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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妻子与情人|作者:大老咪子|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1:33:19|下载:妻子与情人TXT下载
  盼湃忌盏穆鹄铩!

  刺鼻的气息弥漫了屋子。

  顾莲抠住鱼的腮帮出来,看见炉火里红红的火苗和未尽的烟盒,又看一看站在一侧愤愤有声的丈夫,知道他又不愉快了。

  “江河,马上就要开考了,你心情要保持平静才好。是什么事情又惹你不高兴呢?是不是学校不同意你考?”

  “学校同意了。”

  “那是——”

  顾莲话没说完,手里的鱼开始反抗了,青色的尾翅猛力一甩,嗒地掉到了地上。

  姚江河立即蹲下身去,帮助妻子将鱼捉住了。他看见妻子的手冻得通红。

  姚江河迅速地将鱼放进盛水的盆里,转过身来,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经顾莲再三追问,姚江河才说出了他苦恼的缘由:考上了研究生,哪里去找钱来读?虽说国家给予研究生一定的生活补贴,可在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的今天,那点补贴只能作救急之需。

  顾莲心疼了,甚至流下泪来,她对丈夫说:“亲爱的,你不用为这事苦恼。你已经够累了。我们是夫妻了,两个人的世界就是一个家,只要我们相亲相爱,没有隐瞒,没有隔膜,这个家就完整了。你有什么想法,是可以直接了当地告诉我的,我的文化差你太远,可是做人的道理我是懂的。要读书,当然要钱,我的工龄比你长,有一些积蓄在那里,你也是知道的。先用着吧,用完了再说,办法总是有的。你不要有这种想法,认为自己靠妻子养着,不够光彩,也过意不去。其实这有啥呢?既然是夫妻,总是有了不浅的缘份,谁靠谁养着,只是个际遇和时间问题,又有啥不光彩的呢?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大男子主义者的教唆,难道你也听信?

  而且,一个大男人,是不应该为钱而苦恼的,现在时代好,找钱的门路多着呢,只要放得下面子,不怕吃苦,就不愁维持不了生活,你说是不是?……”长长的一席话,说得姚江河熨贴、舒坦而又惭愧万分,与妻比较起来,自己多么缺乏生活的度量和勇气,一些时时涌起的莫名的烦恼,是多么浅薄的庸人自忧。

  他放开搂紧妻子的双手,只呆呆地注视着她,虽是薄暮时分,厚重的冬云遮住了半边天空,屋外的竹木挡住了稀薄的天光,但姚江河却分明从妻子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类似母亲般的圣洁的光辉。

  昨夜,姚江河一躺在床上,就被这春水一样的回忆淹没了。这回忆那么亲切,仿佛刚刚发生。可是,在这之前,为什么差点就忘了呢?

  寒峭的晨风从窗口吹进来,姚江河打了一个冷颤。

  他铺开信笺,提笔为妻子写信。

  第四章

  明月回到寝室,与姚江河一样,夜不能寝。她反反复复地咀嚼着姚江河的话,越咀嚼越觉得有一种苦味儿。无疑,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平凡的女性。按姚江河的观点,平凡的人是不能像伟人一样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的,哪怕是沿着生活的正常轨迹,也必须缩手缩脚地向前滑行,否则,别人就会指着你的脊梁,鄙夷地说:看,这就是小人做出的蠢事!这公平吗?难道这世界的一切法制都为小人而设置,伟人就可以超越之外吗?如果说,诸如金钱、权力一类的东西,明月是可以不在乎的,但有一种东西她却十分在乎,那就是自由!她活泼跳荡的天性是不允许自己的心灵有一些遮拦的,她追求和需要的,就是那种超脱尘俗、放松身心的自由!

  明月非常清楚,追求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为了自由,可以抛弃生命,抛弃爱情,这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月觉得自己追求的自由与诗人的自由似有所不同。诗人的自由是人生的,政治的,而她的自由,当然不是这样,那么是什么呢?明月自己也模糊起来了。她再来看那篇给她带来短暂欢欣和长久痛苦的关于《离骚》题解的注文,认为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难怪闻笔教授要她当着他的面将书撕毁。如果把那种信口开河写成的所谓注文也当成是追求自由的话,明月是不赞同的。她甚至觉得这是浅薄的,她所追求的自由,应该更有质感,更富有生命的内容。

  第二天,本是有两节心理学课的,但明月提前给老师请了假,漫无目的地走出了校门。她之所以告假,是怕见到姚江河。昨晚,在姚江河的寝室她失态了,姚江河最后对她的邀请,很难说不是出于一种同情。她生怕自己的再一次失态让姚江河看出了自己小人般的庸俗。

  明月穿过几条马路,沿一条斜斜的土路插下去,便是闻名省内外的水泵厂。厂内正在搞建修,到处堆满了水泥、圆木,一股散发着树木清香的锯木气息飘进她的鼻孔。从厂区走出去,便是一条新辟的机耕道,修建厂房所需要的石子、河沙,就从那条机耕道上运进来,七八辆大型“华川”牌卡车,正在机耕道上突突突地忙碌。明月直直地走下去,穿过一片柳树和杨树林,就是洲河边有名的镜花滩了。

  镜花滩很宽阔,平整,一滩的鹅卵石,使一大片清幽幽的土地显得五彩斑斓。把石头捡开,便是润润的细沙,触之柔绵滑腻,如女子的肌肤。汤汤洲河到此,显现了出奇的纤巧,只在滩的极远处,成一条线似的软软流去,一个背了渔网的捕鱼人,便趟在水中,瞅准一个位置,双手一抛,网便如中秋之月落进水里,任其飘流数丈,再慢慢收起,网中有一条银亮的生命,在作徒劳的挣扎,之后就被锁进渔人腰间的笆篓里了。草木是有的,岸边,除了成荫的杨树,贴地草沿滩遍布,像在白色的背影上镶了边儿。树是蓊蓊的,草是浸浸的,使整个镜花滩既有生机,又有寂寥的凄冷。

  明月嫌岸边有了汽车的轰鸣声,便一直向前走去,任脚下炫人眼目的鹅卵石向后退去。到离水流约四五丈远的地方,她停下来了,挑选一块干燥的地方,铺了随身带的报纸,便坐了下来。

  她刚一坐下去,就听到一种奇妙的声响。这种声响没有音节,如一根拉直的钢丝,绵绵无止地伸向天尽头。明月仔细辨析着这种声音,寻着她的源头。是从天上飞来的么?天上是一朵朵散淡的白云,绵羊一般在悠悠闲散,绝无风的迹象。是从地底发出的么?明月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轻微的震颤,但是,在别的地方为什么就听不见了呢?那么,是河水的流响?

  为了验证,明月站了起来。那低徊的声音立即消失了,河水无声无息地向远方流去。

  她感到奇怪了,干脆拾起报纸,径直走到流水的边缘。刚才听到的声音出奇地响亮了。

  渔夫是一位壮实的青年,见河边来了位姑娘,向她羞涩地笑了笑,网撒得更加圆满。可是,不一会儿,他就被流水带到了河的下游,明月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背影了。年轻的渔夫有了空间的掩护,羞涩顿消,撒一网下去,久久不回收,而是把一首字正腔圆的歌谣送了过来:

  风吹竹叶摆几摆,

  我唱盘歌你来猜。

  什么过河不脱鞋?

  什么过河横起来?

  什么背上摆八卦?

  什么背上长青苔?

  青年最后一句歌词还未唱完,立即就有人应和了:风吹竹叶摆几摆,你的盘歌很好猜:牛儿过河不脱鞋,螃蟹过河横起来,乌龟背上摆八卦,螺蛳背上长青苔。

  歌声来自一只小船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上身着了鲜红的夹衣,腰身直直的,右手撩起被河风吹散的头发,满脸透红地对着那青年唱。小船平缓地滑下来,从明月面前经过。明月看见那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像河边的青青草。

  明月发出会心的微笑。

  没想那青年却失了兴致,急急地收了网,从河的对面爬上岸去了。

  小船远去,青年也悻悻地离去了,明月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除了不息的水吼和身后汽车的轰鸣,河滩又归于沉寂。

  明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河水,她想捕捉到一束水花或者一粒水泡,但总是徒劳,那些水花或水泡,在她还没有真正看清它们的时候,就消失了,或者被流水带走了。这时,她突然想起苏格拉底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这抽象的哲人之语,在这里是得到验证了。东方伟人毛泽东有诗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光如梭,属于每个人的青春只有一次,古往今来的多少风云人物,都被这汤汤水带到了渺茫的天际,那些无名之辈,却无法抵达时间的下游,只就地化为尘土,灰飞烟灭。然而历史,却像一位沉稳的老人,静观默察着沧桑巨变,默默吞吐着大悲大喜,把他放牧的那些被称为人的生灵,或轻轻拾起。或一脚踢开。这对个体的生命而言,难道不是一个悲剧吗?

  明月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遥远的山背。

  据老人们讲,镜花滩原来不是滩,而是数丈深渊。它是在一夜之间形成滩的。那是1931年8月的一天,传奇人物许世友将军接受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的命令,在那遥远的山背上与刘湘的主力部队展开激战。战斗在子时打响,一直折腾到东方破晓。当大地苏醒过来的时候,一面被炮火撕裂得丝丝缕缕的红旗插到了山脊,满脸乌黑的许将军仰天长啸。可是,当第一束阳光来临之时,他的长啸变成了石破天惊的悲哭。因为他看到了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惨景:一夜之间,洲河变窄了,窄成了一条细线,他的战士的尸体,混合于敌人的死尸之中纷纷从山脊滚落,填塞了宽阔的河道。

  据说,那些五彩的鹅卵石,便是红军战士灵魂的化身。

  为幸福和自由而战的人们啊,你们又何曾享受过幸福和自由!

  正领受着幸福和自由的人们啊,你们又是否愿意听一听这惊天动地的传说呢?

  后人似乎记住了先辈的丰功,不然,为什么要给这滩取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呢?

  明月再一次凝视着河面,河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打鱼人不在了,可小船儿还零星地从上游漂下来。那些流水,虽与初来时的大同小异,但肯定不是同一种东西了。那些汹涌而下的河水,不知又到了哪一个世界?洲河经年不断,来的来,去的去,永远那么鲜活,灵动,想起来真是一个谜!明月的眼睛有些昏花了,头脑也有了短暂的晕眩。这种时候,一个人是最容易忆旧的。

  她想起大学时候的男朋友。男朋友名叫何云,重庆沙坪坝人,家离他们就读的师大,不过十余分钟路程。人们说,大学时是人生最浪漫的季节,男男女女的交往也特别随意。可是,对明月而言,却几乎是一片空白。究其根源,便是与何云的恋爱。何云个头高大,神情稳重,平时少言寡语,不仅和女生没有话说,既便与同一寝室的男生也无特别的交往。他似乎没有朋友,独来独往的时候很多,加之他在学校住宿的时间本来很少,大家就更把他视为可有可无的人了,明月与他同班就读一年,可记忆当中似乎没有说过一句话。然而他们恋爱了。他们恋爱的开始是一点也没有诗意的。

  那是一个初秋的下午,明月和同寝室的三个女生决定不睡午觉,集体到小龙坎买衣服。她们手挽手走进一家个体商场,挑三捡四分别买了一套,便到更衣室里换上了新的,把旧衣服装在塑料袋里提着。刚走出商场的大门,就看见何云与一个六十余岁的妇人走了过来。

  是何云首先看见他们的,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潮红,但并不准备和她们打招呼,可是明月看见了他。

  “买衣服啊?”明月大大方方地问话。

  何云身边的妇人看见这么一个穿着玄黑紧身上衣配搭雪白牛仔裤的艳丽女子给何云打招呼,顿时喜笑颜开,忙推何云说:“人家给你说话呢!”

  何云满脸透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青年男人,被艳丽女子发现到时装店买衣服,虽不是什么大事,却毕竟让人有些尴尬的。

  几个姑娘见此情形,便从他们身边闪过去了,谁知那妇人眼明手快地拉住了明月的手,快言快语地问道:“几个妹子,这衣服买成多少钱?”

  四人—一作了回答。

  “贵是贵了点,可穿在身上要有多俏就有多俏!还是你们当姑娘好,穿个啥就成个啥。现在的裁缝师傅,也好像只会做姑娘的衣服了,大街小巷都摆得有,活生生地把男孩子给忘了。你看他嘛,一个星期都在买衣服,走了不下二十家商店,就是买不到一件像样的!”

  妇人怜爱地地视了何云一眼。何云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侧,那情形,恨不得立即堵了妇人的嘴。

  几个姑娘笑起来,明月依是大大方方地说:“别太挑剔嘛!”

  妇人立即接嘴:“哪是挑剔,真真没有像样的!我时常对他说,男娃娃到一定年龄,也该注意些穿着打扮,不然,哪个姑娘瞧得入眼呢?可他就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看他嘛,穿个衣服像和尚似的,他还跟我争,说叫啥‘里根服’,洋名呢!我们单位没一个年轻人穿这玩意儿,都是中年人穿呢!”

  几个姑娘笑弯了腰。明月的眼泪水都笑出来了。

  这可惹恼了何云,他的脸上几乎要流出血来,愤愤地叫了一声:“五妈!”

  妇人全不理会他,见姑娘们笑,她变得更加活跃起来,扯住她们问道:“你们怎么跟何云认识?”

  “我们是同学。”

  “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现在的。”

  “噢,大学生!女秀才!

  ……举人上头是啥呢?我说不上来了……”“五妈!”

  何云痛苦地叫一声,怒气冲冲地向前去了。妇人见状,挪动肥胖的身体向前追去,边追便回过头来,向姑娘们摇一摇手:“拜拜!”

  姑娘们笑得气都回不过来了。

  她们欢声笑语地往回走,把穿了新衣服的喜悦完全淡忘了,整个身心,沉浸于这一次奇遇带来的兴奋之中。

  “太有趣了,我觉得她完全可以去做小品演员。我敢打赌,她绝对超过蔡明!”

  “不要说蔡明,恐怕赵丽蓉也不是她的对手!”

  姑娘们又笑。

  “喂,何云把她叫五妈?”

  “好像是。他两次都叫的五妈。”

  “为什么是他五妈陪他买衣服而不是他自己的妈妈呢?而且,看那表情,他五妈与他特别亲密,好像就是他自己的妈妈似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这么关心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深入了解?如果想,我明天就帮你牵线搭桥!”

  这话是明月对一个伙伴说的。为此,那姑娘对明月很不高兴,认为明月小看了她,甚至侮辱了她,“我找不到男朋友宁愿当女光棍!”

  于是,大家又把话题引向了何云。

  “他是土著的重庆人,重庆毕竟是全国有名的大都市,几十年前这里还曾经是中国的陪都,应该是有优越感的,他为什么那么羞涩呢?”

  “就是嘛,你看我们班上那些男崽女崽,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说话如炒豆,动不动就吵架打架,虽缺少了都市的文明,却多了一份刚毅,哪像何云呢?”

  “他太缺乏阳刚之美了,要是高仓健走红的八十年代,恐怕任何女孩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的。”

  “在他身上,体现着阴盛阳衰的社会景观的缩影。”

  “我觉得你们太过份了。我的看法与你们不同。在这个社会,知道羞涩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在夸夸其谈,自我卖弄,甚至不知廉耻。男人见到女人,红脸的越来越少了,他们总是带着攫取的目光盯着你,不是盯着你透露心灵的眼睛,不是盯着你表达思想感情的嘴,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你的胸脯!有的还把眼光下滑,像一把刀子似地把你一豁到底。这时候,你就想起鲁迅先生说过的,某些人见到女人赤裸的臂膀就想着她赤裸的全身。你在这样的男人的眼光之下,不但感觉不到一丝半点的呵护、安慰和理解,而且你觉得自己完全被凌辱了,被强奸了!除了恐惧和憎恶,你难道还有其他感觉吗?因此,我倒觉得何云的羞涩是一种诚实,诚实的背后,是一颗善良和美好的心灵。”

  说这话的是四人中最漂亮的一个。她个子本来最高,又穿了高跟鞋,就比别的姑娘高出一大截了。她穿着质地很好泛着淡青光泽的连衣裙,腿上套了肉色线袜,便把她那被人称为水蛇腰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动人。

  “这么说,你是爱上她了?”被明月讥笑的那姑娘说。

  “爱上他也不是耻辱!”漂亮姑娘直直地说。她涂了口红的唇线微微上翘,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你要把你读军校的男朋友甩了?人家一天给你写一封信,你就这么绝情?我真为他可怜!”那姑娘还不知趣。

  漂亮姑娘的心被刺痛了,她是多么爱她的男朋友,是这智力不够发达的姑娘所不能理解的。她不能听一言半句对她男朋友不恭的话。姑娘眉毛一挑,愤愤地说:“你的心胸里多一点高尚的东西好不好?你对社会的认识,除了男女情爱难道就没有别的了?我看,你去写言情小说或者性小说算了,因为你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那些细胞!”

  她的话是过重了,被骂的姑娘气得停了脚步,眼睛愣愣的,好半天才憋出话来:“是不是要我写嘛,我要写就写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上学期末,你男朋友从北京回来,住在我们班男生寝室,你给他送早饭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不要我写出来嘛!”

  漂亮姑娘嘴唇微微张开,浑身抖索不已,过了好一阵,才捂住脸痛哭起来。

  过往行人奇怪地看着她们,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事情是这样的:上学期末,漂亮姑娘的男朋友比师大早放假几天,先不回自己的家,而是先来看恋人,顺便与她一同回去。姑娘让男朋友住在同班的男生寝室里。第二天,姑娘给男朋友买了早点送去,见男朋友已穿戴整齐躺在下铺的床上。

  “寝室里怎么空空的?他们到哪里去了?”

  “不清楚,我刚起来。他们大概是买东西去了。”

  姑娘把稀饭递给男朋友。

  男朋友喝了两口,就把碗送到恋人的唇边。

  “我已经吃过了。”

  男朋友固执地不把碗端开。

  姑娘顺从地吮了一口,眉眼儿看着男朋友笑。男朋友收回碗,重重地放在书桌上,猛地将恋人抱住,顺势按倒在床上,便在她的脸上、脖颈上狂吻起来。

  “不行……会有人……来的……”

  男朋友不作声,只一个劲儿地吻她。

  姑娘既胆战心惊,又娇喘微微。

  这么过了一阵,便有了解腰带的声音。

  “不行……我要生气了……”

  “别……我要你!我立即就要你!”

  正在这时,另一架床上的闭着的蚊帐突然被掀开,黑影一闪,呼地跳下一个人来。原来,这家伙一直躲在床上看书,他的本意是不想打搅这一对情侣,没想到事态的发展如此糟糕,终于让他忍无可忍。

  黑影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去,随即返转身来,对以固定的极不雅观的姿式躺在床上的人说:“作为同学,我想忠告一句:一个女生,读完大学并不容易!”

  之后,轻重不一的脚步渐渐远去,直至在楼梯口消失。

  姑娘的男朋友从她身上爬起来,又把双眼直直的恋人扶起。一种深深的歉意使他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阵,姑娘才以平静的口吻对男朋友说:“吃吧,时候不早了,你肚子早该饿了。”

  男朋友看着恋人美丽而忧伤的眼睛,说:“我对不起你……”“不要说了。不能光怪你,我自己也有责任。”

  男朋友更加感到愧疚了。

  可事情毕竟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这是他们感到欣慰的。

  “真该感谢你的那位同学。”

  “是的,真该感谢他!”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姑娘担心的,一是那男同学告诉系里,二是他告诉别的同学。新学年开始,姑娘的男朋友也一封接一封信地询问事态的发展。可过去了许久,一切风平浪静,那男同学见到她,依旧是平常的神态,平常的口吻,无丝毫的异样,连姑娘自己也怀疑那不光彩的一幕是否真的发生。

  她越发感激那男同学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家伙却把此事告诉了这个蠢笨的女生!

  “你不要害怕,这事情除了他,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敢打赌,他绝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得势的女生以傲然的口气说。

  她的话带有明显的暗示性,别的姑娘都可以大致猜想漂亮姑娘与她的男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姑娘哭得更伤心了。是的,她开始是为愤怒而哭,现在是真正的伤心了。

  对此,明月大为不满,几个人好好的出来玩,平时关系也不错,却为一件小事抖出别人的隐私,这难道还有友谊可言吗?还有道德可言吗?她一边劝慰蹲在地上背脊不断耸动的同伴,一边以挑衅的口气对得意地眺望远方的姑娘说:“何必呢,要谈何云就谈何云,把话题扯那么远做啥?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伤了姐妹情份,值吗?再说,人家何云也没得罪你,把人家贬得那么一文钱不值又有多大意思?”

  女性尤其如此。那姑娘眉毛一横,沉了脸说:“是的,你心痛了是不是?刚才何云的五妈不就只在跟你说话吗?要是我有这福份,就嫁给他!何云再孬,大小也算是个重庆居民嘛!”

  明月一口气憋在喉咙,愤怒得直想给她一巴掌。

  但她没有这样做,而是扔下同伴,急匆匆地回了学校。

  这之后,那刀子嘴姑娘就被同寝室的人孤立了。

  可事情的发展是蹊跷的,刀子嘴姑娘不幸言中。

  十多天后的一个上午,两节德育课下来,上午的课就告结束。

  时间尚早,明月准备到图书馆翻阅已经看过一半的《屈原传》。最近,她迷上了这本厚达六百多页的书。写书人的技艺并不高,语言粗疏,线索凌乱,可那些光彩夺目的细节却时时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初读此书是不起眼的,读过百十页就不想丢,三闾大夫的华彩词章和人格光辉形成一种强大的磁场,你不得不任自己的情感和思想在那磁场的漩涡中沉福明月对先秦文学的兴趣,就是那时候培养起来的。读过二百来页,明月真心感谢作者的辛勤劳动了。目前,淫词秽句充斥书刊,一些流浪文人宣传下海,下海干什么?答曰:“我们文化人,只能做文化生意。”一副文化人自居的清高模样。

  实际上,所谓的文化生意,就是出卖灵魂,把高尚的精神产品坠落成赚钱的工具,迎合低级趣味,大书男女枕床之事,掀起肉浪狂涛。

  而本书这一个陌生的作者,却独守清贫,翻开尘封的历史,寻求华夏文化的根,剥开风蚀的腐壳,张扬生命的支柱。仅凭这一点,已经足够获得人们的敬佩了。明月在前面走,总觉得后面跟着一个人。

  上午十点左右,是学生上图书馆的高峰期,这自然是不值得奇怪的,可那跟来的脚步声像一片树叶似的,那么轻柔,那么胆怯,明月就感到奇怪了。过了中国槐林,到假山旁边的时候,明月终于转过头去。

  是何云。

  何云早就等明月转过头了,他有话对她说。

  “你好。”明月笑一笑,露出了一口好看的白牙。

  “你好。”何云说。他怕明月离开,立即像背书一样把话说了下去:“我五妈叫你今天晚上到我家玩,我们家在小龙坎正街21幢3楼2号我五妈叫你一定去。”说完,何云急匆匆地绕过假山出了校门。

  明月觉得太好笑了,一个男子汉腼腆到如此地步,简直是一件可笑的事!她暗自笑了一笑,之后摇一摇头,向图书大楼走去。

  她在图书室一直呆到管理员下班时间。看书的学生走完了,独剩她一人,管理员大声吆喝,她却没有听见。对这样的书痴,管理员是常常遇到的,她们处理的方法是将沉重的油漆大门轰隆一关,待你惊醒且发现事情不妙并跑到门边,她们已在上锁了,这时候,你得一口一个“老师”地喊,一声一声地哼出“下次再不”的歌曲,管理员才将门开了,却是一脸的赞许。明月听到那沉沉的门响,吓了一跳,快速地看了页码并记在心里,就到门边求情。今天吓唬她的是图书馆的副馆长,一个身体富态的五十余岁的妇人,她开了门,不但不凶横,还异常慈祥地对明月说:“女子,我是不忍心的,但你和阿姨都要吃饭的么。”

  “谢谢阿姨!”明月甜甜地说。

  “空了再来吧。”

  “呃”

  明月雀跃下楼,突然觉得那副馆长与何云的五妈相貌有某些相似之处。

  她要请我去玩?为什么呢?……明月再一次觉得好笑。

  可此时的明月是不愿意想这些的,因为她的整个思想和感情,都活跃在数千年前的中华大地上。

  ……楚国岌岌可危。楚宫扑朔迷离。忠奸莫辨,美丑难分。风骚妖孽,视为时兴美人;糜烂荒诞,成了流行时尚;长袖舞女脐身国之主宰;忠耿之辈落得众矢之的……其时之郢都,有一座宏敞雅丽的宫殿,名曰:“细腰宫”,糜集了天下绝色佳丽。各路诸侯,无不馋涎欲滴,望眼欲穿。这些美女,一个赛一个俊俏,一个赛一个聪颖,岂料却偏偏一个比一个风流,一个比一个阴毒!这是女人的过错,还是男人的悲哀?……楚国啊,早已是国之不国了!

  愤怒出诗人。不正是这种倒悬的历史,造就了屈原“辞赋悬日月”的诗人本份么!

  “屈原属于全世界!”

  明月正清晰地说出这一句话来,便听见有人在林荫丛中唤她。

  “喂,明月,我等你好久了。何云的五妈到寝室找你,才走一会儿。她叫你晚上到她家去玩。”

  是受过委屈的漂亮姑娘。她已经为明月买了饭,和自己的碗并排放在林荫丛中树根状的水泥凳上。

  明月和好朋友一起吃完饭,整个下午就处于心神不定之中。

  单派何云来通知她,她可以当成好玩的事情,笑一笑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五妈还要亲自出马,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去不去?”漂亮姑娘问她。

  “我去干什么呢?与人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无缘无故地去别人家里,不是笑话嘛!”

  “我看他五妈那神情,挺认真的,不像那天那么逗趣,你还是去一趟吧,说不定人家真的有事。就算没有事,作为同学,去走一走,也不是什么笑话。”

  明月不做声。

  黄昏来临时,明月坐在寝室一动不动,一脸的犹豫。那个被孤立的姑娘平时都是愁眉不展,今天突然来了精神,出出入入爽爽利利的,眉宇间藏着关不住的讥笑,好像成心要看一场笑剧。见此情形,明月毅然起了身,从箱子里翻出一套衣服,坐在窗前梳妆打扮起来。……原来,今天是何云的生日。

  “本来,生日是要中午庆贺的,可何云说,你上午要到图书馆看书,中午没有时间,就挪到晚上了。”何云的五妈说。

  明月十分尴尬。在没有足够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单身一人来参加一个男同学的生日,而且是到男同学的家里,这成什么话呢?她非常后悔,不该意气用事。现在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像一只找不到栖所的小鸟了。

  何云的五妈在忙上忙下地弄菜,何云也无事忙似地跟上跟下,实际上,他什么事也不能做,反而碍手碍脚。他五妈便训斥他:“同学来了,去陪着说一会儿话嘛,把人家请来,你却不闻不问,哪有你这种同学!你再像这个样子,以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经这么一训,何云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偷偷地瞅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明月,明月正朝他笑,他顿时将头低了,躲在厨房再也不敢出来,并干脆将厨房的门关了。厨房是安了蓝色玻璃的推拉门,经雾气一罩,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倒给明月挪出了时间,可以仔细地打量打量。

  这是一间宽敞的居室,光是这客厅,至少有三十个平方。客厅正上方,挂着一幅经过精心装饰的一个标致青年男子的照片。客厅左侧,轻轻拐一个角,就是几间卧室,分别用粟色、红色和天蓝色的珠帘做了门帏,既古朴又典雅。头上有构造繁杂的顶灯,墙上有制作精巧饰有红枫花型的壁灯,一台大屏幕彩电,十分气派地安放在傍阳台的屋角。无疑,这是一个富庶人家,可是,屋子里为何冷冷清清的呢?除了何云和他的五妈,为何不见别的人呢?何云的父母哪去了?何云的五爸哪去了?今天,是何云的生日,难道就只请了我明月一人?

  这些问题,在明月的脑子里旋转,使她觉得这宽敞的居室里增加了一种阴森森的神秘气氛。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何云被他的五妈强拽到桌边坐下,三人没有任何祝词,也没有特别的形式,就开始吃饭。

  看来,果真没有别的人了。

  明月举筷之前,很想问一下:没有别的人吗?可是,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逢人且说三分话”,稍有不慎,说不定就触着了别人最不愿被人弹拨的敏感之弦。

  那顿饭吃得十分死沉,像在吞石头似的。何云的五妈显露在街头的那份活泼开朗,全从她身上隐去了。那好像是她穿在身上的一件衣服,只有出门时才披在身上,回到家里,就把它脱下来了。

  灯光并不明亮,顶灯座上无数颗灯加起来,大概也不会超过十五瓦的光源。明月一边缓慢而艰难地吞咽,一边默察着何云的五妈。她惊奇地发现,在他五妈的右眼角上,有一粒明显的黑痣,民间称这种痣为泪痣。

  难道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明月更加觉得神秘了。

  吃了几分钟,何云倒是比以前显得大方些了,虽不言声,表情却自然了许多。

  何云的五妈不停地劝菜,其实明月是不需劝的,她怕筷子一停,给主人引来许多心理上的惊慌。她不想再给这神秘而凄清的人家增添任何麻烦了。

  吃过饭,何云的五妈说:“明月姑娘,看一看何云的屋子吧!”

  “不必了。”明月说,“我该回学校了。”

  “时间还早呢,这里离学校又不远,待会儿我叫何云送你回去。”

  明月不好再说什么,她知道说也无用,这个面目慈善的妇人是非常固执的。

  她原以为何云的屋子就在这一个套间里,可是错了。何云和他的五妈径直出了大门,明月也只好跟出去。何云的住房在他五妈的楼上,也是相同的面积的一个套间,摆设比他五妈的屋子还要堂皇。

  明月暗自惊诧。

  无论如何也该离开了,虽处在现代大都市里具有现代气息的人家,明月却仿佛置身阴冷的地窖里。她想尽早地逃离。她觉得呆在这里一个多小时吸进肺里的空气,全是中世纪的。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长江大桥底下那一排朽烂不堪长出青苔发出霉味的木质楼房,那是上百年的古老建筑,留存下来专为拍摄电影的,可在此时的明月看来,那木质楼房只有古老的形而无其骨,若在这里来拍,当有更加浓郁更加本质的氛围。

  明月坚决不让何云送她回校。

  何云的五妈把明月送下楼来,声音颤颤地说道:“孩子,今天把你请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我这家里带来一股活气。几十年了,我在这家里就这么死气沉沉的,我都怀疑自己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天在街上碰见你,我就被你脸上的欢乐感动了,便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你到我家里冲一冲喜。我厌烦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孩子,委屈你了……你不会见怪吧?”

  妇人的眼里有了闪闪的泪光。

  “我不见怪……我很高兴。”明月说。她的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回到学校,明月没有向任何人谈起此行的真实感受。一种强烈的好奇心,一种要破解神秘生活密码的倔强,使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何云并与他恋爱了。

  一阵整齐的雄壮的号子声使明月从回忆中惊醒:

  往前扯哟,往前抬哟,

  下了滩罗,就好整罗!

  过洲河哟,下长江哟!

  顺风行啊,逆流撑呃,

  斩波浪噢,去大海哟!

  船家人呢,水上生喂,

  走江河哟,不怕苦哟,

  哟嚯嚯哟——

  是命根罗!

  原来,是一艘沉沉的木船搁浅在上游的滩上了。

  这一段洲河本是不能过大型木船的,河道浅而窄,过此必被搁浅。然而,大巴山上的栗木、松木、柏木、黄桷木、枫木、杉木,甚至那些最大不过碗口粗木质却异常坚硬的青枫木,都必须通过这条河直送下长江,运往重庆、武汉、上海等地。沉沉的木料是不能用小船运载的,必须用舱底厚重的大船。

  这却苦了船家!

  大船以稳重的姿态从上游下来,一到镜花滩附近,船身就被撂在五光十色的卵石上了。因此,他们只得脱了鞋,长裤和上衣,只穿了一条裤衩,齐刷刷地跳下水去,除两岸七八个拉纤的人,其余的人一手扣住船舷,一手搂住船身,几乎是把大船扛在肩上。船在他们的号子声中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即使很均匀平整的地方,也能听见船底与卵石摩擦的刺耳声响。

  一个披了长发的摄影家,正追逐着纤夫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

  明月欣赏着眼前的壮观景象,突然起了一阵冲动:她要跳下水去,助船家一臂之力!

  于是,她几乎是兴奋地跳跃而起,踏着卵石和柔软的沙地,向上游奔跑而去。她边跑边将鞋子踢掉,到船身处,将袜子也脱了下来,咚地一声跳下水去。

  号子声嘎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这个明艳的疯女子。

  明月不管这些,她脐身于船家人中间,仿照他们的姿式摆好架子,凛凛地说道:“来呀!”

  没有一个人动。

  明月大失所望。

  这样僵持了几秒钟,船老大走了过来,对明月说:“姑娘,请上岸吧。这是从大巴山顶浸出来的山水,山水是不好惹的。夏天并没有真正的到来,这水冷浸浸的,会咬人的筋骨。我们这些人,没一个不得风湿病的,现在看起来身强力壮,一上五十,就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你没下过水,更没出过力,突然逞强,是要出大毛病的!”

  船老大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刀劈斧削似的脸,像河岸的峭崖绝壁,脸上明显的纹路,是河风游走留下的痕迹。

  明月不动。此时此刻,她正被一股英雄主义的豪迈情绪感染着。是听不进任何劝告的。

  “我求求你了,姑娘!”船老大说。

  “求求你了,姑娘!”所有的船家人说。

  明月被他们的真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