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愕,随即莞尔,拥我躺倒在华丝锦衾。虽知该来的逃不过,我仍侧过头去,风雨轻缓,却若噬骨的折磨,只得闭起眼,任冰凉的唇瓣触过身体的每寸肌肤。进入的那刻,一如初回□这不共戴天的仇人,如坠冰窖,止不住地寒颤。可他视若无睹我下意识的排拒,俯在耳畔沙哑道:“为夫走后,只求你放未央一条生路。”
君臣一场,未央在他心中到底还是无可取代。我睁眼微笑。似未察觉我眼中的讥嘲,他轻轻抚我面庞:“世上只有他一人诚心待我。所以夕儿,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即使我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也不准我伤未央分毫,“否则百合和那对夫妇便会有性命之虞。”
我瞠大了眼,他淡笑着告警:“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你去伽罗的一路,未央在明,平槐在暗。而你们来到的行宫的那天,平槐奉我之令,折返伽罗。如你往后善待未央,他便会将百合当作我们的公主,好生照护。如若不然……”
便是我与莫寻的「孽种」,杀无赦。
我心中惊惶,脑海飞掠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这个平槐与未央一样,原是定王府的死卫,同受茈尧焱器重。只是平日极少现身,早前我逃亡云桑失败的时候,他曾随茈尧焱一同现身无人岛,但之后未再谋面。现知这回送亲,他一直暗里跟随,不禁担忧起彼时独自离开的莫寻:“即大人他……”
我下意识目露惶恐,茈尧焱眼神一冷,微微讽笑:“看在他识相,未有将你带走,朕且饶他性命。”
直待后来重逢,我才知莫寻出逃时,曾遭平槐暗袭。幸而他机警,逃过一劫。而茈尧焱自知命不长久,得知莫寻抛下我出走云桑,也便不予追究。只是此时我极难相信曾经毫不留情杀害自己亲弟弟的男人会这般轻易罢休,愤恨欲将他推开,可他制住我的双手压在身侧,挺腰深埋进我的身:“为君者,不可一味仁慈。你也须得铁腕,令客平与归仲元忌惮……”
将手下的死卫留给我,令我好生利用。虽是不屑,可想到他是在为我铺路,一时无言以对,终是惨然一笑:“让我今后也时时见到未央,就是你对我「不忠」的惩罚?”
片刻沉默,他轻柔吻我:“对未央何尝不是如此……”
兴许他早知未央那等异乎寻常的忠诚是为何故,但不深究,且对这忠心不贰的手下颇是残忍,令他断不可轻生殉主,余生倾己之力,侍奉他最不顺眼的女人。
望着近前这个任性的男人,我抿起唇,终是承认自始至终,不曾赢过他。苦笑了笑,闭眼任他予取予求。只是这回的噩梦未有继续多久,刹那的极致过后,似欲将我揉入怀中,一并带去另个世界,他使力紧拥:“夕儿……”
埋首散了一枕的青丝,呼吸由重渐轻。我目不转睛,深深凝望近在咫尺的男子。如果闭眼,许便是永别,欲要亲眼看着这个杀夫仇人下黄泉去向我夫儿告罪。可力不从心,终是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然天色微明。见他不在身边,我忽生焦躁,刚想起身,却发觉昨夜穿的衣裙不见了踪影,大窘之下,唤人进里。只是人前我皆以帷帽掩面,行宫中人多以为我是未央带回来侍奉皇帝陛下的当地女子。如果被人瞧见真面目,坐实兄妹私通的风闻,对我无甚好处。
只能背过身去,等抬来香汤的宫人告退后,我起身下地。但见挂架上展陈的华衣,怔在原地。
紫金百凤,皇后的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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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件颇俗气的衣裳,我啼笑皆非,他竟仍执拗当初那个荒谬的念想。可总不至一身皇帝新装,出外丢人现眼。沐浴净身后,只得穿起现成的华丽衣裳,背对着殿门立在屏风前,唤宫人进里打听茈尧焱现在何处。但听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冷冷一笑,未有回头:“劳未大人带路。”
男子未有做声,只是支退所有的宫人,引我坐上曾经避之不及的凤辇。许得授意,凤辇行经之处,宫人伏地叩首,高呼「皇后娘娘金安」。这般大张旗鼓,惟恐天下不知他纳了新后,我不禁暗想后宫诸妃与那两位权相若是知晓中宫旁落,作何感想。不无讽刺一笑,约莫半刻光景,行至一座假山前,未央颇客气地请我下辇:“皇上正在凉亭,等娘娘上去一叙。”
我抬头望了眼依稀可见的人影,独自沿阶而上。待至亭前,便见男子倚柱而坐,一袭墨黑长衣,乌发随束脑后。听到脚步声,徐缓睁开眼,见我面无表情地木立在亭外,温柔笑唤:“夕儿。”
相似的打扮,如出一辙的面容。可他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
永远不是。
我微扬起唇,冷淡一笑:“尧焱。”
他怔了怔,低头看了眼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装束,轻声一嗤。骄傲已然融入骨血,断不人前悔过,可也不愿我心怀怨恨地送他归去。却不想最后弄巧成拙,只有苦笑:“朕以为你会乐见朕这模样。”
我哼笑了声,徐步近前:“往□最恨我将你们二人混淆。现在也无须违心扮成他的模样,讨我欢心。”坐到冰冷的石椅,凝住帝王渐然深邃的眸,“不论你们长得怎般相像,你是你,他是他,过去如此,将来也一样。我只会记着你是茈尧焱,一个让我恨之入骨的男人。”
恨也会刻骨铭心,他已非我生命里的沧海一粟,心满意足地一笑。像个乞怜的稚童,横身躺在我膝上,轻环住我的腰:“你爱秋弟多一些,还是即莫寻多一些?”
他到底还是个小气的男人,终难释怀。我摇头,像是安抚莫寻走后哭闹不休的百合,轻柔抚摩他后背:“两个都爱,难分轻重。”
“那么朕呢?你对朕的恨可抵对他们二人的爱?”
我失笑,静睇亭外冉冉旭日:“百合非你所出,是我和莫寻偷生下的女儿。”
他后背一僵,半晌,幽幽一声叹息:“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彼此彼此。”
不予他一丝希冀自欺欺人。恨之深,恨之切。
他轻呵了声,转首深埋在我小腹,似要回到他出生前的地方,只有那里,方可体味一丝他毕生求之不得的温暖。
“娘……”
终是一声低唤,之后再无声息。我轻抚起伏渐微的后背,看向亭外风景。满目春华竞芳,香气郁郁醉人,回想近月来发生的诸多变故,微微苦笑,婉柔唱起抚慰人心的优美童谣。忽尔平起一阵疾风,夹带着花瓣,拂面而过。闻香留处,隐有泪痕,汇入天际,悄然带走一段苍凉悲欢,人世离合。
后世史书中,关于羲和朝哲宗崩逝因果,着笔寥寥。驾崩前夕,随侍帝侧,披凤坐辇的女子,亦然众说纷纭。
野史有云,哲宗生前沉湎后宫,荒□无道。隆兴四年,因纵欲过度,身染晦疾,移驾青州蓬山行宫静养。只是清心寡欲多时,故态复萌,于次年开春,暗召青州名妓苏希希入行宫侍驾。此姝色艺双绝,长袖善舞,帝心大悦,夜夜幸之,至次月而衰,此后沉疴难起。隆兴五年三月十五,帝崩。
而后世之人所著传奇,则道这女子实为九天圣母之女瑶梅仙子,下凡与人间帝王相会。帝慕仙子绝代风采,欲立仙子为后。可人仙殊途,伴君一月,帝与仙子亭台泪别。仙子乘风而去,帝郁郁而终。而这则传奇的源头,始自民间传说——羲和皇朝五代女帝生来有片梅花胎印,世人皆道女帝乃梅花精灵转世,可生平坎坷多舛,结发夫婿兰沧侯义子遭人诬陷身故后,软禁宫中,迫与觊觎美色的亲兄背伦私通。故而坊间也有一说,哲宗皇帝未有正式立诏册封的皇后便是后来的圣宗女皇。
只是无人得见那女子的真面目,且凤袍加身当日,圣宗女皇正坐楼船返京,直待行抵枺常胖市中难闯保锱鄞透桓隼绰凡幻鞯呐印6笔被故堑鄞5呐史稻┣埃兄爻伎钟行粤较辔祝赘靶泄蠹垂;实鄢撇〔怀觯矣忻髭停么城薜钫撸源蟛痪绰圩铩k渲桴危芍诔贾挥秀椋稻┖蟛痪茫鄞14恍幸驳只识肌n醇跋闯荆较嗲笄氲鄞17纷嘀菝媸ィ局泻鑫诺郾镭模系中泄保膊患矸莩擅盏氖体v诔家晕实垅溃氚抵姓倮词碳莸呐油巡涣烁上担奔粗饰侍熳映璩肌c娑灾谌酥赋猓囱氩换挪幻Γ氤龃笮谢实矍妆室炮辉蛑诔疾坏米肪炕屎笕ハ颉6虼坏鄞1?梢蛭葱姓降牟岱獯蟮洌鄞12胱竦渲疲址呷眨头椿实畚弧?br/>
“如果两相知道那个所谓的皇后就是我,定会气得吐血。”
后世之人素喜考证的历史谜团,只有当事之人心知肚明。送旻夕返宫的萤姬在永徽宫与我重逢时,我自嘲一笑,心中微苦。
三月初一,帝崩,秘不发丧。而茈尧焱故世前的两天,除了知悉帝储密往行宫见驾的未央和许御医,也召来驻守行宫外围的白虎守宗荻交代身后事,令之留守,谨防消息外泄,未央则奉谕将众所瞩目的「新后」秘送出宫,实则带我绕往近邻枺车耐┏牵壤创樱颐厮蜕现髀ゴ螅孕姓鄯敌泄磺匈踩蝗绯!?br/>
三月初十,我若无其事,在枺辰邮苋撼加亍?br/>
三月二十,蓬山行宫上演一出荒诞戏码。即使耿耿于怀生前随侍在旁的神秘女子,可未央手里的遗诏确是茈尧焱亲笔,皇位也无生变,客、归二相只有作罢。之后我这个新君便被人众星拱月送回皇城。按理我当是入主紫宸宫,可事情太过突然,颇不习惯,我坚持即位前仍居永徽宫。而返京次日,萤姬和吉卓便送旻夕返回皇宫。虽知我厌恶宫里的繁文缛节,可众目睽睽,萤姬轻轻拉过躲在背后的小娃儿,欲要依礼跪身。我淡声令止,屏退左右,看向对我抱以陌生目光的小娃儿:“果然忘了。”
已经过了一年,忘记我的模样也是自然。我摇头苦笑,起身走向黄花梨架格,取下一个包袱。先前遭九皋人暗袭,未央嫌它累赘,原要弃在客店。可我执意带在身边,皆因里面装着莫寻给旻夕搜罗的小玩意儿。即使微薄,也是义父对她的一片心意。我将包袱搁在桌上展开,见旻夕瞪圆了眼,笑着朝她招手:“这是你义父给你买的礼物,过来瞧瞧。”
小娃儿眨眨眼,仍旧踌躇不前。萤姬则面色微僵,欲选豕。知她心忧不见人影的兄长,我苦笑渐深:“先帝逼他娶盈芳郡主。你家哥哥不乐意,就走了个无影无踪。”
萤姬怔愕,可深知兄长的拗脾气,摇头叹气:“走了也好。省得每天看他愁眉苦脸,我也跟着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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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我与莫寻已经和好,虽然目中隐忧,可未多问,低首去看旻夕。见她迟迟未有动静,叹了口气,指了指她紧抱在怀的三个布娃娃,“你不总问萤姬姑姑,娘亲何时回来。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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