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戏台乐声渐歇,却见曹玉嘉抱着古琴从边上上来,盈盈向着帝妃施礼。
佳欣省起白日所说地话。连忙笑告,“皇上,这位便是曹家大小姐玉嘉格格了。早前曾说起江南歌舞之事,曹氏三位千金,居然各擅胜场,玉嘉小姐愿意亲自下场而歌,为皇上解乏助兴。”
康熙吃饭颇快。已然基本放下筷子,之事牵饮黄酒,闻言颇有兴趣地看着曹玉嘉。“莫要紧张,自在唱。”淡淡七字,却显出与曹寅情同手足,对曹家子女视同内眷的亲近来。
佳欣瞟了一眼曹李氏,见她果然一脸不自在神色。
片刻之后,曹玉嘉缓缓开唱。
“霞散绮,月沉钩,帘卷未央楼。夜凉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瑶阶树,金茎露,玉辇香盘云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佳欣听得频频皱眉。
这歌声……跟自己也就是伯仲之间了,卡拉ok中等水平,处于走音和不走音的边缘。音域窄,音色低,实在是不怎么样。
但斜眼一看康熙,及爱心呢却有点楞。康熙眼中竟是一派赞赏心许之色。
“皇上。”她悄悄问,“她唱的很好么?——我看着这曹家家务好似有些内情似的……”
“好!”恰逢曹玉嘉唱完,康熙竟然清越地喝出了这声好字,连佳欣也吓了一跳。
康熙眼中射出光芒,“谁教你读的夏竦?”
夏竦是谁?说老实话,佳欣没太明白,只是大致听出来,可能这首词的作者便是这位夏竦同志,而康熙恰好对他很是欣赏?
“回万岁,奴婢性喜读书,师傅教了两年便不再延聘,现今自己看些杂书……奴婢但愿君父解乏忘忧而已,五音不全,还请万岁爷恕罪。”
好大方地奏对。
今次小镜过来伺候,顺便附耳告诉佳欣。“夏竦就是夏子乔,北宋名臣,文武双全,刚才曹小姐唱的是他一首应制词。”
好厉害。
这么生僻的人物。这么贴切的作品。虽然颂圣,难得还词句典雅不俗。
“启禀皇上娘娘,奴婢的小妹擅琴擅萧,是江南名师所授,颇为不凡,小妹已备好琴谱,也愿为皇上弹奏。”曹玉嘉不卑不亢地继续启奏。
结果小姑娘曹玉毓上来,抚了一曲技巧很高却没什么意思的曲子,康熙等人惯听倾国之音,也并觉不出好来,幸好曹玉毓年纪尚小,还显不出邀宠献媚的味道。佳欣笑看曹李氏地尴尬面色,觉得甚为有趣。
散席之后,佳欣陪着康熙步行到湖中小亭观景。
“昨儿同你说的,将曹寅女儿选入宫中一事,你可有了章程?”康熙不忘查考佳欣地业绩。
“皇上,曹玉嘉甚好,但大十五阿哥两岁多,恐非良配。”
“年纪上的确差了些。朕看,曹玉毓也是使得的。”
“皇上,”佳欣笑道,“曹玉毓有些过于灵秀娇纵了。臣妾倒是觉得,曹家二小姐玉昭不错。”
“哦?”
“曹玉毓上来那时候不是差点绊了一下么?就是那时候去扶了她一把的那个姑娘。臣妾以为,曹家虽然贵戚,终归是汉女,做皇子福晋恐招是非。但毕竟上仰天恩,恩宠不可稍减。曹玉昭忠厚老实,是曹寅妾室所出,纳为十五阿哥的侧福晋,也算是光彩门第了。曹玉嘉难得清质无暇,做福晋不合适,做侧福晋又委屈了她。不若皇上为她另配高门——前年袭爵的平郡王纳儿苏,上回听老郡王妃说,该是要请皇上指婚的时候了,正好……”
康熙微微一笑,打断佳欣说话。“就照你所说,准奏。”
“皇上不听臣妾的理由?”佳欣也笑。
“无此必要。”康熙闭上双眸,吹了阵风。“摆驾,纪素去替朕传旨,叫婉儿过来伺候。”
佳欣吐吐舌头,“臣妾遵旨。”
被胤祥抱在怀里,临湖高看一行一行似乎连到天际的灯火,实在有种虚幻不真的感觉。
“我觉得我们之前的三年加起来,也没有今年见面见得那样多。”佳欣娇憨地看着怀里那个男子。他长大了,身材更为挺拔,面容上的阴柔俊美也逐渐向着标准的“英俊”转化。佳欣伸手玩他的喉结。“胡子胡子,胡子在哪里?”
胤祥懒洋洋地正抱得舒服,随口答,“早晨还在的,晚间忘记带它出来了。”
“胡说!”佳欣微嗔。“肯定拿去喂你的刀了,说,为什么你的刀那么馋?”
“是啊是啊,”胤祥长手一勾,“它馋得很,你再不管管,它就快把我也吃了,到时候看谁做你的枕头?”
佳欣咯咯笑。“我不要枕头。”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给么?”
“当然给。”
“那我要……天上的月亮。”佳欣笑吟吟望着天上那一轮如钩明月,深蓝天幕,如丝绒盒子,将明月铺陈收藏。
“好啊!”胤祥忽然来劲,起身揽住佳欣腰肢,一踩小楼栏杆便飞身掠了出去。
湖面漾着洗发水一样的波纹。谁看起来浓稠而滑腻,就像天色一般。墨色的水中,嵌着天上明月的倩影,更多映衬出一片粼光。
佳欣轻功逐渐纯熟,自然毫无所惧,任凭夜风抚住脸庞,只是抱紧胤祥腰肢,享受这滑翔的乐趣。
“这是你的了。”胤祥停在湖心亭中,指着眼前倒映在手边的月色,慷慨地挥挥手。
“哈。”佳欣傻傻地笑。“那我可不可以做成头饰,戴在发间?”
“行啊,所谓明月铛。新月坠,莫说月亮,就算你要全天的星斗。我也会为你取得。百死,而无悔……”胤祥一面说,一面已经喃喃到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因为佳欣主动将双唇送了上来。
火热纠缠。
佳欣年纪大了,而胤祥更成熟。
以前可以因为理想主义或完美主义而按捺的欲望,一天比一天蓬勃,难以压制。
“要不然。今夜我们就……我身上已经干净了。唔……”佳欣被按倒在湖心亭的座椅上。
胤祥回答,“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好提议……”他的口舌十分忙碌,正在佳欣全身游走。“可是,你真的要在这里么?”
佳欣娇笑。“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有人吧?这里可是禁苑行宫——啊!”
她猛然坐起,掩住被胤祥解开地胸衣。
“怎么回事?”胤祥内功不如佳欣,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左边,有人正来。”
“我们……回去?”
佳欣点头。主动提气纵身。
片刻之后,佳欣与胤祥已然回到听荷别业三楼。
静静远眺,片刻之后果然看见两个身影走到了湖畔。
佳欣凝神望。“是曹李氏和曹玉毓母女。”
“这么晚了,她们到这里作什么?”胤祥浓眉紧皱。
“我正在听——娘在对女儿说什么……啊,真不cj!”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佳欣面上一红。“曹李氏在教女儿如何与男子交合。”
“干嘛大半夜过来这里教?她们似乎是去冬苑方向……”
“叫小镜跟去看看。”佳欣打了个响指,片刻之后,小镜便幽灵似地从听荷别业出发。
一盏茶的功夫。小镜便回来回报了。
“主子,十三爷,曹李氏买通了十五阿哥身边的太监,准备将曹玉毓送上十五阿哥地床。”
佳欣翻翻白眼。
“老天爷,十五弟才十四岁!”
“你怎么不说那个曹玉毓,最多十一十二了。真是最毒父母心啊!”佳欣看问题地角度和胤祥不同。“你如何处置的?”她问小镜。
“去和王嬷嬷说了一声。”小镜面无表情地道。
佳欣噗嗤而笑。“这下子有趣了。”
王嬷嬷是十五阿哥的乳母,高大健壮,对十五阿哥是爱之如命管束得比谁都严格,就连佳欣有时候赏点什么吃的给小孩,乳母都会严肃地上来辩称说某某物小孩吃了不好,然后板着扑克牌脸将食物没收,只留下眼巴巴委委屈屈的十五阿哥空咂巴嘴。
第二日,佳欣早起,果然听报说十五阿哥行馆昨夜有一阵鸡飞狗跳。在江宁预备住个三五日的,反正闲着没事,佳欣便认真行使女主人的权责,召来王嬷嬷询问。
“抓住那个小贱人,当头一棍!”王嬷嬷回奏得兴高采烈,“小贱人看着身形尚小,不知道是谁家女儿,黑灯瞎火地,也没太看清楚。后来曹夫人来了,吓得要死,我局把人交给她处置了。娘娘,后来地事儿,您召曹夫人问,准能问着。这种小贱蹄子,一定被曹夫人撵出去至少的。什么浪货,不撒泡尿照照,想高攀咱们阿哥,啊呸!”
佳欣忍住笑。“昨儿下午赐见女眷、晚上宴席,嬷嬷都不在吧?”
“不在啊,”王嬷嬷是个认真人。“老奴在为十五阿哥收拾行宫呢。虽然这里富贵,可也要让阿哥爷住得惯,住得舒服才行。每到一处,老奴都是亲自收拾的,不假别人的手儿!”
佳欣微微一哂,“要是人人都能像王嬷嬷如此忠心,何愁国家不安、民生不治?小窗,将那座翡翠白菜拿来赏了王嬷嬷。小镜,去召曹夫人过来,就说本宫有话问她。”
不多时,曹李氏灰败着一张脸色,讪讪然前来请安了。
“皇贵主儿真是早,原说卯时过来请安的,今儿不是定的辰时才去钟山么?”
“不去钟山了。本宫想去桃叶渡。”佳欣慵懒地喝着参茶。
“哦?皇上也一起去么?没听我们老爷说起啊,奴婢……奴婢这就去安排。”
“忙什么?本宫忽然起意罢了。”佳欣口蜜腹剑,“王献之在渡口迎接桃叶桃根两妾。还作乐府歌道‘桃叶复桃叶。渡口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至今还为吴地教坊所唱,本宫在京城夜曾听过。男子厚待妻妾实在不易,本宫觉得,应该去瞻仰一二,才对得起王子敬这场旖旎风流。曹夫人认为呢?”
“奴婢不敢置喙。”曹李氏脸色差劲。“主子娘娘要去哪里。奴婢尽力伺候着就是。”
佳欣阴阴一笑。“江南女子素来婀娜美貌,我看昨儿见得玉昭玉毓几个孩子就很好,才貌上定不会输给传说中地桃根桃叶什么的。本宫尤其喜爱玉毓这孩子,一看就是极孝的……一会儿叫她陪着一块儿去桃叶渡吧。”
“娘娘,”曹李氏身子一抖,“玉毓怕是不能伴驾……”
“怎么了?”
“她……她病了。”
“突发疾病?啊呀,这可不成。叫太医去给她瞧瞧吧。”
“娘娘。”曹李氏抬头。忐忑不安看了佳欣一眼。“娘娘慈悲!玉毓这孩子从小身子弱,夜里常睡不好,招些牛鬼蛇神污秽之事有时也是有的,昨儿晚上她不知道是梦魇了什么,今儿导致体虚气弱,不能下床,看大夫实是不用的。等将养一阵请个道士来做做法祈祈福,慢慢价,忘了便好了。”
牛鬼蛇神?
污秽之事?
慢慢——便忘了?
好一个曹李氏。
找死两个字,佳欣还从未见过有人比她更能写。
这么说来,昨夜母女两人,确实是见着亭中相拥地佳欣与胤祥了。如今曹李氏来谈条件,佳欣放过玉毓夜勾十五阿哥之罪,她们便也守口如瓶,“慢慢价忘了”夜色中所见之事。
佳欣缓缓起身,小窗连忙伸手扶着她,高高的花盆底在房间里踩踏,发出沉闷的声音。
“小窗,回京之后叫她们做新鞋记得换黄金做鞋底,这声儿听着叫人不爽。”佳欣忽然没头没脑吩咐了一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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