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涩然一笑。无须我提点,他也知我们若是逃走,现在皇都的旻夕与萤姬便成替罪羔羊,定遭不测。无奈相笑,他轻拥住我,自遇险后一直绷紧的身心须臾安定,很自然地放纵思念,深吻住彼此,任己沉沦。恍惚间,他双臂渐紧,仿若放手便是一生的分离,直待我略感窒息,轻捶他的肩,方察失态,微喘着放开我:“抱歉……”
冷战的那段日子,我便时感异样,此刻隐忧更重:“你可有事情瞒着我?”
他一笑,不置可否。虽是隐觉他心中藏事,可依他的倔脾气,深究也是枉然。我叹了口气,只对他说:“秋走了以后,很多次我想过一死了之……”不无意外,他眉峰立拢。我笑着抬手抚平他的焦郁,“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况且我还有三个孩子,怎么都得活下去,你也是,想想咱们刚出世的女儿,还有你没出阁的妹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准死。”
默睇我片刻,他柔笑点头:“哪怕多一个时辰,我也会活到你离开人世的那天。”
他确是个重诺的人,自始至终未有食言。只是此时我未有听出他语中深意,倚进令人心安的怀抱,闭起眼,直待朝阳初展,孔鵃在外叩门,道可下山,方才放开彼此。一如往日时常抱以不敢苟同的眼神,无声叨念我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直待我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他方露满意笑容,给我拢紧氅领,半跪下身,作势要背我。
(bsp;“没事,我自己可以走。”
不比四季如春的化境,外间冰天雪地,步履维艰。望着比前两月清瘦许多的玉容,我摆手,可他不由分说,仍将我背上了身:“坐月子的妇人怎可下地?!”
我颇吃惊地圆嘴「哦」了一声,即又失笑,他这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也懂这等婆婆妈妈的事情,立时惹来不友好的冷瞠,可我不以为意,侧首枕在温厚的肩,妩媚一笑。片刻失神,他目露无奈,似在嗔我越发懂得物尽其用,借德藼殿下的花容月貌噎他。深叹了口气,即又言归正传:“你已生下孩子,未央许会强行送你回宫。你好生想想说辞。”
那对主仆的确不会理会百合的死活。带我回去,也无非秋后算帐。我点了下头,故而五天后的傍晚,在燕州州牧的私邸,不无意外地见到蓄势待发的佞人。见莫寻视若无睹他诡凝的眼神,一味执拗传统观念,坚持不让我下地,转而深望向我,似在等我发话。只可惜我些许中暑,半耷眼皮,无视近前咬牙切齿的狗腿子,昏昏沉沉地伏在莫寻的肩膀。虽是恨极,可又无奈,未央只得率众向我们二人下跪:“微臣叩见帝储殿下千岁。”
“……平身。”
淡扫了眼深伏在地的几个当地官员,我有气无力地挥手:“天色已晚,各位大人先回府歇息去吧。”
如蒙大赦,众官员谢恩起身,鸟作兽散。不知何故,我困惑睨向那位面色阴沉的皇帝心腹,须臾间,火花四溅。这等剑拔弩张的情形对我和莫寻来说稀疏平常,只可怜那位家宅充作我临时夏宫的燕州州牧头回见识,碍着主人家的立场,未能与同僚们一起逃之夭夭,低首在旁,冷汗涔涔,直待我懒声照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单独叙话,方才如释重负,抬手抹了把汗,强挤笑脸,将我们一行众人迎去布置一新的客厢。
“折腾了几天,本宫累得很,有话快说。”
即使燕州地处北方,不若南方酷暑,可几日间,由春意盎然,到冰天雪地,再到骄阳似火。我这难产后的破落身子到底难禁三季骤转,沐浴更衣后,仍感头晕目眩,半躺锦榻,闭目冷令他少说废话,直奔主题。可直待半晌,余怒未消的淡漠声音穿过屏风钻入耳底:“皇上对殿下极是牵念,既然和亲不成,还请殿下明日随微臣启程回宫。”
颇是意外,我睁开眼:“未大人的意思是皇兄并不答应将皇姐嫁给那个格史泰王爷?”
“伽罗国变,情势难测,慎而待之。”
现下情势扑朔迷离,静观其变确是最妥当的处置。我颌了下首:“那么王孙殿下呢?皇兄打算如何处置?”
“这是伽罗王族的家务事。皇上已然应允伽罗国使,将王孙交予他带回伽罗。可公主……”
未央蓦得顿口。显是莞菁出了变故,我若知晓,便会动摇随他回宫的念想。我立皱起眉:“本宫若是知道晚了,留了什么遗憾,指不定会在皇兄那儿闹出些乱子。你对皇兄这般忠心,当不愿眼见他被我这祸水给折腾死吧。”
屏风背后的清秀面容蓦然扭曲,似在隐怒,他低首抑声:“听说皇上要交出王孙殿下,公主以死相护,不准人踏进王孙殿下寝居半步,现仍和伽罗新君派去的使臣在驿馆僵滞。”
并非性命之虞,我松了口气。不管莞菁先前如何看待亚米尔罕,患难见真情,为她挡箭,想是打动公主娘娘的芳心,否则依她淡泊本分的性情,断不会这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慨笑了笑,这回国变对他们二人未尝不是一种转机,心中更是坚定要助亚米尔罕夺嫡,可面上不动声色:“皇兄对那位伽罗的新国君有何看法?”
似是不满我过分关注邻国内政,未央漠声应道:“是谁做王,与我羲和无关。”
“呵,怎会无关。”
凝住那双寒光冽冽的眸子,我冷笑:“也难怪皇兄这般漠不关心,他若知客相对他很是不满,暗里勾结伽罗王公,图谋不轨,想必不会无动于衷。”
即使对皇位并不在意,可臣下背地里与人勾结,意在夺嫡,自不可能听之任之。我轻描淡写地道出自己所知的内情,果见他最得力的爪牙脸色骤变,将信将疑,我挑眉淡说:“如不是被贼人掳走,本宫也不会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也确如未大人所说,这是伽罗王族的家务事,我们羲和人不便插手。只是嫁祸九皋,有心挑起两国战事,甚至厚颜无耻,来向皇兄提亲。这等宵小之辈,皇兄可还会不闻不问?”
向来将别人玩弄股掌之上,这回却被人戏耍,心高气傲的皇帝陛下定难咽下这口恶气。更何况他到底是羲和的君主,自不可能希望再起战乱。便见那位深知主子性情的心腹近臣侧眼沉思良久,终是颌了下首:“如果事情真如殿下所说,皇上自会设法将格史泰赶下王位。至于客相,皇上也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老狐狸临阵脱逃,最后撤了里应外合的暗人,并无实据可治他的罪。不难想象佞人口中满意的交代,无非暗杀替我撒气。我轻嗤:“客相的人头,本宫要之无用。客氏一倒,我归氏往后便会独霸朝堂。所以杀不杀,皇兄自己看着办……”可惜好心当作驴肝肺,见未大红人淡讽一笑,我耸耸肩,“不过那位格史泰王爷,但求皇兄照准,让本宫来处理此事。”
微一皱眉,未央冷说:“皇上向来纵容殿下,不过今非昔比,殿下已是我羲和储君,别国的君位之争,但请少管为妙。”
“诚然,本宫若是插手,旁人便会道我羲和别有所图。”
我点头,“所以本宫不会明着出手。也无须我们大动干戈,对伽罗宣战。”
淡淡道出先前拟下的计划。若是事成,对羲和百利而无一害。不过如此一来,那位落难的伽罗王孙便会反过来欠我一份莫大的人情,往后我若登极,便可借此谋得不少好处。兴许如是揣测,未央意味深长地望我,些微轻鄙。我无谓,轻描淡写:“本宫这回险些命丧凌霄山,都是拜格史泰所赐。若不亲手将他赶下台,本宫难以解恨。”
闻言,未央面色微异。起先不明就里,后意识他是做贼心虚,疑我指桑骂槐,借机讽刺他主子当年阴谋篡位一事。我勾唇,冷声一笑:“还请未大人代禀皇兄,道是不论如何,本宫管定这桩闲事。”
“殿下何必亲力亲为,皇上自会设法为殿下讨回公道。”
未央语气淡漠:“自殿下启程送亲后,皇上一直惦记着您,得知殿下为贼人所掳,是夜更是咳血不止……”顿了顿,垂在身侧的一手紧攥成拳,“请恕微臣不敬。殿下若是有心报复,皇上已遭报应,但请殿下莫再刁难,即使为您的身子着想,也请您随微臣回宫好生调养。”
见我毫未让步之意。似欲说服,又难启齿,迟疑半晌,他方说,“皇上怕殿下有所顾虑,令微臣代转殿下,您生养的是他的骨肉,他唯一的皇嗣不可流落在外,出生后带回枺常宦勰信馄淝淄酰厝胱谑矣耠海吹眉创笸场!?br/>
我怔愕,不知他到底虚情假意,借机除掉「孽种」。还是确真彼此折磨得身心俱疲,宁可自欺欺人,给孩子一个正式的名分,盼我回他身边……
抿了下唇,不论他是何居心,我宁令百合一生做个平民小百姓,也不愿她这样得到皇室的承认,让天下人耻笑她是兄妹乱伦的野种:“皇兄的美意,本宫心领了。不过本宫的女儿,本宫自有安排。”
淡望屏风后渐然不耐的男子,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既有一次教训,本宫不会让你们再有机会,伤害我的孩子。而本宫之所以要亲去伽罗,也是因为孩子被先前掳走本宫的人劫了去,投奔格史泰……”
不论茈尧焱如何拦阻,我定要亲自救回女儿。也请他高抬贵手,放百合一条生路,有气尽管撒我头上,“且请未大人回去转告皇兄,既是名不正言不正的孩子,民间便是她最好的归宿。等本宫寻到人家安顿好孩子,就回宫向他告罪。”
“殿下……”
“本宫心意已决,若是未大人一味强求,莫怪本宫不念你是皇兄最信任的近臣,先斩后奏。”
许以为我虚张声势,他轻蔑冷笑。我不以为意,微扬起唇:“未大人也曾见识孔大人的五行秘术。这回因是机缘,又在凌霄山结识另位精通此道的高人。如果有人非要为难本宫……”
抬手三击掌,事前知会候在门外的四人应声而入。未央一惊,下意识按住剑柄。我见状冷笑:“未大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莫说并肩而立的一对白衣男女。只要百合她爹一人上前收拾,便是绰绰有余。未央回首狠瞠,满目肃杀。我轻挑起眉,也不介意对这坏事做尽的佞人落井下石:“有句话叫做风水轮流转。本宫好歹已是羲和的储君,若再被未大人牵着鼻子走,实在难看了些。也劝未大人识时务,这里随便哪个人都能教未大人您直着进来,横着出去。若是因此和皇兄伤了和气,本宫会很为难。”
未央不屑一嗤:“殿下一早便想为苍世子报仇,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确然如此。我冷笑颌首:“虽然本宫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不过你还有利用的价值,给我滚回行宫,带话给你家主子。”
虽是不齿格史泰的厚颜,可请皇帝陛下照准和亲,一切按原计划,仍由我亲自送德蓉公主去往敦阳。至于个中细节,还要等我到了甘州,见到亚米尔罕再行详商,“在此之前,本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忆及梵游先前所说,我淡讽一笑:“明德寺乃是伽罗人别有居心,驻我羲和的暗线。若是不除,将来后患无穷。”只是明德寺在当地颇负盛名。如果大张旗鼓地上山封寺,不但惹人非议,也会打草惊蛇,令格史泰知晓我们已有察觉,“尽可能隐秘地接管。且在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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