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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部分

作品:圣天门口(上)|作者:未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10:17:53|下载:圣天门口(上)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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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话,马镇长已经走神了。常守义的心性也跟着失去控制:“马镇长,你应该去给队伍当政委。告诉大家好在哪里,莫看他们最初都在山里闹,接下来就是六安与武汉。没有这样的目标,光在山旮旯里闹来闹去,只有最苕的人才会将脑袋掖在裤腰上,腾出手来扛枪舞g。”

  圣天门口 一五(3)

   马镇长一时语塞,再也不说什么了。

  看着马镇长慢慢走远,常守义突然醒悟过来,一边狠掐自己的脸,一边暗暗骂自己蠢:马镇长问了好久也没问出来的情报,自己竟不经意地说了出来。马镇长走得很平静,到了该拐弯的地方也不记得回头看一眼。常守义心里慌得不得了,他以为这是马镇长y险毒辣、吃屎不露牙齿、吃人不吐骨头的表现。常守义越想越慌,连董重里和傅朗西要他有事走后门 的吩咐都忘了,顺着小街径直进了小教堂的大门。

  常守义还没站住就低声叫道:“搞的计划暴露了!”

  董重里瞪大眼睛:“八字都没一撇,你用卵子搞!”

  常守义越说越像:“马镇长真的发现了。他还知道手电筒是时用来发信号、搞联络的。

  ”董重里不屑地说:“你这话太像贼喊捉贼了。”

  常守义火气也上来了:“到今日你还是个说书的,上面也没有指示让你当我的领导,你不能这样对待同志。”

  傅朗西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将二人分开,并以资格老为理由将董重里数落一顿,然后让常守义继续说他想说的事情。

  常守义汇报完,傅朗西突然说:“你有没有胆量除掉马镇长”

  这种狠话有些出乎常守义的意料:“我只杀过羊和狗。”

  “眼下是革命。革命不需要你杀狗,而是要你杀人。再心慈手软,我们这些革命火种就要被他们一泡n浇熄。”

  常守义想了想才说:“杀马镇长要杀出意义来。在天门口,杭家最爱杀人,马镇长死时,我们可以做点手脚,让外人以为是杭家干的,弄得他们就像捏着鼻子吃屎,有嘴也说不清。以杭家的性子,真到了走投无路时,他们就会使出杀招拼个鱼死网破。只要杭家一动,那样子不是革命也是革命。到那时,谁也收不了手,非不可。”

  傅朗西将常守义夸奖了一通。正好在西河里放运货的公佬回来了,还没进自家大门,为首的余鬼鱼就带着他们到小教堂来打听董重里的说书说到哪儿了,并将从山外带回来的火柴、香烟、万金油等送给董重里。接过那些东西后,傅朗西顺手将武x产的酥麻糖给了常守义一些。

  常守义拿着酥麻糖,一直不肯吃,公佬们都走了,他才硬气地表示:“董先生还没有将我当成自己人。我要多做事,让大家明白我比董先生更爱革命。”傅朗西立即严厉起来:“这话不能说多,说多了就是你的不对。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性格,这和革命没关系。就像你说的,守桥的没有说书的地位高,这不仅是行业之间的问题,还得看每个人做人做得如何。常天亮是你的儿子,你都没办法了,却让董先生调教得不比多数人差,你应该佩服才对。”

  常守义表面上点了头,心里却一百个不服气。

  离开小教堂后,常守义就下决心,要独自下手杀了马镇长。从天黑盯到天亮,常守义在马镇长家附近转了一个通宵,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第二天还是没机会。自卫队的几个士兵,从六安押了些军需品回县城,路过天门口,见天色不早,不敢再走,就住在马镇长家。整个晚上,士兵们都没偷懒懈怠,抱着枪轮流在门口放哨。自卫队士兵刚走,马镇长家又来了一帮喝寿酒的亲戚。马镇长夫妻俩的生日紧挨着,马镇长生日在后,妻子的生日在前。就因为天生这份巧合,每年做寿时,马镇长总也免不了小打小闹地先给妻子摆一桌酒席。第一餐寿酒规模不大,那帮亲戚的兴头却不小,一群人头天傍晚上的桌,一直喝到第二天清早。散席后男男女女就在门外有太阳的地方东倒西歪地打一通瞌睡,等到太阳偏西了再爬起来,大鱼大r地继续吃喝。董重里带着常天亮坐在客席上,谁也看不出他们对来这里说堂会非常不满。因为要听董重里的说书,客人们将好话飞快地说完了。马镇长年满四十二,大家都说他还能活一个四十二。董重里喝酒时一言不发,说书时,他让常天亮编了一段恭维马镇长的说书帽子狠狠地说了一通。常守义在窗外听到这些话就在心里发笑。同常守义一样在附近转悠的还有许多不能进屋喝酒,只能在外面伸长耳朵听说书的人。马镇长家所有的事都了结时,天色已经大亮。客人一走,马镇长的妻子就冲着马镇长唠叨,说他刚喝了酒,身上的劲足,赶紧去将自家的木梓柯下来。今年的木梓特别好,山麻雀特别爱吃,眼看着别人家的木梓都柯得差不多了,那么多的山麻雀若是集中起来吃一两棵树,简直就是穷人家吃年饭。

  杭九枫听得真切,连忙抢在前面先去了马镇长要去的地方。

  圣天门口 一六(1)

  柯木梓的人仍在忙碌着。早上出门,男人将那两丈来长的柯刀与冲担合成一把扛在肩上。傍晚回家,男人走在前面,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黑油油的檀木冲担,挑起两捆带着细枝的木梓。长长的柯刀无一例外地全搁在女人肩膀上。女人腰细,男人在前面走一步,她们就在后面扭一下腰肢。细竹竿做的柯刀像是被捉住尾巴的水蛇,走或不走,首尾都会轻舒曼舞。

  常守义躺在一处茅草窠里,盯着马镇长夫妻看了大半天。马镇长没有发现常守义,他 的眼睛除了看自家的木梓树外,其余时间都在盯着杭家老二。隔着一道田冲,杭家老二也在和一个女人柯木梓。两棵木梓树离得不远不近,稍加注意就能看到杭家老二一手拿着柯刀干活,另一只手伸进女人衣服里面,总不见拿出来。常守义也看见了。他很想看清掩在女人怀里的那只手,是在往上身走,还是在往下身去。杭家只有一棵木梓树,男人又多,别人还没开始动手,他家的木梓就柯完了。每年这个时候,镇上总有女人摆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杭家的男人帮忙柯木梓,有时候的确是因为自家的男人对柯木梓有心无力,多数时候则是另有所想。那些做丈夫的明知自己女人的意思,却也乐意网开一面,腾出这段时间,自己也到外面去打打野食采采野花。中午时分,对面的女人从家里端来一些吃食。杭家老二没吃几口,就拉着女人的手,匆匆忙地钻进树后的茅草丛里。常守义所处的位置高一些,看得见杭家老二从裤子里褪出来的光p股。有两次,女人翻了天,反过来骑在杭家老二身上,将一对白花花的茹房露在常守义的眼前。马镇长站在木梓树下,只能看见一片茅草在动。他想往高处走,妻子却不让。二人先是扭来扭去,接着就争吵起来。等到他们觉得没趣了,杭家老二已衣着整齐地坐在那里吃着东西。马镇长的妻子大概也饿了,起身离开一阵。妻子刚走,马镇长就大声问杭家老二,秋天的茅草比柯刀还厉害,他如何舍得将细皮嫩r的女人垫在身下过瘾。杭家老二同样地大声反问,去年割麦子时,马镇长出去收课税,不是也将别人家的女人按在麦地里。马镇长又问杭家老二有没看到女人胸前的两堆嫩r,一堆大一堆小。马镇长说大的一堆是他的,杭家老二要动也只能动小的。那个女人也开口了,却不是同马镇长说话,而是小声地唱着山歌。马镇长听不清便干脆不听了,趁着太阳往后一仰身子,就在落满红扬的故事,随着屋檐下的小溪水波不惊地飘荡在小街上下。看着杭家人和自卫队士兵笑到一处了,躲在人群后面的常守义抽身就走。家家户户的柯刀都在沿街的屋檐下竖着,常守义就近拿过一把,拐几个弯,抹几个角,人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小教堂后面。隔着窗户看去,杭家老二正在梓油灯下独自喝着闷酒。常守义小心翼翼地将柯刀伸进窗户,一只眼睛紧贴刀杆,瞄着杭家老二的脖子,正要用力,忽然记起自己忘了试试刀刃是不是还锋利。柯木梓特别费刀,若是用过了没有再磨,哪怕瞄得再准,也不大可能从后面砍透杭家老二的脖子。常守义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冒着险轻轻叫了一声:“老二!”杭家老二一回头,常守义连忙猛一使劲,柯刀刀刃紧贴着他的下巴扎进气管里。杭家老二比马镇长的脾气大,眼看着人都要死了,还要下死力反抗。常守义不得不将全身力气使出来,两人一个向前推,一个往前顶。忽然间所有力量全消失了,常守义以为是柯刀柄断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杭家老二的人头已经像陀螺一样,在屋中间的地上打着旋。

  常守义将柯刀放回原处,人也回到原处。

  董重里的说书还在勾魂夺魄的精彩之中。

  常守义想听,先前的情绪却总也找不回来,有种东西死死堵在他心里。

  颛顼高阳崩了驾,帝喾高辛把位登,可恨房王作反臣。高辛有个五色犬,常跟高辛不离身,忽然去见房王面,房王一见喜欢心,高辛王犬归顺我,我的江山坐得成。当时急忙摆筵宴,赐与王犬好食品。五色犬见房王睡,咬下他的首级见高辛。高辛一见心欢喜,重赐r包与它吞。王犬一见佯不睬,卧睡一日不起身。莫非我犬要封赠会稽王侯来封你,又赐美女一个人。

  说书还没完,一名士兵神色不宁地从门里钻出来,贴着马鹞子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马鹞子很镇静,报信的士兵退下,他在原地坐着将董重里的说书听完,并同所有的人一起放声大笑。曲终人散时,马鹞子拉着黄县长走到杭大爹面前,诚心诚意地要杭大爹将亲朋好友全请来,当面看看黄县长是不是公平断案。

  半夜里,寂静的小教堂里传出些许动静。

  自卫队士兵从大门里鱼贯而出。马鹞子亲自护着黄县长。一行人走到杭家大门外,齐齐地叫起来。

  圣天门口 一六(4)

  “杭大爹,您老听清了,你家老二刚被仇家谋杀。没有照看好是我们的不对,但绝不是有意所为。为了表示歉意,黄县长和马队长决定送一支长枪给你们家老大。今日大家都在气头上,为了不再发生冲突,我们先回县里,这里的事留待日后处理。”

  自卫队士兵跑得飞快,杭家男人抬着铁沙炮一直追到军师岭脚下,也只捡到一只土黄色的军帽。因为离县城太近,杭家人只好无奈地收手。

  从小教堂里抬出老二的尸体,杭家人眼睛都在冒火。

  望着那身首分离的尸体,杭大爹平静地轻叹一声:

  “人是全身来的,去时也得全身!九枫,你有一手硝狗皮的好手艺,能不能还二父一个全身,就看你的了。”

  杭大爹不生气,天门口人反而更害怕。

  只要杭天甲动一动马鹞子留下的那杆步枪,所有人的脊梁骨就开始发冷。

  杭家老二的头脱离身子久了,像只被霜打过的老南瓜,白掩黄,黄盖白,捧在手里冰冰凉的,虽然不大,却比得上一只壮狗的分量。杭九枫不想看那睁得圆圆的眼睛,可是不管他躲在哪个角度,都会被它盯着。杭九枫一遍遍地骂马鹞子,先是小声,后是大声,一直骂到自己不再害怕,哪怕失手让二父的人头在自己怀里打了个滚,也能坦然地将它翻过来重新放好。杭家老二的皮比一般人要厚,却比不上狗皮坚实。杭九枫要了芒硝,也要了硫磺,其他工具也全带在身边。他没有用硝狗皮的办法,也没有用替阿彩治癞痢的办法。杭大爹要求将老二的人头同身子好生接在一起,作为侄儿的杭九枫得用新的办法。

  经过一番构思,杭九枫将人头与身子分断处放在芒硝里泡了一天一夜,随后将身子断处的皮切下一圈,又用了一天一夜,十二分小心地将其打磨到纸一般薄。在两相对接之前,杭九枫先将一个樟木楔子c入人头上的气管。有木楔撑着,人头连回到身子上。杭九枫很想将这事做得无可挑剔。他用上好的丝线,从气管旁边开始,如同夏天掠过田畈的旋风,一针接一针地从最里边缝到最外边,将两边的僵r连到一起。花了半天时间,缝完最后一针后,杭九枫忽然啊了一声,一只手从二父的人头上抬起来,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说是不紧张不害怕,真正动起手来,还是有些哆嗦,稍一分心,忘了将事先准备的那圈皮先一步套上去。杭九枫指着那圈硝过的人皮,告诉杭大爹,他得将刚刚缝好的线拆了重来。由于杭大爹的默许,一旁观看的常守义有机会重温他让杭家老二人头落地的痛快。那圈人皮在杭家老二断成两截的脖子上套好后,杭九枫怔怔地低声嘟哝:“这东西就像银项圈!”

  杭九枫将上半截脖子最下边的皮,同下半截脖子最上边的皮拉到一起,新换的丝线在两截脖子中间打着旋转出来。

  这一次用的丝线特别细。杭九枫遗憾地表示,描花绣朵缝衣补裤是女人干的事,这么细的针线,大手大脚的男人做不了。可是家里的女人,包括二父的妻子都不敢动手,不停地说好话求着杭九枫。杭九枫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将这事做到底。绕脖子一圈,杭九枫缝了几百针。针要扎得不远不近,线要绷得不紧不松正合适——太紧要起疙瘩,太松又会出现坑坑洼洼。好不容易缝完,再将项圈一样的皮圈挪到针线缝口上一掩盖,除了两条细线,别的痕迹全不见了。杭大爹已经非常满意了,杭九枫却说他还有办法做到连两条线也看不到。接下来他的做法同替阿彩诊治癞痢没有多少两样,不仅还是那样忘情和投入,而且手法更温和细腻。磨过了,刮过了,拍过了,再抹上一层女人用来搽脸的粉。等到杭九枫直起腰来说一声:“好了!”前后已过了三天三夜。

  仿佛忘了杭家老二是自己的二父,杭九枫理直气壮地告诉杭天甲,不管换了谁,都不可能还杭家老二一个完整得像是天生的身子。杭天甲吼了一声:“还不给你二父磕头!”像从梦中醒来,杭九枫翻身倒地,跪在杭家老二的尸体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杭九枫的眼泪像溪水一样流出来。他哭起来就像女人那样没有止境,杭大爹再三呵斥也没用。大家都觉得杭九枫是被杭家老二的人头吓着了。后来,常守义想出一个办法。在获得杭大爹的谅解后,他说这个办法是从狗身上学来的,不管多么没用的狗,只要将带血的狗r喂给它,它就会变得凶狠无比。要想让杭九枫恢复先前的英武,就得用杭家老二的耳朵泡酒给他喝。

  杭大爹盯着常守义看了好久:“这是个好办法!只是得用你的耳朵。”

  吓得常守义不敢再在杭大爹面前转来转去。

  杭大爹舍不得割下二儿子的耳朵,只给杭九枫通常的烧酒喝。喝了半斤,又喝半斤,一场宿醉后,杭九枫一切如常。

  圣天门口 一六(5)

  常守义的所作所为遭到董重里劈头盖脸的批评。在那间没有窗户的楼梯间里,董重里激动起来的嗓门比铁沙炮还厉害。常守义一口气作了五次检讨,还没有降下董重里心中的怒火。傅朗西也不满意,他认为常守义的行为太血腥,这样的革命就算成功了,也会让人耻笑。

  这天早上,常守义醒来,听到窗外的动静不一般,他顾不上穿好衣服就往外跑。跨过 门槛,迎面碰到杭天甲。只见他手提那支汉阳造步枪,满脸杀气地往小教堂走。常守义跟在他身后,抢先冲着屋里叫道:“杭家老大来了!”杭天甲拨开正在门口练习说书的常天亮,径直走进里屋。见到董重里和傅朗西,杭天甲一副令人生畏的样子,直截了当地说:

  “我晓得你们是来组织的。从今日起,杭家人就是你们的人,不管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保证随叫随到!”饱受责难的常守义瞅着不知所措的董重里和傅朗西,张开大嘴装着打哈欠,将溢出来的满心欢喜,重又吞进肚子里。

  圣天门口 一七(1)

  一进农历冬月,畏寒的老人就会穿上棉衣。经历了半年时间,被橱柜闷出来的霉味有一股特别的芬芳。天门口许多人都喜欢这种气味,认为那是富足、富裕和富贵之气。寒潮初临之际,只要有穿上棉衣的老人在外面行走,身后便有一个接一个的人,悄悄收紧鼻翼,深深吸纳着飘扬在寒风中的异香。中午的太阳特别温暖,多做一点事身上就会有汗微微渗出来。

  从下街口油坊里出来的油匠,一连往雪家送了两担木梓壳。送到第三担时,油匠在雪家门口停了停,同雪大爹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往前走,一直走进了小教堂。年年都是这样,雪大爹早早预约三担上好的木梓壳,自己留下两担,剩下一担送给董重里。一会儿,油匠带回董重里的话。董重里说,一般人是为富不仁,雪大爹却是越富越仁。

  雪大爹笑眯眯地站在绸布店门前时,段三国凑了过来:“您老该穿棉衣了。”

  雪大爹将头低下来才说:“你也变得怪了,大白天在外面逛,不想夜里敲锣了”

  段三国哭丧着脸:“还什么敲锣!马镇长死了,没人给我开工钱,今日早上就没揭锅盖。”

  “好个段三国,也像常守义,舌头能开叉了。”雪大爹转身从绸布店里拿出一块银元,塞到感激不尽的段三国手里,“这一阵镇里情形混乱,你可不要偷懒。夜里多走几步路,时常到我家后门转转。真捉贼和真抓强盗你是没有那份力气,只要多打两锤锣,壮个声势就行。”

  段三国点了点头:“有件事,我也不知该不该对您老说。”

  雪大爹不大在意:“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段三国说:“马镇长在世时是不是跟您说过什么”

  雪大爹若有所思地说:“有两次吧,他似乎是欲言又止。”

  段三国咬了咬牙:“您是好人,一向对我不错,实话对您说吧!马镇长死之前就吩咐过,要我特别留意您家的后门。一开始我没发现什么,前天夜里月亮团圆时,我才看到有人从田畈上往您家方向走,一到后门外就不见了。”

  雪大爹问了三遍:“是谁”

  段三国才说:“除了杭九枫,谁敢打您老家的主意呀!”

  像是有炸雷落在雪大爹的头顶上:“你没看错”

  段三国巴结地说:“打了几十年的更,人眼变成猫眼,不管天有多黑,只要是镇上的人,我就能认出来。后来我还贴着墙根听了听,确实是杭九枫,他进了阿彩的睡房!”

  雪大爹将第二块银元塞给段三国,叮嘱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事。

  段三国一走,雪大爹就回屋躺下了,一连两餐饭都没有吃。雪大奶以为他是受了风寒,亲自c持,将几味中药不文不火地煎出汁来,端给雪大爹喝了。黑夜里,雪大奶不敢贪睡,抱着烘篮一直守在床前。雪大爹似睡非睡地歪在枕头上睡了半个觉,终于忍不住将段三国的话说了出来。

  雪大奶当即就说:“我早就说过,阿彩又没同雪茄圆房,身子不应该变形。男人的那点东西是女人的宝贝,所以守寡的女人才会个个面黄肌瘦。像阿彩这样r大腮红,p股翘在半腰上,一定有野男人。”

  “这个贱货,与人私通,肚子为什么没有大起来”

  “真是有娘生没娘教!她敢这样做,一定心里有数。”

  雪大奶急得两眼赤红,着要雪大爹尽快想个办法,免得弄出家丑来,日后见人脸面无光。

  雪大爹一时间哪有好办法,况且这事又不好同其他人商量。

  “事已至此,只有先捉双,再找杭大爹,私下计较。”

  雪大爹没有叫伙计,亲自去铁匠铺里买了一把矛子。铁匠没有多心,马镇长死于非命后富人们都在加强戒备。半夜里,门窗突然响个不停。雪大爹半梦半醒地翻身往起爬时,顺手将雪大奶弄醒:“狗杂种来了!”雪大爹一手拿着矛子,一手牵着雪大奶,出了紫阳阁进白雀园,才明白外面起风了。后门上的门闩以及门闩上的暗闩都是好好的,雪大爹还是不放心地试着打开一条缝,扑面而来的北风差一点将他呛住了。山头上,河床里,到处都是寒风。地上能飞起来的东西全刮飞了。光溜溜的风被嶙峋的山石、芜杂的荆棘和飘在风里的那些硬物,磨削出数不清的棱角,撞到脸上,钻进领口里袖口里,让雪大爹感到生痛。

  “大风满镇,贵人醒醒!闩紧门窗,小心屋顶!”

  段三国的锣声隐隐约约,喊出来的话更是被风撕成细丝。

  一口气不歇的北风一直吹到第三天中午才停下来。

  平静了一个下午,到黄昏,柔软的大雪突然飘落下来。

  夜里,在大白狗的带领下,全镇的狗隔不了多久就要叫一阵。狗越叫外面就越安静。积雪越来越厚,平常的声音都传不过来,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非常遥远。

  圣天门口 一七(2)

  “雪厚十寸,压在皇村,各家各户,千万小心,瓦屋扒雪,茅屋打撑,少睡半夜,一年安宁。”

  听见段三国的喊声,雪大爹起床到各处查看了两遍,见一切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天快亮时,先是一个男人在叫骂,嗓声厚得像埋在雪里了。跟着又有一个男人用女人 一样尖厉的嗓门,催着家里人赶快穿上裤子。随着叫喊,外面突然喧哗起来。男男女女都在诅咒雪落得太大、太不讲理、太蛮横了。不少人开始扛着竹筢子往屋顶上爬,不扒掉上面太厚的积雪,屋顶就会压垮。雪大爹也在听着自家房顶上有没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发生。他并不喜欢听这种声音,他只想听听。紫阳阁和白雀园都是用的八寸松木檩条,别人家的房屋就是垮上九十次,雪家仍可以高枕无忧。从屋顶上扒下来的雪堆在小街上,长年不断流的小溪不见了,小街上只剩下一排黑dd的窗户和一排掩去半截的门。天总算亮了,开饭店的麦香刚将烟囱烧得冒出青烟,头上的屋顶就塌了下来。在一片凄厉的叫喊中,常守义的吆喝声最响亮:“救命啦!麦香的屋垮了!”两遍叫下来,只有董重里和傅朗西上了街。常守义开始说丑话了:“长卵子的男人,快点从女人胯里钻出来。谁不肯帮麦香,就要跟着遭灾。杭天甲,你家的房子大炮都轰不垮,赶快出来帮人家!”听到常守义指名道姓地责备杭天甲,雪大爹好不惊讶。更没想到杭天甲真的听了常守义的话,自己在头里跑,身后跟着老三、老四还有杭九枫。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刚将麦香的家人从瓦砾中扒出来,街对面人家的屋角又塌了。常守义和杭九枫合抬一根杠子,抢上去撑住主梁,刚刚将摇摇欲坠的屋顶固定好,上街下街又同时传来屋要垮了的呼救声。

  常守义分身无术,不由得大骂那些闭门不出的人:“马镇长死了,你们就没怕处”斯斯文文的董重里和傅朗西也沉不气了,一个往上街去,一个往下街去,沿途大声招呼:“雪太大了,各家顾各家是不行的,得组织起来!”

  杭天甲也喊:“听董先生的话没错,组织起来才有力量!”小街两旁的大门里陆陆续续地走出许多男人:“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就是看不惯常守义人五人六的样子,比马镇长还凶。董先生如果早点出面说话,我们也早出来了。”

  雪还在落,见不到要停的意思。要垮的房屋越来越多。半下午时,气喘吁吁的傅朗西突然吐了一口血,吓得董重里让他赶紧回屋休息。常守义他们死命地抢,只保住七家,被雪压塌压垮房屋的却有十几家。

  天黑后,雪大爹和雪大奶面对面守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白炭。雪大爹不满雪大奶老用火钳将烧得好好的白炭夹来夹去,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开了口:“这么多年你的习惯一直改不了!我再说一遍,白炭金贵,就像有福人家,烧着后用不着搬来搬去,搬多了反而会熄的。黑炭贱,才需要不停地翻弄折腾。”

  雪大奶一口气没憋住,随口还了一句:“雪家与雪有缘,再大的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