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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阅读

作品:烟花烫|作者:晓寒秋枫|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8:50:53|下载:烟花烫TXT下载
  赡苁抢险孕那楹茫男那橐缓茫熬吞乇鸲唷n也幌肷ㄋ男耍赝废蛲饷嫱送唬糯tさ陌碌暇透诤竺婺亍!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呀你,就是嘴硬。好了好了,我不提她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也管不了。呵呵。”老赵说着话开始吸烟,还为开车的佟剑锋点上一支,顷刻间,车厢里充满了浓浓的烟草味道。

  面对老赵的调侃,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奔,沿途的景物呈现在车窗上的画面都是流动的,山脉,丛林,河流以及田间的农民在画面里一闪而过,就被抛到了后面。佟剑锋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音乐,自从妻子去世后,佟剑锋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越来越喜欢沉默了。很少和我们交流,工作以外的事情,他很少插嘴,也不愿意发表意见。

  佟剑锋喜欢听一些老歌,车厢里经常被怀旧的气氛充满着,《海阔天空》、《扬花》、《大约在冬季》等歌曲鱼贯而出,随着汽车的颠簸,时而低沉,时而高扬。老赵倚在坐位上打盹,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望着车窗外的景色,陷入了回忆之中。

  因为经常出差的缘故,我听音乐的大部分时光是在车厢里度过。几个人拥挤在狭小的车厢里,在左摇右摆的晃动中,与音乐一同上路。以前在报社时,我们单位的司机小张是个流行音乐的俘虏,在他的工具箱里,很难找得到我喜欢的歌曲。偶尔发现一盒情歌的磁带,听起来就打瞌睡,浪费了很多路上的好时光。无论怎么说,想在漫长的路途中度过大段大段的时间,听音乐无疑是最好的消遣方式。音乐可以使时间由单一变得丰富,由散漫变得有序,由灰暗变得亮丽起来,路边的风景也因为音乐的存在而更加充满诗情画意。

  记得1995年国庆节,我和报社同事一起去新疆工程驻地采访,刚一下飞机,就搭乘了当地工程公司的越野车。开车的师傅是个维族人,途中,他十分热情地给我们介绍了新疆的地理环境和民俗。在汽车开上国道时,透过车窗望去,满眼都是戈壁,一片荒凉。为排遣路途上的寂寞,维族司机很自然地扭开了汽车音响的旋钮,一阵充满异域风情的音乐在车厢里荡漾开了。耳边的维族民歌带有浓厚的小调色彩,慵懒的女声、沙哑富于磁性的男声与风琴、手鼓声混合在一起,像在诉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朴素而悠扬的旋律悦耳动听。维族司机的手在方向盘上轻快地打着节拍,很陶醉的样子,我也被他的热情感染了。也许是因为新疆人特有的乐观性格吧,他们的曲风有些趋近于拉丁风格,在歌声里,你仿佛能听见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甚至能想象到他们飞旋的裙裾和优美的舞姿。

  大概九天的时间,那位维族司机一直陪伴我们在工地的沿途停停走走,从陌生到熟悉,我们成了好朋友,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在路上,他经常用生硬的普通话给我讲解歌声中的爱情故事,关于戈壁的月光、花朵和维族人的爱情,从他平实的叙谈中,同行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对家园的爱恋,和他一起大家很快乐。离开新疆时,他送给我留为纪念的那盘磁带,至今摆放在我的书架里。偶尔拿出来听一听,脑海里还会涌现出多年前的那些场景,大片大片的戈壁、随风飘荡的黄沙、一眼望不到边的葡萄园,还有路旁绿阴下的瓜棚都历历在目。

  进入新世纪,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一些现代人正慢慢地把目光投向了过去辉煌的岁月,流行歌坛重新刮起了翻唱老歌的风潮,大街小巷里播放的歌曲突然之间充满了怀旧的味道。现在的流行歌曲缺少了许多朴素的意味,曲风也越来越华丽,难怪大家都簇拥着听起了老歌。老歌里,蕴藏着一种思想的沉淀,新的流行歌曲更注重细节,生活的细节。从某种意义上说,欣赏歌曲其实等同于听歌者讲述一个故事,听众大多会沉浸在特定的氛围里,从歌声中获得音乐所带来的快乐。

  警察的生活注定有其危险性和行业的差别,忙忙碌碌的奔波,纷纷扰扰的际遇,时刻感受到被时间追逐着。即使有欣赏音乐的情趣,也被忙碌紧张的工作打磨掉了。自从当了警察以后,我根本没有时间听音乐,偶尔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只要音乐声响起,不出一分钟就睡着了。

  我正在检索着过去的记忆片段,突然,被小佟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小凯,在前面路口,我们简单吃点儿饭吧,你和后面的张处长联系一下,看他有什么意见。”佟剑锋轻收了一脚油门,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好的。”我拨通了张处长的手机。张处长的话很简单,他说,这种事儿以后不用请示 ,你们就定吧。

  唉,我又碰了一鼻子灰,悄悄关掉了手机。

  中午饭是在高速公路旁的一个小饭店吃的,两大盘子得莫利炖鱼,一大盆杀猪菜,大家吃得很高兴。洛兵大概头一回吃得莫利炖鱼,当着服务员的面儿一顿夸奖,把饭店的老板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午饭后,大家短暂休息了一下,继续赶路。老赵换下小佟,负责开车,他的驾驶技术特别好,车子的行进速度快,而且颠簸也少。因为佟剑锋要和张处长商量行动方案,洛兵很高兴地跑到我们车上来了。一路上,洛兵喝了不下三瓶矿泉水,还抱怨说,炖的鱼太咸了,不过呢,味道还不错。

  或许是天性如此吧,她对衣食住行很容易满足,从不挑剔。然而,这一路上,可把我渴个够戗,因为车厢里的矿泉水都被她一个人喝没了。老赵开车的速度比较快,洛兵和我闲聊了几句,就开始打瞌睡,到最后,她居然睡着了。头一歪,枕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想推醒她,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洛兵沉睡的样子很可爱,让我想起了商店里毛茸茸的布娃娃。说实话,她比布娃娃还要可爱,虽然我的肩膀都被她压酸了,心里面却感觉到特别甜蜜,一种久违的超越爱情的甜蜜。

  车子进入黑河地界时,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由于雨越下越大,高速公路中间又没有隔离带,为了安全起见,老赵故意放慢了行驶速度。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了高速公路出口,那里停着两台警车,黑河市局的同志们已经等候很久了。

  张处长摇下车窗,和他们寒暄几句后,四台车先后拐上市区公路,向市郊的铁路局货场驶去。据黑河警方掌握的线索显示,狡猾的案犯们临时改变了交易地点,预计在午夜时分交货,因此,我们也只好改变了原来的抓捕计划,与当地警方合作,在货场蹲坑守候。

  为了不打草惊蛇,四台车子都停在货场外面一个铁路退休职工的院子里,蒙上了苫布。与黑河警方的干警们会合后,大家仔细研究了行动方案,分成三个小组进入埋伏地点。我和老赵分在了一个组,还有三名当地的年轻干警。本来,张处长叫洛兵在驻扎点等候,可是她说什么也要参加行动,张处长想了想,就把她安排到我们的组。这下可好,我不单要抓捕嫌疑犯,还兼职成了护花使者。洛兵好像看出来我的心思,把我拽到一边,很不高兴地说:“你不要以为我又拖你后腿来了,脸拉得那么长干什么?谁又不欠你钱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多了。”

  我不解释倒好,一解释,洛兵反而抓住了把柄似的,嘴巴撅得高高的,鼻子一哼,单独走开了。

  大雨过后,货场的道路十分泥泞,我们三个组分头进入埋伏地点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月亮从薄薄的云层后面探出头,把清冷的光辉洒到每一个可以照到的角落,一节节分不清颜色的列车厢体,平行伸展的铁轨,破旧的仓库以及高耸的龙门架在黑夜里构成的图画颇有木刻版画的意味。三个抓捕小组形成扇面式包围,把货场围了个水泄不通。黑河警方安排的两名狙击手埋伏在货仓的房顶上,密切监视远处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案犯驾驶的货车始终没有出现。凌晨时分,老赵通过步话机联系到张处长,得到的答复只有四个字:继续埋伏!

  洛兵身上披着迷彩服,还在瑟瑟发抖。我距离她最近,关切地说:“实在太冷,你就搓搓手吧。”

  “搓手能管用吗?哎,你的兜里有巧克力没有?”

  “真抱歉,我没有巧克力。”洛兵的要求太高了,我出差从来不带零食,哪能有什么巧克力啊。“我口袋里有几块糖,你先吃了吧。”

  “哈,糖也可以呀,我都快冻死了。”她充满惊喜地说。

  洛兵一边嚼着糖一边自言自语,这帮家伙怎么还没出现啊,是不是计划取消了?如果他们不来,我们可就白辛苦啦。

  我没有接她的话茬说下去,像这样的蹲坑遭遇,我和老赵毕竟经历多了。做毒品生意的犯罪嫌疑人都十分狡诈,在抓捕他们的时候,常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作为刑警,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们很可能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迟迟不出现的原因有很多种可能,难道他们真的取消交易了吗?我在心里不由得画了个问号,回头朝老赵摇摇头。

  老赵的烟瘾犯了,手里拿着一根香烟在鼻子底下贪婪地吸气。他知道我回头的意思,冲我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着急,再等一等。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干警们冻了整整一宿,嫌疑犯还是没有出现,连老赵都要沉不住气了。洛兵趴在横卧的树干上一个劲儿打喷嚏,她用小手绢捂住嘴巴,喷嚏声不大,可是在寂静的早晨里,却是分外清晰响亮。

  忽然,埋伏在前面的干警低声说道:注意,目标出现了!

  在货场的入口方向,一辆中型集装箱卡车进入我们的视野。那台车子在货场门口短暂停留片刻后,直接驶向了327次货车专列的第13节车厢。佟剑锋率领的干警距离第13节车厢最近,为了配合他们,我们借助树丛的掩护从侧面迂回包抄。老赵猫着腰走在最前面,洛兵双手握着枪,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在距离卡车大约有50米距离的土岗上,老赵做了个手势,我们都停了下来。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不适合隐蔽,离毒贩已经很近了,能够清楚地观察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卡车的驾驶室里有两个人,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先跳下车厢,警觉地四处张望后,拿出手机打电话。他背对着我们,我用望远镜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穿着黑色夹克衫,左手上夹着烟,腰部的位置有一块突起的地方。我回头悄声对老赵说:“这个案犯手里有好像有家伙,你看看。”

  老赵拿过望远镜仔细瞅了瞅说:“没事儿,咱们先鸣枪,如果他敢顽抗,就地撂倒。”

  正说着话,从货场门口开进来两辆车子,一辆丰田大吉普开在前面,还有一辆黑色红旗轿车在后面尾随着。两台车停在卡车的尾部,从车子上下来四五个人,其中有个人我认识,竟然是邢立伟。他从黑衣男子的手里接过一叠报表样的东西,和身边的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后,就指挥手下打开了集装箱。

  在这个关键时刻,老赵的步话机里响起了张处长的命令:抓捕行动开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干警们从三个方向冲出了掩体,高喊:“不许动,举起手来,谁也不要动!”

  卡车旁边的毒贩们被从天而降的干警们吓呆了,邢立伟最先举起了双手。突然,一下沉闷的枪声响了,卡车驾驶室里的毒贩先开的枪,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干警倒了下去,霎时间,枪声乱作一团。老赵和我不约而同扑向驾驶室。还没等我们赶到呢,驾驶室的车门上就被子弹打成了蜂窝,那个开枪的歹徒被狙击手当场就击毙了。正在这时,邢立伟的身形一晃,向货场东面的树林方向跑,他在学校时二百米跑拿过第一名,十几年过去了,速度竟然不减当年。等我从货车旁边绕过去,他已经跑出去20多米远。

  我在后面高喊:“别跑,快站住!再跑,我就开枪了!”

  他听到喊声,根本就没有停,仍然低头猛跑。“啪啪”两声枪响过后,邢立伟像捆稻草似的摔倒在树林边上,狙击手和洛兵同时开的枪,一枪击中左腿,另一枪打在后背。子弹把邢立伟打得翻了个跟头,当我跑到他身边,猛然发现他的手里攥着一把短枪,看我走过去,他把枪口反转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我,目光里充满了疑惑与怨恨等复杂的情绪。

  “快把枪放下!快点儿!”

  邢立伟嘴角一咧,吃力地说:“李凯,原来是你!”

  “别废话了,快把枪放下!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

  “不用了,告诉我,刚才的枪是你开的吗?”

  “不是我……”

  “我就知道不、不能是你,咳……”邢立伟在咳血,他快不行了。狙击手射出的子弹从他的背部射入,从前胸穿出,伤口周围的衣服一片血红。

  “你不会朝我开枪,因为我们以前是朋、朋友,你下不了手……”他气喘吁吁地说。

  洛兵、佟剑锋和几位干警这时已经围了上来,五六枝枪口对准了地上的邢立伟。我低声对他说:“这趟活儿,是刘远樵指使你干的吗?”

  “你就别问啦,我……我认栽了,早就他妈的该死了。”说完话,他的手指扣动扳机,“嘭”地一声,白色的脑浆和暗红色的血水喷了一地。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后,就不动了。

  佟剑锋弯下腰在邢立伟的鼻口边试了试,关掉手枪保险,说道:他死了,挺痛快的,真是个亡命之徒。

  那边的洛兵蹲在地上呕吐,她的样子很吓人,脸色惨白,额头上的汗在朝阳下清晰可见。洛兵一看见脑浆就过敏,她在广西漓江的乡吧岛就经历过这一幕,过去的阴影促使她发生了强烈的生理反应。双腿哆嗦,几乎都站不起来了。

  留下一位干警看守现场,我们搀起洛兵往回走,货车旁边的现场还算整齐,除了驾驶室的毒犯外,其他的都被带上了手铐。其中,有一个粗壮的男人不太老实,被老赵兜头就是一拳,那个家伙没吭声,还想挣扎。

  “都老实点,蹲下,都蹲下来!”老赵用枪把狠狠砸在那个毒贩的头上,他扑通趴到了泥泞的地上。老赵随手从他的后腰里搜出一把短枪,好家伙,竟然是正宗的禹麟造,枪身瓦蓝,这种枪很久没出现了,在民间的黑枪里也算得上一等货。

  腿部负伤的干警被抬上丰田大吉普,火速送往了黑河第三医院,他的伤并不重,子弹从腿肚子穿过,没伤及到腿骨,只是流了很多血。经过现场清点,共计抓捕案犯五人,消灭两人,缴获短枪三枝和两把匕首。卡车里的货物令在场的干警们很振奋,每桶二十升的麻黄素提纯物,整整有十七桶,一次缴获这样大量的毒品原料在全省尚属首次。

  事后我才知道,洛兵是第一次对案犯开枪,她瞄着邢立伟的后背,一紧张,打在腿上了。看她脸色红润起来,我开她玩笑说:“你打枪挺准啊,换作我,肯定瞄不准。”

  “别闹了。谁不知道你是神枪手啊?”她的脸更红了。

  “我的枪法没有那么神,真的。在广西漓江那次是蒙的。”我对她实话实说。

  “你可别吓我了,我可一直把你当救命恩人呢。”洛兵挥手打了我一拳,似笑非笑地说。

  女人大概都有这个心理吧,你和她说真话,她偏不信;你和她说假话,她就信以为真。或许,女人们都太相信直觉了,以为感觉对的,永远是对的。对自己太自信的女人,往往最容易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洛兵的个性过于率真,她喜欢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却缺乏理性的思考,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里,她的眼睛里带着小女人眼中少有的单纯。

  这种单纯,在我的眼里是不可侵犯的。我没话找话地问她:“你好一些了吗?”

  “什么好一些了吗?”

  “我问你的胃呢。”

  “啊,好多了。你不要再提啊,我一想起来就恶心。”她捂住嘴巴,一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专案组的成员们从黑河回来,就投入了紧张的审讯工作。邢立伟的死对钟向楠起到了极大的震慑作用,在审讯室里,他把自己知道的都交待了,还痛哭流涕地谈起远在福建的老母亲,需要他照顾等等。他想靠自首来减轻罪行,他的想法太幼稚了,这么大的贩毒数量,够判他三次死刑了。据他的交待,一年来,宏达药材贸易公司通过重复报批等不法手段,先后倒卖麻黄素、杜冷丁、海洛因等违禁品高达十七次,从黑河口岸进货,主要销往广州、香港等地。实际上,刘远樵控股的金瑞集团主要的资金来源大部分是贩毒所得,他从事房地产开发和木材贸易仅仅是个幌子。在交待罪行的同时,钟向楠还说出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东子的死和刘远樵有关,邢立伟手下有个外号叫小克的心腹,曾经和他吹嘘杀过人,还说是个画家。在审讯钟向楠的同一时间,专案组分别提审了其他四名案犯,从他们口中仅了解到一些琐碎的细节,与517杀人案关联不大,被另案处理。

  连续两天两夜的审讯过程,张处长一直跟着,眼睛熬得通红。综合完整体情况后,他带着小佟和我,向市局领导做了汇报,建议立即抓捕金瑞集团总经理刘远樵。由于事关重大,省厅相关领导也参加了会议,在会议上,大家的意见出现了分歧,最后决定由省厅的领导向上级主管政法的副省长汇报,集体敲定下一步行动措施。与此同时,市局把缉毒案的材料报到了公安部,请求嘉奖八名办案干警,另外,还在二楼的食堂召开了规模不小的庆功会。酒桌上,大家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气氛不太热烈。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案子还没有彻底结案,在是否抓捕刘远樵这个环节上,还要等上级的决定。张处长私下里安慰战友们说:都别泄气,证据确凿,刘远樵贩毒涉黑,肯定跑不了他。

  还是老赵看得开,他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着急也没有用,把人盯紧了就成。千万不能让他一个高儿蹿了逍遥法外。”

  张处长二话没说,安排老赵的小组继续监视刘远樵的动向,其他小组原地待命。

  次日中午,正当我们备受煎熬的时候,侦察员小尹急匆匆回来报告说,由金瑞集团投资建设的国展中心工程要搞奠基仪式,刘远樵邀请了各界人士参加庆典,其中还有一个来自日本的商贸团体。日期就定在了后天上午九点五十八分。

  侦察员的汇报引起张处长的警觉,他问道:“日本商贸团体有几个人?名单你掌握吗?”

  “名单和照片都被我们拿到了,在这里。”侦察员小尹打开一个档案袋。

  张处长仔细把资料和黑白照片看了看,递给我和小佟,让大家传阅。我对照资料研究后,没看出所以然来。商贸团体里一共十二人,大部分是男人,只有两位中年女士,从容貌上观察,她们与被通缉的田中美作差异很大。佟剑锋抬头望向我,充满质询的口气问,你看出来了吗?

  “不是田中美作,她的左眼角有颗黑痣。”

  “你确定吗?”佟剑锋又问。

  “肯定不是她,我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看我的表情很不自然,佟剑锋抱歉地笑笑,说道:“我有种预感,这个连环案子快接近尾声了,田中美作也将出现在我们的视野。”

  “这是你的预感吗?”

  “是的。我的预感一直很准!”他非常自信地说。

  佟剑锋的目光充满了自信,他没有继续看我,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口上有两盆九月菊,枝头上的花蕾刚刚长大,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开了。这两盆菊花是佟剑锋从家里拿到单位的,他妻子非常喜欢菊花,自从妻子去世后,他每天到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花盆前出神地观望着,仿佛菊花里藏着妻子的魂魄一样。

  洛兵在那边不明就里地惊叹道:“你们快看啊,菊花就要开了。”

  “是的,菊花又要开了。”佟剑锋的心情格外宁静,他拿起帽子,自言自语地说。他和张处长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看见他们走下楼梯,洛兵满脸疑惑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老赵瞅瞅她,没有吱声,继续靠在椅子里吸烟。

  洛兵问我:李凯,你说呢?

  我说:洛兵,你说的没错,菊花是要开了。

  第十六章 步步为营

  “喂,你好。”

  下班后,我没有坐单位的班车,独自沿着江边的长堤散步。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不说,精神上还非常地紧张。刚走了几百米,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对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可是想不起来是谁。不过,可以断定不是柳晓菲,她已经很久没有联络我了,她一定非常怨恨我。我想解释,可惜她不听我的解释 。

  “你好,哪位?”

  “我是……萧蔷。”

  “啊?原来是你!”我惊讶地说道。“你、你现在在哪里?”

  “在你的床上。”

  “我的床上?”

  “对,我自己开的门,这种防盗锁结构很简单,不用钥匙也可以打开。”萧蔷的话语里带有不易察觉的得意。

  “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事就不可以找你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好吧,我现在就回去。”

  “好,我等你。”

  萧蔷挂断电话后,我站在原地独自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跑到凯莱酒店的门口叫出租。开出租车的司机是个新手,开车速度慢不说,还特别喜欢聊天,一路上,我都没搭理他。

  他很知趣,没再继续烦我。

  当我进入客厅时,看见萧蔷在沙发上优雅地坐着。她的发式没有变,长发披肩,嘴唇上涂了淡淡的口红,左手托住香腮,表情十分平和地看着我。

  她在笑,然后,声音轻柔地说道:“坐吧。”

  她眼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瓶细高的酒瓶,盖子已经打开了,在瓶子的周围还有四碟下酒菜。菜不是她做的,碟子上有陶然居酒吧的标记。陶然居是黄河路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西餐酒吧,餐品的价格非常昂贵,我只和萧蔷去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

  “我给你带来一瓶酒,算做见面礼吧。”她丝毫没有躲闪我疑惑的目光,把透明无色的清酒倒入高脚杯。

  “你倒说话啊,怎么了?”

  “萧蔷,你真的是日本人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萧蔷对我的问话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很干脆地说:“是的。”

  “难道田中美作的话都是真的,你也加入山口组了吗?”

  “我说没有,你信吗?”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真的?”

  “真的。”

  “那好,我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吧。我叫田中百合子,生于日本东京,从幼年就开始学习忍术和剑道。我的启蒙老师是一位华裔,汉语是向他学的。山本次郎谋取会长的位置后,我一直和母亲在一起四处躲避追杀。之所以选择你保存‘半岛铁盒’的钥匙,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你很聪明,你的职业很具有隐蔽性。别怪妈妈,这是我的主意。我相信你,所以才把你作为计划的一部分。请原谅我,只有你可以在山口组毫不察觉的情况下,把钥匙带到这个城市。”

  萧蔷的话并没有解除我的疑惑,我不解地问:“你们不怕我把钥匙交给警方吗?”

  “你不会的,因为我了解你,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萧蔷摆弄着手中的钥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笑着说:“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我吞咽下一口清酒,喉咙在烈酒流过的瞬间有一种被烧灼的痛楚。看我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我说我没有爱过你,你信吗?”

  “你到底爱没爱过我?”我颤抖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鱼贯而出。

  “爱过。”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萧蔷的眼睛里有种非常茫然的神色,或者她不想对我说出心里话,然而,却在此时此刻脱口而出了。

  “那么说,你选择我作为这个计划的诱饵是无心的吗?”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不信任别人。”

  “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母亲和我要为田中家族复仇,必须这么做!即使不是选择你,也会选择别人。这只能怪缘分,如果我爱的不是你,那就好了。”她对此坚决否认,语调非常的急促。

  还是不要谈这个话题了,和女人谈爱情是一件很累的话题。如果爱,就是爱了,如果不爱,还需要谈起吗?我的潜意识里,更想把这份感情隐藏起来,不是不敢爱,是不能爱,到眼前为止,我所面对的事情太复杂了。她的家族、她的过去、她的身份,我都不曾了解,我有什么理由去爱这样一个女人呢?

  萧蔷看我不说话,就时不时地在我们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很温和地笑着,偶尔还用手指轻抚着嘴角,好像在思考什么。末了,她说:

  “你觉得男人和女人分几种?”

  我疑惑地问:“你说呢?”

  “生活中,女人分两种:1。喜欢你的女人;2。不喜欢你的女人;男人有两类:1。坏男人;2。看上去很像好男人的坏男人。”

  “那么,我属于哪一种男人呢?”

  “你属于后者,一个看上去很像好男人的坏男人。这与你的职业无关,是你的性格决定的。”

  “啊,我懂了。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样的。”听到萧蔷对我的评价,我很失望,她这样说的意思比较模糊。她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对话简捷,而且过于含蓄。

  “我要走了。”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问:“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摆弄着手中的钥匙,目光突然浑浊不定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她咬紧嘴唇问道:“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

  “日本。”

  “这……我没有思想准备,让我仔细想想吧。”我不曾料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只好敷衍她,显而易见,以她的聪明,已经意识到了我在寻找一个托词。

  萧蔷有足够的钱去她想要去的地方,她可以活得很好,而我却不能,我不能容忍自己未来的妻子是黑道。缘分原本如此,也只能如此。

  “回国?难道你不去找寻宝藏了吗?”

  “宝藏?那只是个诱饵,妈妈想把山本次郎引出来,然后杀掉他,夺回日本山口组的权力。”萧蔷说。

  “他会中你们的圈套吗?”

  “他会的,因为他已经来了。我们有过一次接触,只要打开宝藏的大门,他就交出山口组的权力。”

  “他很可能会采取更残忍的办法,先夺取宝藏,然后杀掉你们的。”我不禁担心地提醒她。

  “他这一招,我们也早已料到了。妈妈会安排人手的,他别想耍花招!况且,只有妈妈知道宝藏的密码,他就是凑齐了钥匙,也无法打开大门。”

  “哦,原来是这样。”藏在心中的疑惑终于被萧蔷一一解开了,可是,我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越来越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作为一名中国人、一名人民警察,我是否要继续隐藏这个秘密呢?无论处于何种角度,我的职责都不允许自己这样做。可是,我又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呢?

  我喜欢萧蔷。这种莫名的喜欢是源自内心的,但不是爱。我爱的人是柳晓菲,她才是我真心爱过的人。柳晓菲离开了我的世界,她不再爱我了,她在我内心的位置是个空白。

  有些时候,开始的路走错,结局未必会错下去;错误的结局,常常是因为太美丽的开始。我和萧蔷的相遇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束纸做的玫瑰,这种美丽也许是伪装的,是虚无缥缈的。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向上级领导进行汇报,否则,我犯下的错误将是不可饶恕的。

  或许太过劳累,萧蔷结束了和我的对话,躺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我悄悄关上房门,走进客厅,依偎在沙发里一边吸烟一边胡思乱想。

  时间过得飞快,午夜时分,身心疲惫的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上午,确切地说,我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

  萧蔷走了,她选择悄无声息的方式与我告别,这种方式是她特有的。在床头上,她留下一封短信,折成心型的短信———

  凯,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想过了,这件事情本来与你无关,也不应该让你负担这个压力。即使你不和我在一起,我同样会把事情解决好的。你藏在衣橱暗格里的钥匙,我拿走了,这次分别可能是诀别,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在薄薄的信纸上,萧蔷吻下了七八个唇印,鲜红的唇印宛如玫瑰般绽放着。拿着信笺,我呆坐在床上,内心忽然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我慌忙接起电话,原来是佟剑锋打来的,“喂,李凯,你现在马上赶到市局开会,我们有新任务了。”

  “什么事,这么急?”我问道。

  “你就别问了,大家都已经到了,就等你呢。”佟剑锋焦急地说。

  “好的,我马上就到。”撂下话筒,我犹豫了片刻,拿起了打火机。在阳台上,我把萧蔷留下的信笺烧成了灰,一阵风吹过,指尖的灰烬飘散得无影无踪。

  等我赶到市局,小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洛兵让出椅子给我坐,自己和另一位女警挤在一起。老赵低声责备道:你怎么又迟到了?今天可是紧急会议啊。

  “昨天熬夜了。”我解释说。

  洛兵在旁边打趣地说:“看得出来,你的眼圈都黑了,像个大熊猫。呵呵。”

  “大家静一静,现在开会。”佟剑锋在桌子对面主持会议,看见我们窃窃私语,狠狠地瞪了我和洛兵一眼。洛兵赶紧截住话头,翻开了笔记本。她平时负责会议记录,怎么跑到后排来了呢?我四处看了看,终于明白了,今天的会议非同寻常,连主管政法的洛安山副省长都来了,随行的还有几位省厅的领导。

  张处长开始介绍在座的领导,然后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开始步入正题。原来,经过逐级汇报,是否抓捕刘远樵的决定正式通过了。上级部门的意见是,责成市局刑侦处对刘远樵进行24小时监控,立即查封宏达药材贸易公司的所有账目,并且针对金瑞集团的关联交易进行封账审计,待证据确凿后,方可批捕。因为刘远樵是人大常委会的委员,必须通过法定程序解除他的职务后,才能进行抓捕,这需要一些时间。

  洛安山副省长在会议结束时,还特别强调说:“同志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对于一个民营企业家,我们采取的任何行动都要慎重,再慎重,绝对不可以因小失大。一旦掌握他的犯罪证据,决不姑息;没有足够的证据,就不能打草惊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你们的意见呢?”

  在座的人都没有发表意见,只有小佟欲言又止。洛副省长马上察觉到了,放下茶杯,指指佟剑锋,亲切地说道:“小佟,你可以发表一下意见。说吧,有什么说什么。”

  佟剑锋欠了欠屁股,声音沙哑地说:“我们在具体办案上,存在一定的难度,可以克服。但是,据我们前期调查了解到,刘远樵就是“乔四”,他不仅牵扯到四个贩毒案和命案,而且焦点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我们有理由怀疑刘远樵就是主谋。在犯罪证据方面,我们现在 就可以批捕他,为什么还要等呢?万一他跑了,事情就要复杂了。”

  洛副省长一直在听取佟剑锋的意见,他没有直接回答佟剑锋提出的疑问,语调十分冷静地说:“你的意见,在昨天的例会上已经推敲过了。由于组织程序上遇到了一些困难,需要时间来办,你们必须用事实说话,这样的话,抓捕行动才不会出现偏差。”

  看佟剑锋在那发愣,张处长连忙说:“我们刑侦处的工作会深入下去,一切行动按照组织上的决定来办,我们没有意见。”

  佟剑锋在那边点点头,他的脸正对着我,脸色有些难看。他的脾气我可知道,一遇到案子的事儿,就是天王老子说不明白,他也不服气。

  “至于虎林要塞地下宝藏的事,国家安全局的同志和我沟通过了,他们正在查。如果案子之间有联系,你们也可以相互配合来做。警力不足,可以和地方上的防暴部队协同作战,需要由省里出面的,就直接汇报。”

  张处长抬头问:大家还有异议吗?

  佟剑锋最先说没有。老赵摇摇头,在领导发表意见的时候,他习惯于不发表任何意见。我们后排的干警们都没吭声。

  散会后,我从桌子旁边绕过去,问小佟:“我们该怎么办?”

  他没有答话,默默地走出会议室。我从后面追上他,“你倒说话啊!”

  他两眼凛厉地看着我,劈头盖脸地说:“你让我怎么安排?各就各位吧。我就不信,刘远樵还能坐得住板凳,只要他一跑,我们就抓他!”

  “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办。”我先跑下楼梯,把佟剑锋远远甩在了身后。

  刚走到市局大门口,就听见老赵扯着脖子喊:李凯,快上车!

  我问他,去哪儿啊?

  他说,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看我钻进桑塔纳汽车,老赵也没说要去的地方。他手里掐着烟,把车厢里弄得乌烟瘴气的,车子一上二环路,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那个女的是你朋友吗?”

  “哪个女的?”

  “别装糊涂,我说的就是柳晓菲。”

  “啊,你看见什么了?”

  “最近一段时间,柳晓菲经常和乔四在一起。我听人说,你和她是关系不一般的朋友?”

  “不是。”我的回答很简单。

  “不是女朋友是什么?你的私生活我不管,也没心情管。可是,你最好注意一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任何与刘远樵有牵连的人都在监视的范围内,你最好把自己摘干净喽。”

  “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去哪儿?”我故意岔开话题。

  “我们去国展中心工地,刘远樵在那里搞奠基庆典呢。这个家伙,还真够沉得住气的,我倒要看看他能有多么嚣张?”老赵说。

  老赵带领的侦察小组对刘远樵实行监控有段日子了,每天围着刘远樵转悠,没抓住他一点儿犯罪证据,心里非常不服气。老赵是个不轻易服输的人,他的脾气我可知道,认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当我们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