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坏了,指着脚说:“被烫伤的可是我啊,我骂你两句你还不愿意?!”
“你被烫伤了也不代表你就可以使劲骂我啊。”
我恼得不再理他,开了院门就往外走。
“你的头发还乱着呢,你这样怎么出门?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你可不就是怎么着我了,先是……那个那个我,然后又烫伤我。
我又委屈又生气,把头上发簪发带一把扯了下来,头发登时泻了一肩。
用袖子擦擦泪,回头说:“拿来。”
“什么?”
“剩下的银子,我要雇车,我这样子怎么回家?”
“不给,不准你走。”
“你到底给不给?”
“就不给!”
我咬着牙,恨不得掐死他。扭头出了院门,来到外面大街上。
上午出的门,现在日头西移,已经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从这里到家,足足经过近二十条街的路,怎么回去?
回过头来,棣咬着嘴唇站在门槛上,眼中又是后悔又是生气,瞪着我不说话。
我这个样子实在太怪异,不一会,周围围了一圈人。
“哟!这人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还是对双生子,长得可够漂亮的。”
“哈哈,这兄弟俩不是打架了吧,一个个小斗鸡似的你瞪我我瞪你。”
“这哥俩谁兄谁弟啊?”
“管他谁兄谁弟呢,反正兄弟俩是错不了,长得真够周正的。”
“这兄弟俩要是生成姑娘家,估计求亲的人可就踩错门槛了。”
“这兄弟俩要是个姑娘,再在红香楼里挂上牌,那王孙公子怕不挤破头了抢啊。”
“就算不是姑娘家,要是天子开了尊口费了禁令,这哥俩也能红透半边天啊。”
“#¥%……%#¥*!”
“*#─¥……*%*)……#”
后面的话越来越难听,我看了一眼棣,棣的脸已经气得通红。
“你们说什么呢?!”
棣窜出来挥拳对着其中一个人就打,一边打还一边骂:“你刚才说我们什么?”
“唉你怎么打人呢?”
“怎么这么没家教?突然就动起手了?”
“乱打人?打他!”
“替他爷娘教训他!”
“%…¥#*%……%¥*#”
污言秽语不绝于口。
一圈人有怒骂的、有劝架的,还有帮挨打的人打棣的。
眼见着棣背上挨了两拳,我急忙地拉,结果被谁的拳头打中脸,哎哟一声坐在地上,脚上也不知被谁踩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叫也叫不出。
棣挤到我跟前护住我。等我疼劲过去了点,正看到棣弯腰护着我,后背和头上拳头乱砸。
我大怒:这么多人竟然敢打我弟弟!
抓住他的手一股内力输了过去,大声说:“棣!打他们!”
棣回手一掌便将一个人打得口吐鲜血,直跌出去,再一脚踢断了另一人的腿骨。
其余的人赶紧后退,有的人一边跑一边叫:“有本事你们别跑!”
一个年纪大点的人悄悄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小哥,你们快跑吧,刚才说难听话打你们的人可都是这地头上的恶霸,他们现在找人去了。再不走来……”
“老头,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管老子的闲事,找死你!”刚才打棣的一个人大声吆喝起来,老头吓得急忙穿过人群走了。
人群散开了,远远地围观,街上只剩两个受伤的和三个粗壮汉子大声喝骂。
我有点害怕,实在想不到和棣呕场气居然能呕出这个结果,拉着棣的手说“棣,咱们回家吧!”
三个人立刻挡住我们,嘴里继续不干不净,我听不懂,棣的脸色越来越愤怒,扑过去一拳又打倒一个。另两个想不到棣看着不大这么厉害,赶紧丢下同伴逃。
我叫住正要追的棣,让他赶紧扶了我回家。
棣说:“你这样也回不去啊,要不你先进去,我去给你找辆车或轿子。”
也只好这样了,我感觉我的腰一阵一阵地疼,身体后面也疼得钻心,还有烫伤的右脚,刚才被踩了一下,现在肿得老高了。
真后悔在家里没做点止痛散。
棣扶着我刚上了两阶台阶,后面发一声喊,跑来好几十号人,掂棍拿砖拿着菜刀,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冲过来。
地上躲着的人呻吟:“就是这俩兔崽子,打死他们,给兄弟们报仇!”
这些人不由分说,恶狠狠地冲上来。
我的腿都软了,问棣:“你打不过他们吧?”
棣也有点害怕,咬着嘴唇,手有点发抖,说:“槐,你把内力全借给我。”
我想了想,伸手从怀里拿出荷包,扬手把里面装的痒痒粉和软骨散撒了出去。
首当其冲的一行人立刻倒下好几个,有的动弹不得,有的伸手在身上乱抓,痒得在地上打滚。
其余的人继续前冲,这两种药做得不多,一下就就用光了,一着急把春梦了无痕拿了出来。
手抖得太厉害,一下子没拿住,小小的瓷瓶掉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瓶中液体随着碎片四溅,溅在青石阶上。
眼看着平滑的青石阶上出现了一个个小洞,冒出阵阵黄烟,青石板上登时千疮百孔,腐蚀出的洞口还在不断加深加大。
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周围人也吓得住了脚不敢再向前。
突然离得最近的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大声惨叫起来,“啊──我的脚──”
他刚才冲在最前面,瓷瓶摔碎的时候一滴春梦了无痕可能飞溅到他鞋上,此时他的鞋子前面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脚趾也正冒着黄水,正在腐烂。
我急忙说:“你快把脚趾头剁了,不然你全身都会烂没了。”
那人只是惨叫,棣跑过去,叫着一个手里拿菜刀的人,“你快砍他的脚趾,再不砍整个脚就烂没了。”
那个人也傻了,举起刀就砍,棣急忙把他的刀夺下来,怒道:“你这一刀会砍掉他整个脚的。”
棣举着刀,咬了半天牙,终于没敢砍,把刀递给惨叫的人,“你自己砍。”
那人惨叫着,突然举刀砍向棣。
我忍疼走下台阶,一指点了那人穴道,夺下刀,一刀吹下他三个脚趾,鲜血立时喷洒而出。
咬着牙弯下腰,点中他腿脚几处穴道,止住血,再让棣撕下衣服布条,紧紧扎住他的腿。
这些事早在神医谷随着颜箴在谷外坐诊时便学会了,眼好后也去过几次,不怕那些血淋淋的伤口,用刀割腐肉取碎骨也不是没干过。
只是没有在自己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干过。
衣服被疼出的汗水浸得湿了,棣担心地拉着我,问我怎么样。
我靠在他身上小声骂他:“要不是你还口,咱们怎么能弄出这些事?”
棣扁扁嘴。
地上躺着的打滚的几人身上的衣服都抓破了,皮也抓得血淋淋,呵呵地叫着,声音都嘶哑了。
这种痒痒粉我没试过药性,不知道这么惨烈,吓得浑身发冷,不知道做什么好。棣也有点害怕了,拉着我问我怎么办?
我急得忘记自己身上的疼,推着他叫他赶紧回家拿解药。棣飞身便上了房。有人见了叫起来:“他们想逃,不行,抓住他们见官去。”
那些人不敢靠前,怕我再拿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远远围了个圈,一个个脸色凶狠,面目狰狞,连院子也被他们挡住了,不让我进去。
我越看越害怕,后悔不该让棣自己回家,眼前没有一个认识的人,那些人又那么凶。
地上的人身上变得血淋淋,嘶吼的时候喉头里喷出点点的血星子,更加害怕。急忙用弯腰点穴,再封了他们的哑穴,不然再这样抓下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忽然想起来,爷爷手册上写着泡在水中可以解痒,赶紧求周围人把他们送到有水的地方,那些人一个个群神激愤,大声吆喝,根本不听我的。
忽然听到铁链响,有人喊着:“来了来了,官差来了。”还有凶暴的声音呼喝:“在哪里?凶犯在哪里?!”
人群闪处,几个皂衣红带的人恶狠狠地冲过来,看了场中情形就是一愣。
“凶犯是谁?”
“是他!”千夫所指。
在翼州见过爹爹的下属衙门审犯人,也见过衙役官差押犯人,这么披头散皮赤足站在人堆里被官差当凶犯这辈子是头一次。
那几个官差也愣了,看了我半天,低声商量:“老张,别是错了吧,这样子哪像凶犯,倒像被人打过一样。”
“王大哥,就是他,不知用什么妖法,把这些人弄成这样,还有一个凶犯,已经先逃了。”
我心里一阵哆嗦,颤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官差晃晃手中铁链,说:“那就是你了,什么也别说了,先到康平府衙再说。”
一抖手中铁链,往我脖子上套。
我被压得身子一歪,害怕地大叫:“爹──娘──颜大哥──李大哥──快来救我──”也不管什么了,只想着谁赶快出来救救我。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小毛孩子毛还没长齐就想法子害人?你爹娘不好好管教你,让衙门里官老爷好好管教管教你。”
官差拉着我就往前走。
我的脚烫伤没法踩实了地,一直都是用脚趾尖虚点着地,这一拉拉得我仆倒在街,滚了一身的土,疼痛闪电般从脚从后面传遍了全身,疼得叫出声。
官差立刻一脚踢过来,凶狠骂道:“快起来,别装死,你以为装死老子就能放了你?快爬起来!”又是一脚,正踢在我腰上。
我又是疼痛又气愤又是羞辱,简直没脸见人了,放声大叫:“你敢踢我──呜呜──我叫我爹杀了你──我叫李大哥杀了你──”
几个官差又是几脚,又有一脚踢在我烫伤的脚上,我疼得哭起来,又是气又是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这么被他们硬拖拉着往前走,后面是如狼如虎的一帮人抬着被棣打伤的被药迷软的被痒痒粉弄得死去活来又被点中穴道中了春梦了无痕被砍掉脚趾不住呻吟的同伙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让官府治我个行凶杀人罪。
拉出着快走了半条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笑的,有骂的,有可怜我的,有议论的,说什么的都有,中间夹杂着我愤怒凄惨的哭声和官差的喝骂声,乱成一团。
我觉得自己就像脱光了衣服被人看,羞辱愤怒害怕心慌种种感觉交织,恨不能马上死掉也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我听那哭声有点像小槐。”
“不可能,如果是小槐,不可能没有小棣,小棣那小子能让他哥哭成这样?早把欺负他哥的人揍得半死了。听那铁链的声音就是抓住了什么犯人,怎么可能是小槐呢?他还被他爹禁着足呢。”
“也是,连我叫人请他他爹也不给这个面子。想想这方侍郎可真是刚正古板。”
“驳了堂堂泰王爷的面子,这方侍郎的胆子可够大的。听说是你皇兄当初连升三级升上来的,不到三年从从七品升到正五品,又放到翼州上任,别的官三年一换,只让他一连干了四任?”
是颜箴和李千山。
我扯着嗓子放声大叫:“颜大哥李大哥我是小槐快来救──”
一脚飞来,踢到我的嘴上,我再也受不住这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62章
等我醒来后,已躺在李千山的王府客房里。感觉体后的伤被上了药,脸和嘴还是木木的,衣服也换了。只是不见李千山和颜箴。
派来服侍我的侍女一个端了小银碗,用小银勺给我喂药,另一个用清凉的油膏轻轻地抹我的脚。
火烧火燎疼痛刺心的感觉好了点,只是我不能坐,不能躺,只能再一次趴到床上,扭着头喝苦死人的药。
不知道欺负我的那些人怎么样了,他们替我报仇没有。
嘴肿了,话也说不清楚,呜呜啊啊地,侍女听不懂,比划了好一会,最后只好重新趴在床上生闷气发狠:要是再让我看到那帮人,我一定把所有知道的酷刑加在他们身上!
可是……我除了知道打板子和杀头,别的酷刑一概不知。
唉~~~
棣呢?也不知道他把解药拿来了没有,为什么他没守在我身边?
在王府里闷闷地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才中午见到李千山和颜箴。
今天嘴巴消肿不少,说的话也基本能让人听清楚,开口就问棣为什么没有来?
颜箴看了李千山一眼,脸色不太好看,李千山的眉头也拧成一团,安慰我说:“小棣没事,他被你爹关起来了。你现在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送你回去。”
我看着他俩的脸色,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样?我爹打他了吗?他昨天拿解药拿到了没有?我现在要回家,我要去看看他。”我有点着急。
颜箴一把按住我,再看了李千山一眼,脸色黑得吓人:“小槐,小棣昨天被康平府衙抓了去,关了一夜,受了点罪。我们已经把他救出来了,你先不要着急……”
还不要着急?我急得一把掀了被子坐了起来,不管身上的伤,光着脚就往地下蹦。
李千山怒道:“叫你不要说,你怎么非要说?”
颜箴一手按着我,说:“现在这个时候,你叫我怎么骗他?康平府已经告到皇帝那,说你妨碍官差查案,当街殴打官差,抢走凶犯,又状告方颢家教无方,纵子做恶,打伤打残无辜百姓十数人,今日朝堂已经有宰相宋泓、监察御史君玉为首的一众官员参劾你和方颢,你皇兄已经下令监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严察此事,你还想瞒他?怎么瞒?”
我没有听明白,拉着颜箴的袖子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颜箴叹口气,说:“小槐,你和小棣闯祸了。”
给我讲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
昨天李千山和颜箴见到官差还在踢已经晕倒的我,大怒,李千山当场发作,不顾颜箴的劝阻,将几个官差打得口吐鲜血,更将踢我的那个官差腿打断,抱了我便走。
康平府尹得知当刻到宰相处告状,宰相与泰王不和,进宫告诉皇帝。恰巧棣拿了解药回到颜箴住的那条街,被人发现报官,康平府幕僚派人捉拿,使计撒网抓住送到康平府。
康平府也不审问,扔到牢中关了一夜。
李千山派人到我家告知我爹我的下落,爹爹急忙派人去找棣,怎么找也找不到,李千山也派人去找,可他们谁也没想到棣会被关到康平府衙的大牢里,直到天快亮时才找到了棣。
上早朝时还没等泰王爷开口说此事,宰相先发难,然后以御史君玉也参劾李千山持宠骄横跋扈、目无法纪,视官吏如草芥,视官差如粪土,当街殴打官差,践踏王法……一共例举七项罪名,请皇上严办泰王。另有官员参劾我爹,说他家教无方,其子付势欺人,打伤无辜民众,若不究其罪责,恐伤天下民众之心。俗语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皇上治我爹的罪。
总之群起而攻之,皇帝大怒,责令大理寺、监察院和刑部严察。遏令李千山交出我和棣交由大理寺审问。
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然到这一步,平平常常的街头打架居然连累了李千山和爹爹。
李千山叹口气,说:“这不关你的事。宋泓这老东西睡觉都睁着眼要抓我的错,我倒不信,这件事便能把我拉下马来。”
宋泓?是谁?
颜箴看出我的疑惑,说:“就是当场宰相,他和太师赵亮等一纵官员一直想找子重的不是,可能连我也被他们监视了。”
这些官场争斗我不管,我只想见到棣,我只想我爹爹不受我们的连累,我不想让爹娘为我们的一时任性受到牵连。
“颜大哥,不是我们惹的事,是他们先侮辱我们的。他们说我们像妓院里的妓女,还说皇上若是开了尊口,我们也能红透半天天,还说了好多别的话,棣才过去打他们中的一个人。然后他们好多人都打棣,我想去拦又被他们打了出来。棣护着我挨了他们好几拳……”
说出我为什么用药,因为我们打不过他们,后来让棣拿解药时官差来了,不由分说便锁我打我。一个字也没有拉,我把昨天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哭着说:“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颜大哥李大哥,我想见我爹爹,我想见我弟弟。”
李千山脸都黑了,怒声道:“这群王八蛋……”怒骂了半天,然后说:“小槐,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和小棣无缘无故打他们,而且他们有很多证人,你有没有证人?”
我想了好半天,说:“有一个老人家劝我和棣赶快走,说他们都是街上的无赖,结果被他们发现逃走了。当时有很多人都在看,可是我不认识他们。”
颜箴想了想,说:“子重,我不懂律法,你找人让刑部的人翻一翻律法,看看上面有没有写允许官差有打犯人的这一条。”
李千山眼睛一亮,说:“我以前掌管过刑部,曾经看过,只有官府审问犯人犯人不认罪的时候才准动刑,也有官差锁拿疑犯疑犯反抗或逃跑时官差可以使用武力,没有疑犯被锁拿了使用武力这一条。”
颜箴点头,“既然这样,你明天就带小槐小棣去皇宫,请皇上亲眼看看,这就是那两个没有家教、打伤十数无辜民众的方家公子。如果可能,再让其它人也看看,两个不到十七岁的孩子,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如何打得过四十多个成年壮汉。”
我说:“我借内力给小棣了……”
颜箴说:“如果你想让你爹爹和子重继续被你们连累,你就说,如果不想,你就给我闭嘴!”
我低了头,不敢再吭声。
第二天天不亮,我便被李千山带到皇宫,在一间房子里等待传唤。过了好久,才有太监来带我去御书房。
上次见皇帝,是在御花园内。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我是头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面无表情的官。
有的人我认识,去过他们家里为他们的妻妾调理过护肤的药水,也有平安候江德卿的父亲,看到我对我轻轻点点头。
爹爹也在,眼圈下面黑黑的一圈,面色憔悴,又心疼又难过的目光看着我光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
我的脚肿到了膝盖,无法打弯。本来没有这么肿,是颜箴昨天不知道给我用了什么药才变成这个样子。脸上挨了一拳的地方呈黑紫色,嘴巴肿得和第一天一样,害得我话也说不出。
我照过镜子,这个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出门,被李千山硬扯了来。
现在跪也跪不下,站又站不住,疼得脸上的汗不住地流。
父亲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太监难听的尖利声音响起:“皇上,方槐带到。”
我转头找棣,他怎么没有来?
皇上问:“方棣呢?他在何处?”
李千山说:“方棣前日被康平府尹上了大刑,又被牢中凶犯折磨一夜,臣弟救他出来后经颜神的救治,终于活了一命,只是现在无法起身,万岁若想见,只能让他躺着面圣。”
我的心狂跳起来,昨天我怎么问他俩,他俩也没有说棣的伤怎么样,只说棣受了点轻伤,怎么今天变成了经颜神医救了一天一夜才救活?
李千山轻轻拍了拍手,过了一会,几个太监抬了一张软榻进来,放在大殿中间。
一眼看到棣惨白的脸,差点没倒下。我咬着牙单膝跪在地上,不顾那条伤腿疼得几乎断掉,伸出颤抖的手掀开盖着棣的锦被,雪白单薄的丝衣是斑斑点点全是渗出的血迹。
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棣的旁边。
我听见李千山正据理力争,说谁四十多个无赖地痞群殴两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官差不但不管,反而锁拿殴打其中一个受了伤的少年,这是何道理?另一些人也为我们说话,另一些人则反驳,说棣会武全京城都知道,十四岁时还一掌打断平安候世子的胳膊。
吵吵嚷嚷,乱成一团。我看了一眼皇帝,只见他面色阴沉,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光,一会闪闪地看着李千山,一会闪闪地看着宰相。
这目光不知为什么,让我看了害怕。
我鼓起勇气,说:“唤会(万岁)。”
没人听到,他们的声音太大,我的声音太小。
我又说:“鹅偶哈喝(我有话说)。”
还是没人听我的。
我再看了一眼棣,没有勇气再揿被子看他的伤。慢慢爬起来咬着牙大声说:“黑们住吼!”
这一声我无意中带了内力,吓得御书房里吵闹的人全都止了口。
连皇帝也吓了一跳。
爹爹咬着牙说:“小畜生,不得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这大声说话!”
皇帝看我了好一会,说:“方槐,你有何事?”
说了那么大的一声,现在我的嘴巴实在是疼,疼得口水都不敢咽。只好用袖子擦。
我这个样子一定丑死了,旁边好几个人笑出声。
皇帝问:“你的嘴怎么弄的?脸上是被谁打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张着嘴半天也说不了声,太疼了,冲李千山招手,让他帮我拿纸笔。
周围一阵吸气声。
李千山只是笑笑,征得皇帝同意,叫太监拿来纸笔。
我把纸放在一个太监背上,将事情发生的起因,他们侮辱我们的话,以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全写出来,就连借给棣内力的事也写出来,我不想骗皇帝,也不想骗任何人。事情就是这样,谁是谁非还请皇帝自己定夺。
皇帝看完了脸沉了半天,说:“君玉,你来念。”
一个年轻官员走向龙案,接过我写满字的纸,当众念了起来。
棣此时也清醒了,挣扎地说:“皇上……他们……说……我……和哥哥……不……去做……娈童……可……惜……了……我们……的……好相……貌……还……还说……说了好多……不……能听……的话……我……我……我……才打他……们……”
“本来……我……没下……重……重……手……可……可他们……打……打我……哥……”
说几个字,吐一口血,我的头又晕了,这次是爹爹再也忍不住冲过来扶着我,一边流泪一边说:“万岁,臣两个孽子惹出此等祸端,臣其罪难逃。但念臣子受辱在先,又受此重伤,还请万岁只惩罚臣一人,饶过臣的两个孩儿。”
棣以前飞鸽传书时说皇帝很喜欢他,这句话不是虚言。他一边说话一边吐血的栗子让皇帝脸上变了色,抬手叫旁边太监抬了一边,再叫捧了案上热茶叫棣喝。
又传太医院太医为棣诊治。
几个白胡子老长的太医去看棣,还有一个拉着我瞧我的伤。最后向皇上禀告:棣所受刑伤为鞭刑和杖刑所致,伤口中发现残留的盐粒和辣椒末。下阴有伤。断骨七处,已被接好,其中一根断骨刺伤肺,所以说话时才会吐血,五腑六脏也略有小损,需服药静养百日。说我右足烫伤在先,未曾医治又遭外力重创,足趾断了两根,足踝筋骨也有挫伤,也需卧床静养,脸上和嘴上的伤只是外伤,无需挂虑。
我只听到第一句,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
爹爹也受不了,大声说:“万岁,臣子就算犯了罪,也只是当街群殴,只应受杖责。如今臣子受伤若此,非大奸大恶之徒不遭此刑。臣子不满十七,平日纵然顽劣,受辱在先,打人在后,情急之下出手重,伤了人,被官府抓去也无话可说。只是康平府尹抓了人,不审不问,不通知微臣等家人,滥用酷刑,以处治江洋大盗之刑加之臣子之身,微臣难服,还请万岁还微臣一个公道,还臣子一个公道。”
……
……
这件事的结果是每人各打五十大板,李千山当街殴打官差,目无法纪,是皇帝亲审,罚一年俸禄,交出掌管户部的差事。
康平府尹不按律法规定,不加审问滥用大刑,免去官职,永不复用。
一众原告出言侮辱被告,又聚众斗殴,交官府杖责五十。
我和棣出手太重,使用邪门药物,致人伤,也应杖责五十,因受伤太重,免去罪责,由家里严加管教。
我爹爹也问了个家教不严之罪,官贬一级。爹爹请求辞官,被驳了回来。
这件事到此便告结束。
当晚,我和棣被接回家中。
这件事便算了结,我和棣任性出走的结果以受罪而告终。心里这个窝火郁闷就别提了,特别是棣,咬着牙说等好了以后一定要报仇。爹爹和娘听了只是生气,骂他不知好歹,已经惹出这么大的祸,还不知悔改。
后来我无意中听到爹爹和娘的私语才知道,朝中以泰王为首的兵部、户部是一党,以太师赵亮宰相宋泓的刑部、吏部、礼部是一党,相互压轧,勾心斗角。
我和棣无意中结识了李千山,李千山更是求皇上把爹爹选入京官,把爹爹也卷入斗争的中心。我从神医谷回来后,李千山请我赴宴,爹爹当时就不乐意我们去,后来更是借我们夜不归宿的原因将我们禁足,几次驳李千山的面子,不让我们见面,便是想在旋涡之中保持中心,没想到被我们的一时任性拉到前面,让挤兑泰王的宰相太师之流大做文章。
监察院的君大人倒是只按自己的职责办事,保持中立,谁的帐也不买。
还有他的异姓兄弟任大人,深受皇上恩宠,却从不持宠自傲,深居简出,从不惹是非。
倒是泰王爷应该小心了,他军功太盛,极受民间和军队爱戴,为人任性豪爽,几次留书告假,待众人知道,人已在百里之处。若不是亲兄弟,君恩深重,早被皇帝处罚。早年泰王手握重权,掌管兵、吏、户、刑四部,全管着皇宫内务、京城守备,这几年为了他这个性格,已被皇帝撤得差不多了,如今只管着兵部,也就因为他有兵权,其余人不敢动他,若是兵权再被削,泰王爷只有一个皇弟的名号,到时只怕任人宰割了。
说到后来,娘说了一句,若不是泰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皇上这样干,倒有点鸟尽弓藏的意思了。
爹听了这句,有好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我突然想起神医谷里颜箴和李千山因为回京而生气时说过的一句话,“他只为他哥哥而活,其实他哥哥一直都……”话没说完,又想起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李千山的那种阴寒奇特的目光,只有一瞬,却叫我看到了,而且看了心里发寒,难道那句话的是“其实他哥哥一直都想杀他”吗?
或者,皇上那道眼光是我看错了,他只是气李千山和宰相吵架吗?
我身上打了个冷颤。
第63章
第一次和官场打交道,弄得我和棣遍体鳞伤,更不小心听到爹爹和娘说的话,对官场中争斗的黑暗也略有了解,可是叫我和棣为避灾祸不和李千山接触,那绝对不行。我忘不了当我们落难时他是怎么救我们,为此又被皇帝削了权。
爹爹经此一事,也感激泰王对我们的爱护,不再禁止和他接触。
皇宫里,御医诊断棣至少要躺百日,我也要休息一个多月。他们不知道是谁为我们接的骨治的伤。棣只躺了一个来月就能起来四处跑,只是还不能太用力。而我,不到半个月就能来回转着玩了。颜箴后来叫我自己配药治我们的伤,我开始还不敢,生怕棣留下疤痕,棣倒不在意,说男子汉身上留点疤有男人味。反过来叫我把脚上的烫伤治得好好的,说什么不喜欢看到我身上有疤。
这分明是把我当女人看,只有女人身上才不要留疤的。
我一气,在他的药里加上了珍珠粉,把他满身的伤消得干干净净,而且保养得滋润光滑,连娘看了都羡慕,时不时就让我也帮她磨点珍珠粉。
一百两金子很快就花完了,珍珠粉买不起了。
我有点后悔把前来求我买香膏香油的达官贵人的仆人们都赶跑了,这下从哪弄钱啊?爹爹一年俸禄二百八十两,养一大家子人,容不得这样花销。
我开始发愁。
颜箴知道了,笑我守着宝山不知取宝。我纳闷,为什么要这样说。
颜箴指着我的额头说:“现在京中哪个达官贵人的妻妾不想求你的香膏香什么的,就连宫中的嫔妃也恨不得把你调配的东西全都收到宫里用。我偶尔去宫里为她们瞧病,听出她们话中的意思,听太监说,有人还求皇上把你弄到太医院去,好天天为她们调这个。你爹爹拒绝了。现在京里所有的人都盼着你重拾旧好,再做香膏。”
我被他最后两句话弄得笑起来,扑过去闹他,什么叫重拾旧好,再做香膏啊。
“你的医术比我好得那么多,你怎么不做这个,我这还是跟你学的呢。”
颜箴笑:“你叫我给一群女人做这些?你颜大哥是什么人啊,堂堂御封神医,非疑难杂症颜神医一概不瞧。而且,我要是给那些女人献这殷勤,你李大哥不得活剥了我。”
我先是笑,笑完了再叹口气。
颜箴看我一眼,也不说话,扔给我一把钥匙,说:“那间院子我已经卖了。重新在城外买了一个庄子。有时间和我跟你李大哥私服出城,就住在那里吧。”
我的脸上有点发烧。
颜箴又说:“京里人多眼多嘴也杂,还是小心点。别再出个什么事,惹出什么是非,让你爹娘跟着受累。大不了以后经常和我们出城散散心。”
听从颜箴的话,我重拾旧好,再做香膏。只是不再像以前什么人都给做的,每个月只做香油香膏香粉只做一种,想要的话就花大价钱来买。有皮肤不适想求我去医治的,拿着一百两银子,自己到我家前院的一间小屋里等,我心情若好便去瞧瞧,心情若不好那就白等。
这一点是赵伯教我的,他说这人就是这么怪,你态度越好,他们越觉得你好不值钱,你架子越大,越不肯轻易给人瞧病,别人越要花钱捧着你求着你。
听从赵伯话的结果是,想到我家为仆的人越来越多,捧着银子排队买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求我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现在不光是给女人保养皮肤了,生别的病也会来让我帮着看。都怪上次帮某家尚书大人的爱妾手指被蜡烛灼伤时,棣觉得无聊,跑到院子里和尚书的家人聊天,那家仆对着棣好一顿恭维,拍马屁拍得棣高兴了,求着棣想法子让我帮他娘治病。
棣答应了,缠着我去那个仆人家里帮他娘看病,把那仆人的娘头疼病治好了,再顺道把他爷爷的胃胀气也治了。
爹爹本来不想让我这么闹下去,在我和棣用看病卖药得来的钱给他和娘一人买了一件狐裘后也不开口了。
赵伯张伯李叔他们天天乐得合不拢嘴,见了我就夸我有出息,让他们也跟着沾光,每人月钱现在已经涨到三两了,逢年过节还有红包。
现在全府只有棣一个人不开心。他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就想着怎么把我再拐到床上去。我一直不肯,上一次闯了那么大的祸遭了那么大的罪让我害怕了。
棣就天天给我脸色看,我无论说什么他都要唱反调,我也不让他,就跟他吵,弄得全府鸡飞狗跳,全家上下隔三差五的就得想办法把我俩哄好。
本来娘把我们当贼一样防着,不让我们单独在一起,这下又怕我们伤了兄弟感情,吩咐家人好生看着,别让我们再打起来。
十月初九就已经下了第一场大雪。
我好几年没见过雪了,一见下雪就缠着娘叫我们出去玩。棣的伤还没全好,他不乐意,非得让我等他好了一起去。
在娘面前我俩又吵成一堆,娘这次不帮我,叫我等着棣好了再出门。
十一月十一是泰王李千山的二十八岁生日,因为被皇上免了户部官职,闲时颇多,一大早来我家把我挖出被子,带着早就起床练功完毕的棣,骑马飞奔出城,到颜箴的庄子玩了半个月。
后来回家时听爹说起,李千山出城谁也不知道,也没给请假,只有管家在家接待前来祝贺的王公大臣,直到晚上皇上派人问泰王爷的下落,这才知道李千山早已离城的消息。气得皇上摔碎了一柄玉如意。
颜箴早已在庄子里备好酒菜等我们来吃。
到了晚上,第二场大雪纷纷扬扬下起来,我和棣都说这是老天爷给泰王千岁贺寿,拼命给他灌酒,灌来灌去也灌不醉他,只是让他的脸色变得稍稍有点红。
颜箴笑着劝,说李千山喝酒不变色,但若一变色就是不能再喝了,不准我们再胡闹。
我们才不听他的,一直把李千山灌得酩酊大醉。
我和棣也好不到哪里去,摇摇晃晃地回到给我们备下的住处。
棣进了屋,点亮了蜡烛,斜着眼看我,说:“你今天还想逃吗?”
我身上寒毛全立起来,这个家伙分明不怀好意,酒桌上怎么忘了给他也灌几杯了。
眨了半天眼,也没想起怎么才能逃过此劫,那边棣已经把指关节捏得叭叭直响地走过来……
第二天棣神清气爽,我咬牙苦脸趴在床上起不来。
颜箴拉着李千山来找我们。
颜箴还好,李千山皱着眉,扶着头,走起路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棣趴在我耳边悄笑:“看来李大哥又被颜大哥占便宜了。嘻嘻。”
李千山瘫坐在一张椅子上埋怨:“阿箴你这是什么地方,连个使唤丫环仆人也没有,老子夜里想喝杯热茶也没有,早上洗脸也没有热水,你就是这样接待客人的?哎哟我的头,快去给我弄点醒酒茶来。”
颜箴微笑不语,转身出去了。
李千山看着我直皱眉:“你俩怎么还不起床?快起来,一会咱们上山看这该死的雪去。”
我才不要去,后面疼得很。昨天我俩都带着醉意,做完了就闷头大睡,也没有热水清洗,现在身上一片狼籍,怎么起来啊。
棣好奇地问:“李大哥,你不疼吗?”
李千山没好气地说:“怎么不疼,疼死我了。都怪你们两个小鬼,害得我现在这样。”
棣和我咬耳朵:“他干吗怪咱俩啊?又不是咱俩对他那个啥?”
我小声说:“是不是怪咱俩把他灌醉了,没法子反抗,所以才怪咱俩啊?”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怎么还不起床?”
李千山把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托着头,脸色有点苍白,神情委顿,漆黑的眼睛扫了我们一眼,然后疲惫地合上。
他本来相貌就出众,英挺秀逸,见惯了他神采奕奕的样子,此时突然显出这疲惫乏倦的样子,飒飒英风中带了点软弱的意态,样子说不出的~~嗯~~魅惑。
我看得好半天挪不了眼睛。转头看看棣,也是不错眼珠地看直了眼。
颜箴带了一身的寒气走进来,手里端个托盘,托盘里三杯茶。
“咦?你俩真是越来越懒了,怎么还不起?快起来。”
颜箴不分由说,过来就要掀我们的被子。
我和棣脸都急得红了,四手四脚把被子抓得牢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又是惊慌又是害臊。
颜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似笑非笑,盯了我一眼,退了后,端着茶拉着睁不开眼睛的李千山说:“走,咱们到外面看雪去。这两个小鬼起床还有阵功夫呢。”
李千山说:“这雪有什么好看的,早几年打仗时一下雪我就恨不得把老天爷给宰了,偏你就看不够,这种天不拿来睡觉简直是糟蹋。”
颜箴说:“行行行,看完了就让你睡。”
“都怪你,从哪找的劣酒,让我喝了这么头疼。”
“好了,昨天不让你喝,你非得喝,现在又吵着头疼,昨天夜里闹我一晚上了,现在还闹不够?”
“你还敢说,你是什么庸医,连个醉酒也治不好吗?”
“好好,我是庸医,你回去睡觉吧。”
回过头来又说:“小棣,前院厨房里仆人已经烧了一锅热水,一会我叫他们提来,浴桶就在屏风后面。”
第64章
从李千山到我家接我和棣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的脸色很差,有种赌气的样子,到了城外眉间也是锁着,眼中不时闪着愤懑和焦烦。
我就算再不懂官场礼节,也知道王爷过生日纵然不百官来贺,皇家的赏赐也是少不了的。李千山应该守在家里等着百官上门祝贺送寿礼,等着宫里来人赏赐东西,宴请众官喝酒,还要去皇宫里谢恩。哪有一大早就跑到城外还一跑就是半个月的,李千山心里肯定有事,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和棣连累的。
从上一件事我和棣便知道,民间威名赫赫的神威将军泰王李千山的日子也不好过,经常有人找他麻烦。
曾经以为皇帝是他哥,他又是如此声名,过的日子一定很滋润,哪里知道他也有郁闷不快的时候。
这一次跟他出来,也是尽量让他开心。看到他消沉失落便老老实实坐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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