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变幻罪爱(7)
丛捍东是人贩子,丛捍东从人贩子手中救回海螺,起初用自己唯一的财富感激他,再后来,是她愿意他攫取。她看出他喜欢海螺,打心眼儿里往外疼爱。
他们在偏远的小镇上过了一年,丛众两岁。一个人贩子的来访,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像刚走出戒毒所,遇到白粉,丛捍东犯了瘾,犯了拐卖妇女儿童的瘾。
蒙在鼓里的宋雅杰,稀里糊涂地成为帮凶,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她心一横,也干上拐卖妇女儿童的勾当。
在盘山给打拐警察盯上,仓皇出逃竟将丛众丢在宾馆,但她始终认为丛众在盘山。落网的丛捍东被枪毙的消息是另一伙人贩子告诉她的,也是这伙人贩子最终将她卖掉。
好在郭德学买回她把她当成宝,潜逃的数年里,她身心一起为他服务,竟然产生了感情,且很深厚。
“警察会不会认出我?”宋雅杰走出桂花村就想这个问题,一直在想。旅途上想和在事发地盘山想不一样。
“认出来就认出来,豁出去啦。”她抱着只要找到郭德学和丛众,给警察逮去也值得。能再回桂花村更好,回不去就哪打铧哪住犁,罪孽深重,早晚必受到惩罚。
“海家现在怎么样?”宋雅杰望着当年的鱼市大概位置,想起作保姆的岁月,男女主人对自己很好,心里闪过内疚。丛众是陈慧敏怀孕生下的,她的妊娠反应强烈,问不得泥鳅,一提泥鳅她就恶心,要呕吐。生孩子时由于是大龄产妇,骨缝锈住了似的不大开,某些通道缺乏弹性而不畅通,医生只能剖腹产。
大龄得子,海家夫妇特别疼爱。
内疚的瞬间宋雅杰想:“我夺人所爱。”内疚过后,她这么想:“卵子是我的,海螺有我一半。”
数年里,她四季更迭似的反反复复地想。
那年从海家带走海螺她几个月大,那年将她丢在这儿她4岁,现在20岁,十六年里,海螺——丛众即使站在自己面前未必认出她来吗?
“母亲终能认出女儿的。”她坚信不疑。
宋雅杰在小旅馆里计划好了,先去矿区找郭德学。他说过他在鬼什么矿,见带鬼字的矿就打听。
宋雅杰走入罂粟沟矿区,进了一家煤矿的办公室,一个高鼻梁女人接待她。
“我找郭德学,她是我丈夫。”宋雅杰说明来意。
“你们是哪里人?”高鼻梁女人问。
宋雅杰说出某省某县某镇某村。
“对不起,我们这里的农民工大部分是河南的,还有安徽的。”高鼻梁女人说,“你到别的矿上找找。”
“罂粟沟有多少家煤矿?”宋雅杰问。
“近百家吧。”
“那叫鬼的煤矿有几家呀?”
高鼻梁女人寻思,说:“只一家,叫鬼脸砬子。”
“哦,是这个名子。”宋雅杰连连地说,“谢谢,谢谢!”
宋雅杰连跑带颠去了鬼脸砬子煤矿。
高鼻梁女人望着宋雅杰的背影,说了一句:“久别胜新欢。”
第十三章血亲错位(1)
53
“我看丛众是海螺。”陈慧敏说。
海建设未置可否。
“老海,你去弄清丛众的身世吧。”
“这……”海建设迟疑。
“这什么呀?难道你不想女儿?”陈慧敏逼问。
“当然想。”
“那就去问啊,弄清了我们好接回家来。”
“可是,小全怎么办?”海建设想到小儿子和丛众的关系。
“有什么,如果是我们的女儿,小全身份变一下,是我们的姑爷。”陈慧敏大胆地说。
“使不得。”他反对。
“怎么使不得?”陈慧敏问。
海建设和陈慧敏打算永久隐瞒小全的身世,海小全是他们抱养的孩子。海螺给宋雅杰带走后,陈慧敏望见空荡荡的婴儿床就落泪。海建设提出抱养一个孩子,完全为了妻子。
“我要海螺。”她一时接受不了别的孩子。
“慧敏,我知道任何孩子也代替不了海螺在你心里的位置……宋雅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即便找到了,她也不能轻易把孩子还给我们,先抱养一个孩子。”
多次劝,陈慧敏终于答应。
从医院抱回家一个出生十天不到的男孩,医生所知这个男孩的来历是一个姑娘生的,瞧那产妇像似未成年,生下孩子她便逃走了,只对护士说,男孩姓庄,到底是他母亲姓庄,还是父亲姓庄,不得而知。处于对安全监管工作的热爱,海建设煞费苦心,给大儿子起名小安,小儿子起名小全,组在一起是安全。
“我们和小全一起生活这么些年,他的心中我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忽然告诉他是抱养的……”海建设说。
“突然有了变化,我们不说实话,一旦和丛众相认,让小全怎么办,和自己的妹妹恋爱?”陈慧敏接着说出了让海建设大吃一惊的事:“他们俩早同居啦。”
“同居?”他为之惊愕。
“是的,小全亲口对我说的。”陈慧敏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当下别说大学生,初中生都有堕胎的。”
“他怎么没和我说。”
“你是父亲。”她说。
海建设觉得这样的理由不充分,父亲和母亲不该有什么区别。能告诉母亲的事,同样能告诉父亲。眼下告诉不告诉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全和丛众同居,把问题搞复杂了。
“所以必须及早同小全谈。”陈慧敏说。
稳重起见,海建设说在没确定丛众就是海螺之前,不能先和小全挑明身世。等待,时机成熟,必须谈时再谈。
“好吧。”陈慧敏没再坚持。
“我意思丛众的事向后拖一拖,一来他们正读书,公开了必然影响他们的学习,二来他们正热恋中,这桶凉水泼不得。”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什么都没影响,多层关系他们更亲,那样可以接他们回家来住,何必在校外租房子,又不安全。”陈慧敏用南方当家女子的口气和海建设说话,他退缩了。
“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海建设说,“最近有些事很缠手,我得认真处理一下。”
善于察言观色的陈慧敏,看出丈夫心里有事,而且是关乎家里的事,试探着问:“宝库那边?”
“唉,你别问啦。”海建设摆摆手。
丈夫不愿说的事她绝不问。
海建设近日有些惶惶然
故事到此,读者朋友已经看出盘山市安监局长海建设是什么人啦,他就是那个幕后的老板。但是作为故事中的人物,许多人还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比如刘宝库,他畏惧的老板是谁至今也不知道。盘山有几个人知晓他是鬼脸砬子煤矿真正的主人?寥寥无几。为不破坏故事,我们还是将他放在幕后来叙述。
“那个司机处理好了吗?”海建设问。
“已经火化,按无主尸体火化的。”张扬说。
“不会出问题吧?”
“警方同意矿上的意见,先将尸体火化掉,日后如有李作明的家属找来,再按有关规定赔偿。”
看起来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海建设慎之又慎,出不得半点差错。
“刑警去了郭德学的家乡。”张扬说。
“消息准确?”
“您的儿子……”
第十三章血亲错位(2)
“小安?”
“是。”
刑警盯上卐井,儿子小安带人去了科尔沁草原调查,一旦确认了是郭德学的尸体……海建设感到问题严重了。
张扬请示往下如何进行,海建设说:“先不要有任何行动,静观事态发展,到时候再拿对策。”
海建设在张扬面前泰然自若,背地里十分惊慌。刑警抓住郭德学这条线索不放,早晚揭开卐井真相,他能不害怕吗?
“老海,你老走神儿。”陈慧敏说。
“没有哇。”海建设否认。
“怎么没有,我和你说了两遍。”
“什么?”
“你还说你没走神呢?”陈慧敏说,“我说是不是到孤儿院了解一下。”
“暂不进行为好。”海建设说。
见妻子不理解,他补充说:“我最近太忙。”
“你忙你的,我去孤儿院。”陈慧敏说。
海建设没吱声,妻子执意要做什么,他阻挡不了。实在没精力去阻挡,任她去吧。此时,他最最关注是海小安,问:“小安的手机号是?”
“连儿子的电话号码你都记不住。”陈慧敏轻责道。
“我对数字……”他说着理由。
54
不知为什么见到鬼脸砬子煤矿的牌子,宋雅杰激动起来,心、直到手脚都发颤,仿佛马上见到郭德学。
“你找谁?”徐主任以貌取人,见村妇打扮的宋雅杰敲门进来,身子都没欠一下,脸挂霜花。
“郭德学。”宋雅杰简练地说。
徐主任的屁股猛然弹起来,为掩饰惊慌马上坐下,问:“你说找谁?”
“我丈夫郭德学。”宋雅杰说。
足智多谋的徐主任,一时没有了章程。天上掉下来一个郭德学的妻子,刚刚平静些的事件,又给搅起。
“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在你们矿上挖煤。”宋雅杰说,“突然他就不给家里打电话了,我怕出事。”
就说郭德学不在这里,恐怕没那么简单。眼前这个女人不好打发,她的眼里有徐主任感到发惧的东西,是什么说不清楚。
“他在哪儿?”宋雅杰逼问。
“喔,对不起,你等一下。”徐主任走出办公室,到隔壁的房间,拨通了刘宝库的手机。
“喂,刘矿,刘矿吗?”
“老徐,是我,有话说吧。”
“有一个自称是郭德学老婆的女人找来……”
“就说我们矿上没有郭德学这么个人。”
“看情形,不好轻易打发走。”徐主任说,“郭德学经常和老婆通电话,说得清清楚楚在我们矿上挖煤,我怕她闹。”
“你先稳住她,我过会儿打电话给你。”
徐主任走回办公室,换了副嘴脸,说:“坐,坐下慢慢说。”
“我找我丈夫。”宋雅杰见郭德学迫切。
“喝点水。”徐主任给她接杯矿泉水。
气氛温暖不少,宋雅杰说:“我丈夫……”
“你先别急,你知道不,鬼脸砬子煤矿有二百多名矿工,你来他走的,我得给你认真查一查,你大老远的跑来一趟不易。”徐主任弹簧起来。
“领导你贵姓?”
“我姓,叫我老徐好啦。”
“徐领导,麻烦你。”
“见外了,关心农民兄弟是我应该做的嘛!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关注农民工……”徐主任挑好听的说,揣度宋雅杰爱听什么,他就说什么,哪个办公室主任不是能说会道。
宋雅杰陌生感顿然消失,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翻动花名册样的东西,厚厚的一本。
“呀,恁厚?”
“是啊,够找一阵子。”徐主任认真查找,热情地说:“喝水,你喝水。”
宋雅杰等待。
查找一遍没找到,徐主任说:“这本上没有。”
“没有?”宋雅杰有些失望,也听出他说这本上没有,就是说还有其他的本子,她说,“徐领导,你们还有别的……”
“噢,我这儿都是下井的人员,井上的人名单不记在这里,我再想办法给你查查,你喝水。”
“麻烦你,徐领导。”
徐主任拖延时间,等刘宝库电话。
第十三章血亲错位(3)
刘宝库在一个叫将军岭的山沟里,他的电话要漫游回盘山,他接通张扬的电话,向他请示。
张扬没立即答复刘宝库,他需要想一想,宋雅杰的出现是节外生枝,他要想明白的是,她是听到风声找上来,还是丈夫断了联系放心不下来看看。总之,不管怎样情况,都很棘手。
刘宝库说那女人一定要见到丈夫,他不说也能想到既然来了,不见一面能走吗?
说郭德学不在吗?她不会信。情急之下她要是报警什么的,按下葫芦起了瓢。不行,说在,那人呢?
张扬想不出万全之策,只好请示老板。
电话漫游到徐主任座机上,他接听,按照刘宝库的指令行事。
“徐领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宋雅杰问。
“办公室主任就是小媳妇,一天到晚给领导指使得脚不沾地。这不是叫我去市政府开个会吗。”徐主任牢骚道。
“那你忙吧,徐领导。”宋雅杰看出眉眼高低来,说。
“明天,明天我再给你查查。”徐主任准备出去,“哦,你住下没?矿上有招待所,条件差了些。”
“我住下了。”
“要不搬到招待所来住。”
“谢谢徐领导,我住那挺方便。”宋雅杰说,“我走了,明天还要麻烦徐领导。”
“我的车去市里,一起走吧。”徐主任说。
宋雅杰搭方便车,没多想徐主任还有别的目的。
“老郭哪年出来挖煤的?”车上徐主任不失时机地婉转盘问。
“春起(天)上出来的。”宋雅杰说,“第一个月通过邮电局汇的款,他蛛蛛爬的字我愣没认出地址,后来电话里才弄清,是鬼脸砬子煤矿。哦,你们矿咋叫这么个名字?”
“老名,老名。”徐主任说。
“文革扫四旧,叫鬼什么的可不行。”她说。
徐主任望她一眼,意思说你这个年纪,赶不上文化大革命,顶多搭个边儿。
离宋雅杰住的旅馆那条街还有一段路程,她说下车。
“送到旅馆门口。”徐主任要看清她的住处,热情掩盖着叵测之心。
“谢谢,我到超市买点东西。”宋雅杰聪明,她不是防备徐主任,而是防备警察。
徐主任停车,宋雅杰下车,向路边的一家小超市走去。
55
接到徐主任打来电话时,刘宝库正和几个山民爬山。
“刘老板,你机子(手机)响。”查屯长说。
刘宝库掏出手机看号,就近坐在石头上,一群蚂蚁逃散,他看到被撕扯成几段的螳螂残骸。
山民管他叫老板,刘宝库以收山货(人参)商人的身份踏进将军岭,山沟里的这个小村与一个朝代的声名显赫一位大将军有关,说将军曾在此指挥一场战役。旅游开发,许多地方拉上神仙,例如,遍地二郎山。贴上名人的标签,吸引游人。
“兔都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什么将军到此?”刘宝库对此传说表示怀疑。此村风貌原始,房子极简陋,木板上抹着牛粪的混合物。他们外出挖煤就不奇怪了。
“再早,北山出了五百年的老人参,知府送给乾隆皇帝,坐地儿(就地)官升两级。”查屯长炫耀。
刘宝库下榻在查屯长家,他听炫耀,一脸的羡慕。
“刘老板来早了。”查屯长一直说刘宝库来早了,什么时候来他没明确说,也许明年夏季或初秋。“货北山有。”
“北山?”
查屯长在自己的家里,朝北的方向指指,说:“明天我领你瞧一鼻子北山。”
“好啊!”刘宝库样子高兴。
今天来爬山为了看北山,远眺北山。
“爬过这座山,就看到北山。”查屯长说到北山,眼睛放光,迸射敬意。看出来北山在山民心中的位置。
刚爬到半山腰,徐主任打来电话。
“老徐,是我,有话说吧。”刘宝库说。
徐主任说郭德学的老婆来找他,这是刘宝库万没想到的。事故过去有段日子,除了警察在折腾外,没有遇难矿工的家属来找,郭德学的老婆是第一个,会不会是某种事开了头,从她开始。
放下徐主任的电话,刘宝库拨通张扬的电话,说明了情况。张扬的态度生硬,说你等着,我请示报告老板。
第十三章血亲错位(4)
“刘老板,我们是不是继续走啊?”查屯长问。
“再等等。”刘宝库说,“我累了,喘口气再走。”
山民瞅着刘宝库,嘲笑城里人蚕蛹一样软弱无力。他们没一个人坐下,他们精力充沛,根本没觉累。整日山里钻,爬山就像玩。
张扬回来电话,传达了老板的指令,如何处理郭德学的老婆,也包括对刘宝库的指示:搞清葛大眼儿所在村子的动静。
“走吧。”刘宝库说。
爬山时,查屯长轻松得很,挨着刘宝库,嘴不停地说。刘宝库不说话都喘,如说话气脉不够用。
“那你就别说。”查屯长说。
刘宝库确实体力不支。
查屯长不说话,改为唱,篡改了的一首旧年代的歌曲:
日落西山黑了天,
孙悟空来到花果山,
妖精要吃唐僧肉,
猪八戒的耙子挠翻了天。
刘宝库听出套用《打靶归来》的曲子。
“葛大眼在家我可不敢唱。”查屯长说。
“葛大眼?”刘宝库故意问,装作不认识葛大眼。
“哦,我们屯子的前主要。”查屯长讲葛大眼,一个当了二十多年屯长的葛大眼,他说,“大眼,有来历呢。”
北山长人参,总有人去挖。有一年,葛屯长领着几个人进山去背大叶的(挖参),找了五六天只碰到山花子(参苗)。有人在他走过的地方,发现了六品叶,后上称称,足足七两多,后卖给了北京同仁堂,给了五万元。
“扯不扯,露眼啦。”葛屯长后悔莫及。
“别看你的眼睛像灯泡似的,玻璃球没珠儿。”屯人挖苦他,随即送屯长个绰号,也就叫开了。
“噢,有意思。”刘宝库附和着。
“葛大眼掉蛋(下台)……”一个山民说的是决定葛屯长命运的选举,他落选了,山民说,“他拖着伤腿,带人外出去挖煤。”
“他怎么不留在屯子里呀。”刘宝库漫不经心的样子说。
“没脸。”山民说。
“胡吣!”查屯长训斥屯人。
“本来么,想连选连任……”山民说。
“得啦,歇你的吧。”查屯长制止山民说下去,嘟哝:“家丑不可外扬。”
刘宝库看到了查屯长的胸怀,和葛大眼竞争屯长,对手败下阵去,他没瞧不起他,维护葛大眼的名誉。
“那儿,北山。”查屯长指着远处一座普通的山,在山民心里是神山,宝山。
刘宝库在山民们兴奋中,转弯抹角地问清了他们不知道葛大眼在哪里挖煤,他期望这样的结果。
三天后,刘宝库离开将军岭。
“刘老板,明年来呀。”查屯长送刘宝库上公路,等进城的长途汽车时,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其实,葛大眼人挺好的。”
坐上汽车,刘宝库嚼口香糖似地咀嚼查屯长的话,直到味道淡了,他才不再想葛大眼。
走出火车站,一辆白色本田轿车等在出站口。
刘宝库一见到那辆白色本田,美好的心情顿然给破坏了。火车上,他想着今晚和许俏俏共度良宵。一切都计划好了,先洗个澡,之后做爱,之后和她去红罂粟酒店。
邻座的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亲近,刺激刘宝库,他马上重新修订了程序:先做爱,之后洗澡,之后和她去红罂粟酒店。
哪曾想到白色本田轿车出现,打乱了美好的程序。
“上车。”本田轿车探出熟悉的面孔。
刘宝库走过去。
56
“郭德学是‘四环素牙’吗?”海小安离开桂花村之前,有一问题进一步核实。
“桂花村无论大人小孩都是‘四环素牙’。”尤村长指下自己的牙齿,现身说法,他说,“吃上自来水之后出生的人,牙白。”
“尤村长,还请你多帮助啊!”海小安说。
“没问题,你嘱咐我的事儿记住了。”尤村长指刑警给他的任务。
海小安对尤村长说,宋雅杰如果回到村子,要稳住她,并马上通知盘山刑警支队。
回来的汽车上,小王说出自己的推测:“基本上可以肯定,无名男尸是郭德学。”
“没错。”海小安说,“如能顺利逮住宋雅杰,再让她辨认一下,更准确些。”
第十三章血亲错位(5)
网上追捕逃犯宋雅杰为找丈夫,冒被捉的危险去了盘山,海小安想得很多。往事云一样飘来——
冲进人贩子的房间,只一个小女孩睡在床上。
“小姑娘,知道自己的名字吗?”海小安问。
“知道。”小女孩甜出两个字。
“叫什么?”
“丛众。”
“几岁?”
“4岁。”
“你爸叫什么名字?”
“丛捍东。”
“你妈呢?”
“妈妈洗澡,妈妈叫宋雅杰。”丛众说,眼望洗澡间。就此刑警猜测,昨晚临睡前,宋雅杰肯定说,乖,你先睡,妈洗澡。所以丛众对警察说妈妈洗澡。
抓不到人贩子宋雅杰,父亲被捕在押,丛众失去双亲已成事实。一时无处去,海小安带她回警队。
“我妈还没洗完澡吗?”丛众天真地问。
“没有。”海小安说。
“那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丛众又问。
难以回答的提问,善意的谎言也不是可以无限制地编排下去。怎样对一个心地露珠一样纯洁女孩说明真相?海小安去问支队长,支队长说先放在警队几天,然后联系孤儿院,你照顾不过来,让周蓉帮你。
周蓉和海小安相处已有深入发展的迹象,两个人站在一道门槛前,谁往前迈一步,关系就算确定。只是谁也没朝前迈,缺乏驱动程序。
“周蓉,队长让我们俩带丛众。”海小安说。
“带呗。”周蓉说。
丛众很快与男女刑警处得融洽,随着友谊加深,感情逐步升级,丛众改了称呼。
周蓉抓住这个契机,问:“小安,丛众管你叫什么?”
“爸爸呀。”他不假思索地答。
“那她管我呢?”
“妈妈。”钻进了一个圈套,他仍然执迷不悟,说,“丛众这孩子真有意思。”
周蓉她浅声问:“你愿给她当爸爸吗?”
“啊,愿意当。”海小安没注意到她的脸色都红了。
“你没问问我,”周蓉羞涩而含蓄地说,“问我愿意不愿意给她当妈妈。”
海小安蓦然见到一张全红了的脸,反应过来,勇敢地问:“周蓉,你愿意给丛众当妈妈吗?”
周蓉点点头。
丛众成了一条红线,一头拴了海小安,一头拴了周蓉。
“我们成家后,把丛众带回家。”周蓉说。
“带着女儿结婚……”海小安想得浪漫而温馨。
“爸爸。”丛众叫。
“哎。”海小安自豪地答应,做父亲的自豪。
支队长找海小安,说:“孤儿院联系好了,你送丛众过去。”
“这……”海小安支支吾吾。
“行啦,我替你说吧。你想收养丛众做女儿,我明确地告诉你,不行。”支队长说。
“怎么不行?”
“丛众有母亲,不符合收养条件,抓到宋雅杰,她同意才行。”支队长讲的是政策,是有关规定,他说,“至少在宋雅杰的案子没结前,你作为刑警收养犯罪嫌疑人的子女也不合适。”
至此,海小安也不死心。他想把丛众带回海家,让继母来抚养她,一转念不妥,继母已抱养了一个弟弟小全,两个孩子她一人根本照顾不过来。
送丛众去孤儿院,周蓉给她买了身新衣服,打扮得像一个美丽公主。
“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丛众以为是送她来呆几天,就问海小安。
周蓉没见过海小安掉泪,他在她心目中是块铁,是块钢,响当当的硬汉子,像海明威笔下的一个人物。
“你背着条大鱼刺。”她说。
“可我不是失败者。”他说。
他们都喜欢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失败者身上的坚韧,他们十分钦佩。但是,丛众的话使海小安流泪了。孤儿的命运已降临到她的身上,从此一片树叶落飘在生活的河流里,将漂向何处啊?这是海小安为之伤感的原因。
“妈妈,爸爸怎么哭啦?”丛众不能理解更多。
“爸爸舍不得你呀。”周蓉说。
丛众扯了下海小安的衣角,示意他蹲下来。海小安蹲下来,丛众用她肉乎乎的手背揩他的眼泪,有瓷器一样的东西在他心上擦过……
第十三章血亲错位(6)
“海队。”小王叫他。
海小安走出往事,身上还缠绕着往事的烟雾,痛苦还未完全在他的脸上消失。
“我听见你的手机响了一声。”小王说。
海小安掏出手机,是一条信息,父亲海建设发给他的:方便的话,周天带周蓉和船船回家,吃煎鲇鱼。
“吃煎鲇鱼。”海小安顺口说出。
“喔,说什么呢海队?”小王问。
“我爸让我们全家周天回去吃煎鲇鱼。”海小安喜上眉梢,说,“你不知道我爸亲手做的煎鲇鱼,有多香。”
“有多香啊?”小王想象煎鲇鱼不知所以然,问。
“这么说吧,当年我爸到我爷家接我,我不肯跟他回盘山。你说怎么着,爸亲手做了煎鲇鱼,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煎鲇鱼。我爸说,儿子你和我回去,我给你做煎鲇鱼。于是……”
“于是,你就回到了盘山。”小王不信,摇摇头,说,“海队的意志没那薄弱吧?”
“那时我还没当警察,才14岁,所以经不起煎鲇鱼的诱惑。”海小安说,“煎鲇鱼实在太诱人啦。”
“海队,你儿子船船像不像你呀?”
“你指哪方面?”
“煎鲇鱼。”
“别提了,比我还没出息。”海小安说他的儿子,说,“有一回,你嫂子问他,你爸到幼儿园接你,有没有女人和他……你猜怎么着,他问他妈,周天带不带他去爷爷家吃煎鲇鱼。你嫂子心生一计,说你说实话就带。你说这小子吃煎鲇鱼不要爹,竟然说我天天和一个女生说悄悄话,还拉手。你嫂子讽刺我,众叛亲离,给儿子出卖了。”
“嗬,煎鲇鱼魔力赶上指环王啦。”小王说。
57
陈慧敏到孤儿院,通过熟人找到院长。
“我姓田,刚调来。”田院长说他不是原来的院长,满热心地,“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尽管讲。”
“谢谢,”陈慧敏说,“是这样,我的儿子和你们这里的一位姑娘恋爱,我想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她叫什么名字?”田院长问。
“丛众。”
“丛,众。”田院长若有所思,摇头,说,“没印象。”
“十多年前到你们院。”
“具体是哪一年?”
“我也不太清楚。”陈慧敏的确说不准时间,她只听小全说很小的时候,丛众进孤儿院,很小的时候的概念含糊,她说,“大约她几岁。”
田院长受熟人之托,努力帮忙,说:“我找老魏,他是院里的元老,过去的事他兴许知道。”
“真是麻烦你。”陈慧敏说。
田院长出去,不多时老魏随同院长进来。
“你问丛众?”老魏手里拿个硬壳本子,边说边翻页,说:“她已经上了大学。”
“煤院。”陈慧敏说。
“对,大二。”老魏继续翻找,说,“我有印象,警察和他的未婚妻送她来的。”
陈慧敏听得新奇。
“她上学一直是……”老魏说那位警察资助丛众上大学。
“他是一个支队长。”田院长说。
“支队长?”陈慧敏一震,小安就是警察,就是支队长。难道这么巧?她问:“那位警察姓什么?”
“海,”老魏说,“大海的海。”
“小安。”陈慧敏脱口而出。
“哦,你们认识?”田院长惊异。
“是我儿子。”陈慧敏说。
“这?”田院长迷惑,说,“你儿子资助的女孩,你不知道?”
陈慧敏刚要说明,老魏拍打硬壳本子,说:“找到了,1990年7月6日,刑警海小安送来,女孩名叫丛众,4岁……”
“有没有关于丛众身世的说明?”陈慧敏说。
“逃犯遗弃。”老魏说。
“是她。”陈慧敏断定丛众是海螺,逃犯是宋雅杰。
坐公交车回家的路上,陈慧敏接到丈夫的电话,说小安的全家回来了。她看下表,下班高峰老塞车,照此速度一个小时到不了家。她在半路下了车,打的往回赶。
“舍近求远。”陈慧敏觉得自己好笑,小安是最知情的人,还问谁,一切谜底他一揭就开。
十几年中,从没听小安说起逃犯遗弃女儿什么的。宋雅杰犯了什么法,警察要逮她?
第十三章血亲错位(7)
回到家里,进门便闻到鲇鱼的腥味。
“鲇鱼之所以好吃,因为它吃鱼。”厨房里海建设高声阐述他的鲇鱼理论,照他的说法,世界上最好吃的是鲇鱼,什么鲍鱼、鲨鱼翅儿统统食之无味。
船船独自在地板上玩小粘贴,见陈慧敏回来,雀跃地说:“奶奶,煎鲇鱼,船长(爷爷)煎鲇鱼。”
“你爷爱吃煎鲇鱼,你爸爱吃煎鲇鱼……”
船船抢过奶奶的话,说:“船船也爱吃。”
“你倒没差了枝秧。”陈慧敏说。
“奶奶,啥是枝秧啊?”
船船把陈慧敏问住了,还真不好表述,她说:“基因。”
“啥是基因?”
周蓉走过来,说:“妈,别理他,没完没了的啥、啥的。”
船船撅嘴,老不高兴。
“去问你爷爷吧。”陈慧敏支走孙子。
海建设和海小安一起从厨房走出来,带出一股鱼腥和姜蒜味,他说:“船船,嘴都能挂住个油瓶。”
“他缠巴妈,问啥是基因。”周蓉说。
“不,奶奶说枝秧。”船船说话咔嚓咔嚓,有些诉屈的意思,说,“奶奶还说,你爷爱吃煎鲇鱼,你爸爱吃煎鲇鱼,我也爱吃煎鲇鱼,随枝秧。”
海建设望眼妻子苦笑,说:“你打击面过大,树敌太多。”
“鲇鱼党,煎鲇鱼党。”陈慧敏愤愤不平的样子,攻击说,“你们结成腥味战线。”
“妈,我先声明,退出鲇鱼党。”海小安审时度势,为哄继母高兴,虚假地倒戈。
嘿嘿,陈慧敏忍不住笑起来,她说:“我以为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怎么会呢。”海小安从不惹继母不高兴。
“小安,你跟我来。”陈慧敏朝卧室走,海小安跟过去。
第十四章枯叶旋舞(1)
58
破坏有时很需要,有时很恼人。刘宝库计划好的美妙的事情,忽然刮断的风筝一样,眼巴巴地飞走。
本田轿车出了城,钻进山沟,不是罂粟沟。方向上看,南辕北辙。盘山市城区在两条沟中间,像刚从诞生生命的地方出来。
那所房子在树丛中,这样的房子有多座,因此并不扎眼,但是刘宝库从没来过。
“这是哪儿?”
“狼窝。”张扬说。
“开什么玩笑,狼窝?”刘宝库如坠云里雾里。
张扬走在前边,他批评说:“你对女人的下半身用的功夫太多,其他事情成了两耳不闻,连狼窝你都不知道,孤陋寡闻。”
矿上装炸药、雷管的地方是白狼洞,再没听说附近地区有叫狼窝的呀,刘宝库想不明白。
“坐吧。”张扬说。
刘宝库坐在沙发上,见烟灰缸里一根烟蒂冒着烟。张扬不抽烟,谁呢?他的目光扫遍屋子。
“老板刚走。”张扬说。
刘宝库给冷风袭击了似的一激灵。
“二战时期,希特勒的一个指挥部叫狼窝。”张扬没再往下说,他找刘宝库不是谈二战的,他说,“我们要大祸临头了。”
“啊!”刘宝库大惊失色,问:“又出什么事,扬哥?”
“刑警支队长海小安去调查郭德学,雪里的孩子埋不住了。”张扬眉头蹙着,他说,“刑警弄清尸源小菜一碟。先不说这些,你说将军岭吧。”
“村子没有动静。”刘宝库讲了他了解到的情况,他说,“村民只知道葛大眼带人外出挖煤,具体在什么地方挖煤,他们不知道。”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