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雕花的纸窗,门外的苏锦一手扶在窗沿上,眼里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拿着丝帕的手渐渐握紧,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春去秋来,林花谢了春红,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
当夏天再一次来到清平的时候:“归林客栈”的良好经营却因为宛如的突然病倒被打断了。
宛如年轻的时候就有心疾,那时候还是富家的少奶奶,时常延医问药,用各色补品调理着。自从丈夫去世独自操持客店以来,心疾时常发作,为了不让沐紫担忧,她常常咬牙忍着不声张,前几日又感染了风寒,连带心疾发作得愈发严重,在干活时毫无征兆地晕倒,把沐紫吓得不轻。
大夫说必须静心调养,长期服用汤药才能延缓病情。沐紫和容诺商量暂时关了店,一心一意照顾母亲。
可是当她看着手中大夫的药方,犯了难。
虽然药的品种不多,可是有不少名贵的药材,她去配了半个月的药就已经把家中的现钱全部用光了,接下来的药费不知道从哪里筹借。
她坐在荷塘前的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扯着手中的狗尾巴草,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手中一张泛黄的纸头已被她反复折叠得浑身都是皱纹,她目光定格在上面的两个大字“房契”。
一个月前,母亲把她叫进房内,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趁着现在客店赚了一点钱,加上典当掉自己当年陪嫁的首饰,她把客店买了下来。
宛如流着眼泪,抚摸着女儿的脸:“可怜你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家道又败落至此,今后若是娘也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啊?这个客店好歹给你做个陪嫁,让夫家不能看轻你,若是今后在夫家受了气,也不至于连个栖身落脚的去处都没有……”那一夜,母女俩抱头痛哭,珠泪打湿了巴掌大的薄纸。
沐紫叹了口气,眼下只有把房子再卖了筹母亲的医药费了。
晚来荷塘上时有阵阵凉风拂来,一池莲不知道找些什么活干。在干杂活这一方面来看,沐紫不得不纠正一下之前自己关于容诺是全能型人才的观点。
尽管容诺有心帮忙,但实际上最后的结果是越帮越忙。他往往在如何生柴、淘米、如何把鸡蛋不连壳地敲进碗里这些问题上痛苦纠结。看到沐紫烧菜忙不过来,他好心去加个盐,结果不仅倒进小半缸盐,连盐缸带盖子一起掉进锅里。
看到沐紫哭笑不得的脸色,他却异常镇定,手一摊,振振有辞“菜里多放盐易于保存,不容易坏……啊呀,隔壁那个偷食猫又来了,我去处理一下……”话还没说完,人就没影了。
沐紫无语地看着被容诺“破坏”过的厨房,只得苦笑,心中却没有丝毫气恼。不知为什么,她喜欢看到容诺偶尔流露出的调皮模样,一直以来,他的身上都有一种过于沉重的感觉,和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淡漠老成。
这一日正巧是宛如的生辰,大家一早就开始筹备一顿丰盛的晚宴。一则给宛如祝寿,二来庆祝次日客店的重新开张。
华灯初上时分,当容诺踏进“归林客栈”时,客栈从内到外已经整饬一新了,大门刚用柏木漆刷过,乌黑铮亮,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里摆放着姿态各异的松树盆景。珏莹正和下人们在厨房忙活,宛如搬了一张方凳,准备将两个簇新的红灯笼挂在门沿下,容诺见状立刻上前接过灯笼:“伯母,你身体刚好一些,不要干这些粗话了。”他扶宛如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抬手将灯笼一一挂好,又问过宛如灯笼悬挂高低位置,仔细调整了一番才罢。他看其他人都在忙,与宛如招呼过后,也赶忙将手中物什一搁,进去帮忙了。
宛如看着容诺掳着袖子,忙前忙后的身影,不禁感叹:“这容诺,总算有点烟火气了。”
正厅已经打扫一新,中央摆好了一张八仙桌,香气四溢的饭菜摆满了一桌。汽锅蒸鸡、八珍牛肉粒、酸甜虾饼……容诺把一叠空碗放在桌子上,不禁楞了一楞,桌上好些都是他以前爱吃的菜。有些菜名不过是他聊天时随口说的,没想到沐紫竟记了下来,想法学做了出来。
珏莹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容诺怔怔地盯着桌上的饭菜,以为他饿了。“这些菜都是阿紫花了一个下午亲自做的,有些是她翻菜谱学的,怎么会有做法这么复杂的菜,大户人家摆宴席也不过如此。”珏莹摇着头做不解状。
“看着就觉得很美味。”容诺笑得意味深长,他转头问珏莹“阿紫呢?”
“哦,她说去山上采点草药,马上就回来。”珏莹说道。
沐紫的父亲早年是个郎中,后与人合伙开药材铺,慢慢地把生意做大。那一年冬天,父亲带着管家去北方进药材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他们遇到了劫匪,有人说是被北方的乱军所害。沐紫从小跟着父亲也学了不少医理,母亲生病以来,除了请郎中开方诊治外,她也把从老宅搬来的医书重新研究起来,根据母亲的病情配一些温补的药方为母亲调理。在她的细心护理下,母亲的气色也好了很多,沐紫大喜,更加用心研习医书,客店不远的苍冥山上植被富饶,她经常去那里为母亲采集些草药。
一切收拾停当,便准备开席了。扶宛如坐在长辈位后,兰彦、容诺、珏莹依次从旁坐下。
刚落座,宛如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六年前我带着沐紫来到清平镇,举目无亲,一无所有,未曾想到能有如今的光景,这些年如果不是大家的相助,我们孤儿寡母岂有今日。我这个身子也是时好时坏,如果哪天撒手归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沐紫一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言罢,潸然泪下,在座诸人闻言俱是黯然。
珏莹忙宽慰道:“阿姨,您的身体已经大好,切莫要忧思过重,吉人自有天相,您定会福泰安康的。我们就如同一家人一般,沐紫便是我们的姐妹,大家彼此照应理所应当,您不要说这样见外的话。今天是您的寿辰,又是客栈重新开张的大喜日子,大伙要高兴才是。”宛如听她一番话,愁容渐消:“是我过虑了,坏了大家的兴致。”她用丝帕抹了抹眼角:“兰彦,你去门外看看,沐紫怎么还没回来。”
兰彦应声出门查看,容诺一旁静坐无言。
又过去一盏茶功夫,沐紫还是没有回来,兰彦奔回正厅:“她去哪里采草药了?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不知道呀,应该就在后面的苍冥山吧,她说她熟门熟路,马上就回来的。”珏莹也有些着急了。
大家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人影,宛如不停探头向门外张望,面露忧色。容诺站起来,对宛如说“伯母,我去找沐紫,或许她在山上迷路了也不定,你们先吃吧。”宛如点点头:“山上路黑,小心一点。”
兰彦腾地站起来:“我去找吧,你等着!”
容诺看了兰彦一眼,没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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