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相连的指尖,所感受到的狂躁的心跳,以及两人掌心湿乎乎的汗渍,昭示着两个当事人内心的不平静。
出了小巷,朱说想要松开李静的手,却被李静反手握住了,朱说面色微愠,李静却摇了摇胳膊道:“君子相交,志趣相投。”
朱说看着路上大街上三三五五的行人,只得快步走向驿馆。
李静跟上朱说的步伐,闭着嘴,闷笑出声。
只是,两人到达驿馆门口,看到刘禅那辆张扬的马车,和门口站着的几乎挡住了整个驿馆大门的一行人时,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几乎是瞬间,李静慌乱地抽出了与朱说交握的手。为了掩饰尴尬,她故作轻松的快步走上前,给了摩西一个拥抱道:“二十天没见我,有没有想我?今天我生日,生日礼物准备了吗?算了,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份上,生日礼物就免了,先说声‘生日快乐’听听。”
李静这样旁若无人的与摩西亲近,不管是摩西,还是其他几人,面上都是一阵尴尬。
摩西目光越过李静的肩,看了眼仍旧站在不远处的朱说,轻轻回拥了李静一下,从善如流地道:“静,生日快乐。”
摩西温柔华丽的声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平静了李静刚才被人撞见她与朱说手牵手的慌乱尴尬。
深吸了口气,李静收了收脸上的表情,走向李让道:“让,生辰快乐。我来的时候,你们都出去了,礼物,暂时放在了希文兄那里。”
李让似是没有从刚才看到李静与朱说两人牵手的冲击中走出来,脸上带着惊异的表情,怔怔的回了李静一句“生辰快乐。”
刘禅和摩西,最先反应过来,招呼着仍然发怔的几人,进了驿馆。李静被簇拥着进万麒房门时,回身看了眼站在他自己房门前的朱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由于李静与朱说在大街上手牵手这件事造成的冲击,几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即使说话,也是问东答西,不到半个时辰,就变得没话说了。
李静求救的扯了扯刘禅的胳膊,刘禅会意,起身告辞。
送两人出门时,万麒神色复杂的看了李静一眼,张口欲言又止,却最终只是道:“你的事,我听崇儒(刘禅,字崇儒)说了,册封那天,记得谨言慎行。还有,不管愿不愿意,给你父亲和秦家分别去封信报备一声。”
李静第一次没有直视万麒的眼神,低声闷闷“嗯”了一声。
万麒抬抬手,拍了拍李静的肩膀,算是告别。
路过朱说的房间时,李静停了一下,却没有进去告别。这种事被别人撞见,朱说比她,要承受更多。比起片刻前的甜蜜,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前景幻想,李静现在非常后悔,出小巷时,为什么没有让朱说放开手。
刘禅的劝慰
摩西一路把李静和刘禅送到了驿馆门口,李静临上马车前,抓着摩西的手,欲言又止。
摩西会意,踮脚轻拍了下李静的后脑勺道:“朱说那里,我会去看看的。你别太担心,大家过两天缓过来就好了。”
李静用力握了两下摩西的手,放开它上了马车。
摩西一直看着马车在前面街口拐弯,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驿馆。
马车中,李静仍然为刚才被众人撞见的事自责,周身散发着明显的低气压。
刘禅看着这样的李静,心下叹了口气,却是露出笑容道:“我刚刚回府吩咐准备晚上酒席时,遇见秦姑娘了,她和伊人两人神神秘秘的从门外刚刚回来。伊人还说晚上会让你看到惊喜。”
李静现在哪里有心情理会什么惊喜,本来今天挺开心的一天,却因为她的任性而尴尬收场。两人牵手被万麒他们撞见,她一走了之避开简单了,朱说接下来的几天,要怎么面对他们?
李静自己是没觉得互相喜欢的两人手牵手有什么不对,可是,这不是她的前世,在这个时代,莫说他们这样单纯只是互相喜欢的两人,即使是结了婚的夫妻,也没有公然在大街上手牵手逛街的。
她被人误会轻佻倒也罢了,朱说被人误会跟轻佻的人交往,或者,被人误会他自身举止轻浮,那可就麻烦了。
偏偏,这件事,她丝毫没有办法解释。因为,即使是她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朱说的声名也依然会被牵累。
这样想着,李静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
刘禅看李静完全陷在刚才的事情了,根本听不进他说话。虽则心里责备朱说不懂事,他还是开口劝慰李静道:“静,别叹气了。你跟朱希文的关系,反正大家多少也都知道一些。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对朱希文如何的。而且,朱希文是要进官场的成年人,面皮不会那么薄的,被说两句,他也受得住。”
听了刘禅的话,李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知道他能承受的住,只是,我本不想在他临考前的关键时刻给他添麻烦的,结果,还是一时得意忘形了。”
刘禅坐到李静身边,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又揽上她的肩道:“别给自己太大的包袱,朱希文不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既然他选择了跟你在一起,就该有觉悟和担当。你本是因为喜欢他才想跟他一起的,如果连情不自禁在街上牵手被熟人撞见这样的小事你都要烦扰伤神,那你跟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快乐可言?你不快乐,就算是对他再体贴,朱希文心中若念着你,必然也会不快乐。
那样,你们在一起,就变成了互相伤害,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料到刘禅能够说出情商这么高的话,李静一时,保持着高难度的侧身仰面动作,看着刘禅发怔。
刘禅被李静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赧然,放开揽着她肩膀的手,与她错开半个人的位置道:“你别这样看着我。这些话,其实也不算是我说的,是姑姑说的。你不是知道吗?因为先皇不喜欢今上跟姑姑那种出身的女子交往,姑姑曾经被赶出王府,十五年都寄住在张大人家里。在姑姑之前,今上已先后娶过两位皇后,郭皇后病逝五年后,姑姑才被册封为皇后,而且,只是草草宣诏,回避朝廷公义。
姑姑十六岁时与今上初遇,定情,及至被册封为后,已经四十五岁。三十年,姑姑用了三十年才能名真言顺的跟自己倾心的人站在一起,而且,姑姑得到的,并不是独属于她的今上,得到的同时,她还承受着朝中大半文武大臣的非议。
可是,不管是姑姑,还是今上,他们都用他们的坚持,最终走到了一起。
如果你真的倾心朱希文,朱希文也值得你倾心的话,那些劳什子的礼仪束缚,于你们,该不是问题才是。
毕竟,不管多么艰难,你们之间的路,绝不会难过姑姑和今上。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跟朱希文走下去的话,就再不要这样作茧自缚,自添烦扰。”
以前,刘皇后与皇帝的故事,刘禅给李静提过。但只是断断续续提起的,如今,刘禅一个三十年出口,不由得李静不撼动。
(bsp;虽说皇帝还不是皇帝时,懦弱了些,还先后娶过两位妻子,如果不是他的两个妻子恰好都短命,刘皇后怕是再怎么深得皇帝喜爱,一辈子也别指望坐在后位上。
可是,三十年的坚持,十五年的“地下情人”生活,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居然是为一个可能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与她站在一起的男人等待。之后,又做了十五年的“妾室”,熬到心上人的正妻去世,又熬过了五年,才熬到了正妻的位置。却还是不得不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心上人。
也许,在别人看来,刘皇后赚到了,从一个瓦肆勾栏的说唱花鼓的歌伎,一朝被王子皇孙看上,摆脱了勾栏瓦肆那种低贱的地方,最终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是,李静却觉得,刘皇后在感情上,吃亏太多。
她不相信,刘皇后对皇帝的爱是没有独占欲的,但是,只是因为出身不好,她就不得不忍受自己的爱人一而再的娶妻。熬了三十年,熬到了正妻的位置,却不得不与宫中佳丽三千分享自己的爱人。
李静想到中午在食阁见到的那个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场,让皇帝在她面前都流露三分弱势的女人,却再没有了那种因为她气场过于彪悍而产生的颤栗,莫名平添了一份高山仰止和心疼。
但是,李静知道,声名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如果不得不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的话,她情愿舍弃这份感情。
那种不得不隐忍自己与别人分享爱人的生存状态,她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撕心裂肺、心痛难当。
尤其是,那种分享中,她还要处于没有主动权的下位。
刘禅的话,一点儿都没有让李静鼓起勇气,反让她心中更添了三分郁闷。在这个男子三妻四妾稀松平常,女子没有半分自主权,如果不是正妻,随时有可能会被转送他人,甚至转卖他人的时代,她心中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信念,到底该怎样践行?
即使她有朝一日与朱说成亲了,朱说若开口想要纳妾,她该如何面对?
李静知道,她多半会默然的让出正妻的位置,与朱说办理离合,或者干脆让他以“七出”的“善妒”休了她。不过,不管如何,在这个时代,感情受伤了,即使保住了尊严,却也没有对等的权力。
莫名的,李静有些心灰意懒。
在这个社会风气偏向男子的时代,该如何保证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从一而终呢?
李静,又钻进了一个形而上的思维怪圈。
她忘了,在她的前世,即使法律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偷情、出轨、离异,也都是很常见的,感情不在了之后,其他形式上的东西就显得形同虚设了;而即使在这样三妻四妾稀松平常的时代,她的父亲贵为世袭郡王,也只娶了她母亲一位妻子,还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从一而终,靠得从来不是外在约束,而是人的情感与责任自身。
由于李静的心灰意懒,刘禅为她准备的生日酒席,未及尽兴,便草草结束了。李静因为心情郁闷,喝得有些醉了,进而糊里糊涂收下了秦芳羞羞答答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的惊喜。
那是一个真正的绣了鸳鸯的香囊,香囊上面,还绣着秦芳的小字,淑华。
刘禅虽没有喝多,但是,明显不会察言观色(李静与朱说之间的事,是她自己告诉刘禅的),不仅没有阻止秦芳送出礼物,还把他白天与李静逛街为李让挑选礼物时,顺手买得一块生肖吊坠送给了秦芳。让秦芳误以为,那是李静的回礼。
而这件事,直接导致半个月后,李静被册封为宋国郡主的诏书送达李家时,秦芳因为受不了刺激,吐血晕厥。
李静被秦芳的吐血吓坏了,以为她突发了什么急病,让刘禅匆匆派人召了太医探视之后,才知道秦芳只是一时受到了惊吓,情绪爆发,才会吐血,并无大碍。喝几副压惊去火的药就会好。
听了大夫的话,李静虽觉得不可思议,但想到秦芳常年养在闺中,又生得怯懦胆小,骤然听到圣旨,受惊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夸张了些,不过,想到王勃之死,不是被淹死,而是被落水这件事吓死的。李静也就释怀了。
跟太医确认过后,李静道了谢,和刘禅一起,送太医出府。
李静和刘禅离开之后,一直守在榻边的刘禅的妹妹刘蒹,握着秦芳的手道:“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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