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主桌落座不久,又听外面人报,“回春堂东家到!”
厅内一阵躁动,众人纷纷翘首,想看看这回春堂的掌门人到底是何许模样,有人偷偷地打量着慕容珩的反映,只见他神态自若,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的茶来喝。
门帘掀动,李掌柜引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进来,这人眉目清秀,额发微卷,眼神澄澈坚定,带着一丝不羁。
众人心中哗然,竟然是个毛头小子,看着比慕容珩还年轻!
一帮白胡子黑胡子默默叹息道,这世道真是让人看不懂,慕容珩虽年轻但好歹是世家出身,这小子凭啥年轻轻地就把沧州药界搅了个水混天翻的。
回春堂年轻的东家在厅中站定,落落大方地向众人拱手,笑道“各位前辈有礼了,在下姓颜,单名一个澜字,回春堂承蒙各位多多照应了。”
众人也笑着虚虚地回礼:“颜东家客气了。”
颜澜含笑的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坐在正中位置的慕容珩,眼神忽地一顿,笑容凝在脸上,似有惊异之色。
李掌柜忙介绍道:“这位就是济慈堂的慕容东家。”
慕容珩淡笑着站起来,拱手道,“颜东家好!”
颜掌柜仿佛忽然回过神来,眉峰轻扬,笑容益发深刻,朗声道,“原来这位就是慕容东家啊!久仰,久仰!”
众人的目光“刷”地定格在两人身上,慕容珩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让出了身旁的位置:“颜兄请!”
旁边的人让出一条道,颜澜掀起长袍下摆,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道声:“多些慕容兄让位!”
“让位”二字说得格外清晰响亮,又意味深长。
慕容珩心中一凛。
众人见颜澜话里藏锋,纷纷振奋精神等着看慕容珩如何还击,一场好戏就要开锣了。
谁知慕容珩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慌不忙道:“颜兄客气了,不过,济慈堂旁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他微笑着坐了下来,道:“回春堂今年也该缴军费了吧。”
颜澜有些不明就里,李掌柜在一旁解释道:“颜掌柜不知道吧,我们沧州的商户每年都要按照各自盈利的多少向督军府缴军粮,济慈堂是我们药行的首领,每年缴的军粮最多,您既然坐了这旁边的第二把交椅,缴的军粮自然也不能少了去不是。”
颜澜脸色微变,仍强自撑着笑着道:“济慈堂能缴得起的,回春堂又怎会缴不起。”
李掌柜讪讪道:“那是,那是,咱们都不会与您争的。”
慕容珩品着茶,似笑非笑道:“如今谦让之风盛行,实乃沧州药界之幸啊!”
众人亦附和着笑,只有颜澜神情清淡,一言不发。
忽然高台上灯火骤灭,有隐约的丝竹声从帘后徐徐传来,所有人均屏息凝神地望着台上。
李掌柜压低声音道:“今天请来的可是名扬沧州的抱香阁花魁娘子,说起这个玉陌姑娘,啧啧,真是色艺俱佳,皮肤白得像雪一样,小柳腰一掐就要断了似的……”
见他出言粗陋,颜澜皱了皱眉,眼中略有鄙夷之色。
慕容珩笑着揶揄道:“李兄好豪阔,竟舍得请来这等尤物与大家分享。”
李掌柜笑得有几分猥琐,小声道:“小号家底薄,只买得玉陌姑娘一夜春宵,还得瞒着家中的母老虎。”他眯着眼叹道,“虽然只有一夜,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啊!……”
颜澜嗤笑了声,不以为然。
李掌柜以为他不信,忙谦虚道:“不过,以二位东家的身份家底,包下玉陌的全年都没有问题的。”
颜澜咧了咧嘴角,不屑道:“这种勾栏女子,白送给我尚且嫌脏。”
李掌柜碰了个冷钉子,心中暗恼,算你清高假正经了,面上仍是笑着道:“颜当家要是嫌脏的话就看看歌舞吧,应该不会玷污了你的眼睛。”
颜澜自顾喝着手中的茶,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这时,台上的纱帘中透出隐约的白光,帘子缓缓拉起,白光愈来愈盛,直至帘幕完全拉起,大家才发现原来高台上矗着一座精巧的莲花台。
莲花台有两层,下层的六枚莲花瓣上各有一名穿白色纱裙的女子跟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莲花台后四名同样着白纱裙的女子一字排开,或抚琴,或吹笛,或弹奏琵琶,整个舞台仿若蓬莱仙境中,仙乐飘飘,白衣仙子临波轻盈而舞。
台下的人没料到勾栏院里竟能如此别出心裁,演出如此清雅悦目的舞蹈,台上的舞女既有仙子之姿,又个个鲜活含情,看得人心驰神往,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也舍不得出,生怕一口气吹大了,把台上体不禁风的仙子给吹跑了。
李掌柜见颜澜看得认真,不由在心中冷笑,可见方才是故作姿态罢了,他看了眼台上,面上愈发地露出得色来。
乐曲缓缓回落,忽地滑过一个流畅亮丽的清音,莲花座上层的花瓣缓缓地打来,里面竟蹲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台下穿了一阵嘘声。
她身上的纱裙是极浅的粉色,仿佛春天里第一株绽放的桃花花瓣的色泽,淡粉中尤带着冬日的苍白,乌发如云,发间斜斜地插着一支玉兰花,她舒展着一双雪白的玉臂在流泉般的音乐中缓缓起舞,体态优美,身姿妙曼婀娜。
台下有人开始咽口水,伸长着脖子,等着这丽人转过身来一睹芳容。
随着乐曲的逐渐激烈,下层伴舞的女子开始在各自的花瓣上高速旋转,花心中的女子终于婷婷袅袅地转身过来,众人还没看清她的面容,目光就被她花蕊般娇艳色泽的抹胸吸住了,那里玉山高耸,露出美人骨下的一大段亮白。
她缓缓地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明艳得不可方物,一时间,仿佛大千世界顿放异彩。
她的目光徐徐掠过主桌,眼神悠悠地定格在某一点上,刹时间,神色遽变,面如死灰一般,脚下阵阵发软,后背冷汗涔涔,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莲台的边缘。
“啊!”台上传来几声惊呼,只见一抹粉色从两层高的莲花座上直直地坠落下去,犹如一只折了翅膀的鸟儿。
“玉陌掉下去了……”台上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叫,见她失足掉下高台,其它舞女顿时乱成一片,台下的观众这才反应过来,有人紧张地站起来察看。
苏锦掉落在下面的台子上,她的手捂着脚腕,低垂着头,面色苍白,簌簌发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脸上竟有羞惭之色。
台下的人议论份份,李掌柜一脸不满,站起来咋呼道:“这舞怎么跳的,搞成这样真是扫兴。”有人叫嚷着要叫管事的妈妈出来。
慕容珩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登上高台,蹲□察看苏锦的伤情。
“姑娘,你感觉如何?”他关切地问道。
苏锦抬起了一点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怔怔地盯着他的面孔,随即立刻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慕容珩抬头望了望,所幸这莲台不是很高,离高台只有两米左右距离,她应是摔下时折到了脚腕。
他伸出手,温言道:“你且忍一忍。”说着尝试着轻轻转动她的脚腕,苏锦拧着秀眉,咬着嘴唇默不做声,痛得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从额间滚落。
“胡总管,你上来看看她伤得如何。”慕容珩向台下唤道。
众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再抱怨了,颜澜仍是一脸漠然地坐在那里。
胡总管忙上台来,他查看了一番苏锦的伤势,站起来对慕容珩说:“还好,应该只是扭伤了脚腕的经脉韧带,其它地方并未伤到,休养一阵,应无大碍。”
慕容珩点点头。
抱香阁的金妈妈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跑上来,陪着笑作揖道:“各位东家、掌柜,实在对不住啊,这清莲舞是咱们楼里专门请舞师新编排的,姑娘们难免有些生疏。。。。。。〃
慕容珩抬手打断道:”不用多说了,这位姑娘脚受伤了,快带她下去医治吧。”
金妈妈忙命人搀扶着苏锦下去,千恩万谢地下去了。苏锦全程都深低着头,令一干想最后再欣赏下花魁芳容的看客暗自扼腕。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们都现个身吧。。。。。。深情地呼唤中。。。。。。。
五十七。针锋相对
高台上的姑娘都跟在金妈妈后面退了出去,李掌柜端着酒杯站起来对众人笑道: “大家不要被刚才的小插曲坏了兴致,来,干了,干了!”
众人纷纷回应,有人到主桌来给慕容珩和其他人敬酒,慕容珩爽快地一一喝了。
颜澜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聚仙楼的伙计趁这当口开始上热菜,一盘盘海味山珍陆续上桌,各个酒桌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忽然,外间有人高声唱喏:“督军府廖参谋长到!”
众人闻之皆呆了一呆,心道,怎么连督军府都惊动了,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皆肃容静候,方才熙攘的厅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马靴声响起,聚仙楼的掌柜陪着笑,毕恭毕敬地打起门帘,一名中年军官带着五六个卫兵走了进来,人还没进来,就听到洪亮的声音。
“哈哈哈,各位好雅兴啊!”廖参谋长朗声笑道,众人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廖参谋长中等身材,长相斯文。他本名廖绩风,是督军帐下一员的儒将,也是督军得力的左臂右膀。
早年奉阜两军交战划分势力范围之时,他就跟随着督军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阜军中素有“文廖武邓”之说,说的就是参谋长廖绩风和当时的军长邓汉昌。
两人均深受督军器重,在江北一带声名显赫。原本两人一文一武各司其职,互不侵涉,但因二人在江北军中都是权势涛天的人物,所谓一山难容二虎,相传两人彼此水火不容,各自培植着自己的党派羽翼,明争暗斗难分胜负。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邓汉昌戎马一生,积劳成疾,三年前一病归西,自此廖绩风成了阜军中督军以下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今日他大驾光临聚仙楼,犹如督军亲至,乃是莫大的荣耀与重视。
故慕容珩和几位药界的前辈立即都离坐上前迎接,其他人等也都从座位上立起,面露恭敬之色。
廖绩风亲和地摆摆手,道:“各位不必拘谨,都坐,都坐。”众人嘴上称是,却没人敢坐下。
聚仙堂的掌柜立刻着人在堂中上方摆好了几张椅子,廖绩风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着对慕容珩道:“少轩,听闻此次平抑沧州大疫,济慈堂可是功不可没啊,你这个家当得不错啊!”
慕容珩道:“参谋长过誉了,多亏药界各位同仁同心协力才能顺利平抑此次疫情,济慈堂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廖绩风道:“贤侄不必过谦。”他转向众人道:“济慈堂在此次平疫中功劳非小,但在座各位都有襄助之功,督军对此次药界的表现甚为激赏,故而特意派廖某前来慰劳,来,我敬大家一杯!”他一旁的茶几上,副官早就斟好了一杯酒,他举起酒杯,厅内在坐的人连忙积极地举杯,一饮而尽。
“这次瘟疫,虽是一场祸事,然对药界而言,却也未尝不是一次机遇。”廖绩风放下酒杯,话锋突然转了方向,“各位药行今年的生意该是比往年都要红火吧。”他呵呵笑道。
众人笑谦道:“哪里哪里。”
慕容珩一言不发地站着,心里已经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了。
廖绩风拧了拧眉头,叹了口气道:“如今阜军镇守江北,保得一方商家和百姓们的安宁,但军费逐年吃紧,令督军十分忧心啊!”他扫视了一下厅内众人,语气突然变得明快,“幸沧州药界素来最能体谅和支持咱们的难处,而今年药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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