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不等他反戈一击,她忙不迭地把电话放了。
62.星相术(3)
这天一大早,她本着“自生自灭”的原则,让这只黑杆儿展翅恶老雕悄悄地飞来,再悄悄地飞走,考虑到白天影响太大,等晚上十一点以后再让武警的吊车过来,连根拔走完事。
但拔走了并不等于完事。
刚过半个小时,她接了一个电话,又是那个软绵绵、慢悠悠、如同来自冥冥上苍的男中音:“我说金书记金大人,你背后果然有高人指点啊!他的本意是息事宁人,官官相护,但你这高人毕竟是肉体凡胎,奈何不了天意神事。念及你为女流之辈,本星相师提醒你‘天机不可泄露’,否则你就死定了,连我都救不了你了。此刻我向你颁布天意:这黑杆儿大翅膀恶老雕能是你想拔就拔的?它除了送郭富贵上青云推你金果果下地狱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功能就是戡乱镇邪。有它在那里杵着,莲花山县就一方平安;没有它在那里杵着,你等着瞧吧,三天内有你金书记金大人好看的……可话又说回来了,本星相师此刻现世,就是为你指点迷津,让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何去何从全在你自己。”黑头说到此便放下电话。她顿时惴惴不安起来,他如何会猜中我的背后有高人?这是他敲山震虎呢?还是让他抓到了把柄?她拧眉凝思反复回顾之后,认定她与胡新国的关系没有疏漏之处,这位“星相师”到底是人是鬼?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半夜,她开灯下床朝卫生间走时,一条黑花桑皮蛇盘卧在坐便盖上,吓得她魂飞魄散……
第三天她驾车上班的途中,车子突然莫名起火。等消防人员飞快赶到时,火势已不可控制,汽车很快就燃成一堆废铁。
就在她为“星相师”的谶语伤神恼火之时,电话来了,又是那个软绵绵、慢悠悠、如同来自冥冥上苍的男中音:“如何金书记金大人?让本星相师言中了吧?”
她轻喝道:“你是谁?竟敢在我这里装神弄鬼!”
他操着软绵绵、慢悠悠、如同来自冥冥上苍的男中音说:“别嘴硬,金书记金大人,我听出你的心虚了。人生苦短,拿你的宝贵生命做赌注,值得吗?”
她天生胆小,又被惊吓两次,此刻她心率加快,额头冷汗直冒。她随手抹拉一下额头说:“你到底是谁?”
“我是鬼魂……”
“你说啥?你不是自称星相师吗?”
“星相师,是我在阴间的官衔,我是饿死鬼、屈死鬼、淹死鬼三鬼合一的鬼魂……”
“告诉你!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在阳间时我叫杜铁山,是当年的莲花山县粮食局长,修恩公祠水库时你爹毕敬业逼得我走投无路跳了恩公河……”
她听说过杜铁山这个人,不由大吃一惊地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活着在阳间受苦,死了不能让儿子也在阳间受苦……”
“你儿子是谁?”
“杜国君,他在你手下当镇长……”
她惊诧之极。
“金书记金大人,你只要关照我儿子杜国君,我就会保佑你平安无事。”这个软绵绵、慢悠悠、如同来自冥冥上苍的男中音,突然闪露出生冷的杀机:“你若为难我儿子,也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对这个不知是人还是鬼的“星相师”,她慎思后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
于是,她始终没有向胡新国透露。
于是,她没有再为难杜国君。
63.天上馅饼(1)
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
那天杜国君挟着那只沉甸甸的档案袋上路时,仍心有余悸。临来时海黑头一副高深莫测、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当然不清楚海黑头已经用自造的“重磅炸弹”把她的内心炸得七零八落,成废墟一片。海黑头为他打气道:“这次你放心去送,我保证她不会为难你……”他半信半疑地盯着海黑头,惴惴不安地说:“要真如您老兄所言,回头我们弟兄俩上景阳岗一醉方休。”海黑头乐得一拍大腿说:“光一醉方休吗?不与东北虎较量一番?”杜国君笑道:“你老兄不行,东北虎会把你一口吃下去,连一点儿骨头渣儿都不剩。”黑头更乐道:“那才是神仙的死法儿,叫快乐回老家。”两人就相视而笑,开怀大笑,无牵无挂地笑。
果然如海黑头所料,当他把那只档案袋放在她的办公桌上时,她的第一个动作是用对讲机通知外面走廊里的秘书:“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放下对讲机后,她盯一眼档案袋说:“多少?”
“十万。”
她做了一个简单的笑,笑纹很浅,笑意很淡,毫无感情色彩,使人感觉不出是惬意的笑?冷冷的笑?和善的笑?嘲讽的笑?是天真无邪?还是莫测高深?他顿时被此笑推进十里茫茫的云雾之中。
她问:“这是你钓鱼钓的?还是打鸟打的?”
他不由大吃一惊,这是现行官场中尚不太流行的黑话:钓鱼,是说接受主动上门的贿赂,取自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之意。打鸟,是说受贿者赤膊上阵索贿。后者如火中取栗,容易东窗事发,相对来说前者就安全得多。如今的受贿者通常的心态是想打狼又不想被狼咬伤。他笑笑说:“当然是钓鱼钓的……”
她保持着那个简单的笑:“俗话说浑水多生鱼。你们莲池朗朗水清,不是说水至清则无鱼吗?”
他简直要视她为官场“才女”了,她的意思是那些发达乡镇多民营、集体企业,谓之“浑水”,干部们才能浑水摸“鱼”。而莲池是贫困乡镇,几乎没有企业,朗朗清水何来这么多鱼?他原以为她这顶乌纱帽没准也是靠脱裤子脱来的,不过尔尔,何谈才学文章?万没想到她竟如此老辣。是她自身老辣?还是背后有人精心打造的结果?抑或兼而有之?在她这一路黑话面前,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她收敛了那个简单的笑,说:“你在郭富贵的手下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镇党委书记,该懂规矩的,不明不白的……”她省略了下边的“钱”字,她似乎对这个字特别敏感,也特别忌讳。她把那只沉甸甸的档案袋朝他跟前推了推,说:“我这可不是为难你,莫怪我不给你面子哟。”
他有点儿慌了,忙说:“金书记,我佩服您。我也明白您的意思,您这叫取之有道,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东西绝对安全……”
她直盯着他。
他说:“即便是自愿上钩之鱼,也是为饵而来,无饵之钩是钓不上鱼的。若饵出了问题,或不合鱼们之意,也会遭鱼们群起而攻之,这也就存在着不安全因素,不知金书记以为然否?”
她点点头。
这一关过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随手拍拍档案袋说:“而这是天上落下的馅饼,谁吃谁不吃,谁吃多谁吃少,天是不会发难的,也就不存在任何危险因素。它是安全的……”
她惑然望着他。
他清楚她是等他进一步解释,便直言不讳说:“这是恩公祠水库基金款,而这些钱一部分来自民间捐助,一部分是从国家扶贫口直接拨下来的,与县财政、地区财政、省财政毫无关系,这还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她问:“这水库基金的监管方式?”
他说:“来自民间捐助这部分,无所谓管理,全靠我们道德约束。”
她差一点儿笑出声来,心想这不等同于将一条条香喷喷的鱼放在馋猫的嘴边?还能有个安稳?难怪海水牛强烈质疑为什么恩公祠水库迟迟没有动工,不用查这笔款没少跑冒流失。
63.天上馅饼(2)
“没有人下来查?”
“从来还没有过。扶贫款这块属条条管理,各级地方政府基本不管。这些年沿袭下来的方式就是每年年底将全年的用款项目造表上报,装进信封寄出去就行了。全国的贫困县、贫困乡镇成千上万,顾得过来吗?况且咱们用几个钱,九牛一毛。”
她不无愤慨地说:“这不是漏洞吗?”
这时,她桌子上的专线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胡新国的号码。她朝外挥了一下手说:“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接个电话……”
他连忙起身退出,并随手将门关上。
她正好将水库基金的事儿对胡新国说了。他说:“关于水库基金的情况是这样的,上边年年成千个亿朝下拨。但用款面很大,撒胡椒面,撒完了也就算完了,没有人跟踪了解使用情况,漏洞很大。虽然是条条管理,但各级官员雁过拔毛。得了好处后,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说:“如此说来真的是一块馅饼?能吃?不扎嘴?”他说:“既然是馅饼当然是不吃白不吃,不过不能闭着眼睛吃。人家给多少你就张嘴吃多少?那你不成小孩儿了?你是大人,他们是小孩,你让他们吃多少他们吃多少,这个家得你当!记住了?”她发着嗲道:“记住了……记住了……你的话我没有不记住的……”他酸溜溜地说:“这个杜国君是不是你常在床上喊的那人啊?”她嘻嘻笑道:“是啊,怎么?你吃醋了?这会儿咋又不开放了?”他忧心忡忡地说:“你每次都那么动情地喊来喊去的,可别真喊到床上弄假成真啊……”她失声大笑起来:“你可给我弄清楚啊,这事儿从头至尾都是你的主意。我要是真与他发生点儿什么事儿,你也赖不了我,全是你牵的皮条!”他喝道:“你胡扯!你敢!我就那一会儿开放也是假的!”她听到他真来气了,就说:“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是谁?他是谁?你咋将天比地?我咋会跟他有什么事儿?你给我省点儿心吧!”
放下电话,她把杜国君喊过来,指指档案袋说:“这个东西你先带回去!”
他这下急了,忙说:“金书记,您这是?”
她轻轻一笑道:“你别误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不是现在。”
他仍心神不定地说:“那您的意思……”
她收敛了笑:“我要了解一下恩公祠水库基金的规模情况,听一听有关方面的汇报。你还不了解我,我做事喜欢清清爽爽,糊涂官我是不会当的……”
他心里明镜一样清楚。对这个馅饼,她不仅要吃而且还要吃大块儿,这回他是碰到“硬茬子”了。他想让她吃,却不想让她吃大块,他想留着大块自己吃。她不吃,他沮丧。她要吃大块,他更沮丧。他讪讪一笑道:“金书记,张扬这事儿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我当县委书记的,了解一个恩公祠水库基金的规模情况,这不正常?很正常嘛!”
他驳斥不了她的话。
她将手果断一挥道:“就这样定了!”
“金书记,我的意思是您何必舍近求远呢?我向您汇报不就行了嘛。这里边的详细情况还会有谁比我更清楚?”
“你会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要是弄虚作假了呢?”
他底气不足地说:“咋会呢?不会的不会的。”
她紧盯着他:“要是会呢?”
“你处理我!”
“怎么处理?你先咬个牙印!”
“你免我的职……”
“好!你记住我是县委书记,在莲花山县我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都是小菜一碟。我想知道的,任谁也休想蒙蔽。我如果掌握了你对我弄虚作假的证据,就地免你的职!我说到做到决不心慈手软!”
他明白这下他被逼到悬崖边上了。这个臭女人倒是个高人,山外有山,我黑她比我还黑。这叫小黑遇到大黑,只好顺其自然,破财求安了。他只好一脸坦诚地说:“好!我佩服您金书记。您明人快事,跟您共事痛快!我如果对您弄虚作假,您免我的职我无怨无悔。可话又说回来了,我如果对您诚心诚意、毫无弄虚作假之处的话,您咋对我呢?”
63.天上馅饼(3)
她干脆说:“莲花山县副县长一职就非你莫属!”
他激动得涨红了脸,冲她连连作揖道:“金书记您真是明人快事!痛快!痛快!您提问吧金书记,您问哪儿我答哪儿!”
她说:“其实我就四个简单的问题:一是这个馅饼有多大?二是有多少张嘴吃?三是已经吃下去了多少?四是被何人所吃,是怎么吃的?”
他一下子愣住了,这个臭女人可真厉害呀。
她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还有一点儿就是,这个馅饼必须由我来分配!”
他的心骤然一凉:这个臭女人可谓出招恶毒贪婪之至。自己不过是穷折腾瞎忙乎一场,苦心做成的馍馍将被她伸手攫去,到头来落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他觉得透心凉,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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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1)(1)
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
对海老的突然召见,海黑头既意外又兴奋。
这次没有去地委招待所另开房间,而是在海老高堂明镜的办公室里。
海黑头进来时,发现靠在沙发椅上的海老正闭目养神。他不敢惊扰,蹑手蹑脚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数分钟后,海老睁开眼睛,欠欠身子,冲海黑头点点头,并指指写字台对面的一张皮椅。海黑头会意忙坐了过来:“爷,您老这一段身体还好吧?”
海老淡淡一笑,没有正面回复,而是表情亲切地将话题引向写字台上的一份批件:“你看看吧孩子。”
对这份文件,海黑头并不陌生,是莲池镇政府关于录用他为国家干部的请示报告,将他定位于乡土拔尖人才。行文极尽吹捧之能事,诸如“自学成才”呀,“不可多得”呀,“难能可贵”呀等,杜国君曾私下让他过目过此草稿。镇政府的报告是写给县人事局的,红赫赫的大公章旁边,有杜国君笔走龙蛇的签字。县人事局没有录用国家干部的权力,因为是县委金书记交办的,也就顺水推舟地给地区人事局打了报告。海老的秘书一个电话打过去,地区人事局很快就批复了。
海黑头放下批件,望着面容慈祥的海老,声情并茂、热泪盈眶地叫了一声:“爷……”
海老又推给海黑头一份文件。这是地委组织部的红头文件,内容仅有几行字:“经地委常委研究同意,提拔海黑头同志为地委副秘书长(副县级)。”
海黑头捧文件的手瑟瑟发抖,泪流满面,喉咙里哽哽地泣不成声。
海老嗔道:“哭啥哭?你就这点儿出息孩子?”
海黑头拭泪而笑:“爷,您孙子明白朝下该做什么了。”
海老闭上眼睛:“你明白什么?”
海黑头一字一句地说:“该动手了,保命岗……对不对爷?您孙子没猜错吧爷?”
海老轻轻颔首:“再不动手就晚了呀,孩子……”
海黑头惑然地盯着海老。
海老说:“原因很多,让我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时不我待,我已经离休快十年了。因为恩公祠水库之事未了,这是我此生之心愿呀,地委主要负责同志理解我,还让我在地委大院指手画脚。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毕竟年事已高,不能占着茅池不拉屎啊。其二是资金问题,恩公祠水库对莲州来说是天大的事,但是放在全省全国的大盘上就微不足道了,排不上位置就指望不上国家投资,但所需的五亿元人民币可是硬头货,这对莲州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啊,莲州过去拿不出,现在拿不出,未来的十年八年也拿不出。我曾动员社会广泛集资,搞了个水库基金,看看能否集腋成裘。实践证明是我一厢情愿,热脸贴在了一张张冷腚上,水库基金成了馅饼,鼻子长能闻到气儿的都想伸手切一块。我老头子没有瞎说吧孩子?”
海黑头的脸一下子变色了,连忙表白道:“爷,确有其事,确有其事!您真是洞察秋毫啊爷,您孙子就是打算向您汇报此事哩。”
海老说:“海水牛给省有关部门的一份情况反映批转到我这里来了,这几年水库基金从莲花山县扶贫款中切了多少?你是会计你告诉我……”
海黑头来了个一口清:“九百六十万,爷。”
海老对照一份材料看后点了点头,又问:“现在基金总额是多少?”
海黑头又来了个一口清:“两千一百六十二万七千四百六十五元整。”
海老紧接着问:“跑冒流失多少?”
海黑头急答:“八百二十五万。”
海老紧盯着海黑头,近乎一字一顿地质问:“此项基金管理条例的第一条是什么?”
海黑头白了脸道:“专款专用,不得擅动。您听孙子解释爷,您孙子管这多年账,可是两袖清风未沾一分啊爷。您啥时若查出来您孙子的手脚不干净,您立马毙了您孙子……”
64.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1)(2)
“看来你还不迷糊啊……”
“爷,您孙子是管账的,不是管钱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爷,管钱的说提款,您孙子不敢不让提啊爷……”
“流失到哪儿了?”
“仅郭富贵就六百万……”
“啥?郭富贵吃下六百万?”海老怒不可遏地打断道,并习惯地摸了摸腰间。对他这个下意识的掏枪动作,但凡部下都心领神会。他平静一下心情,仍然是怒发冲冠:“我饶不了他郭富贵,他吃下去多少还必须给我吐出来多少,不然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海黑头抹拉着额头明晃晃的汗水说:“爷,您先消消气,为这事儿您气坏了身子不值啊爷。再说了爷,像郭富贵这样的县官还是比较清廉的哩,比他贪的县官闭着眼睛摸也一摸一大把啊爷。以您的身份地位,您一个电话打过去郭富贵准栽,可一个郭富贵倒下去一批郭富贵站起来。前仆后继呀爷,法不治众啊爷,这事儿您能不透亮吗爷……”
海老的火被海黑头息了不少,他靠在沙发椅上将手一挥道:“朝下说,你朝下说!”
“另外的二百二十五万是杜国君提走的。”
海老的火腾一下又燃开了,但他猛地扬起的手在拍中桌子的一刹那又停住了。他长嘘一口气,消停消停后说:“杜国君?他一个镇党委书记,小小的科级干部,也敢狮子大张嘴?我老头子殚精竭虑地建立的水库基金,合着给他们弄了个财神爷、大钱袋子啊……”
“爷,明说了吧,这杜国君也有难处啊。上边朝他伸手他不敢不给啊,他这二百多万的去向我差不多都清楚:给郭富贵了一百万,昨天他又提了一百万给……金果果了……”
海老周身一个痉挛后,闭上了眼睛。
认真地关注着海老的海黑头,分明看到两颗混浊的泪珠儿从海老的眼角溢出。就是这两粒难得一见的液状物,令海黑头怦然心动,人不伤心不落泪啊,这老爷子是伤到痛处了。他想了想斟词酌句地说:“爷,您动杜国君就牵连了果果,对果果您下得去手吗?虎毒还不食子呢,果果可是您的血脉啊,果果这些年不容易啊,她不朝下边伸手咋办?上边朝她伸手要啊。您想开些爷,您在位时罩着她,您要是不在位呢?她要是两袖清风,这县委书记还能做久吗?”
沉默好一会儿后,海老睁开眼睛,痛心疾首地说:“罪孽啊罪孽,我老头子革命几十年,辛辛苦苦,惨淡经营,到头来竟养了一支蚂蚱队,养了一支蚂蚱队啊……蝗虫……蝗灾……祸害啊……”
“爷,您也不能太自责了。这不是您个人的原因,客观大环境使然啊,不光咱莲州,到处都一样啊……”
“黑头,咱恩公祠有一首关于蚂蚱的民谣怎么唱来着?”
海黑头笑了笑,在调在谱地唱道:
红蚂蚱,绿蚂蚱,
飞来飞去啃庄稼。
坑了群众坑集体,
百姓见了都害怕……
海老说:“海水牛反映的情况提醒了我,我意识到会有一支蚂蚱队。好不容易弄点钱,到头来水库没有修成,却养肥了一只只大蚂蚱。于是我就有了一个想法,就是借助海水牛那张不饶人的嘴巴,再动用一下老朋友黄法武省政协副主席的牌子,如此上下夹击,轰隆轰隆,起码能达到两个目的:一是震慑震慑蚂蚱们,让他们闭上嘴巴别再啃这块馅饼;其二是给恩公祠水库造造舆论,创造点儿条件,再争取点儿资金。”
省政协视察组的突袭,对莲花山县造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荡。对此反常之举,一直困惑不已的海黑头,此刻才恍然大悟:原来发起者竟是海老,足见老爷子之良苦用心。
海老说:“没想到盯上这块馅饼的人会这么多,并且嘴巴张得如此之大。问题严重啊,黑头,不能再等待了。保命岗是个大钱库,但它不好动啊,它牵扯到方方面面,有地理因素,有民俗因素,有宗教因素,若说动保命岗,就我们恩公祠的乡亲都不会答应,甚至敢流血拼命。为此我几十年一直心存顾忌,尽可能从别的渠道筹款,可动可不动时就不动它。现在看来到了该动它的时候了,我意已决:我要在有生之年看到恩公祠水库落成,这是莲州百姓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时不我待啊。你的出现,你对我对保命岗的处心积虑,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喜不自禁,这是天公助我啊,但对你我是备而不用。因为一旦动它,外派干部难以控制局面,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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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1)(3)
海黑头说:“爷,您拿孙子当地头蛇了?有您坐镇,您孙子就是一条呼风唤雨的地头龙……”
海老说:“动保命岗的原则是有限开发,当小动则小动,记住了。”
“听清了!记住了!理解了!爷,您就一百二十个放心吧!”海黑头口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说到时候就由不得您了。泥巴换钱,那是成堆成堆的票子,白花花的银子啊,谁能收得了心?反正我海黑头是收不住,否则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是白费了吗?
65.幻觉成真(1)
公元20世纪80年代末
金果果真的成功了,她的心血没有白费。
她狮子大张口——要一百万。
那天,他把一百万元的存折放在她办公桌上时,她连看也没看就起身离座走到了窗前。
他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诚惶诚恐地说:“我可以走了吗,金书记?”
她没有转身,但是他发现她点了点头,从侧面感觉到了她仍是一脸的冰冷。他便朝外退步,他离开时一直是这样:小心翼翼地退到门口再转身,出去后再转过来把门轻轻带上。这次,当他小心翼翼地退到门口时,听她轻轻地说了一声:“你先别走……”
他立马停住,一脸的张皇。
她仍未转身,像是对着窗户自言自语:“今晚我请你吃饭,七点一刻在我家。莲州地委家属院,你去过的。”
他大吃一惊,虽然听得清清爽爽,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知道,且不说她请别人了,自她来莲花山县后从不吃请。一些中层的头头儿为了感情投资,挖空心思招数使尽,也没有一人如愿。这是何等的恩宠!从天而降!他忙侧侧身子拉拉耳朵说:“金书记您说啥?”
“今晚七点一刻你到我家来!”
“还是我请您吧金书记,您在莲州选个地方……”
她这才转过身来,低声呵斥道:“你这人咋回事呵?这样啰啰唆唆、婆婆妈妈?”
他诚惶诚恐,不敢再多嘴,忙捣蒜般点着头走了。
看到门被他轻轻地带上后,她利箭般地冲过去,把门锁死并关上保险。之后,她又利箭般地冲到办公桌前,不及坐下就双手颤抖着抓起存折……
她整个心灵都在无声地呐喊,一百万啊,整整一百万啊,我有一百万了呀……
一番激动后,她喝了满满一杯水,情绪才缓缓镇定下来。之后,她拨通了胡新国的手机说:“是你吗老流氓,我们有了想要的那个啥了……”
“几多?”
“你想的数,准确无误。”
“你很得意?”
“你也很得意。”
“得意无不可,但不能忘形。”
他压缩了语言中的全部感情色彩,变得干巴巴的。她觉得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她的心反倒一下子平静了。这就是他的功力他的老辣,百里之遥也能悉察她的心态,并在感情上精神上左右她控制她。
“你还记得你下一步咋办吗?”
“记得。”
“你重复一遍。”
“到一个安全的点儿,全部转到xgjlhqyh上。”
金果果太清楚胡新国说的安全点儿,即“没有安装监视录像的储蓄点”。xgjlhqyh就是“香港九龙花旗银行”。
他这才有点儿笑意:“记性尚可,还算人才。”
“你才是全才,一个政治、经济、生活占全的大流氓……”
“你今后生活,就是在休假时也要保持低调。不可戴贵重首饰,不可穿高档衣服,不可用高档化妆品,不可进高档消费场所……记住了?”
她没好气道:“记住了!记住了!你不说我也会的。”
“你不要不满意。狼还会依据季节的变换来改变自己的毛色哩,人还能不如一只狼?”
她故意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更是一只多彩的大色狼!”
晚上七点一刻,她准时把门打开了,杜国君正好立在门口。她侧一下身让他进来,然后把门轻轻地关死,还上了保险。
她散开了平时上班时绾起的发髻,长发披肩。一件超低领黑色的无袖连衣裙,高挺的胸脯呼之欲出。该突出的臀部格外突出,凸凹有致,显示出一个有身份女人的高贵、庄重、典雅,还有一种成熟的性感。
她无言地朝餐厅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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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幻觉成真(2)
他笑笑,走了过去。
她在背后轻斥道:“你吃饭从不洗手吗!”
他脸一红,忙奔向卫生间把手洗了,还照着镜子整了整乱发。出来时她已经入座了,他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餐桌上的盘碟不是太多,但菜肴精致,色香味俱全。六荤是:煸公鸡冠、烧鹅翅尖、熘鸭掌丝、炸墨鱼块、炒苜蓿里脊、煎羔羊肝。还有四素:凉拌西芹、爆西兰花、杏仁、开心果。酒水是一瓶法国红酒。
他暗暗称奇,连连唏嘘,说:“金书记好手艺呀!”
她淡淡一笑,说:“那你就多吃点儿……放开多喝点儿……”
他顿时为之感动,不仅为她这“难得一笑”,更为她这句富有人情味儿的话。
朝下是他跟着她的筷子,她指哪儿他打哪儿,她斟酒他就喝,她举杯他就碰。一瓶酒很快就完了,她又打开一瓶。
其间基本无话,就是他说上一句半句“金书记您的工作方法好啊”、“金书记大家都敬佩您呀”之类的恭维话。她也不接话茬儿,最多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哼一声,或随便点点头。
这种不停顿的吃喝方式,很有些速战速决的意味儿。他原本想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多“套套瓷儿”,多拉拉家常,多增加些感情积累。可她不给他机会,他也只好客随主便。她的脸颊很快就冒出了红晕,面如桃花,妩媚了许多性感了许多,这都是平时他难得一见的。他顿时感觉到了酒的力量,身心都在发热发烧。
“我平时是不喝酒的,今儿个高兴……喝多了。这红酒怎么也有度数,我头晕,得去……”她说着站起身,就打了个趔趄。他机灵地冲过去,拉住了她的左胳膊。照通常的方式,他应该把她的左胳膊绕过他的颈后,他用左手握紧她的左手,他的右手抱紧她的腰,这种相携相偎的姿势会稳妥些。他确实也想采用这种姿势,但就在那一刹那,他改变了主意,原因是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县委书记,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主宰他命运的上帝。伴君如伴虎啊,他稍有不慎冒犯了她,那种后果是闹着玩儿的吗?他吃不了就得兜着走。看来她真的不胜酒力,他拉着她的胳膊如同牵着一根缰绳,支撑不住她的身体重心,如何能扶得稳妥?她又朝前一跌,大有如泥委地的势头。他惊了一下,但只是加大了拉她左胳膊的力量,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姿势。
她又朝前一跌,因为缺少有力的扶持,便真的如泥委地了。
他惊惶之极,犹豫着不知如何才好。
“抱起我……”
他这才如梦方醒,弯腰抱起了她。晕晕乎乎的她下意识地伸开双臂,勾紧了他的颈脖,她与他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可他并没有感觉到她的女性特征,连她的温热、柔软与馨香也不曾顾及,好像他怀里并不是一个仍不乏魅力的女人,仅仅是他的顶头上司,仅仅是主宰他命运的上帝。
他把她平放到床上。
她喃喃道:“水……水……”
他麻利地倒了一杯纯净水,端了过来。她平躺的姿势当然没法喝,有了刚才抱的经历,他已经没了顾忌,就把她扶起来,让她依在他的怀里,喂她喝完一杯。
她睡眼蒙眬,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再来一杯!”
他把她抱在怀里,又喂她了一杯。在她一口一口喝水的当儿,他无意中从她的领口处,看到了她那没有被乳罩遮蔽的蓬蓬勃勃的乳房。他的头不禁一轰,油然而生一种犯罪的感觉:她是顶头上司,主宰他命运的上帝啊。
再次躺下后,她说:“热……毛巾……”
他迅速跑向卫生间,拎一条湿毛巾过来。看她闭着眼睛没有接毛巾的意思,就替她擦了擦脸。擦完后,她侧过身子,用手去拉背后的连衣裙拉链,拉了两下没有效果。她说:“太紧太热了……帮我拉开……”
他的心怦然一动,拉动拉链的指尖在发抖。随着连衣裙的敞开,她白皙的脊背、腋窝及整个乳房兔子般跳跃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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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幻觉成真(3)
他顿时恍然,但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是他的顶头上司,主宰他命运的上帝呀,能与她——能与她干吗?他解领带的手在犹疑,这干的后果是什么呢?是艳福呢还是灾祸?
她睁开眼睛,瞪着他说:“脱光!一丝不挂!”
他又觉得她此刻好清醒,那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他心存忐忑,只好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
她伸手托起他的生殖器,上翻下翻,左看右看,好一番认真审视,像一位挑剔的购者,选择一件急需的商品。之后,她欣然地闭上了眼睛。
这下他心里有底了,也踏实多了,照着她无声的命令,由上而下,正面侧面背面,不空白一处地落吻。吻及敏感的部位时,他如舞场上听命于男士手势的女伴,她无言地紧握他的手臂即为不让转移,直到她的手松开时,他才朝下转移。说内心话,对她的私处,他是想跳跃过去的,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虽然他不止一次地看黄色录像,那上边的###动作他司空见惯,可他一直难以想象。他恶心这些,他不能承受这些。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都不能承受。法定的妻子没有过这种要求,那两个固定情人没有过这种要求,那三四个若即若离的性伴侣也没有这种要求。那些记不清的三陪女更不敢有这种要求……她意识到他的犹豫不决,抓他臂膀的手又加力了。这是无声而坚决的命令,她不允许他绕开。
他照着做了,他不得不照着做。他这样告慰自己,凡新举措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开始不适应,做着做着也就适应了,何况他不适应也得适应,他敢不适应吗?她的两只手越来越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他坚持很长时间了,大概有一个世纪了吧?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只好这样做着,照着她的意思做着,他开始难以适应她的爱液,觉得有一种怪味儿,腥臊?苦涩?甜腻?恶臭?他直想呕吐,但一想她不是一般的女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主宰他命运的上帝呀,他便觉得唇边爱液的怪味儿没有了,竟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儿,是什么香型?玫瑰露?菠萝蜜?马奶子葡萄?砀山黄梨?青岛红苹果?他细细地品尝鉴别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这香型不是单一的,而是一种复合香型,有点儿像美国的可口可乐,对!就像是美国的可口可乐!而他一向对这种洋饮料情有独钟。尤其是在酒后特别是痛饮洋红酒之后,他是必定要来一气可口可乐的。这叫金马配银鞍,洋酒配洋饮料。他常喝的可口可乐的包装有两种,一千五百毫升的瓶装他得一瓶,罐装的绝不会少于三罐。这会儿他突然就有了条件反射般的舌干嗓燥,舌头也就自然地活泛起来动作起来,如一条长期处于干渴之中突遇甘霖的水蛭,兴致勃勃地蠕动着吮吸着……
之后,她严格要求他戴两层套。说内心话他一百个不愿意,那样还会有贴切的感觉吗?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可她让套他就得套,由不得他不套。
就在他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刺入她的身体的时候,罩在她身上的甲胄般的“官气”也同时被刺成了碎片。他发现她“啊呀……”一声便陷入了被动。这种戏剧性的转机是他始料未及的,她失去了飞扬跋扈失去了专制独裁,退回到本来的性别成了本真的女人。他终于有了发泄一腔愤懑的机会,一种强烈的复仇心态完全左右了他。他忘记了这是在做爱,而是在以硕大的器官为武器施展报复。他恨恨地瞪着紧闭着眼睛的她,配合着威猛的节奏在心中呼喊着:“我叫你欺负我,你这臭女人!我叫你飞扬跋扈,你这臭女人!我叫你独裁专制,你这臭女人……”
面对他的猛烈进攻,开始她还牢记自己的身份保留着起码的清醒,默然享受在胡新国那里从未感觉过的新鲜与强烈刺激。后来她实在是撑不住劲儿了,脑袋不得不随着他的节奏一百八十度地大幅摆动。他看透了她魂灵出窍后的苟延残喘,咬牙切齿地想我非让你大叫出声不可。他随之加快了力度与频率,心里默默喊着口号:“臭女人!臭女人!臭女人……”
65.幻觉成真(4)
她终于全线崩溃,一声失语重复了她在胡新国身子下边无数次的吟叫:“我的杜国君啊……啊……啊……啊……”他用得意的目光盯着化为一摊泥水的她,恢复了在所有女人面前的男子汉气。他断然省去了好男人在大战结束时的诸多善后工作,骄傲地翻身下马,一挨枕头便呼呼大睡,随之鼾声如雷。
但他很快便醒来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地上,肩头上有一片青紫……他恍然明白他是被一脚踹下来的。他不由火起,正要失声恶骂时,看到了她喷火的双目。他不由打个激灵,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与角色。虽然自己刚刚狠狠地干了她,可她的身份并没因此而改变,她仍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仍然是主宰自己命运的上帝呀。此刻她紧拥睡衣凛然而坐,做了个手势让他靠近。他缓缓走近,哑然地盯着她,等候着她的发落。突然,她伸手给他两记耳光,左右开弓,下手挺重,他顿时觉出热乎乎的疼。之后,她又把他的头狠狠朝下一按,气呼呼地骂道:“你舒服了不是?就这么完了?连个尾声与结束曲也没有?你就这德行?瞧瞧你的鸟样!”
他发现自己周身全裸,刚刚猖獗一时的器官已经疲软了。罩在上边的两层塑料薄膜也皱巴巴的,整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像一只蔫了的黄瓜。他不得不做个尴尬之极的苦笑,连连说:“对不起金书记!对不起金书记!”
66.海黑头的天才构想(12)
公元20世纪90年代初
有了海老的尚方宝剑,别提海黑头心里有多高兴了,保命岗啊保命岗,我的金山银山啊,几十年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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