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苍树,晚霞弥漫。记得往昔遇见苍秋的小师弟帕古,便曾在他家后方的树林泡过温泉,只是不若这里风景优美,如能造座温泉旅馆,绝可赚得钵满盆满。可正盘算土地开发,眼前飞掠一双血瞳。再怎么市侩,也不能在神仙的地盘动歪脑筋。摇头自嘲,褪去衣衫,走至齐腰深埋入水中,仰望渐上树梢的玉轮,苦笑怅想当年颇是疯狂的幕幕情境,忽听身后一阵水声,想是空鹤,很自然地回首,却见颀长身影渐渐欺近。心中微惊,可尽力不形于色,也颇庆幸和个有些年纪的小男孩共浴,多少介意,用九宫族人留下的衣服做了两套比基尼,每天轮着穿。
扯了扯嘴,将身体埋得更深。却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孕妇,即使泄火,也不屑找我这样的对象。似是嘲讽,他淡扬起唇,可至近前,抬手攥我左肩,徐缓下移,触到那片微微突起的梅花胎印,使力一掐。我吃痛皱起眉,可咬紧牙关,断不示弱,淡淡迎向他爱恨交织的眼眸:“我早说过,你要我性命无妨,可我肚里的孩子无辜,请你行好,放她一条生路。”
情深意重的云桑艺伎,不过茈家皇女为保全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性命,撒下的弥天大谎。而正是为了这样一个理该千刀万剐的可恨女人,背信弃义,损兵折将,变得一无所有。他冷冷凝住我的眼,渗入脊髓的恨意和似有若无的痛苦激缠纠结,终是化作诡凝一笑:“空鹤说你可怜,劝我放你下山。不过悠子,我们之间似乎有笔帐还没算清……”眉峰轻扬,他抬起另一手攥我右肩。因是男子眼中渐聚的癫狂,我心一沉,可气力不敌,听他含笑道,“可惜是笔算都算不清的糊涂帐,我懒得多想,不如咱们一道去到地下,让阎王爷替咱们好生算算清楚。”
不予片刻挣扎的机会,他强按住我的肩,一同沉到水底。我拼力捶他的肩,掰他的手指,乃至狠咬他的手背,他却纹丝不动,作势要与我同归于尽。因是呛水窒息,我气力渐失,视线也越发模糊,惟感胎动渐强。许是也感危机,肚中刚强的小娃儿奋起反抗。只是因为我这无用的娘亲,最终她仍是难逃一死……
心中酸楚,欲竭最后一丝气力,抬手去护我无辜的女儿,可力不从心,恍惚间,一阵宫缩,身下似有暖流徐缓而出。可许是幻觉,许是我即要殒命,丝毫未感上回生产时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颓然垂首,尔后情境似真非真,仿若有人托住我的身子往高处飞去。上身凉意阵阵,下身却是截然相反,暖意渐重。许是弥留前兆,幕幕往事纷涌心头,失去意识的前刻,停驻脑海的却是两张刻骨铭心的温柔笑颜。
登徒子,你确有先见之明,我到底还是对即莫寻动了情。可你无须赌气吃醋,因为脚踏两只船,我已遭了报应,很快便要下来陪你了。
苦笑在心,意识渐远
凡尘俗世缘若尽
惟求度我去。
107 贰拾壹章 ? 承乾 '一''vip'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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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梦里遇见归女御,两个幼子傍身,怀抱没来得及出世的幺子,惟独不见她最牵念的女儿。也不曾细想真正的德藼亲王魂归何处。直待穹嵬告诉我来这异世的真相,才知当年两魂相移,那位亲王殿下原来去了我的世界,开始另段迥然的人生。
“比起季姑娘,本宫幸运得多。”
似乎清楚我近年的遭遇,茈承乾神色黯然。我淡笑,颇是好奇她怎会清知道,于是她引我走过缭雾,来到一口古井前:“这通天井可映出你想看到的前生今世……”见我意深相望,她颇是惭愧:“本宫在季姑娘的世界也时时出些状况,这里来多了,也便熟悉了。”
令个常识有限的古人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生存,许要比读过历史、多少知道古人生活习性的我更为辛苦。果不其然,我俯瞰水面,涟漪激荡,渐然映出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既有茈承乾的魂魄续命,另个世界的「季悠然」自然死里逃生。尔后的种种经历,与我同般曲折,却令人哭笑不得。苏醒后的德藼亲王莫名来到现代,已是匪夷所思,更因为那时我还未回国,在语言不通的日本,人生地不熟,闹出不少笑话。
“这些无礼的庶民若是放在过去,早已拖出去斩首。”
过去众星拱月,乍到现代,心高气傲的亲王殿下自然不习惯。更是理所当然地站在古人视角,与日本警方请来的翻译鸡同鸭讲。可因态度欠佳,双方未有良好沟通,险些被当作妄想症患者,移送精神病院。
“还好这位大叔明理……”
我汗颜。幸好警方仅将亲王当作失忆处理。也因为害她无人认领,很是惭愧,“那时我和日本的男朋友闹别扭,回国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手机也留在了公寓……”
当时不知一年后我可会彻底想通,原谅劈腿的枢木。心烦意乱,只求清静。所以警方可寻的线索只有我的护照与机票,顺藤摸瓜,与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孤儿院取得联络,也因此令亲王殿下与那个令她咬牙切齿的男人结下不解之缘。
“也不知道那个洋尼姑怎般念想,不愿收留本宫倒也罢了,偏告诉那个男人,硬将本宫往火坑里推。”
我微愕,随即意识她说的洋尼姑是孤儿院的管事林修女。不禁失笑。而听说有位好心人士愿意接收烫手山芋,不幸承办这个案子而被亲王殿下洗脑折磨一星期的警察先生自然求之不得,立马订好机票,将这位冥顽不灵的「季小姐」打包送回国去。
“嗯……下舷梯的时候,晕晕乎乎的,不小心踩空摔了下去……”
见我望着「自己」很是夸张地一滚到底,似笑非笑,亲王殿下讪讪「嘿」了两声,可又觉傻笑不符亲王殿下的威仪,立时严肃清嗓子:“本宫第一次坐飞机,颇不习惯。”
也是。令个古人初坐(警)车已不习惯,毋说独自一人长途飞行。难怪下飞机的时候,好似漂移的幽灵。我抿唇,为了不拂亲王面子,竭力忍笑:“还好殿下命大福大。”
对我称不上幸运的旺盛生命力,对她却是弥足珍贵,否则被人昏迷一天后,也不会邂逅另段生命中举足轻重的男子。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岁月确会磨平一个人的棱角,过去自负高傲的亲王殿下也怕自己出言不慎,勾我心伤。见她似是习惯性地微嘟起嘴,欲言又止。我莞尔,请她但说无妨。她叹了口气:“季姑娘这些年的遭遇固然不幸。可前生今世,都有真心爱你的人,本宫很羡慕。”
我微怔,苦笑了下,看向水面浮出的那张俊朗面容:“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他还记着我。”
凝望狂野不羁尤胜从前的男子,我慨然一笑。少时,孤儿院里的孩子男多女少,我常和男孩们惹是生非。即使后来季神父教我乐器敛性,可一有机会,我还是乐于和男孩们一起撒野,时常替我遮掩、代我受罚的便是这个叫做「雷忆」的男孩。
“小的时候,他就调皮得很,常被林修女用铁尺打手心。”
纯粹澈然的童年,总是心底最柔软的回忆。一时忘记我为何来此,和举止已经相当平民的高贵皇女席地而坐,支首井边,和她聊起这个令她五味交织的男人:“现在想来,比起季神父,他才是上辈子待我最好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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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的时候,玩伴接二连三被好心人家收养。雷忆生得眉清目秀,愿意收养他的人有很多。可他一直推拒,和我像对难兄难弟,一直留在孤儿院,打闹了十几年。也因此他是唯一知道我对季神父感情的人。最后出轨,怀上孩子的时候,也是他拿出在外打工的积蓄,陪我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
望着刻意淡忘的熟悉面庞,我淡淡苦笑。那时年纪毕竟还小,又怕毁了季神父的名声,只有向雷忆求助。即使含糊其词,可自幼相知,见我犹豫着可要拿掉孩子,故意激我要将这事告诉季神父,自我刹那间的慌乱,便见端倪,却未点破,只凑齐手术费,将我送去医院。
“我知他很生气,恨不能将季神父狠狠揍一顿。”
依稀记得手术室大门阖拢的刹那,我看到他攥拳的双手和愤恨痛苦的眼神。可因为这段害死季神父的不伦前尘,我不能原谅自己,从此闭了心扉,也将这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拒之门外。
“其实知道的,他不愿被人收养,是不想和我分开。”
回想前尘,我五味杂陈。懂得男女有别前,吃饭睡觉,打架做坏事,都是两人一起。只不过每次闯了祸,挨打的人总是他:“他说自己皮厚,打着没感觉。”
自是替我受过的托词。可见近旁的亲王殿下深以为然,咬牙切齿地点头,不禁失笑:“说起来,雷忆也不怎么大方。”
似乎很小的时候,每见我粘着季神父,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冷漠。季神父教我乐器,很自然地在同伴面前现学现卖,也被他嗤之以鼻,甚至故意砸坏季神父送给我的小提琴。只是自小他又见不得我哭,看到摔折了腿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我为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哭了一个钟头,冷战三天,做木削的小玩意儿赔礼也不奏效,最后只得硬了头皮,去找他向来冷眼以对的年轻神父求助……
“如果上辈子我爱的人是他,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从小到大,我一直受他的庇护,也知他对我的感情。可前生我只将他当作童年玩伴,最后甚至不告而别,只有每年春节,打通长途给林修女报平安,顺道打听众人的近况。惟独雷忆,自我离开后,也仿从世上消失,直到我二十一岁年,才知他的下落。
“从小他就挺会唱歌,可没想到他走这个路线……”
如不是经纪公司刻意高调的出道,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组了个摇滚乐团,红遍地下乐界。只是在我看来很平常的朋克风,在身边的亲王殿下看来,却是极伤风化,有违「夫」道:“从没见过男人打耳洞,一打还是五六个!剪了父母赐给的头发倒也罢了,偏要染成那种颜色!衣服也不好好穿,只扣两个纽子!最可恨的是每天唱那种吵得要命的歌!简直斯文扫地!!”
呃,雷忆本就不是斯文人。这颇拉风的演出服也确是sexy了些……
我叹了口气,瞅了眼面色不善的亲王殿下,再看看底下一众尖叫的女观众,别过头去,当是没有瞧见很是明显的醋意:“艺人最怕的就是被狗仔队发现亲近的异性,肯将我「我」接去同住,倒是感激不尽……”
往日从事服装设计,也曾接触过不少艺人。或因合约的附加条件,或怕影响人气地位,艺人谈恋爱大多偷偷摸摸。雷忆这般光明正大,将青梅竹马接回家,倒是颇符他一贯我行我素的嚣张作风。
我苦笑。当初那般伤他,经年后听说童年玩伴在他乡遭遇车祸,不计前嫌,将落难的「我」接到身边照顾,也颇是震动。只不过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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