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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下)第19章

作品:圣天门口(下)|作者:雨来不躲|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9 05:48:29|下载:圣天门口(下)TXT下载
  眼看着被国民政府坐了几十年的江山就要易人易手,没有自己的队伍就要吃亏,往

  日所付出的血汗,有可能像西河水一样白白流去。当年杭家人登高一呼,招来数千

  人攻打长毛军。长毛军刚刚被打败,杭大爹的父亲就听信那些当官的,将那支不大

  也不小的队伍遣散了,等到雪家人带头反对杭家人当镇长,杭家一点手段也使不出

  来。在杭九枫看来,虽然先前的骨干都死了,可是,一镇和一县已经长大,可以扛

  起枪来像自己当年那样当敢死队长了。杭九枫还说,雪家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多

  记得一些古人的事,一到关键时候就与杭家作对。这一次有傅朗西撑腰,一定不能

  再任由他们搬出几本破书,用那虫都不肯蛀的陈词滥调,限制各种各样的有功之臣。

  傅朗西循循善诱地说起遥远的英国:中国在东方打败了日本法西斯,英国在西方打

  败了德国法西斯。打仗时,那个叫丘吉尔的英国首相,是英国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战争刚一结束,英国人就抛弃了他,选择了同丘吉尔竞争的另一个人。为了说清楚

  英国在哪里,傅朗西哕嗦了几句。杭九枫罕见地打断他的话,指着小教堂说,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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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的瞎子、聋子和哑巴全都明白,如果中间没有一片大海,英国人就住在修建小教

  堂的那些法国人隔壁。杭九枫还指着小教堂墙根的石壁上那几条刻得很深的标语:

  驱逐一切帝国主义的侦探机关、教会、天主堂、基督教堂、青年会!打倒吞并中国

  屠杀刮削中国工农穷人的帝国主义!参加红军分好田!这些曾经让穷人们热血沸腾

  铿锵有力的话,都是傅朗西十几年前亲口喊出来的。傅朗西当时还说过,帝国主义

  是天下最无情无义的东西!杭九枫不明白,才过十几年,大家都还没有老,傅朗西

  却拿出帝国主义的东西在他面前叫好。傅朗西被他说笑了,想说杭九枫的确是没读

  过书,只会认死理,但又怕他说自己心里向着雪家。所以傅朗西只说松毛虫那件事,

  马鹞子用松毛虫害杭九枫,是梅外婆和雪柠想出奇招,让他起死回生,杭九枫应该

  与她们相逢一笑泯恩仇!杭九枫坚称是自己救了自己,若是那些东西可以让人死不

  了,为什么从娘肚子里生出来就懂得找乳头唆的人和畜生,都活不到长生不老?到

  这一步,傅朗西也不高兴了,伸出去的手指几乎指着杭九枫的鼻子:有些人一副鸡

  肠小肚,因为一点私仇,便全家人一代又一代地念念不忘,离开天门口就不知方向,

  只懂得绕着家门转,论天地君亲师时非要当天,排甲乙丙丁戊时又成了甲,找老婆

  也要有大有小,幸亏家里排行第一,若是排行第五,只怕数起数来就要按五四三二

  一了。傅朗西的语气,与他心中的不满与失望只有毫厘之差。

  杭九枫也急了,说出来的话更加直截了当:“难怪古人说进了哪家门,就是哪

  家人。雪家不让杭家参与执政,你一来就往雪家屋里钻,也替他们帮腔,眼看就要

  胜利了,为什么不让我掌握几杆枪?

  我可是将你往日说的话记在心肝上。凡是雪家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为了这

  话,董先生曾经与你大吵了一场,对吧?“

  傅朗西很奇怪,天下竟有这样一点城府也没有的人:“你这是盲目乐观!我们

  的主力部队肯定要离开天门口,到山外去打大仗,到时候,马鹞子一定会卷土重来。

  你怎么不记我前几天说过的话?

  之所以宽待董重里和段三国,就是要他们在黎明前的黑暗出现时,一如既往地

  暗中支持我们。“

  “有我杭九枫在此,你就不要用那些软刀子好不好?”

  “行啊!也就这几天吧,我负责还你一支独立大队。”

  这话在杭九枫心里反复回荡了三天。因为对局势充分看好,傅朗西让林大雨公

  开了隐蔽多年的红色身份,委任他担当统管天门口一带的区长,并在小教堂门口挂

  (bsp;上区公所的招牌。其余潜伏人员也纷纷亮出真实身份,多年前的苏维埃没有人叫了,

  其余农会、妇女联合会、减租减息委员会等等,都与从前大同小异。凡是跟着傅朗

  西的,人人都没闲着,都有一个让他们心满意足的官衔。

  只有杭九枫还在那里期盼独立大队的恢复,再当一次独立大队副指挥长。

  “走了许多地方,还是天门口的水土好,山清水秀,就算是走山路,也比在别

  处的平原上逛来逛去舒服。”

  在街上,碰到有人问起紫玉,傅朗西只说她很好,并不说具体情况。只有像雪

  柠和柳子墨这样的人才能从他那极为珍贵的言语中,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傅朗西的

  重要任务是为下一步进攻并占领武汉三镇做准备。为此傅朗西频繁地进出紫阳阁,

  希望从梅外婆那里得到一些占领武汉三镇后,新政权如何管治城市的建议。与前些

  时冯旅长求见时一样,梅外婆一直不肯与他见面。有一次,傅朗西不等通报就闯进

  雪家,匆匆之中,终于隔着月门见到了梅外婆的背影。

  通过雪柠,梅外婆只说一句话,不要再杀人了。梅外婆表达的是自己多年来的

  梦想,切不可再施暴政!

  傅朗西还是那样瘦,不时伸一伸脖子,发出如撕裂一样响亮的咳嗽声。他一边

  点头一边让雪柠进屋去问,梅外婆的意思是不是说,执政之后,不可重用杭九枫一

  类人。而梅外婆再也没有让雪柠捎话给傅朗西。

  那一天,天上下着小雨,从金寨方向过来一支马队。几十匹驮着沉重布袋子的

  马既不敢从独木桥上走,又怕水太深,一直在右岸上徘徊,并由大约一个连的兵力

  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天色完全黑下来后,驮着一袋袋重物的马队才从水里蹚过

  来,径直进到白雀园里。后半夜人们睡得正香,街上又有马蹄声响,被惊醒的人以

  为又有马队来了,天亮后才发现,夜里的马蹄声是那支刚到天门口的马队走了。马

  队没来之前,白雀园门口只有一名岗哨,马队走后,白雀园门口就开始站双双岗,

  门外两个,门里两个,正对着大门的那个窗口后面,似乎还隐蔽地架着两挺轻机枪。

  而在街对面小教堂顶的钟楼里,本来就有一挺昼夜不离人的重机枪。

  上街的富人看见了也像没看见,有疑问也只敢躲在屋里,在自家人中悄悄地议

  论。下街的穷人则放肆多了,看见的和没看见的,都像亲手打开马背上驮着的布袋

  子细细点过数一样,异口同声地说,那里面是用来攻打武汉三镇的秘密武器。常天

  亮却不这么看,别人都还没起床,他已经在白雀园附近转了几圈,然后坚决地认为

  测候所要搬家了,将白雀园让出来做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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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朗西问常天亮:“这话从何说起?”

  常天亮坦白地回答:“我闻到钱的气味了。”

  傅朗西更奇怪地问:“银元是什么气味?法币呢?”

  常天亮说:“若是闻得出银元的气味,我早就去找银矿了。我只闻得出法币的

  气味。自从亲手将吕团长的两亿法币放出去,又收回来,只要这种纸币一多,我就

  闻得出来。”

  傅朗西难得笑得爽朗:“看不出你有如此出色的经济才能。难怪段三国非要你

  当商会会长,日后一定会大有用武之地,至少可以当一个红色银行家嘛!”

  常天亮突然惆怅起来,眼看着傅朗西他们所梦想的翻天覆地就要获得成功,将

  如此多的法币运来天门口,是否为了在他们最早闹暴动的这一带设立国都呢?傅朗

  西很喜欢常天亮的想法,但是他的回答却让常天亮颇为失望。傅朗西肯定地告诉他,

  毕竟天门口只是草莽之地,缺乏一国之都所需要的磅礴之气。

  傅朗西太了解常天亮了,只要稍加点拨,常天亮就会明白该做该说与不可以做、

  不可以说的界线在哪里。傅朗西要常天亮去小教堂,将他的猜测转告给被软禁的董

  重里。时间不长,常天亮返回来说,董重里到底是师傅,比他看得远看得清,说起

  话来斩钉截铁,语气中又有些惺惺相惜:如果白雀园内真的存放了许多法币,很可

  能是傅朗西在筹划打一场经济大战。常天亮的转述引起傅朗西对董重里的重视,随

  后就让人将董重里的软禁地改在白雀园,让他同圆表妹住在一起。不久之后,傅朗

  西同董重里有过一番既严肃又郑重的谈话。傅朗西说:在此生死存亡、新旧交替之

  际,只要不是太过冥顽不化,不像冯旅长那样自寻死路,绝大部分人都有机会使自

  己化腐朽为神奇。这些话后来又通过傅朗西自己流传到了街上。

  这番话引来线线对傅朗西的追问:身为县自卫队长,马鹞子是不是也有机会化

  为神奇?只要杭九枫在身边,傅朗西就让他代替自己回答。最精彩的一次,杭九枫

  说,如果马鹞子也能化掉身上的腐朽,就没有什么绝大部分了,而是百分之百。虽

  然与打仗遇险毫无关系,只要傅朗西需要,杭九枫仍能及时出现。

  三天后的傍晚,北风早早刮了起来。傅朗西发出召唤时,杭九枫已经上床同阿

  彩睡在一起。

  门口的双双岗明知故问地将杭九枫盘问了一番,才放他进到白雀园。推开虚掩

  着的门,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让杭九枫惊得跳了起来。多时不见,阿彩显得苍老了

  许多,主要是过于消瘦,还有眼角上的鱼尾纹和前额上的抬头纹。还没开口说话,

  (bsp;杭九枫就伸手摘掉了阿彩头上的军帽。失去军帽遮蔽的阿彩只得听之任之。

  好像从未有过前嫌,阿彩将头枕在杭九枫的大腿上,杭九枫的双手则像蝴蝶一

  样绕着阿彩那丑态毕露的头顶上下翻飞,嘴里还不断地责怪,自己早就提醒过阿彩,

  切切不要离开他,否则,满头的癞瘌又会成为雨后春笋。

  “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你这辈子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我!这话我说过一千遍一

  万遍了,可你就是不信!喜欢不喜欢还在其次,癞痢一痒你总得回来找我吧!”

  “是傅政委叫我回来的,说是有重要任务要我去完成。”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呀,莫像猫狗一样睡在我怀里!”

  “你撵我走,我偏不走,这些屋子是我的,不是你的。”

  “又说错了,你是不会恋着这些屋子的。你一直都有野心。你心比天高,命比

  纸薄。你要像我就好了,我只希望统治天门口,让雪家的男男女女想干什么却干不

  成,不想干的又非干不可。”

  “假话!雪家女人是你的心尖肉,所以你才藏着雪狐——”

  “你莫惹我!我讨厌有人一天到晚将雪呀雪的挂在嘴上。”

  杭九枫粗暴而坚决地打断阿彩的话,但并没有激起阿彩的过度反应。这时候,

  傅朗西在门外说,他俩夜里不要去别的地方了,就在这屋里破镜重圆,其余的事留

  待明日再说。杭九枫只喜欢重圆二字,他不高兴用破镜来形容,一边说阿彩的头要

  用芒硝水连洗三天,一边问这一年来是不是又有别的男人破了阿彩身上的镜子。

  阿彩轻轻地摇了摇头,就像晃动一只装满清水的杯子,许许多多的眼泪夺眶而

  出,那双搂着杭九枫的手,简直成了一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