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尿尿,我有点不好意思,提着裤子跑到离梅里很远的地方蹲下来。刚尿完,我突然听见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女猫在引诱男猫,又像猫头鹰的哭叫,还夹杂着悉悉嗦嗦的摩擦。我悄悄靠上去,投过茂密的树叶缝隙,看见一个灰黑色的影子在一上一下的动着,是一个男人的影子。我怕了,轻手轻脚的跑去找梅里。梅里是不害怕的,她比我聪明又比我漂亮,当然也就比我勇敢。我们俩做贼一样的潜伏过去。于是一个男人的白屁股就一起一浮的出现在我和梅里的眼里。那是一只看起来很肥厚性感的白屁股,肤色白皙肉质细腻,左边屁股的中央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黑痣,随着运动一下一下跳跃着,的比老穆常买的猪屁股活泛多了。那个男人的裤子退到小腿处,一只脚上的黑色皮靴狼狈地翻在一边,灰色的袜子破了,露出一小块白色的脚后跟,另一只还挂在套着正在奋斗的脚上。随着这个男人的运动,一个女人古怪的叫声跟着起起灭灭的传递。我的脸一下飞红,心惶惶的在耳朵边乱跳,按也按不住。我偷眼瞄了一下梅里,她的脸也是绯红一片,眼睛想闭又闭不上,但随后梅里的脸色又变的惨白,样子也很古怪。她突然拽了我一下,从身边捡起一块石块,掂了掂分量,放下,又换了一块拳头大的,毫不忧郁地照着男人的白屁股很命的投掷过去。嘭…正中靶心。那男人“嗷啊”一声惨叫。不待男人起身,又一块石头狠命的打上去,同时梅里迅速的拉起我猫着腰飞快的跑了。
我和梅里很久都没有说话,我们都想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们只是静静的坐着,身后是一座已经颓败了杂草丛生的土堆,土堆前竖着一块简陋的水泥铸的墓碑,上面的粗劣字体已经模糊,我看了半天,终于辨认下面的几个字:
爱女黄红花之幕 时年十二岁
父黄犬德
母张德秀 纪
一九六零年十一月三日。
六零年。现在是九零年。时间已经转了三十个年头,如果这个叫黄红花的小女孩还活着,一定也做了人家的妈妈了,就像我的妈妈一样吧。她是怎么死的呢?死的时候来过例假了吗?我真想知道。梅里突然不可抑制地哭起来:“操你妈的王八蛋,居然敢在我奶奶的坟头干这不要脸的事,我非得阉了你个狗日的”。我不敢问阉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说在那个男人一起一浮的动作中我看到了一个粗壮的黑红的柱体,更不敢说那个男人的背影好象有点熟悉,因为我曾经在他们家吃过几次晚饭。我想我肯定是看花眼了,我想我看见的一定是一个不真实事件,但我不敢问梅里。
梅里说:穆二,你知道吗,在河西小葛走之前,我和他做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女孩子了,我是一个女人。我定定地注视着梅里流泪的脸,不能控制地狂乱的干呕起来,我呕地昏天黑地仓皇无措。梅里漂亮的脸在很远很远的水面闪闪烁烁的摇晃,我已经看不清楚了。
女人是女孩变的(7)
7,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振作,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我看到了那么恶心的事情,夜里醒来常常会惊出一身冷汗。我开始拼命的学习,功课一日日突飞猛进,我也不是多么喜欢学习,我得让自己尽量忙碌充实,因为一停下来,我就会掉进一个无止境的黑洞里。老穆对我的成绩非常满意,对我日益的消沉也就充耳不闻了。穆一对我还是很不以为然,她觉得我要麽是回光返照,要麽是穷途末路,反正结局都一样,成不了气候。
成不了气候的还有梅里,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我去她家找她,开门的是梅里的镇长爸爸。我没法对他开口说话,一看到他,我眼前晃动的都是一只只肥圆滚烫的成熟男人屁股。那只硕大的屁股相当和气,一点也不认生。我觉得头痛的狠,张皇的逃了出去。我在老城墙头上找到了梅里,看样子她已经坐了很久,看见我,她一点也不意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已经是冬天,霸王草头顶的芦苇白花花的在风中扬。落日在远山丛里,我和梅里在霸王草丛里。夕阳温婉而暧昧,离我们很远。上溪河的河堤上有一辆解放牌卡车在拉河沙,已经把原来平整的河滩挖出了一个不小的凹坑,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的卡车开进来,嚼碎河滩的平静。上溪河的对岸,正临着一座海拔二三百米的小山,政府已经发布了新闻,要将小山改建成一座风景秀美的公园。新闻上是这样说的:为响应国家关于城镇改建扩建的号召,提高我市市民的生活素质和文化生活,构建出一个和谐优美的生活环境,和省内外大中城市接轨,特决定在凤凰山上修建一座具有我市地域特色的公园。公园初步决定设置为集娱乐休闲文化为一体的多元化并进的模式。欢迎各位有识之士踊跃投资,各位专业人员积极开动脑筋,拿出一个最圆满的方案。然后是梅里爸爸的个人特写,一只气势磅礴的大手,在空气中用力地一握,一脸的慷慨无畏。梅里爸爸最后总结说,今后,安城的各项建设都势必要快马加鞭的施行,该上的上该下的下,决不姑息。穆一很羡慕,一直在说,我的理想就是当个城市的市长,也在众人前面好好抖抖威风。
我还是没有忍住,迟疑的问出来:“爸爸,你知道梅里爸爸屁股上有黑痣没有?”老穆火冒三丈:“个死丫的,问的都是什么鬼问题,不晓得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啥,居然学会问起人家的屁股来了。”
我和梅里都很沉默,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两人之间增添了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像风中悬着的一根钢丝,任何一个轻微细小的举动都能因起钢丝的一阵颤抖。梅里突然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穆二,你是个好小孩,我喜欢你”。梅里幽幽的说。我第一次幸福的觉得我和梅里之间的友谊很美好。
“你也要走了吗,梅里?”我想起穆一说过的,梅里考取了外地的美术学院。
“恩,要走了,我讨厌这里。”
“那我怎么办”?
“傻瓜,你当然继续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找你。”
但是我知道梅里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好象河西小葛,就好象金淑姐。他们都会离我越来越远。
梅里终于走了,直到离开,一直再没有来找我。她委托丁卡给我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体潦草。写着,穆小葵(内详)。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是一张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写。我觉得我有点能猜出梅里的意思,嘘,穆小葵,记住,你是什么也不知道。梅里说。
女人是女孩变的(8)
8,
老穆的铁匠铺生意开始清淡,原因是最近市面上出售的各种器具品种质量都很好,银光闪闪的式样很时兴价格也适意,比老穆自家加工的强多了。老穆不求进取,一直延续老三样,笨,大,重,别说别人,就连我都看不上。老穆没事的时候就去满大街闲逛,想找点其他的生意来做。每天回来,老穆都有最新的消息向我们公布,妈妈和穆一是不屑听的,她们都敢反抗,我也不屑听,但老穆不允许。老穆对我的态度友好了很多,他开始衰老了,头顶出现了几丛白发,面皮正走在松弛的路上,两道深深的皱纹顺着嘴角牵到鳃帮上去,使得整张脸显出一种奇怪的沧桑和愤愤不平的表情。我偷偷拿这张脸和梅里爸爸光滑的脸相比,心里一难过,就没办法不听老穆的唠叨。
这一次老穆带回来的消息是,樊攀的父母要离婚。我吃了一惊,虽然我很讨厌樊攀一天到晚的缠着我,但也不能希望樊攀的父母离婚呀。老穆见我很意外,觉得这个消息实在很有讲头,一边嚼着花生米子一边口若悬河。老穆是很会讲话的,由不得我不相信,老穆说:“穆二,你晓得吧,樊攀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有钱人就是靠不住,表面上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实际上是各怀鬼胎,都不是诚心过日子的人。你有点笨,今后找对象可要拎拎清。”我早打定了主意,反正是决不会找老穆和梅里爸爸那样的,要找也要找另一个河西小葛,实在不行,丁卡也是勉强可以的。
放学的路上,樊攀拦住了我,说要和我谈谈。我是不怕樊攀的,我把他带到我和梅里的老城墙头。梅里走了之后,我也快有两年没有来这里了。茅草长的很深,刺在皮肤上辣辣的麻烫。樊攀很细心的替我在前面开道,我有一点感动,但不想表现出来。上溪河对面的凤凰公园已经建好了。我只去了一次,里面修建了大理石的纪念碑,长长的石板台阶,安置着飞檐走壁的凉亭,种植着各样的小花小草。增添了一些大众化的娱乐设施。还在园中一角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动物园,关押着四五只可怜的黄毛猴子,两条手臂长短的蟒蛇,一只神情疲倦的黑色棕熊,以及其他一些零星的小动物,全都是脏而悲哀的样子。我看了直想哭。
樊攀指着对面的凤凰公园,冷笑着:“知道吗,穆小葵,我爸爸承建的,又让他捞了一笔。”
“你怎么这么说你爸爸?”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那你怎么知道?”
“他有什么我不知道。”
………。
“你去看过吗?樊攀。”
“当然看过,我得去看看人家是怎么修建的,为今后打好基础,哼。”
“那些动物真可怜。”
“动物?早不在了,不晓得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恶心死我。还不是想赚一笔,结果是偷鸡不成。”
“除了那里的一片竹林,其他的都太格式划。”
“是我逼着老樊增加的,知道你会喜欢。”
……。。
“你今后,怎么办?”我迟疑着问。
“你是说他们?” 樊攀很冷漠。“他们早晚该离,我一点不同情他们。他们只有我一个,肯定都要来抢。”
“那你跟谁。”
“跟谁?现在还没有想好。他们好象都要离开这里,谁先离开我跟谁,反正他们都有钱。”
“樊攀,我觉得我有点不了解你。”
“不是有一点。是你从来就没有想要了解过我……。”
有人驾驶着小木船在上溪河里捕鱼,鱼网一次次撒下去又捞上来,金色的光线在远处一闪一闪的摇晃。我的眼中也有光线在一闪一闪的摇晃。
“你哭了”。樊攀说。
“啊,是吗?我不知道。”可是,樊攀没有说错,我居然真的在哭。我哭得无声无息,泪流满面。樊攀很小心的搬过我的脸,笨拙地替我擦。按理说我是不应该在樊攀面前这么丢脸的哭泣的,我应该是要继续瞧不起樊攀的。但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哭了。“穆小葵,你记住,我以后是要回来找你的。”樊攀很男人地对我发誓。
一直到我离开安城,我都记得有两个人跟我说过要回来找我的话。我觉得我都不能相信,我在时间的长河里迁徙,看到很多不尽如意的人事,但我即不能改变什么,也阻值不了什么,我眼看着我由一个女孩子长大成一个女人,而他们自然也会跟我一样。我们共同组成这个世界。
我们是想是需要的((1)
第二卷,同归于尽的男人和女人
英国的劳伦斯说,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男人和女人是互相需要的。过去我们一直否认这一点,而现在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观点是正确的。
梅里说,因为我不是同性恋者,所以我喜欢男人。尤其是像草原狼一样的男人,他们活着的时候尽情的活,死去的时候桀骜的死。你征服他们的手段只有一个,和他们同归于尽。
1,
“你真的打算回去?”安源问我。安源是我的搭档,我们在同一家杂志社,不同的他是记者,我是编辑。安源说话的时候用手肘支撑着身体,眼睛直直地望到我的心里去。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实是想说,你真的舍得离开我。
回去是肯定的,但是否舍得离开安源,我还不很确定。离开安城已经七年,就算不是为了穆小篓,我也想回去看看。“要我陪你吗?”安源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故意说的情意缠绵。我笑着摇摇头。安源是个标准好男人,我从来不否认这点。我对安源没有感觉,彼此都太熟悉反而很容易让人失去激情。
你真的舍得离开我?安源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咬着牙笑,很慎重的再再次点头,扔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做苦大愁深状。我得在这两天内将手中的一篇笔者来稿整理出来,争取在下一期的期刊女性栏目内刊登出来。稿件写的非常细腻,尤其是细节和心理的描写很传神。估计写它的应该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有点小资的年轻女人。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他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圆润柔软,嘴角的线条鲜明流畅,惹出我的无限遐想。这是一个美好的下午,阳光通过叶片漏进来,而他温柔的眼睛也像这暖和的阳光一样,能穿透我的防线直达我的心底。
我害怕在他柔情如水的眼睛里沉沦,因为我不配拥有。我是个有夫之妇,我有爱我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我想闭上眼,把他从我的内心赶出去,但是不行……。如果沉沦是一种罪过,我已经犯了罪……。
我边读给安源听边笑,安源一本正经的数落我:“你个没心肝的东西,人家巴巴的拿心里话给你,你居然在这里开心。”也不知道他暗示的人家究竟是谁。
“又是一期婚外恋,安源,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尽出这些事情。”
“穆葵,你没有恋过爱,当然不能了解处于爱情中的男人和女人的心理,这些其实都属正常范畴。”
“照你这么说,婚外情也算正常的吗?”
“那当然不是,如果单纯的只是为了获取身体上的欢娱而偷情,自然是应该鄙视和反对的;但如果追求的是一种人格上的完整和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换句话说,是为了更美好的去感受生活和爱情,并的确能从中寻求到最朴实的快乐,应该是可以的”。安源说。
我笑:“嘿,安源,我可以把你这段话做为这篇文章的编辑按吗?”
我不否认安源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的内心无法真正的认可它们。陷入盲目爱情内的男女大半的时候都被激情和慌乱包围着,很难认清自己内心需要的东西,尤其是女人,她们在这些游戏里更容易受到伤害。我恍惚记起很久之前的在安城那些往事,我做为一个小小的女孩,面对的那些复杂而又不能说出来的往事。
晚上,安源特为来看我,还带来了一瓶法国产红葡萄酒。我笑他,又不是生离死别,搞的这么隆重。安源表现得比我想象的惆怅,因为我把握不住你,安源半真半假的说。我和安源都有点微醉,或者都故意要表现得像微醉。安源搂住我的肩膀,嘴唇凑到我的脸上来摩挲。安源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健康的男人气息。我没有拒绝,也许我是期待的?我说不清楚。安源将我抱到床上,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只黑灰色小蜘蛛,正在忙碌的结网,从天花板上挂下一根丝线,在我头顶上荡来荡去的。安源开始用力亲我,灵活的舌头坚定地橇开我的嘴,自在的游动。蜘蛛跟着丝线不停的游动。我突然想起那位女作者的来稿:‘他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圆润柔软,嘴角的线条鲜明流畅,惹出我的无限遐想’。安源有点迫不及待,他想进一步。我感觉到了,但这种感觉很舒服,我在云端里飘不想动。安源脱下了我和他的衣服,他的身体有一个部分贴上来。我突然觉得不能控制的恶心,我的胃在翻江倒海,它被记忆里的一只硕大无比的白屁股和黑红的柱体折磨得死去活来。我一把推开安源,喘着气大声的尖叫出来:“不行,不行,安源,我做不了,真的做不了。”安源很狼狈很气愤很莫名奇妙,我也很狼狈很气愤很莫名奇妙。蜘蛛继续在丝线上爬,已经爬到了白色的天花板上。我记得很清楚,那白屁股上有一只黑色的印记,像一只爬在那里的黑色蜘蛛。 想看书来第二华人书香吧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 (2)
2,
安源在第二天给我发来邮件,穆小葵,我觉得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你肯定是心理不正常或受到过什么刺激。你绝不应该这样对待我,你让我感觉自己是我在强奸你。而我实际上是爱你的,对不对。安源还给我传过来一张男人的照片,这是我的心理医生朋友缄,如果你愿意,我介绍你们认识。
我不愿意。我很蛮横的回绝安源。发生这样的事,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不够爱安源的缘故,和我的心理没有任何关系。不过真的没有关系吗?我自问这样的回答并不见得多么准确。安源觉得受到了我的伤害,可我也觉得受到了安源的伤害,他居然就因为我的拒绝而认定我在心理上存在有严重的缺陷,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决定提前回安城去,走之前也没有告诉安源。
安城变化很大,昔日的城镇已难再辩,取代的是一座颇具规模的现代化新兴城市。“小镇有点江南的味道”,我还记得梅里曾经的感受。如果现在再见梅里,恐怕她再不会发这样的感慨了。
老穆的打铁铺算是关闭,取代的是一家杂货铺,打铁倒成了副业。城市发展了,老穆也跟着相应发展,生意还过得去,门面是自己的,省了不少租金。妈妈已经退休在家,主要工作还是照顾穆小蒌。十七岁的穆小篓异常苍白虚弱,可怜得像道随风飘闪的影子。
“医生说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恐怕活不过今年冬天”。妈妈哭得像个丢失心爱礼物的孩子。几年不见,妈妈变化非常大,几乎缩成了一个干瘪的桃核。我望着妈妈和穆小篓,突然觉得自己很羞耻,我多年的逃避换来的是什么?一瞬间我理解并原谅了妈妈对我的冷漠。
“穆小安不是市政府的办公室主任吗?”难道也想不出办法。
“想了,但她说,合适的肾源一时半会找不到,妹妹的病是娘胎里就有的,一旦发病就很难控制,就是有怕短时期也适应不好。”老穆垂下花白的头,像锈蚀的斧头失去了昔日的锋利。
“除了找合适的肾源还有什么办法?”
“还可以透析,小安说透析要花一大笔钱,还没有换肾效果好……。对了,。医生还说自家人的肾如果合适,效果更好,而且出现并发症的几率也很小。”老穆喃喃的说。
“那你们检查了吗?”我的话脱口而出,一经出口就明白这句话多么愚蠢,我和穆小安是干什么的?难道还要我年过半百的老父母贡献出他们衰老可怜的肾吗?天理不容。“我明天就去,哦,不,今天就去。马上就去。”我已经等不及。妈妈哭着楼住我:“小葵,谢谢你,谢谢你。”我也哭了。
安源发短信给我,对不起穆葵。应该陪你去,但接到采访任务需要马上走,多保重。我笑一笑,按下了删除键。安源不欠我什么。任何人都不欠我什么。
在安城中心医院门口,我见到了我的姐姐穆一………穆小安。穆小安很亲热的上来挽我的胳膊,替我整理凌乱的短发。我发现穆小安保养的非常好,珠圆玉润多汁多彩。穆小安穿高档的蓝紫色职业套裙,画一丝不苟的精致容妆,踩千娇百媚的玲珑高跟皮鞋气质优雅神清气爽。跟美丽的穆小安站在一起,我自惭形愧。
穆小安说,爸爸,不是说好了让穆二多休息两天吗。
穆小安说,爸爸,等下我先检查,上午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
穆小安说,爸爸,我这段时间很忙,可能回来的少,你们要理解。
穆小安打电话说,这点小事,你们自己解决,以后不要请示我,我很忙。
穆小安接电话说,啊,啊,梅市长。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我的美丽的姐姐穆小安,果然是分秒必争精明强干。给我这个懒散惯了的穆二上了生动的一课,我觉察出我的妈妈和老穆此刻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3)
3,
安源手记(1)
女人有很多种,我见过很多女人,却无法把穆葵归及于哪一类。她工作认真,似乎不够尽力;爱恨分明,似乎意志阑珊;才气逼人,似乎内敛沉郁;温文尔雅,似乎随性散淡。这种女人在你身边,你恍惚置身一座空朦的山谷,能聆听到远处跳动的流水,从高空下坠时清脆的回响。能感受到山间鹿群奔跑时的自由气息,能舒适的伸展起你的腰,扭动起你的胯。山谷就在那里,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随意出入。但是,然后呢?你从山谷出来,沾满一身的水气。在阳光下水气很快散落,你也会很快忘记她。你重新面对一座座城市,乡野,眼前是色彩缤纷的景致,实在而贴近。可你很快就会厌倦,想再次进入空朦的山谷,这一次,你聆听到的不再是溪水的流动,是一阵山风的随性。一场花事的拔节。
穆葵决不咄咄逼人,她是淡的,懒的,她不要求你。你必须在山谷中住下,等待阳光逐渐渗透下来,然后你才能看清山谷,明白穆葵是哪一种女人。
安源手记(2)
穆葵走了好几天,一点消息也不给我,这女人一定还在生我的气。老夫子在千年之前就说过“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女人们的秉性及恶习由来已久,很具前赴后继发扬光大的优良传统。
缄以一个医生的职业敏感肯定,穆葵年少时期可能遭遇过了一些不良的侵扰,至少也是看见过什么。这些记忆一般比较顽固,很容易在一个人的成长生命里被保留下来,逐步渗入到记忆的最深处。屏弃的方式通常只有一个,那就是慢慢切割。我尊重缄的医学知识,也必须要尊重穆葵的个人隐私。如果缄说的是真的,我会等待,由时间去解决一切的问题。
安源手记(3)
案例一,今天采访的是一个被指控为蓄意谋杀丈夫的漂亮女人。(呵呵,又是女人,我好象总在跟女人打交道。)一个女强人,在商界小有名气的漂亮女人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眼下的社会对女人,性,犯罪,混乱似乎有着更浓厚的兴趣,真是社会的怪胎和堕落。
“你已经什么都拥有了,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爱情,和谐的性爱”。
“你不爱你丈夫,可以选择离婚,为什么选取极端的方式。”
“他逼迫我,他已经丧失了做男人的权利,却还不容许我选择幸福……他咎由自取,我快被他逼疯了……不怕您笑话,您看……。”女人挽起衣袖,手臂内侧都是触目惊心的烟头灼伤。真可怕。
“后悔吗?”
“我……。说不清楚…。。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女人开始压抑着低低哭泣。
“最后为什么突然放弃。”
“实在下不了手了…。。
“爱过你丈夫吗?”
“曾经爱过,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那样的。”
“这么说,你当初的爱情是为了感恩。”
“噢,不,不是的。那时候我的确是很爱很爱他的……。我以为没有性爱的爱情一样可以天长地久……那时候…。。我们都太天真。”
这个女人感动了我,不是因为她那种压抑的哭声,而是她的那句:大家活着都不容易。告别时我和这女人握手,我对她说,珍重。
是的,大家活得都不容易。
安源手记(4)
明天,后天,大后天,穆小葵若再不回来,我必须得去安城找她。林氧打过电话来了,想约我今天见面。做为老同学,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请求。林氧是氧气美女,暖心暖肺的那种女人。和穆小葵相比,她目标明确光彩照人。缄老说我是天下头一号大傻瓜,放着眼前这么好的满汉全席不吃,偏偏热切的向往小葱拌豆腐。“安源,你倒是给说说看。那来自小城的穆小葵究竟有什么好,细眉宽额,长得跟广东女人似的。”缄只见过穆小葵一次,还是隔老远斜抛过眼神来,怎么能这么诋毁她。难道是替林氧抱不平?还是早点把这斯介绍给林氧,省得贼老惦记。
安源手记(5)
穆小葵没回来
安源手记(6)
穆小葵没有回来
安源手记(7)
穆小葵没有回来……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 (4)
4,
初步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我和穆一都具备给穆小篓换肾的条件,穆一还要更好些,我的体质天生不如穆一强健。医生说还要再观察几天时间,近期内我们最好都不要喝酒抽烟,不做剧烈的活动,随后在接受第二次的全面检查,从我和穆一两人中选择一个。对于这样的结果,妈妈和老穆都很开心。
我帮穆小篓洗头发,让她坐在小方凳上,用水一遍一遍冲洗。穆小蒌有一头漂亮丰厚的黑发,发质顺滑柔亮。我离开安城的那年小篓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子,再次回来,她已经成了一个温柔恬静的美丽少女。“姐,你说我的病能好吗?”穆小篓轻声的问我。“当然,姐还等着看小篓穿上雪白的婚沙做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呢。”“姐,恋爱是不是很美好?你恋爱过吗?”。“很美好。”“姐,我还没有恋爱过呢,会有男孩子喜欢我吗。”我的鼻子酸酸的:“会的小篓,姐相信会有很多很多聪明帅气的男孩子都喜欢你。”
我打算乘这这几天的空挡去安城的各处走走,特别想去老城墙头和西山口,还想去一趟花溪里。安城的变化我都快认不出了,新建了一座火车站,高速公路可以直通到省城,大型商场超市装修豪华,网吧,酒吧随处可见。上溪河的对岸,围绕着凤凰山的四周是一大片新型的住宅小区,布置的美仑美焕……。。老城墙头还在,被市文化局保护了下来,据说保留的理由是为了给一个城市留下一点古老而值得回味的味道。属于安城古老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模仿的痕迹粗俗而强悍,并被人为地放大了好几倍。
通往西山口的小路变成了水泥大道,可以走得很顺畅。这里已经被规划为安城的公墓园,两山之间竖起了一座光鲜的门楼,新增加的坟茔必须按照一定的方向和走势有格局的安置。有了守卫的老人,修缮的管理者和人工制造的塑料菊花,明媚黄的塑料花开了一片,热辣辣的把活着的人的怀念铺展开来。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想念从前的西山口,想念这里浓重的沧桑气息,想念那种大安静中惶惶的杂乱心情。可是现在,往来穿梭的游人让我陌生。我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摸出一盒云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还是用力揉成一团扔了出去。我慢慢地沿着山路走,我恍惚还记得那个标有“黄红花”的十二岁小姑娘的墓碑。但是我找了一圈,再也没有找到它。没有了最后的标记,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心里还能留下什么。打开手机,本想给安源去个电话,最后还是只留下了一行字:平安勿念。
整条花溪里已经被拆掉,要在这里修建一座世纪公园,围墙上张贴着一只巨幅的全景图,上面灯光闪闪,秀色可餐。我拦住一个路人,问到:“这里原来的那些女人哪里去了。”那人神情暧昧的微微一笑:“哪里去了。她们自然有新的去处。取缔是取缔不了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底哪里去了。”“看你不像那样的人,怎么也来包打听。”他随手一指:“过河了,红军都过黄河了”。
穆小安打电话要我去吃饭。穆小安在电话里快活的说:“穆二,来我这里吧,尝尝你姐夫的厨艺,他可是安城最好的厨师呢。”穆小安的话向来不真,这我从十二岁起就已经知道。但我实在不知道穆小安的丈夫居然是丁卡。怎么说呢,我的姐夫居然是丁卡。穆小安从来都能让我大吃一惊。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 (5)
5,
穆小安的家布置得像穆小安,整齐精致有一点点坚硬的贵气。穆小安非常惬意的歪在桃花粉的柔软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画面上也是穆小安。里面的穆小安亦步亦趋地贴在梅里爸爸的身后,像一个美丽的彩色背景,越发衬托出梅市长的意得志满。墙壁上也都到处都挂着穆小安,微笑的,媚笑的,巧笑的,娇笑的。穆小安的笑是比较好看的,在穆小安自己家里,她像一个无所不在的女王。
但是在哪里能看到我姐夫丁卡的身影呢,我还得再找找。丁卡果然被关在厨房里,他正在里面挥汗如雨,和一条肥胖的草鱼做殊死的拼搏。很多年没有见到丁卡,我的心里有一丝微微酸涩的甜蜜和疼痛。我少年时代的那种欲说还休的微妙情感,那种一碰就断的奇异的脆弱,一时之间又都涌上心头。
丁卡依然相当好看,不,是非常的英俊。经过岁月的沉积,他身上拥有了一种成熟男人的温文尔雅,而他少年时期的忧郁闲散并没有由此消散,相反两种特质很奇妙的混搭在一起,让我的心砰砰直跳。我有些怀疑我从小就是好色女人,从河西小葛,到丁卡,甚至樊攀都是长的很英俊的男子。是不是由于安源不英俊,我才不在意他?穆一看我隔着玻璃门双眼不眨的盯着丁卡的身影,得意地打趣我:“嘿嘿,打住打住,有小姨子这么色咪咪的盯住姐夫哥不放的吗,全世界大概除了你穆老二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全世界有无数男人,但丁卡只有一个。我想。
“丁卡,我该叫你什么?姐夫还是丁卡?”。我认真的问。
丁卡笑:“嘿,穆小葵,好久不见。”
穆小安让我大吃一惊的还有她对待丁卡的态度,她总是处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之上,她也的确是温柔的和善的,她会软软的伏在沙发上,娇媚地说,我不喜欢看这个节目,丁卡你换一个。我不乐意吃西芹,丁卡你记住下次不要再买了。这个月生活费为什么超支,丁卡你都用在哪里了。我那套哥弟的裙子是晚上要穿的,丁卡你帮我拿出来。我看得出来,英俊的丁卡在优越的穆小安面前是畏缩的,懦弱的。我愤愤不平。
“有烟吗?穆一,给我一枝。”我必须抽一根了。
“哎呀穆二,你怎么能抽烟呢。”穆小安吃惊的大叫:“在我家里是从来不许抽烟的,我不能闻到烟味,对皮肤不好。”
“那有酒吗,总要喝点什么吧。”我盯住穆一。
“酒?酒也是不能多喝。你看我虽然是安市政府办的主任,也只是在应酬的时候才喝,平时也是不敢喝的,对皮肤不好。”
我哑然。我和穆小安从小就不是一个类型的人,没有想到,如今会越离越远。安城,你让我刮目相看,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了解的。
我换了一个话题:“穆一,你怎么找到了丁卡。”
“因为丁卡够帅呀。”穆一春风荡漾地笑起来。“我把丁卡从乡下中学调到市文化局,就是为了离我近一点,要不哪轮到了我。”丁卡姗姗的,尴尬的浅笑。
“丁卡,我姐姐貌美如花,八面玲珑。现在不大不小也算安城的一个领导,你蛮会坐享其成嘛。”我毫不客气的说。
穆小安没有介意,她很优雅的翘起小腿,随着音乐的节拍缓缓打起了拍子。“多年前,穆一曾经说过一句话,我的理想就是当个城市的市长,也在众人前面好好抖抖威风。丁卡你相信吗?”乘着丁卡在收拾厨房,我跟上来问道。丁卡白皙的双手在水流下灵巧的挥舞,那些待洗的碗碟盘盏在他的手指下听话的排成行,列成队,转瞬之间就变得洁净亮泽,像讲台下一个个可爱的孩子。丁卡没有说话,半响,平静的转过身来对着我:“穆小葵,还记得我们的学校吗?还记得学校里的那些孩子吗?他们望着我的眼睛那么干净明亮,让我觉得这世界还是美好的。”
这世界还是美好的。多好的一句话,让人心里觉得还有希望,虽然穆小安让我有点失望。 想看书来第二华人书香吧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6)
6,
安源手记(8)
做记者最大的好处就是,你可以了解到社会各个层面的各类事件,掌握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私下秘密,让你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激情;做记者最大的悲哀就是,你必须面对社会各个层面的各类时间,掌握一些本不该属于你的私下秘密,让你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悲哀。
所以,我时常处于激情和悲哀之间。
案例二,今天采访的是三个刚刚杀了人的高三学生,还是大孩子,脸上的稚气还没有褪尽。真教人难过。
“为什么杀人?”
“叔叔,我们没想杀他,是他不停的反抗,自己撞上来的。”
“自己撞上来的?撞在你们手里的刀上?”
“……。。”
“听说你们是入室抢劫。抢的是个什么人,抢了多少钱。”
“那小子太抛,总在餐馆里请客,一请就请一堆人。还喜欢提着手提电脑到处跑。以为是个大款的儿子。”
“没抢多少钱,他没有工作靠父母寄钱来,他父母也不是有钱人,只是普通的工人”。
“一共捅了二十三刀哪,你们够狠的,怎么下得了手。”
“……;我们只想找点钱,根本不敢杀他,可他不给,还还手……。。。”
“看到满手都是血,你们不害怕吗?”
哭:“叔叔,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还想上大学。”
“那孩子也不想死,可他死了。”
………
我不知道怎么离开的,三双乞求的眼睛老是活生生摆在眼前。这些孩子究竟是怎么了,如今的教育是不是更应该贴近孩子的心理健康,真该呼吁起社会的关注了。法官说现场太惨,那孩子的尸体已经腐烂,满屋子的腐败臭气,满屋子的苍蝇乱飞。孩子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被人死命拦住了,不能让他们看到那么凄惨的场面,否则下辈子也不能安心。但愿这样的报道越少越好。
安源手记(9)
穆小葵莫非失踪了,超假了还不回来。没走时不觉得怎样,一旦离开真有些想她。看来我是真的爱上她了。打她电话也关机,走了那么多天只回过我四个字‘平安勿念’,这算什么。抛开爱不谈,就算是普通同事也应该回电了吧。女人真是难懂。
昨晚差点晚节不保。我是男人,一次抗拒容易,不能保证次次都抗拒。上大学的时候,拼命追求林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没想到步入社会之后,倒过来,林氧打上门来。女人真是难懂。
缄说,别那么丧气安源。女人有两种,一种是结婚的,另一种是未婚的,只要对方没有结婚,我们就有希望。
我说,女人有两种,一种是随着时间走的,光彩都在时间里,慢慢味道就熬出来了。另一种如火焰,燃烧之后就逐渐沉寂。我愿意相信穆小葵更接近后者。
我们是相互需要的(7)
7,
第二次检查的结果出来了,穆小安的肝部有一片阴影,医生说可能是由于长期喝酒形成的酒精肝,而我则完整正常。医生建议手术越早做越好,老穆头一次用关切的语调面对我说,“不着急不着急,让穆二好好调养调养,这丫头太瘦了,毕竟这几年在外面奔波的也很辛苦”。老穆说的有点低声下气,有点英雄气短,还有点多年来对故意忽视我而后突然的良心发现所形成的那么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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