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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下)第22章

作品:圣天门口(下)|作者:雨来不躲|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9 05:48:29|下载:圣天门口(下)TXT下载
  苦难拿来说唱,内容却不大一样。

  不听则已,一听到这样的说书,紫玉就开始拼死拼活地想天门口。

  杭九枫做梦也没想到,紫玉还真敢做主,当即将阿彩留下来,同自己一起在军

  事管制委员会里负责文化教育方面的工作。为了找一个故人做伴,紫玉也曾想到阿

  彩,她觉得阿彩是最有可能来武汉的。紫玉也向傅朗西提起过这些,傅朗西当时是

  同意的,只是觉得阿彩后面有个杭九枫,那是个离了天门口就觉得生不如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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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阿彩来了武汉,也可能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阿彩来得正好,紫玉做得也正

  好,有傅朗西先前的意思,也不算她吹枕头风了。

  杭九枫觉得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回天门口当区长的事没办成,他们夫妻

  也被拆散了!他一生气,就在紫玉面前说起狠话:如果阿彩不能回天门口,他就要

  将紫玉带在路上做伴。紫玉也不是从前的紫玉了,一时忘了医生要静心保胎的嘱咐,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说三声:“你以为这是哪里,有种的你就试试看!”话音

  刚落,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便随着一汪血水喷了出来。杭九枫自知这祸惹大了,

  只得将阿彩的去留丢在一边,离开武汉,独自回到天门口。

  雪柠等人都以为阿彩只是羡慕武汉地界上的繁华,梅外婆用手指在躺椅的扶手

  上轻轻弹了几下,柔柔地提醒他们,阿彩若是只有这类想法倒没什么,只怕她还记

  着当年受到春满园的二老板羞辱那件事。雪蓝将来龙去脉追问清楚后忍不住说,这

  么多年过去了,阿彩不说人老珠黄,也是徐娘半老了,还在记恨这事,活得真是一

  点味道也没有。张郎中和常娘娘说,从梅外婆到雪柠,再到雪蓝,一代更比一代美

  丽,当然不明白女人脸相漂亮却长着一头癞痢的痛苦。梅外婆又在用手指弹击躺椅

  的扶手,让雪蓝去书房备纸磨墨,一会儿张郎中写药方要用。还在几天前,邓裁缝

  托人捎来一大包夏天穿的新衣服,趁着还能动手,她要写信感谢人家。

  雪蓝刚离开,张郎中就要替梅外婆把脉:“等您老用力拿过笔,脉象就不准了。”

  张郎中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体会一阵,眼睛还没睁开,脸上先笑了,“您老真是大

  福大贵之人,眼见着这脉象就像春天里的溪水,细是细,可是那不是您老的问题,

  若是大河变成的,细小了就不好,你是天堂里的小溪,本来就不大,这样的涓涓细

  流是要长流不息的。”

  柳子墨陪着张郎中在前面进了书房。雪柠和常娘娘等都要搀扶梅外婆,一步一

  步地走得很慢,等她们进到书房里,张郎中已经将药方拟好了。柳子墨看了一眼,

  马上交给雪柠。雪柠也只看一眼,便交到梅外婆手里。梅外婆看了一会儿就将药方

  放下来,嘘了一口气,轻轻地数落张郎中,虽然很会看病,可就是爱装神弄鬼,好

  好的一个药方,硬要添上几样似是而非的东西。

  梅外婆手指一点,药方上出现三个字:乳穴水。

  “我都这把年纪,没几天好活了,却要用这种东西煎药喝。一旦被那些爱挖古

  的人晓得,成天挂在嘴上说来说去,这鼻子两边的老脸往哪里搁呀!”

  张郎中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等到弄清楚梅外婆是将乳穴二字,领会成了女人

  身上的隐秘之处,不仅失声笑了起来:“在行医点药这一行里,乳穴水指的是钟乳

  石旁边的积水。这乳穴水久服能使人肥健,振食欲,体润不老,与钟乳石同功同寿。

  正如女人乳中汁,穴中水,没有这两样,哪有后来的繁衍生息。”

  闻听此言,梅外婆也笑了,一边抱歉错怪了张郎中,一边又指向药方:“这味

  药叫乌爹泥,若是再望文生义,那就应该是黑发老头脚趾缝里的臭泥!”屋里的人

  都被梅外婆的话逗乐了。

  “人脚趾缝里的臭泥还真是一味好药。对不对症是一个问题,就算对症了,我

  也不敢给您老用这种药,虽说是药无贵贱,可您是人人尊敬的梅外婆,让您吃这样

  的药,别人不骂,我自己也没脸再行医点药了。这味药呀,最早出自南番的爪哇、

  暹罗、老挝诸国,后来云南等地也能造。据说是将细茶末放入竹筒,将两头堵塞得

  死死的,埋在烂泥沟中,只要竹筒不烂,时间越长越好,取出来后,捣成汁,再经

  过熬制而成。块小而且润泽者药力最好,块大而枯焦者次之。用在我这个药方里,

  是取其清上膈热,化痰生津的功效。”

  来了兴趣的张郎中变得口若悬河。天地之间万物皆可入药,能治病的还有白蚁

  泥、白鳝泥、犬尿泥、驴尿泥、粪坑底泥、田中泥、井底泥,按金木水火土分列,

  泥属于土,同属的还有猪槽上的垢土、墙上的古砖土和寡妇床头上的尘土。说到寡

  妇,梅外婆和常娘娘相对看了一眼。张郎中明白自己失言,索性说得更仔细,不论

  男女,耳朵上生了月割疮,只要用寡妇床头上的尘土和上麻油涂上去,睡一觉就会

  好。

  “你这药用得太怪,有股邪气!”梅外婆正在郁郁地说话,雪蓝掇着笔墨进来

  了,“我不想与什么同寿,只想有力气写几封信。”梅外婆伸手去拿毛笔,雪蓝连

  忙将墨蘸好交给她。梅外婆写好了信,摊在桌面上。认识字的人全都看清楚了,梅

  外婆并不是感谢邓裁缝,而是要邓裁缝想办法告诉那位二老板,有个名叫阿彩的女

  人离开天门口来到武汉,十有八九是想公报私仇,请他小心为是,能化解当然好,

  做不到这一步,就得找别的活路。

  常娘娘没有看清楚,她是从雪蓝的小声念叨中听清楚的。常娘娘老了,嘴巴没

  有往日紧,说了一句还想说第二句,连三带四地还有五六句:早两年梅外婆就说过,

  无论闲事还是正事,看见了也要像没看见,非得有人来管一管那也是雪柠的事,自

  己已经成了老朽,说出话来每个字都带有深山沟里烂木头的气味。董先生说书结束

  时总要打一声刹音鼓,梅外婆的刹音鼓早已打过了,好比听说书的人走在散场的路

  (bsp;上,再打刹音鼓就是画蛇添足,就是做老人不开明,以为儿女们没有长大。就凭眼

  前这封信,说梅外婆多敲一遍刹音鼓还是轻的,说重一点就等于睡棺材搽粉不知死

  活。往年打仗,甲得势,乙就满地逃命;乙得势,甲便抱头鼠窜。你来我往,哪怕

  败得再狠,也是对方的一种制约。今日情况完全变了。与抵抗日本人时相比,国民

  政府这一次说自己在有计划地向大后方撤退,完全是不知羞耻。兵败如山倒,谁见

  过山倒了,还能重新扶起来?

  在董重里的说书里,那个叫共工的人战败了,一头撞向不周山,天塌了,神通

  广大的女娲也只好捡些石头扔上去补补窟窿。说一千,道一万,这时候向遥远的武

  汉通风报信,一旦被发觉,是不是祸很难说,但肯定不会是福。

  常娘娘一辈子也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梅外婆边听边点头,她承认,常

  娘娘没有说错一个字,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过错,眼看有人大祸临头,不能不做声。

  梅外婆将信交给柳子墨,请他找一个合适的送信人。然后将话题转向张郎中:

  “我也为自己开个药方,请你帮忙看看。”说着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当归。

  张郎中盯着当归二字,好半天才开口:“您老用这种方法送客呀,好吧,我是

  真的该走了。”

  “张先生的意思是说,当归是药但又不是药,对吗?”

  张郎中只顾往门外走,低着头像做了亏心事。雪柠和柳子墨跟了上去,三个人

  在大门后沉默了一阵。

  雪蓝说:“可惜我们的想法成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雪柠说:“莫瞎说,张先生很高明,梅外婆会变健康的。”

  柳子墨说:“被梅外婆看出来,往后让她吃药就更难了。”

  “梅外婆比我们还清醒,她明白时间不多了,当归对她来说已经不是药,而是

  一个事件和一种心情。老人家的情况虽然很差,却也算稳定。不过,你们还是要防

  着点,说不定一阵风吹上身,大限就来了。”张郎中说话时的面色非常凝重。

  雪柠心里一痛,眼眶马上就湿了。

  一二一

  夜里梅外婆用腊雪煮水泡谷雨茶喝,所以醒得特别早。

  梅外婆如此告诉家里人时,大家都明白,梅外婆又在似梦非梦中回忆雪柠尚未

  出生时家中的情景。这是梅外婆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大家觉得应该满足在梅外婆

  心里藏得很深的愿望。

  雪家人虽不好茶,对茶的了解并不缺乏,何况身边还曾有一位对待茶如同对待

  自身美貌一样的小岛和子。雪柠选出两把紫砂壶,大的放在炭火上煮腊雪,小的放

  入谷雨茶,等着承接烧开后略微放凉的腊雪之水。雪柠掇着腊雪煮水泡的谷雨茶,

  请梅外婆喝。

  梅外婆喝了一口,看似要说话但又没有做声。一杯喝完了,加上一些水再喝,

  梅外婆才说:“今日这茶像是圆表妹泡的!”对腊雪煮水泡茶记忆最新的是柳子墨。

  在被日本人软禁的那几年里,柳子墨始终记着梅外婆说过的话,平时可以不喝茶,

  但是每年的谷雨与白露两个节气,必定要去春满园旁边的茶馆里,要一壶用腊雪煮

  水泡成的好茶,细细地品尝。在他的感觉里,眼前的茶与茶馆里的茶艺师所泡的茶

  毫无二致,其清新、甘醇和气质,还要胜过几分。梅外婆尝不出来也罢,说它类似

  圆表妹在妓馆里招待客人的萍水相逢之茶,未免让人太难过了。雪柠拦住企图坦言

  相告的常娘娘,并在另一个场合里要所有人都记住莫做蠢事:“不要让梅外婆晓得,

  再好的茶她也喝不出味道了!”

  这一天是白露,是腊雪煮水泡茶的最好日子。品不出茶的梅外婆只记得这种与

  茶相关的日子。

  白露一到秋意更加明显。雪家人越来越担心张郎中说的那句活,惟恐有风吹着

  梅外婆,非是正午,决不开启任何一扇窗户,必须进出时,人人都会侧着身子,使

  门的开合程度尽可能小。一片过早落下的枯叶翻过紫阳阁高高的瓦脊,扑通一声掉

  进院子里,正在回廊上收收晒晒的常娘娘以为要刮大风了,急忙地将大大小小几十

  扇门窗全部检查了一遍,这才去向柳子墨求证。听柳子墨说近几天气候相对稳定,

  不会出现大风天气,常娘娘才略微放下心来。

  天上白云果然很稳定,已是傍晚时分仍然没有太大变化。窗外霞光满天,屋内

  风平浪静。

  上武汉进货的伙计回来了,并且捎回几件新做的旗袍。风尘仆仆的伙计顾不上

  休息,就说起邓裁缝告诉他的阿彩前后三次去旗袍店里的情形。

  第一次去时,阿彩带着紫玉。看得出紫玉的收入要多于阿彩,邓裁缝以为像紫

  玉这种女干部能穿一般的旗袍就不错了,没想到她竟然要做梅外婆和雪柠的那种旗

  袍,而且还要红色紫色各一件。

  阿彩就没有那样大方了,在与紫玉耳语一番后,才犹豫不决地要了一件。

  约好拿旗袍的那天,还是她俩同行,两个人将邓裁缝的手艺夸奖一番,阿彩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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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