;二是刚才的这场交恶绝对不能让金果果知道。

  金果果这片同学们心目中的苦叶,在一片惊诧的目光中飘落到了莲州地委宣传部。

  这当然是莲州师范历届毕业生分配去处最好的。

  出入壁垒森严的地委大院,坐在高堂明镜的办公室里,金果果常常记起童年时在恩公河堤上的短暂岁月,记起堤窨子里的桩子伯,记起桩子伯汇心灵于手指捏泥玩儿换杂和面。还有桩子伯那栩栩如生的“八件套”,使她与干妈挨过了大饥馑。

  桩子伯是她和干妈的救命恩人啊。

  她随后去了一趟莲池镇。虽然她揣着盖有地委宣传部大红印章的介绍信,亮出来即可被镇上的干部奉为上宾,可她始终没有亮出来。原因是她沿途所见所闻令她不寒而栗。在恩公祠她见到了已分别十几年的桩子伯,与记忆中的桩子伯相比,他明显地苍老了。当时一头花发一脸沧桑的桩子伯,正被两位持枪的民兵押着走在恩公河堤上,看样子是刚结束了一场批斗,他急促喘息,像拉风箱。他抱着胸脯勉强坚持到堤窨子旁,便跪地勾头成了一只弓背大虾,将“风箱”拉得呼呼生响,看那股急喘不及的劲头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终止呼吸。他紫着脸示意一位民兵把卷好的烟精花儿递给他。这“喇叭头儿”很管事儿,他刚吸一口就不喘了,又连吸两口,“风箱”便缓停了,腰板也随之挺直,脸上的青紫也如雾散去。

  她远远地望着桩子伯,并没有靠近。并非是她冷酷无情,刻意冷落这位苟活的老人,恰恰是因为他当年的反复告诫:“我这堤窨子是别人眼里的狼巢啊,你们娘儿俩走了就别再回头。我不想让你们为我染一身狼臊,那样我会更不安。”

  58.胡新国(1)

  公元20世纪80年代中

  她与胡新国又有了近距离的接触。

  但他的“金线菊”容颜,她在办公室是见不到的。

  他平素难得一笑,对部属的严厉在地委大院是出了名的。他不依不饶地训人时,左颊上那颗明显的黑痣即会改变颜色,一下子从浅黑变成酱黑,并油光闪亮着颤动,使人望而生畏。

  有一次在资料室查阅材料,她翻到了当年的《莲州日报》。爸爸毕敬业果然是媒体明星,每天报纸的一版几乎都在报道莲花山县,报道县委书记毕敬业,而文章与图片的落款均署着“本报记者胡新国”。

  细细品味了这些图文并茂的报道后,她为这些谎言汗颜脸红,惴惴不安。

  她终于恍然大悟:当年的莲花山县是虚假的泡沫托浮起来的,爸爸毕敬业也是虚假的泡沫托浮起来的。

  而制造这些虚假泡沫者正是胡新国。

  照理说胡新国也该随爸爸毕敬业而去,跳进莲花山县委后院那眼深不见底的高台井。可他非但没跳,反而摇身一变成了“浮夸风”的纠偏者,笔尖一偏成了声讨“浮夸风”的革命动力。

  对爸爸毕敬业来说,成也败也与胡新国的摇旗呐喊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时作为一线记者的胡新国,因为报道莲花山县、报道毕敬业有功,很快便青云直上,先部主任,再副总编,再总编,再社长。就在他尚未暖热社长的藤椅时,由恩公祠水库工程引发了恶性的饿死人事件。

  胡新国精心制造的大泡沫破灭了。

  旗帜莲花山县、旗帜毕敬业被撕成碎片。

  胡新国面临着新的选择,就是当初起劲儿鼓吹的,此刻要以十倍的劲儿反对。也就是要把过去颠倒了的东西,再彻底颠倒过来,并且要矫枉过正。他亲手建起的高楼大厦,再由他亲手炸掉,这也叫解铃仍须系铃人嘛。

  说白了,胡新国必须对莲花山县下刀子,对朋友毕敬业下刀子。而且出手要狠,朝致命处猛戳,决不能手腕发抖心太软,只有这样才是“明哲保身”。

  胡新国与爸爸毕敬业同为“浮夸风”的制造者与参与者,而两者的政治前途却大相径庭,一个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继续提职升官;一个则身败名裂,畏罪自裁。

  她憎恶胡新国,但又钦佩胡新国。

  胡新国看穿了她矛盾的心态,和她进行了一番长谈。他的谈话很思辨、很深入、很哲学,令她钦佩之至,并由钦佩升华为崇敬。

  胡新国说:“果果,你爸爸本不该死的。当时的‘浮夸风’是全国性的,否则就不成为‘浮夸风’了。何谓‘时势’?这就叫时势。许多地方的‘浮夸风’刮得比莲花山县比你爸爸更厉害,许多地方放的‘卫星’比莲花山县比你爸爸还多,比如河南的光山县、西平县、遂平县,湖北的谷城县等。后来这些地方都发生了大饥馑,饿死人的事儿很普遍,比如饿死人很多上了中央红头文件的‘光山事件’。政治像一阵风,刮过去也就完了。政治是有时效性的,此一时彼一时也。有时喧闹有时冷寂,有时张扬有时低沉,有时台上有时台下。何谓‘政治’?这就叫政治,这如同漂在水里的木头,暂时捺下去一会儿,但很快就会再浮上来的。那么多刮‘浮夸风’者不都活过来了?那么多放‘卫星’者不都活过来了?而且照样活得风风光光有滋有味!而你爸爸却死了,举家跳高台井自杀了。活下来的人照样驰骋政界,继续升迁……你爸爸缺少的就是这么一种眼光,缺少的就是这么一种忍耐,这就叫政治上的不成熟。”

  胡新国还说:“果果你不要记恨我。即便我不报道莲花山县不报道你爸爸,还会有别人报道的,因为这是政治的需要。‘浮夸风’是政治,放‘卫星’也是政治。《人民日报》1958年6月12日头版头题报道了这么一则消息:河南遂平县卫星农业社放出第二颗‘卫星’——二亩九分小麦亩产三千五百三十斤。实事求是地说这纯属弄虚作假嘛!可我们这头号党报还配发评论说: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就这样富于浪漫主义的色彩,多少世纪以来一直被当作美丽神话的东西,如今一桩桩地变成了现实。全国小麦亩产的最高纪录出现在河南省遂平县卫星农业社那里……这好像是一个理想,但是不然,这是现实,这是已经拿到手的实物。《人民日报》还这样呢,我们《莲州日报》敢不这样?我是党员记者能不听报社党组织的?时势与政治是相辅相成的,时势犹如潮水,汹涌奔来时,‘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58.胡新国(2)

  一场“浮夸风”使多少人死于非命,恩公祠水库工地饿殍遍野,这岂止是一般的劳民伤财?这是地道的犯罪呀,弥天之大罪呀。作为局外者,金果果仅涉足一点儿,已感到心惊肉跳。而参与炮制这场灾难的他,仅仅是平静地笑了笑,并未作深入的检讨与忏悔,似乎这一切早被他赏玩于股掌之中。难道官做到他这一步,真的就出神入化、骤然临之而不惊吗?

  胡新国当然读懂了她眸子里闪出的问号,淡淡一笑说:“你感到匪夷所思,对吧?”

  她点点头。

  胡新国仍淡淡笑着说:“这是政治的需要。”

  她一愣道:“政治需要?”

  胡新国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把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话题,解释得轻飘飘的,像一片随风而逝的树叶儿。他说:“政治是不能一潭死水的。静生动,太静了就会出乱子的。政治需要不同的典型刺激,没有典型时就创造典型,这就是政治。”

  后来,胡新国还说了一句让金果果此生都刻骨铭心的话:“果果,你现在虽然仅仅是宣传部的一名普通干事,可你已经算是迈上了政坛的最低台阶,也就是与政治结下了不解之缘。古往今来,政治的宠儿永远都是政治的追随者,这是铁律。政治与真理有时是不能画等号的,在一些特殊的时段,当谎言与谬误如真理般流行时,你必须像尊重真理那样尊重谎言与谬误。”

  听他这番话时,她对号入座地联想到不少身边的佐证。如那个莲州师范的黄廷安,在猎取一位又一位女生贞操的同时,仍在不停地攫取各项荣誉,眼下已经成为莲州师范的副校长了……这些人为什么能在社会上呼风唤雨,在政界随心所欲如鱼得水呢?其中最根本的一条儿就是当他们在骨子里透黑的同时,没有忘记为表象上的红得发紫而呕心沥血。

  金果果直言不讳地对胡新国说出了自己的感悟:“说穿了说白了说直了,这些得势的过得好的都是些弄虚作假的家伙。换言之,如果想得势想过得好必须弄虚作假,是这样吗?”

  胡新国笑笑说:“曹雪芹在《红楼梦》里说得很明白,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就是说,对事物真伪的评判全在于动机与目的。依据这个观点,人世间的诸多事物也就无所谓真、无所谓假了。”

  她是像猫一样依在他的怀里听这番话的。如果说此前她对他的委身是为了生存是迫不得已的话,此刻她已经对他新生了深深的依赖。虽然对他刚刚表述的“政治理论”与“生存之道”不以为然,甚至是深存逆反,但她又冷静地感悟出,存在的即是合理的。照他这样做就能活得阳光灿烂,否则就会阴云密布,甚至生不如死。也就从这一刹那,她突然感受到了他的睿智与成熟,她认定此生如果想高质量地生活下去,就要青藤缠树般地缠死他。虽然他比她大了二十多岁,可年龄的障碍又算什么呢?她发现:通常功成名就大权在握的男人们都在经历人生第二次性饥荒,合法的配偶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一般都不能再满足他们的需要,这就给或为职位谋或为稻粱谋或为金钱谋或为住房谋的年轻且有些姿色的女人们以机会。之前,因为干妈对他的猛烈抨击以及他的性无能,她曾一度灰心过,打算与他瓜青水白一刀两断。这会儿她决心不放弃这到手的机会,即便是性无能又何妨呢?聊胜于无吧,那个事儿又不能当饭吃。于是,她对他表态说她此生只做他的“相好”,不拆散他的家庭,不影响他的名誉,不给他造成任何额外的精神负担。

  对胡新国的话,她从来都是心服口服的。说内心话,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离开胡新国的,她已经像藤一样缠他多少年了,无论从心理上与生理上她都不想离开他。一月前他对她说:“果果,你该单飞了,我想让你去莲花山县当县长。先过渡一下,县委书记郭富贵也该动动了,他一动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做县委书记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直瞪着他说:“你嫌我人老珠黄了不是?”他苦笑着摇摇头说:“是我老了。”她不依不饶地说:“老实坦白,你又看上哪个年轻妞儿了?”他不跟她继续打嘴仗,而是照惯例放倒她,轻车熟路地进入她的身体。完事后,他仍像搂抱娇女那样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不知疲倦地吻着她的唇揉着她的胸,一边说:“海老已经正式与我谈过话了。再过几个月换届时,我就退到人大去了。你还有十几年的干头哩,总不能一直在宣传部这清水衙门当副部长吧。”她这才记起了他的年龄,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她有自知之明,与部里的同事相比,论德论才她都不够副部长的格儿,可偏偏她轻而易举地就当上了,这全是他的因素。如果没有他,她注定是任人役使的大头兵一个。他不无沮丧地说:“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感到人生苦短啊,许多该得到的或者说争取一下可以得到的,都没有得到。很有点儿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自己。”知夫莫如妻,虽然她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她是他内容上实实在在的妻子。她清楚他心里的清苦:他虽然官至地委副书记,而且是抓组织的副书记,大权在握,可他在经济上从不伸手,至今手上只有还不到三万元的存款,连女儿出国的机票都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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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胡新国(3)

  他是刚刚与海老谈过话后,才决定让她去莲花山县的。她开始死活不肯答应。他说:“你已经在官场里泡这么多年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咋走?有句话讲得精辟之极,就是‘官场游戏’。只要清楚官场的游戏规则,输戏不输过场,慢慢就进入角色了,到县里做个一把手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再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有我这个坚强的后盾你何惧之有?”她这才开始有点儿动心。他还说:“如果再不抓紧给你安排一下,恐怕就没有机会了。现在人情薄如纸啊。你还年轻,总不能将来像我这样也两手空空地退下来。别说给你女儿雪办绿卡了,连出门办事打的的钱都没有。去吧,到个实惠的地方干几年,你别看莲花山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可穷庙富方丈,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争着去的人多着哩,光省里老同志的电话我就接了十几个。”

  就这样,她来到了莲花山县。莲花山县距莲州不到一百公里,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可她觉得心理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开始,她天天没完没了地与他煲电话粥。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哽哽咽咽地哭。他就逗她:“这下你浪不成了!”她就破涕为笑地骂道:“你个老流氓……我再找个年轻的浪。你没有听人说吗,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还在浪头上,六十还要浪打浪!我还没有到浪头儿上哩,不浪白不浪!”

  59.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0)(1)

  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

  海黑头在酒桌上与杜国君吹了牛皮不久,就秘密拜会了海老。他说:“爷,您孙子给您报喜来了……”

  海老皱起眉,盯着风尘仆仆的海黑头。一个月前海黑头也是如此做派、这副神情前来报喜,说是旗开得胜将杜国君拿下来了。海老饶有兴趣地让海黑头说说拿下的全过程,听完海黑头眉飞色舞的一番表述后,他摇摇头说:“让你瞎猫撞上了一只死老鼠……”海黑头一脸诧异地问:“爷,您何出此言啊爷?”海老感同身受地说:“现在的镇党委书记的素质竟如此之差,经不住一个阴阳先儿的几句鬼话,就这样缴械投降了?完了完了完了。”海黑头失声笑道:“爷,您这是叶公好龙啊!拿不下您怪孙子无能,拿下了您又嫌手下无德。您这样叫孙子无所适从啊爷。”

  此刻,海老紧盯着海黑头问:“拿下来了?真把郭富贵也拿下来了?这么快?”

  海黑头连连摇头。

  海老嗔道:“那你喜从何来?虚张声势。”

  海黑头仍喜不自禁:“天大的喜事。”

  海老一脸嗔怪:“你这孩子,卖啥关子嘛!”

  海黑头突然压低语调说:“找到您的血脉传承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爷?”

  海老顿时愕然,停了足足数十秒后,唇间才迸出两字:“真的?”

  海黑头连连点头,随之是一番娓娓煽情的叙述:“毕敬业的亲生闺女,现在叫金果果。这妹子命苦,九死一生啊……”

  海老听着听着,竟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海黑头见好就收:“爷,果果妹子不容易啊,是您的血脉传承啊爷,血浓于水啊爷。她如今是莲花山县的县长,别让郭富贵挡她的道儿就是了……”

  海老无言颔首。

  海黑头为之心花怒放。

  告别海老之后,海黑头径直走进了郭富贵的办公室。在县委大院门口,在大楼门厅处,他曾遭两次拦阻,都被他轻松拿下了。他拿下的方式很便捷,将身份证一亮说:“恩公祠的,找郭书记。”

  郭富贵从与吕叔的莲池现场会“茅池协议”,到火头叔为之献身的“五龟子汤”,他从心底深处与恩公祠结下了不解之缘。为此,他从当副县长开始就立下一条规矩:凡恩公祠的人来访,一律放行不得阻拦。

  郭富贵没有官架子,让座,倒水,一番周到的礼节之后,笑眯眯地说:“你是恩公祠的?”

  海黑头点点头说:“咱们见过面的郭书记,我叫黑头,海黑头。”

  郭富贵连声说:“记得记得,你是会计……”

  海黑头笑道:“郭书记,您真是好记性。您日理万机,还能记住我这小小老百姓。”

  郭富贵笑笑说:“黑头,碰到啥挡道儿的事儿了,你只管说,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你们恩公祠的事儿我是不会不管的,你说黑头。”

  海黑头笑着摇摇头:“我没啥事郭书记……”

  郭富贵不无诧异地说:“黑头,那你?”

  海黑头压低嗓门说:“郭书记,是您有事儿。我是为您的事儿来的……”

  郭富贵一愣,双手一摊道:“我有事儿?我会有啥事儿?你是不是弄错了黑头?”

  海黑头神秘莫测地说:“郭书记,您遇到大麻烦了,您是我们恩公祠老百姓的主心骨啊,我咋能看着您有大麻烦不管呢?”

  如今混迹官场者有几个屁股上没屎?况且海黑头认定郭富贵屁股上有屎,杜国君搜刮的不少黑钱都塞到郭富贵的口袋里了。正因为海黑头有真凭实据,他在说郭富贵遇到大麻烦时才底气很足。他那种肯定的语气,让郭富贵为之一震,出纰漏了?当真出纰漏了?出在哪里?虽然郭富贵心里迸发出连珠炮般的疑问,但他并没有将紧张显现在脸上。他淡淡一笑说:“黑头,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一定是搞错了,我老郭会遇到麻烦?我老郭会有啥麻烦?我老郭是啥样的人,你们恩公祠的百姓应该是了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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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0)(2)

  海黑头岔开话题说:“郭书记,您一定听说莲池镇出了一位星相师吧,门庭若市,生意好着呢。”

  郭富贵倒是没少听杜国君吹风,说不少官员都拥堵上门求升迁、问吉凶,传得神乎其神,令人闻之心动。特别是那些急于升迁者,或手脚不干净者,若不去卜上一卦,探探口风,测测未来,似乎心里就不踏实,空落落的如一叶断线的风筝。他亦有此心,但又顾忌目标太大,授人以柄,也就未能成行。这会儿,他漫不经心地盯着海黑头说:“好像有点儿风传耳闻,怎么黑头,你与这位星相师……”

  海黑头神秘一笑:“不瞒郭书记,在下便是……”

  郭富贵愕然道:“你说啥黑头?真的是你?”

  海黑头谦谦抱拳致礼:“郭书记,黑头不过是翻烂了几本《文王八卦》、《周易梅花数》、《神算鬼谷子》而已。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其实难副。说实在的郭书记,今天我是推掉了挂号预约的十几位官员,专程给您送卦来了。您郭书记是谁?您郭书记与我们恩公祠有缘啊,我不能看着您遇到大麻烦不是?”

  郭富贵恍然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关严门,并反锁上。之后回身坐定,不无紧张地盯着海黑头。

  海黑头双手合十,做闭目养神状。数分钟后,缓缓睁开眼睛说:“郭书记,心诚则灵。黑头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

  郭富贵认真点头。

  海黑头说:“有人朝您撂砖头了,郭书记。”

  郭富贵忙问:“撂什么砖头?是谁撂的黑头?”

  海黑头降低语调说:“郭书记,揭发您贪污受贿。至于是何人揭发,因为行有行规,天机不可泄露,黑头不便说,不能说,也不敢说。请郭书记谅解。”

  郭富贵的额头一下子浸出明晃晃的汗珠儿:“黑头,撂过来的砖头,会不会砸,砸伤……”

  海黑头说:“指点迷津是黑头的事儿。至于能否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就看郭书记您的行为做派了……”

  郭富贵抹拉一下额头说:“黑头,你的意思是谁,看我咋办?”

  海黑头用力点了点头:“此砖头是朝您撂过来了,就看您躲不躲、如何躲,结果全在于您。”

  郭富贵忙说:“你说咋个躲法黑头?”

  海黑头说:“只有一个躲法,您别无选择郭书记。”

  郭富贵瞪大眼睛:“你说黑头,我听着哩。”

  海黑头拉长语句说:“郭书记,您迅速升迁,腾空而去,就躲过此劫了。”

  郭富贵苦笑着摇摇头:“升迁?老郭何尝不想?我上下求索十数年,终不能如愿。我升迁无路啊黑头。”

  海黑头眼睛一亮说:“郭书记,黑头今天就是来给您指路来了。您若听黑头的话,照黑头所言去做,就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地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