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总说千里江山万里情,道是无情却有情。人生一世辛劳半生,求的也不过高床软枕荼靡香梦,贪的也不过是平平安安子孙绵长。说到此处,诸位路过的打尖儿的或是专门来听小老儿说书的看官请了,今日江山又小雪,咱们也就说些暖心润肺的前朝旧事儿吧。
且说这万里江山绵绵兴亡,总有个起承转合。人人都道尧舜禹汤上古繁华,唐宗宋祖千秋帝王。谁也没少了那后宫佳丽绝代红颜,或是千娇百媚楚楚动人,或是机巧灵秀蕙质兰心。俗语云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惜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啊。千秋丽人也不过是后世讹传,可谁真见过霸王乌江别虞姬,又有谁亲见褒姒一笑烽火斜?总说是红颜祸水祸水红颜,不过某日小老儿偶闻一诗云:近来世道尚男风,奇丑村男赛老翁。油腻嘴头三寸厚,赌钱场里打蓬蓬。看官们勿怪,此乃城市风尚,多好男风,后生娈童,出尽风头。咱们今儿不说旁的,不过录些个中情态,端为诸君添乐耳。
且说前朝有一李秀才,苏州人士,年方十八。单名一个栾字,只因家中排行老三,上有两位哥哥,族中之人又唤为栾哥儿,或称栾三儿。
这栾哥儿自幼生的伶俐,那年与母亲李氏一同前往庙会,恰逢水陆大会,栾哥儿指着一众僧众道:“来也秃秃,去也秃秃。前来后往,何处不秃?”
吓得母亲要捂他的嘴,却听身后有人笑答:“阿弥驼佛!来时空空,去时空空。 前世今生,总是空空。”
李氏回头见是住持大师,忙不迭躬身合掌:“大师莫怪,小孩子家不懂事。”
“岂只是‘懂事’,简直天资聪颖。”住持身后一位先生捻须颔首,“学生观这位小哥儿面目清俊,双目有神,不知在哪家书院念书,是哪位先生高徒?”
李氏含笑回礼:“先生过誉了,犬子还不曾入学。”
“既如此,鄙院也算薄有声名,夫人目下如何?”那位先生呵呵一笑。
住持道:“这位是白鹿书院院士白先生。”
李氏自是大喜过望,忙不迭应承下来。你道这白院士甚麽来头?他入过翰林,修过编丛,早些年还给皇帝做过几日老师。如今因着年纪大了,辞了官职回故里开了个书院。借了这些由头,倒是有不少士绅子弟送与这里入学。
可怜栾哥儿不过十一,正是活泼好动之年,此番听得要去上学,顿时哭闹不休。免不得母亲又哄又骗,生拉活拽的才拖了他去。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竟就过了七载。白先生对他疼爱有加,栾三儿也是天资聪颖,被先生目为魁首,常赞他下次春闱当中头名。只世事无常,端看眼下,怎又会有奇事怪情。
却说那日正是黄昏时分,白云苍山远,日暮倦鸟归。
“一路徒步,两手空空。三餐不顾,四下无人。五脏六腑、七窍内伤,八面玲珑也无用。久不逢美人,十分无趣,十分无趣!”李栾无趣的摇头叹气。
“公子就不要抱怨了,我们再不快些赶路,太阳下山就找不到住的地方了。”身后童子无奈的拉拉肩上的包袱。
“你以为我想麽?”李栾三挑挑眉头做幽怨状,“要不是娘亲逼我,犯得着千里迢迢上京赶考?”
“赶考…”小童回身嘴角抽抽,腹诽不已。也不知自己这位公子打哪儿习得龙阳之好,将书院上上下下数十名同窗尽数勾搭了不说,兴起之余还拉了数名先生下水。这一来二去有私情的人多了,免不了有了冷落这厢、怠慢那厢之时,竟招了争风吃醋、拌架斗嘴的孽事来。又有好事者如数说与院士知晓,那白院士是刚直之士,一怒之下将他撵回家去闭门静思己过。夫人还当他是学满归家,不明就里的领了回去。第二年入春,果然中了乡试头名,本该顺当再考会试,谁知贺酒宴上他又看中了族长家一个小子,算来还是他侄儿的辈分。三来二去神不知鬼不觉逗弄得手,整日里颠倒鸾凤风流快活,竟就错过了大比之期。李栾自觉不妥,欲与小侄儿暂且分开,奈何小侄儿深得其味,寻死觅活的不肯。这一番秘事一状告到族长处,族长自是怒极,想要上报官府除了他的功名。栾三儿是个胡天胡地的主儿,只一件,就怕母亲伤心。这事儿若是闹将出去,免不得母亲好一顿痛哭。百般为难之际,正巧赶上皇帝大婚开了恩科,栾三儿借了这因由,一径儿上京来了。
李栾摇摇晃晃走在前面,手搭个凉棚眯眼望望:“翻过山去别有洞天。”
小童无奈,只得跟着他再走。
眼见天黑将下来,漫天星斗却无店家。正彷徨间,转过山坳见有几家住户。喜而上前叩门,却无人应答。李栾挨家叫了一遍,只有一家点了灯来,主人家微启门户,露出半张脸来:“二位小哥儿找人?”
李栾上前打个躬:“不才李栾,姑苏人士。正为上京赴恩科,行至贵地,天晚无依,还请主人家给个方便。”
里面妇人还了半礼:“公子客气。原该守望相助不应辞的,奈何奴家夫君外出,今夜奴家独居于此。天又晚了,实在不便。”
“夫人放心,不才深知礼义廉耻断不会作出无礼之事。请夫人看在天晚夜凉的份儿上,给我主仆二人一个栖身之所。”李栾就又拜了一拜。
“不可不可,奴家处无人。若是留了公子,天明怎生说与他人?”主妇摇头坚拒。
李栾愈加恳求,主妇愈是摇首。久之不下,李栾一急,伸手扶住门板用力一推,夺门而入,扑上前,哭道:“夫人,荒村野店,让我文弱书生赶夜路,怎生使得?想我李家祖上数代竟无一人入仕,连个秀才也不得中过。好不易得我这心肝儿宝贝似的独子,养到十八,又有了秀才的功名,这被山贼掠去钱财倒好,倘若要是入了虎口,家中老母岂不是哭死?再说不就是睡一晚上麽?横竖我也不会对你……”
他若只是这般哭诉倒还好了,只是那双爪子正好扑上妇人白花花软绵绵的胸脯子上,妇人受惊尖叫,只管捂了脸夺路而出。
小童眨眨眼睛:“公子,这…”
这李栾倒是自得,只管寻了里屋小榻躺下:“关门,睡觉!”
小童无奈,只得闭门烧水,伺候他家公子睡下后也就在外间将息了。远远似是听到方才那妇人叫骂之声。小童起身欲应,李栾只管翻个身:“由她骂去,看明儿能不能骂出个金山来!”小童只得躺下。
那妇人骂了一阵不见人应,只得恨恨去了。再隔一阵亦不闻有声,李栾主仆二人遂睡去。
这山村荒野,夜间寒凉。李栾不想去碰那女人睡过的床榻,也不便翻找箱笼盒柜找寻被褥。睡得这一阵,只觉寒气渐起。又思及家中高床软枕,少年唇红齿白,不免心神荡漾,久不成寐。
忽闻窗外一阵弹指声,李栾惊而不敢应。欲唤小童,却又听小童熟睡之声。无奈只得自行起身,那弹指声已而渐急。李栾慢慢走到窗下,微微开了一条缝。只见外头黑糊糊的,此刻无星无月不辨南北。有一人拿着一碗甚麽东西递过来,李栾闻着香味扑鼻,知是肉食。
又听那人道:“别着急,妹儿再等我片刻,拿些酒来才好。”竟就去了。
李栾端着那一碗吃的,一挑眉毛暗笑,八成是方才那妇人的相好,知她丈夫不在,特来相会。也就笑着尝了一口,难怪方才妇人百般不肯让他们进屋。
再隔一阵,方才那男子又来,李栾接了酒一摸还是暖的,心里暗笑。那男子笑而低语:“妹儿莫要着急,且待你我好好吃喝一番,这才…”说时就要翻窗进来。
李栾也不言语,随手就要关窗。奈何这男子一手扣住窗棂。李栾心里一惊,极力想要合上窗户。男子却已翻身而入。李栾一想,横竖骗他些吃喝也好,这就不去理他。
两人摸黑坐了,吃喝一阵。李栾只觉身上渐渐暖了,心里不免高兴。那男子窃窃低语,说的不外是相思之苦云云。李栾也没留心,只当唱小曲儿的就是。
那男子说了一阵不见他应,这就摸索过来抓住他手,口里道:“我可想妹儿想得急,你也不体贴我些?”
李栾眉毛一挑,手被拉着伸进裤内,掌心的阳物早已翘然如植铁,顶端又湿又热。经他手一触,更是亟不可待跳了一下。李栾不觉好笑,也晓得着男子着急了。索性顺手摸将起来,如调琴理弦一般,时轻时重,拨撩拿捏。需知这栾哥儿也算“阅人无数”,这点小手段自不在话下。
倒是那男子呼吸渐重,口中舒服道:“几日不见,妹儿这手…更是厉害了。”呻吟反复,却又来搂了他的腰,嘴跟着过来咬他耳垂颈子。
李栾摸得这一阵,心中也觉这阳物又粗长了几分,倒是个好东西。加之前又想那小侄儿神思颠倒,不免情动。被他这一弄,股间那团软肉忽举,也就抓了这男子的手按向自己跨间。那男子本是口中呢喃,心里念着曲径通幽,不想突然握住这麽个孽根,难免大吃一惊,顿时呆若木鸡,半晌之后,又做了风中凌乱状。只听得一阵乱响,竟是那男子跳下窗户,落荒而逃
李栾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有我亦有,有甚麽好怕的?”就又笑了几声,起身关窗点灯。折身前室,把小童叫起来,前两人吃喝之后心满意足,各自睡去,一夜好眠。
至第二天天小明时,李栾便叫小童起身,两人收拾东西便要上路,久留总是麻烦。小童打着呵欠:“公子,那个碗和酒壶怎办?”
李栾穿着鞋子:“等今儿进了城就卖了它去。”
小童细细看了一眼:“公子,只怕卖不得。”
“嗯?”
小童将酒壶递过来:“上头儿有字儿。”
李栾接了一看,只见锡壶底刻了个“夔”字,不免摇头:“那就带上,等走远些再卖就是。”
小童无奈,只得装了。两人出门往北而行,山中人家尚未起身,清晨寒雾层层,倒是凌霜一般了。
两人自向京城而行,不知这李栾入京又有何奇事,且听下回“席间杜彦莘难士子 京城栾哥儿逢花郎”。
作者有话要说:某l很正经且淡定的开新坑。
第二回
第二回 席间杜彦莘难士子 京城栾哥儿逢花郎
上回书说到李栾主仆二人天明上路,行了半日方才进城。随意找个店打尖,酒足饭饱后问过小二,得知须再赶数日方能至京城。李栾生怕误了日子,这就拽了小童急急赶路。不日至京,立于京城那楼门之下,只见得祥云笼凤阙,瑞气霭龙楼。数声角吹落残星,三通鼓报传玉漏。和风习习,参差御柳拂旌旗;玉露然然,烂漫宫花迎剑佩。玉簪珠履集丹墀,紫绶金章扶御座。麒麟不动,香烟欲傍衮龙浮;孔雀分开,扇影中间丹凤出。
小童何曾见过这等阵势,竟呆在原处动弹不得只管张大了眼睛嘴巴愣神。栾哥儿心里暗笑,一撇嘴一伸手,拽了他的耳朵只管进城。
这李栾倒也奇怪,进得京城却也不急着下榻,只从东城逛到西城,又从南城逛到北城。小童气喘吁吁紧随其后,累了个半死。路经一地,只见李栾伸手整冠巾,把个折扇扇于胸前,慢吞吞缓悠悠走着。几条胡同儿走遍,李栾却如同霜打茄子一般,蔫了,小童问道:“公子怎麽了?”
李栾扯了扯嘴角,罢了罢手:“累了,找个客栈歇脚。”小童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得这地儿,也不知是甚麽地界儿,西边有两条小胡同,胡同两边门内都坐着些个小官,一个个打扮得粉妆玉琢,如女子一般,总在那里或谈笑、或歌唱,一街皆是。又到另外一条胡同,亦是如此。知他是寻不得入眼的同好,故而心神不宁,只是不便说他,催促着寻店去。
话说这皇帝大婚,开恩科,举子入春闱,云集京城。一时之间,客栈竟不得一处空房。寻了半日,花了数倍银钱才在一处客栈落了脚。于掌柜处预先存了些许银子,李栾随了小二往厢房去,拐了几个弯儿,就见一男子迎面而来,那是生得艳如秋水湛芙蓉,丽若海棠笼晓日。栾哥儿只瞧了这麽一眼,不由得心神荡漾,暗自感叹:好一个美人儿…眼里只管直勾勾盯着那人,三魂失了两魄似的,急得小童连连唤他。
进得房内,因着数日赶路,李栾不免疲倦。胡乱打赏了些银子与那小二,又打发小童出去买些什物。自个儿倒头欲睡,却又想起方才廊上碰见的那人来,那情儿、意儿、身段儿,无一件不妙,若得与他做一处,便是即刻死了也甘心。心中越想,欲火越甚,便是片刻也熬不过似的,只得将手探向股间玩弄了一番,方才睡去。却又得了一梦,梦里春意阑珊风光无限,只见两人肉儿片成团儿,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正是说不尽梦里旖旎春光好,两下里无人情切切啊。奈何这春梦正到要紧处时,栾哥儿叫人拼命摇醒过来。睁眼看,却是那小童,栾哥儿不由得胸中端得一阵暗火,恶狠狠道:“何事?”
“说是有位花公子请公子一叙。”
李栾听了只觉得好生可疑,想到自个儿来此处只不过数个时辰,怎的就有人相邀?思量不得满腹迟疑,却也不好贸然失了礼数,只好起身穿衣,唤了小童前面领路。行至一厢房前,李栾推门而入,却见得数位冠巾举子齐聚一处,为首笑着的却是令他恨不得捧着喊“心肝肉儿”的美人儿。见他进来,那男子举手作揖:“叨扰叨扰,冒昧之处,还望兄台海涵。在下南京人士,姓花,名间甲,表字方瑞。不知有幸请教兄台名号?”
栾哥儿自是喜难自禁,忙的上前见礼:“在下姑苏李生。”
那花间甲复又问:“可有字号?”
李栾再答:“只得单名一个栾字,无字亦无号。”
花间甲只管一笑:“这方是真雅士。”
栾哥儿叫他那笑勾得心里腾腾翻滚。上前拉了他手道:“花兄才是佳名瑞字显风流,直如文曲绽芳华。”
花间甲笑而不语,他身后转出一人来咳嗽一声道:“不过才见一面,端的亲近,倒叫人好生齿冷。”
栾哥儿听着这来意不善,不免回过头去打量一番。见亦是个年轻举子,双目炯炯如有神,鼻翼沉沉翅欲飞,满面清俊,身材颀长。栾哥儿心里暗自欢喜,虽说这位小哥儿比不得花间甲艳丽娇柔,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雅致清高之态。不过这类人,多半是表面上的清雅,内地里多半是放纵不堪。越是看来孤傲倔强的,内里的火热绵绵更是妙不可言…想到那妙处,栾哥儿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一笑。
花间甲哪里知道他心里这些曲折,只管回头招呼:“彦莘,彦莘,快来看看,这就是我与说你说的那位风流佳公子。”
栾哥儿一听这话,忍不住眉眼弯弯心里自美,面上笑开了道:“过奖过奖,真说风流俊秀,还是花兄第一。要说那些潘安之流,还及不上花兄的脚趾头。”
“甚麽风流,我看是下流。”杜彦莘哼了一声,只管那眼角瞟了一瞟。
李栾心里不悦,碍着花间甲的面子倒也不与他计较,只是道:“花兄,可否替在下引见诸君?”
“幸甚之至。”花间甲呵呵一笑,拉了李栾过来,将周围几人与他一一引进。
李栾暗自留心记着,原来都是此番入京参加恩科的举子。那个花间甲,初时见他只觉得人是极美,而言语谈吐热情有礼,待人接物进退得宜,那通身气派竟是与众不同的。此番一问方知,花家原是官宦子弟,祖上中过进士,父讳字冠倣正是现下的江宁织造。虽说是官宦子弟,花父倒也不愿宠溺儿孙,诸如今日上京应考,也不过是嘱咐家中小童送来罢了。至于方才那个杜彦莘,年方十九,长花间甲两岁。十一二岁前一直住在南京,其父与花老爷正是同年,之后杜老爷荣升翰林院大学士,这就进了京。想这杜彦莘自幼与花间甲交好,这次数年不见,一见亦是感慨良多。其余二人,也是官家子弟。这栾哥儿虽说不是官宦世家,倒也没觉着有何好心怯的,反是落落大方,谈笑风生。
“花兄盛情相邀,不知所为何事?”李栾眼睛一转,笑呵呵问了。
“原也没甚麽,不过几个好友方入京,寻思着畅饮应和一番,也是雅事一件。先前在穿廊上与李兄幸得一面之缘,心甚仰之,孤故而冒昧相邀。万幸李兄赏了面子,不然,我可就…”
李栾上前一步,亲亲热热拉了花间甲的手:“看这说的外道话儿,我也是…仰慕你得紧呢!”
说话间,酒菜早已备好。五人团团坐下,互相唱酬一番,有人道:“如此枯坐倒也没甚趣味,不知有甚麽法子可乐上一乐?”
栾哥儿心里道,若是此间只有我与那花小弟,不知怎生有趣呢!心里想着,不免在桌下将腿靠过去,似是有心又似无意的擦得一擦。斜眼见花间甲只是一笑,心里不由得意,正想伸手过去,却听杜彦莘咳嗽一声,拉过花间甲就道:“酒已热好,小菜早就备下了,既都是应考士子,何妨饮酒联句,才算的是雅事。”说着瞟了一眼栾哥儿,鼻中似是哼了一哼。
李栾心里想笑,莫不是想借机难我一难?倒不是某自夸,论这机巧才辩,栾哥儿可是颇为自得,于是欣然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花间甲眼眉一转:“不知如何行令?”
“只别太过,总不过玩乐罢了。”旁人也在起哄。
杜彦莘眼睛一眯,手里捏着酒杯道:“也不是做那时文,怕甚麽?”
“若是时文,那还了得?”几人就都笑了。
诸位看官当知,这时文经义之文,流俗谓之“八股”,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乐天”四股,中间过接四句,复讲“保天下”四股,复收四句,再作大结。每四股之中,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故今人相传,谓之“八股”。其发端二句或三四句,谓之“破题”。下申其意,作四五句,谓之“承题”。然后提出夫子为何而发此言,谓之“原起”。其后中破止二句,承止三句,不用原起。篇末敷演圣人言毕,自摅所见,或数十字或百余字,谓之“大结”。前朝之制,可及本朝时事,以后功令并密,恐有借以自炫者,但许言前代,不及本朝。段看这格律要求,若非静心向学,怎能把握得住。想这饮酒作乐,无非就是赏心怡情,自不能如此。
故而杜彦莘笑道:“诸君莫急,不过是添些趣味,不如做个四句的‘一字诗’如何?”
栾哥儿一挑眼眉:“有何讲究?”
“头句二句不妨对仗,间有一句用典,一句借景,如何?”杜彦莘看他一眼,嘴角一笑。
栾哥儿呵呵一笑:“倒也不难,混是有趣。不雅或不工整者罚酒散步,上佳者恭贺一杯,如何?”
众人皆笑喊好,栾哥儿自是莞尔一笑,看了花间甲一眼,两人皆是带笑颔首。
杜彦莘咳嗽一声道:“既如此,不妨由我而始吧。”
众人皆含笑,杜彦莘略略一想既笑道:“一沙一鸟一菁华,一雾一龙一芳华。一针一线一慈母,一心一意一天涯。”
“倒是工整典雅,既是‘慈母手中线’,又含夺魁志啊。”花间甲连连点头,众人叫好,共贺三杯。
杜彦莘饮罢酒,一士子道:“一兵一卒一将帅,一开一谢一荣衰。一诗一赋一文章,一马一裘酒壶歪。”
“这可不是‘五花马,千金裘’的李白来了麽?可不知是否又一位诗仙下凡了。”栾哥儿哈哈一笑,众人皆笑,说对景稍差,但难得奇才,于是各饮了一杯。
花间甲眼珠一转:“那我也来一个。”
李栾只管望着他,花间甲浅浅一笑:“一寒一窗一秀才,一广一阔一胸怀。一鹂一鹭一冲天,一名一唱一天白。”
杜彦莘啧啧称赞:“好好好,好个胸怀,好个冲天凌云之志啊。”
李栾亦道:“香山居士那鸟儿得了花兄之语,只怕翱翔万里,振翅之间已自东吴飞至京城喽!”
众人哈哈笑了,都说花间甲深得其味,此番定然高中。
花间甲与众人饮了三杯,面上酡红,两只眼睛蒙蒙的水光潋滟,李栾看得意乱情迷,只顾捏着酒杯不语,心下琢磨非得想出个妙句来才是。
另一个士子接过口去:“一笔一划一学童,一寒一雪一隆冬。一深一壶一丹心,一腔一腹思国浓。”
“快人快语,报国忠心,丹心玉壶,果然不同凡响啊。”花间甲呵呵一笑,众人共饮三杯。
如此一来,只剩得栾哥儿未曾作诗了。众人皆眼巴巴瞅过来,栾哥儿却捏着酒杯但笑不语,只把花间甲给急坏了。要问这栾哥儿怎生联句,且听下回“俏李栾借醉遣性情 莽薛夔勾栏遇故人”。
第三回
诸位看官,咱们上回书说到花间甲设酒筵宴请李栾,杜彦莘提头儿作诗联句。众人皆将那一字念了,独独剩下栾哥儿还未言语。此刻众人一时都望了过来,栾哥儿却捏着酒杯面上含笑,只是不语。
杜彦莘瞅他一眼,满是鄙夷:“若是太难,李兄不妨…”
“也没甚麽难与不难的,不过是,呵呵…”李栾一笑放下酒杯,拿起筷子轻敲杯沿道,“一花一叶一天地,一间一厢一贵气。一甲一胄一威武,一红一尘一鲜荔。”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觉出味来,忍不住笑道:“好个‘花间甲红’,原来李兄专为花兄贺个好口彩来的,怪不得花兄定要请了李兄来。”
花间甲面上红得不可再红,忍不住掩口道:“李兄太过抬爱,这这这,如何使得?”
李栾呵呵一笑,趁机拉了他手道:“有何使不得?正是切题,又切景,况且还切情呢…”说时只管握着他手上下摩挲。
杜彦莘哼了一声道:“切甚麽题?用典呢?”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李栾捏着花间甲的手直勾勾望着他那秋水春霜似的眼睛,口里只管笑道,“若是我说,只怕花兄比那杨太真还要美上百倍,可为花中魁首!”
“花兄倒真是一表人才,倜傥风流,没错,没错。”有人接过口去,哈哈笑了。、
一群人也就笑开了,李栾细细打量花间甲的神色,非但没火,反而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瞅着自个儿,这心里就像猫儿抓着似的,又酥又麻,又痒又躁。忍不住过去贴了他耳朵道:“我以后便私下里这般叫你,如何?”
花间甲亦转过头来轻道:“叫我甚麽?”
“花魁啊…”栾哥儿轻轻往他耳根子一吹气,就见他耳朵红得更甚。忍不住握着他手捏得一捏,就往里头顺着进了袖子,拿捏着光滑手臂,爱不释手。
花间甲只管垂目笑着,反是将袖子拉得一拉,笼了他手,又将身子依在他胸前。栾哥儿自是得意十分,头越发凑得近些,鼻尖蹭着他的脸,正寻思着怎麽将他拉回房中去风流快活。
那边众人饮酒欢畅,争相巴结杜彦莘,无非就是为他老子是当朝翰林。闹得杜彦莘十分无趣,再见花间甲也不大搭理自己,不免闷闷不乐。眼看酒过三巡,杜彦莘一推杯子立起身来:“诸君诸君,此番枯坐浑是乏味,不若换个地方尽兴如何?”
众人凑趣道:“不知杜公子说的是甚麽好地方?”
“那里雕栏画栋美不胜收,更有粉黛佳人千娇百媚。”杜彦莘转头看了李栾一眼,眯着眼睛道,“就是不知李兄,方便否?”
李栾转头看着他道:“杜兄这话说得蹊跷,这天下有敢开之门,就无我李栾不入之地。”
花间甲一拉他手:“杜兄是撺掇你们去勾栏窑子呢,还不打他!”
李栾暗中一握他手轻道:“你且放心,不过是逢场作戏玩乐耳…再说了,我心里眼里不只得你一个?”
花间甲面上一红,掐了他手一记。再见众人游兴正浓,也不好说个不字,只得起身道:“既如此,方才喝酒也乏了,不若换身衣裳再去不迟。”说着便起身回房。
李栾随即起身跟了出去,在门口唤了小童取些银子,嘱他在客栈门口候着,自个儿径直随了花间甲到他房中。
花间甲见他关了门进来,只管歪在榻上,斜眼瞅着他道:“你不是要去玩耍麽?怎的又到我这儿来了?”
李栾嘻嘻笑着上前摸他的脸:“花兄不是要沐浴更衣麽,我可是上赶着来伺候的。”说着就拉他衣裳。
花间甲一拍他手:“少来这儿胡说!你当我不晓得麽?那些女人淫邪放荡,你见了还会记得我?”
李栾只管搂了他往榻上放:“那些女人便有千个万个,在我眼中,也比不上花兄你一个…”
“你说甚麽?把我与那些个轻薄女子相提并论!”花间甲一捏他脸,瞪得一眼也是如花照水一般勾人魂魄。
“花魁,我的好花魁…”栾三儿贴着他的面上就亲过去,两个人倒在榻上。一时唇齿交叠勾来缠去,双手双唇只不得闲,手手脚脚捆作一堆,那皮肉湿滑馨香,端的粘连难分。
花间甲紧紧攀着栾哥儿的肩头,头发何时散的也不晓得,只管贴着他的耳根轻轻道:“你且轻些…”
栾哥儿摸着他胸前一点又捏又揉,双手往下握住了就舍不得松开,口里心肝宝贝儿的喊着:“花魁花魁,这一朵可愿只为我开…”
花间甲美目一瞟,掐着他的肩头就道:“只管混说去,你我不过这一路上偶然见着了,谁晓得以后谁是谁呢。”
栾哥儿往下咬着那片又白又嫩的胸膛,双手不得空闲四处造孽,口里含含糊糊道:“我自然晓得我是配不上你,况且你身边不还有‘一杜一彦一只莘’麽?”
花间甲忍不住笑出声来,抬手拔了他头上簪子:“这就不平了?他不过是我童年好友,我敬重着他人品,才不会想这些腌臜事儿。”
“饮食男女,人生大欲,这事儿何来腌臜?”栾哥儿笑着往下一口含住那胯下阳物,口舌舔吮,时轻时重时急时缓,舒服得花间甲只剩力气搂着他后颈喘气,腿也不觉往上抬起绕在他腰间。
李栾往上看的一眼,正欲松口,花间甲却按住他脑后,更往下面深探。李栾心里一笑,索性更卖力,口唇手并用,专心伺候他那活儿。不一刻间,那阳物就高高翘起,精神抖擞。
李栾爱恋之极,反复亲吮,花间甲喘气愈烈,口中呢喃不止。栾三儿听得浑身燥热,抬头看时,见他满面桃花罗衫半掩,唇红齿白真宛如荔枝去皮儿,娇鲜美艳,一股情动就恨不能将花间甲按在身下尽情怜爱。
就在这要命的时候,门外却有人道:“你家公子呢?”
“回杜公子的话,我家公子与李相公在里面更衣,杜公子请稍后。”
“李相公?就是那个油头粉面的李栾?”
“…正是。”
李栾抬起头来嗯了一声:“看来你那好友不甚待见我呢。”说着坏心的一口轻轻咬了上去。
花间甲已是意乱情迷之时,通体燥热难当,加之李栾口中又湿又热,自个儿更是全身疲软难当。猛地一听这话,脑中清醒几分,却被他这一咬,顿时泄了出来。
杜彦莘里在门外拍拍门:“方瑞,方瑞是我。快开门——”却久不见人来应,静听着似有衣襟细琐之声,不免有异。复又拍门,还不见应,想着李栾那皮赖样儿就有些着急,立时想破门而入。
“吱呀”一声,门却开了,一人立在门边笑呵呵道:“杜公子啊杜公子,我家花少爷睡下了,就不必吵嚷了吧。”
杜彦莘定睛一看,眉头不免皱起来。此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位李栾栾三哥。只见他发髻微散,双腮含春笼雾似的笼着薄红,此刻斜斜咬着唇角,一双桃花眼滴溜溜湖光潋滟似的瞅过来,一只手拉着衣襟,露出大半个胸膛来。
杜彦莘不免退了一步转开眼睛:“你这是…”
“我衣裳沾了酒,花公子好意叫我换了。刚脱了一半杜公子就来了,可巧得很呐。”栾哥儿呵呵笑着,这心里倒是恼恨得紧。想他心心念念就是与美人行那妙事,眼看就要…偏被这杜彦莘搅合了。心下里不由发誓,非得寻个时机讨回来不可。
杜彦莘看了屋里一眼:“方瑞呢?”
“花公子不胜酒力,已然睡下了。”栾哥儿呵呵一笑,让出门去,自回了屋里更衣。
杜彦莘看了一眼,榻上床被高叠,似是花间甲当真睡下了。只得合上门去,叹了一叹方才下楼。
诸位看官,这“勾栏瓦舍”端的是勾画形神,那《梦粱录》里且说“来时瓦合,去时瓦解”,易聚易散也。再有那《东京梦华录》上也说 “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再有《西湖老人繁胜录》记载临安有名的瓦肆,那清冷桥畔的南瓦、三元楼的中瓦、众安桥的北瓦、三桥街的大瓦。单是北瓦就得勾栏十三座,只是那时的“勾栏”,怎及后世香艳绝伦?诸君莫笑,那几人咱们说话这当儿,已是进了京城最大的一间胜地——丽菊院!
只见雕龙画凤美不尽,歌吹洞箫玉人来。一方清秋一方雪,天涯两端是故人。栾哥儿边走边看,手里捏着金钉铰的川扇,只顾把玩着伽南香坠,嘴里不说多话,两只眼睛只顾四下张望。几人落了座,杜彦莘说花间甲不胜酒力已经醉去,众人不免笑了几声,又叫酒菜。
李栾心不在焉看了半晌,见都是些穿红戴绿的女子,不免气闷。杜彦莘看他一眼道:“方才李兄神采飞扬,怎的这回子功夫就秋霜落紫茄——蔫了?”
李栾只得一笑:“倒也不是…只不过,嫌这名字不好罢了。”
“名字?”众人面面相觑。
李栾叹口气:“这丽自是丽质天成,而菊…多是说隐士清高,一间妓院女子环伺,怎好说菊?”
众人一愣,纷纷点头称是。杜彦莘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哭笑不得盯了李栾一眼:“那你打算如何啊?”
李栾捏着杯子笑道:“自然是请老板来,跟他说说改名之事。”
“改名?”
李栾一点头,推推旁边倒酒的小姑娘:“你去请老板来吧,就说当朝翰林——”
杜彦莘一捂他的嘴:“请老板来就好,旁的多说无益。”
那些小姑娘哪个不是火眼精睛,一见这群人衣裳华美谈吐不俗,再听得个有头无尾的当朝翰林,这就唬的去了。没一刻,就拥着个人走进来。众人皆转头相望,栾哥儿更是眼睛一眯。
只见来人高鼻梁单眼皮。面皮黑亮,一双嘴唇上唇略厚。头上绾着网巾,顶着个新盔的玄色帽儿,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翡翠描金开襟褂子长衫,脚下踏双细结底陈桥鞋,腰间扎着跟红艳艳的石榴巾子。
这倒还不算啥,偏是这人手上捏着个半新不旧的翡翠碧玉烟斗,放在嘴边却又不抽,捏在手里不像是在把玩。眼睛这麽一瞟,嘴角堆上笑来:“各位各位,在下薛夔,正是这丽菊院的老板,不知找我啥事儿啊?”说着径直进来,将那烟斗搁在桌上,亲自动手给众人斟酒。
李栾半眯着眼睛听着他与众人寒暄,只觉得这个声儿有点儿耳熟,却又想不起来何时何地听过。不由眼睛一溜,看向桌上他不时抚弄着的烟斗。似乎下部刻着个甚麽,李栾不由凑近些装着饮酒看了一看,只这一看,李栾的嘴角眼睛全都笑弯。
诸位看官以为如何?诸君不如猜猜那是个甚麽字儿?别说是您了,就是那位栾哥儿看见这个字,也是愣了片刻才想起一人来的。说穿了也不稀奇,不过是个“夔”字罢了。但这“夔”字怎麽就叫栾哥儿笑成如此模样,且听下回“呆霸王醉卧轮回所 俊哥儿翻身偿夙愿”。
第四回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栾哥儿与杜彦莘一行到了丽菊院,吵吵嚷嚷找来了老板薛夔。这栾哥儿一见那个“夔”字顿时眉花眼笑,要问这是为何,就要话分两头儿说了。
这个薛夔,原是四川夔门人,因着母亲改嫁是来的京城,故而不讨继父喜欢。生性怠惰不喜读书识字,混了数年还只会写自个儿的名字,便也淡了那读书上进的念头,自是小小年纪便混于街头巷尾,打马溜雀胡天胡地。年纪大些更是喜好女色,平日里常以勾搭大姑娘私会小媳妇逗弄小寡妇为乐。本是个败家德行,偏他脑子灵活,口舌了得,讹了他母亲一些银子做本,仗着蛮横手段,倒是越发得意了。虽不认得几个字,却也开了数家妓院和赌馆。只是生性爱财小气抠门,嘴上的春风罢了。
虽说这些年学着修身养性,又跟着附庸风雅,但总不过是个泼皮德行,他倒也不在意,该风雅风雅,该勾搭勾搭。只不过十数天前到柳地收账时,见那对门三村寨的姐儿很是标致,恰好她家相公又出门去了。本是约好半夜来会,谁知道大变活人来了个偷梁换柱,小媳妇儿长出了子孙根!当时可把薛夔吓得不轻。待天明回过神来,才想着不是甚麽山鬼魑魅,寻思着多半是那妇人勾搭的汉子。如此一想,薛夔只觉得心头恶气阵阵。再回去时,已是人去楼空。美人没到手,反白白赔了酒肉钱。还好酒壶上头刻了自己的名字,薛夔免不得关照各大当铺,要他们留神看着,指不定有人拿来当也未可知。
眼见着过了十天半月,还没有一点儿消息,薛夔也自气闷。想他爱财如命,又生怕别人讹他,故而自己喜欢的什物上都刻个“夔”字,作为记号。比如手上这个翡翠碧玉烟斗,就是前两天刚弄到手的,真是越看越爱,越看越喜。恨不能时时捏在手里,也好显摆显摆。
今儿听侍候的人说有翰林大人来时,薛夔还在后头儿陪着朋友饮酒。他原是不知甚麽翰林甚麽学士的,但朋友一拍他肩膀只管说翰林是有学问有身份的主儿,这才慌得一径儿来了。
进来寒暄几句,薛夔也看出这一群人多是听着杜彦莘的,故而单对他多多留意。正说话间,却听见旁边那人一声轻笑,不由望了过去。
只见这人头上插根楠木细钿云纹簪子,身上着件粉缎夹纱圆领便服,披件大红雷纹披风,露出双半新的鞋来。白嫩嫩的手指头捏着把金钉铰的川扇,手指头勾着那伽南香坠把玩。再细细看时,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妙在乌发如云面皮白净,鼻挺唇薄。却也算不得甚麽阳刚强健倒偏是那双眼睛,斜斜的眼角一瞟,尽是风流旖旎。薛夔这呆霸王自然不懂甚麽风情别态,但就这一对眼,心肝脾肺肾竟像是熨过一般,全身无一处不舒坦。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似的,竟叫自己转不开眼睛了。
隔了一阵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头上一痛,不由伸手一摸才发现是那少年郎伸手拿了翡翠烟斗敲在自个儿头上,正要皱眉说话,却见他眼波一荡,仿佛一池春水皱起春情。嘴唇微微一抿,仿佛一树桃花漾起芬芳,不由两个眼珠都定住了。
李栾呵呵一笑,勾着那烟斗就道:“薛老板啊,你这家店…”
“怎样?”薛夔痴痴望着他,口舌都不利索了。
李栾莞尔一笑,抬起拿烟斗划了一圈道:“虚有其表罢了。”
“是是是,虚有其表。”薛夔喃喃笑着,隔了半晌放道,“啥子虚有其表?啥意思…”说着左右看看。
杜彦莘坏心一笑:“就是说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金鱼其外?”薛夔转过头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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