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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便连拉带扯把那于小辉拖回家去,气得个娥儿眼睛只是个红,鼻子只是个青,嘴只是个紫,脸蛋只是个绿,没精打采地退回家去了。半路上碰见个寡妇,又被没头没脑地奚落了一场。
且说翠花儿把那于小辉领到家里,葱花花油点点,猪肉里放了些姜片片,将那面条擀了个薄,切了个细,一筐鸡蛋全炒了,这才开口骂道:“没良心的鬼,你哄老娘为什么?说不出个明白,这门你出不成,这饭你吃不成,麻绳捆住你的胳膊和腿,孩子的尿布塞住你的嘴,吹过毛儿细打你!”说着便把那手儿在空中扬了一扬。
于小辉涎着个脸儿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我小子天生就贼皮,专爱让你女人打,越打心里越畅快!”说着便把那脸儿伸过去,顺下眼皮等着挨。
气得个翠花儿“噗嗤”一声又笑起来。一把将于小辉搂在怀里,“爆儿”一声亲了个嘴,龇了个牙尖尖道:“你这个勾命鬼哟,真是难描你、难画你、难丢你、难管你、落底儿下来又舍不得你。”
两个立时激动了个发疯,饭也不吃,气也不斗了,丢剥开衣服大干起来,直折腾得那面条鸡蛋撤了一地,把那两个猫吃得差点胀死了去。最后才铺床展被,热尻子大奶地熄灯睡觉去了,其中的景致恕不细表,只是个红火热闹罢了。
那于小辉和翠花儿刚刚船靠码头车进站,正准备入港,顺喜儿就回来了。其实他这一天就没出村子,整整在老杜梨树峁上蹲了一天,朝村里看了一天。直看得翠花儿和于小辉进了他家院门,进了他家屋子,这才悄悄地溜了回来,准备来个水盆里捉鳖,顺手儿擒拿,临上坡前他还特地捡了一把双刃儿砍山斧,揣到怀里。以备急用。
他又是从院墙边的那棵树上爬上去,顺着墙头溜下去了。就临落地的当儿,他又捡了一根羊毛绳子,那绳子是有一丈多长,一头打了一个活结,似乎专用谁上吊使用的那种样子,顺喜一见那绳子“一格渗”打了一个冷颤,他似乎嗅到一股气,那腥气直扑脑门,令他血热,令他心寒,令他怒发冲天,双眼喷火。他再也忍不住了,多年积压起来的火气烫得他浑身哆嗦,满头大汗,他一把抓起那绳子别进裤腰带里。然后从怀里摸出那把利斧,踮着脚溜到窗台下面,准备听个明白。
那窗台下面有个小小的猪食槽子,不高不低正好当作垫脚石儿用,顺喜一踏那猪槽,心儿就“扑来来”地摇晃开了,他是个硬直人,一辈子没有做过这号事,没有听过别人的墙根,这一回算是猪屁里攘刀子——初干。更何况又听的是自己妻子和野汉的墙,激动是难免的,但他想不到竟然能激动到这种地步。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一点亮色,院子里也黑洞洞的,恍惚间竞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面对何事了。
顺喜捉奸
41。顺喜捉奸
顺喜使劲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地把一只耳朵贴到窗户纸上,然后用斧头柄儿死死地压了心跳,想听个明白。
屋子里几乎没有动静,只有被子被轻轻扇动的声音,顺喜儿是过来人,他觉得这不像两个人造出来的声音,而像是一个人睡觉时无意问翻动被子的声音,他的心里一下子空了。
难道自己看错了吗?难道于小辉没进屋么?难道翠花和于小辉就这档子事么?这是怎么回事呢?一连串的疑问一起涌上顺喜的心头。他再次恍惚了。
说书唱戏所描写的捉奸并不少见,但那都是假的,什么红火说什么,真的捉奸根本不是那第一回事情,特别是丈夫捉奸。
聪明的读者只要稍微一动脑筋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哪一个丈夫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偷汉呢?哪一个想捉奸的丈夫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妻子呢?大凡真正厌恶了妻子而另有新欢的男人,谁去捉奸呢?因此顺喜儿先前的满身杀气,一到这时候便全部化作对上天的祷告,对命运的乞求,对翠花儿的无限期望了。
他从心底里喊道:“翠花儿,你不要嫁汉,你不要给心上泼醋,只要是这样,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他突然又想起翠花儿刚过门时的那副模样,头发光光的,脖子长长的,嘴唇红红的,眼睛迷迷的。动不动就将两个拳头顶在左下巴额上向着太阳打喷嚏。喷嚏没打成反而引来一阵笑,直笑得眼泪汪汪的。
他又想起翠花儿第一次和他同房时的情景来了。那时他乏得像抽了骨头的肉片子一般,软塌塌地偎在炕席上。翠花儿则摊手摊脚地躺在后炕头,一声不吭。他以为翠花儿睡着了,侗手一触摸她的身子,她便“倏”地跳了起来,一扑身子压过来.一边用双手胳肢他的两脚,一边说:“可好哩,可好哩,怪不得人家女子嫁汉哩——”
顺喜儿想到这儿,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道:“哎呀呀,没事了。这么多年才想起这句话来了。这话里明明有话呢么。为什么说怪不得人家女子嫁汉哩,那就是自己原来不知道这其中的好处,现在知道了,也想嫁汉呢么。”
这个想法一下子把顺喜儿的脑仁子震了个扎扎生疼,脖子僵硬得怎么也拐不动了。他努力地想把脑袋转过去,换一只耳朵贴上继续听——他担心现在贴上去的那只耳朵不好用,把真的弄成假的了。多说事,多扫兴。
读者诸位,咱们现在离开故事作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有人就在顺喜身边,问顺喜说:“你究竟是愿意听见那事,还是不愿意听见那事呢?”我敢打赌,这个问题顺喜回答不上来,让谁也回答不上来。
顺喜的心情是矛盾的。他不愿意听到那事,正因为这样他才拼命地听,看外表是一副不听出个明白决不罢休的样子,但实际上只盼望听不到了心里才能踏实一阵子。
就在顺喜好不容易扭过脖子把另一只耳朵贴上窗纸的时候,他才发现那窗纸后边硬硬的,瓷瓷的,用手一触,不由一惊。原来那是一块贴了纸的玻璃,这事儿本来他也知道。翠花给玻璃上贴纸时告诉过他,说窗上安了玻璃不方便里边看外边黑洞洞,外边看里边亮晶晶——影响情绪呢,那时他们关系还好着呢,是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一个粗心如顺喜一般的男人,大概只有到了这个地步才能感觉到幸福家庭的好处来。他突然感竟识到自己正在作一件愚蠢的事,“水流三天为干净哪”,眼不见心不烦,我怎能自己硬找一个屎盆子往自个的头上扣呢?
是的,他是看见于小辉进了这个院子进了这个门。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呀,那时候天刚擦黑自己还在村对面的老杜梨树峁上藏着呢,难道在他下山过沟、上坡的当儿,于小辉就不会去了么?于小辉来家里为什么非往那种事上想呢?难道就再没有别的事了么?
如果人人都像他现在这种样子,那还有谁敢进这个院子,这个门呢?人活着不就是活个与人打交道么。一个人活到亲戚朋友不当个人,邻家本家不上门,关住门儿吃饭,开开门儿撒尿,那还算个什么活法呢?”
顺喜儿想到这里一下子后悔了,真正是下山容易上山难,脑子里的弦儿一松,心里顿时畅快了许多。那头也不胀了,心也不跳了,脖子不硬了,汗也不臭了,脚底下稍稍一转,那耳朵便离开窗纸。正想一屁股坐在猪槽上喘一口气儿,再敲门进去,猛然间听见那屋子里“嗵”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翠花儿的一串笑声,只听那女人边笑边说:
“瓷熊哟,让你出水呢,你怎就放屁呢?”
这时候才听一个男人微微地呻唤声,道:“仇人呀,我可是实在撑不住了,你把我弄得汗水都顺着尻壕里流呢。”
这声音哑哑的,像是于小辉,又不像是于小辉。顺喜立即痴住了,手里的斧头颤抖得“格晃晃”的,直往猪槽上碰着,他的脑子现在完全成了一片空白,正不知道该如何办时,只听见屋子里“啪”地响了一声,电灯亮了,顺喜儿这才停了神儿,一扑身子伏在那窗台上,用舌头尖儿添开一方窗纸来。定住眼睛往里一瞧,立时气了个半死——
只见那于小辉正热汗淋淋地躺在翠花儿的大腿上,闭着眼睛微微地喘气呢,翠花拿了一条干毛巾正弓着身子给他擦汗。一边擦,一边骂:“这么个球本事还嫖人呢,遇上我这心软的也就罢了,换一个人不把你小子从天窗上扔出去了呢?”
于小辉仍轻轻地说:“扔出去也好,我也实实地有心无力了,谁知道你狗日这么样贪色重,一发手就像那抽水机儿一般,死嘬住不放呢?”
翠花儿一下子哭了,伸出两只脚来在于小辉的肚子上就是个搓,就是个蹬,三下五除二便把个于小辉又蹬得激动起来了,刚要来一个鹞子翻身骗马上,只听见门外“哨儿”一声响,紧接着就响了顺喜的敲门声。
两个人顿时吓得缩成一团。连忙钻在一个被窝里去了,那于小辉把脑袋只往翠花儿的怀里顶,颤抖得像那机关枪走了火一般,一发手停不下来了。
还是翠花冷静得多,她狠狠地用手指拧了一把于小辉的身子,示意要他不要动,自己则披了衣服坐起来,漫声问:
“谁呀,这么半夜三更的,还来做什么?”
顺喜儿再也忍不住了骂道:“臭婊子,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踏门了。”
翠花儿一看事情不好,只得顺顺地跳下炕来,忙慌慌地开了门,又忙慌慌地钻进被窝里,这才哆嗦着嘴唇说:
“你怎回来了?”
“这是我的家,我不能回来么?”
翠花一看顺喜的声气不似平常,也早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于小辉在被窝里颤抖成一团,把个被子筛簸得晃晃乱跳,翠花儿正想用手去拧他,猛不防那小子慌得急了,立时挣出一半大屁来了,翠花儿一看这种阵势,知道包不住了,只好垂下头来等顺喜发落。
顺喜这时候的心情也是格外地复杂,他明明能看出来那于小辉就藏在翠花的被子里头,但没有勇气去撕那被子。这是一个性命交关的时刻啊!他知道只要将那被子轻轻一揭,一切就都明白了,可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心里却没有一点底儿。
顺喜儿此时想得更多的却是他那折了胳膊的孩子,如果把这事儿一捅开,孩子将来怎么做人呢?一个人小小年纪就背上这么一张脏皮,那还了得?他突然记起那些流传在民间的笑话儿,哪一个不是说得这些上不了台盘的风流趣事呢?如果让孩子整天就泡在这样一种恶毒的小曲子中生活,那他这个老子算干什么的呢?
顺喜儿只顾这样前前后后地想着,甚至连于小辉刚才放的那串大屁也没听出来,好一阵他才嗅出空气里臭烘烘的,便脱口问道:
“哪个驴日的放下屁了?”
翠花儿和于小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不是我!”
顺喜儿并没有理会这其中的小小纰漏,只是捏紧了斧头,指了指堆在前炕头的那些男人的衣服问翠花儿道:
“这是谁的驴皮?”
翠花这才揭起被子把于小辉放了出来,慌得那于小辉如失了窟的老鼠一般,箭一样窜到前炕头抄起个裤子就往上蹬,那裤子本来是里外两层的,中间还夹着一个小裤儿,于小辉慌忙之中竞将那脚片子蹬在裤裆上了,急得他金鸡独立,就地转了一个圈儿,然后一屁坐在炕席上了。那脸灰灰的只是望着顺喜手里的那柄斧头发痴发呆。
多亏翠花儿一声断喝:“你驴日的还不穿上裤子滚球得远远的,痴在那里看戏呀!”
男女间那点儿破事儿
42。男女间那点儿破事儿
这一声一下子提醒了于小辉,也提醒了顺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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