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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作品:承泣|作者:沸点123|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0 16:12:08|下载:承泣TXT下载
  那位老先生还没有走远,正拿着照片向一间钟表店的店东打听,钟表店的店东很不耐烦:“走开,走开,我不管寻人的,时间停止了可以找我……”

  清绘很想问问他,如果找你,可以让时间倒流吗?

  第三十章 '本章字数:2103 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 19:16:45。0'

  水果店的小黑板上写上了“暂停营业”,本来爸爸是用白色粉笔写的,想一想又擦掉,换上了绿颜色的字。绿色是葱茏、绿色是通行、绿色是生命。

  角落里堆满变质的水果,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糜烂的味道,像是甜酒酿。

  隔一天,小黑板上的字变成了“转租”。爸爸决定把水果店兑出去。

  上午张家阿婆带过来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零下5°的天,只穿一件衬衫,一件西服,脖子上挂着一串绿玉佛珠,笑起来满口烟熏牙,颇有些港商的范儿。

  他在店里转了一圈之后,伸出一只手,微笑不语。

  爸爸问:“多少?”

  他还是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五万?”爸爸的声音明显不自信。

  “五千。”

  “五千?”爸爸泄气了,甚至愤怒,指着满屋子的烂水果:“五千,你全拖走。”

  “对啊,我就是说这些水果五千。”哇,他果然高深莫测。

  “他捐过一座希望小学的……”张家阿婆忙不迭地为他歌功颂德。

  他还是一脸看透世事的笑:“哪里、哪里,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五千块等水果卖出去之后再给,也就两个月之内吧,一定结清。”

  本以为天上掉馅儿饼,谁知道是蜜糖涂在后脑勺,吃不着、舔不着,白甜蜜。

  港商走后,又陆陆续续来过一些人看过,其中包括以前街口冰店的肥姥,他听了爸爸的开价,吓一跳:“一个破水果店,你以为是水立方?”

  爸爸坐在红色的电话前,像是赶着救命的人停在红灯前,犹豫不前。

  “喂,我是……”爸爸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是谁啊?你是大救星,哈哈哈……”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有事你说话,兄弟我赴汤蹈火。”

  “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情,想找你借……”

  “不借。”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生气,“要多少你说。”

  “五万。”

  电话“啪”地挂断了,爸爸握着电话坐在那里,泥塑木雕一般。

  隔了一会儿,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门口,一个满脸胡楂的男人走出来,爽朗地笑,手里拿着一只纸袋,“这里是五万,你先用着。”

  “我把店抵给你。”爸爸没想到他会这么快。

  那人环顾四周:“兄弟,你这店我可不敢要,旁边那个废园子邪的很,风水不好,干啥啥不成。”

  “以后我会还你的。”爸爸又说。

  “还什么呀,这是我还你的,我欠你一条命。”他永远声如洪钟,安慰爸爸,“小手术而已,不要说有病,人家没病的还做。”

  “啊?没病也做,那不是有病?”阿咪刚好放学,偷听大人讲话。

  “人的胃就像是一个有弹性的皮球,切掉一半再缝上,就变成一个小皮球了,随着进食的增加,胃会慢慢地撑开撑开,又变成一个大皮球了。胖子为什么减肥难,就因为之前吃太多,肚子里有个大皮球,切掉一半就瘦了。”他真的很和蔼,居然坐下来,一字一句地给阿咪解释。

  爸爸蹙紧的眉终于展开了一半,褶皱的心估计也舒展一些了吧。

  小黑板上的字又变回了“暂停营业”,既然是“暂停”,那么一切就很快都会过去。

  天气越来越冷了,所有的人都把自己裹成了企鹅,像是贝类躲进了厚厚的壳。甚至连想说的话都被冻结,每个人都是沉默的,缩着脑袋,步履匆匆。

  瘦西湖干涸了许多,露出一大片浅滩,附近的几个男孩子在桥栏上捆绑了一个篮球筐,每天来桥下打篮球。寒冷的天,他们只穿一件球衣,在冷风中跑跑跳跳、左冲右突。看着他们,清绘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十七岁就苍老。

  隔一天,清绘忽然发现大鱼也混在人群中打球,所有的人都穿着蓝色红色的球衣,只有他穿白色的衬衫,看见清绘路过,抱着球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清绘、清绘,嘿,真巧。”

  “呵呵。”面对这么刻意的偶遇,清绘尴尬地笑笑。

  “你怎么穿这么多?”大鱼被鼓成一团的清绘吓了一跳。

  “呵呵。”清绘又一次尴尬地笑笑,那天刚换上冬衣、棉鞋,在玻璃门上看见自己的倒影,清绘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老了,怕冷。”清绘自嘲。

  “老跟怕冷不划等号的。”大鱼指给她看远处的湖面,几个花甲老人正在飘荡的浮冰之间游来游去。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打球,一会儿就暖和了?”大鱼热情地邀请清绘。

  “算了,我不想动。”清绘后退两步。

  “那我也不打了。”大鱼转身把球丢给伙伴。

  “啊?你还是去打球吧,我妈妈喊我回家吃饭,拜拜。”

  清绘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远了,她感觉大鱼的目光,一直在身后,如芒刺在背。它让你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而你却看不见它的模样。

  清绘打开衣柜,想要寻找更厚一点衣服。在衣柜里,她看见满满一排的木头玫瑰,粉蓝、郁绿、黛紫、轻红……每一朵都栩栩如生,热烈而饱满。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只是装作不知道。

  清绘一朵一朵捏在指尖、握在掌心。她很难过,当初没有告诉他,她就喜欢那样木头颜色的玫瑰,上面有一圈一圈木头的纹理,像是我们的掌纹,写着缘分。

  许安就这样离开了,消失在清绘的生命里,虽然他是那样的沉默,可清绘依然觉得,他离开之后的日子,开始变得沉静,他们之间好像还有许多话没有说。

  清绘一直想问他,那一百块钱,是不是他故意丢在那里让妈妈拣到的。因为清绘压根儿没有弄丢那一百块钱,她是想偷偷藏起来,给他买一条南极人的保暖裤,可是来不及买,他便走了。

  他虽然只是回了江西,对清绘来说,却像是回了南极那样遥远。

  江西,江南西。

  清绘想,他那边应该温暖许多吧,不然鸳鸯怎么都会迁徙去了婺水?

  有数据显示:南极比北极更冷,因为北极是被陆地包围的海洋,最低气温只有零下40°;而南极是被海洋包围的陆地,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88°。

  传统思想里,不是越北越冷吗?原来我们以为得,并不是我们以为得。

  第三十一章 '本章字数:2086 最新更新时间:20110326 19:17:15。0'

  医生办公室空无一人,爸爸静静坐在椅子上等待。浓浓消毒水的味道,栀子花一样惨白的灯光,走廊里偶尔乱作一团的脚步声。

  医生终于过来了,戴着口罩,声音含糊不清:“病人的情况很不好,癌细胞扩散得太快,药物无法抑制。”

  “那你告诉我,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少?”爸爸的目光几乎是哀求。

  医生停顿了半分钟,似乎在心里计算:“这个,不好说,我们会尽全力,你们家属也要有心理准备。”

  爸爸握着笔,指节都变得苍白,这是他一生写自己的名字,写得最艰难的一次。

  妈妈躺在臃肿的白色被褥里,才几天,她已经瘦得形容枯槁,眼窝深深地陷进脸颊,显得眼睛特别的突兀,她的目光总是会落在一个地方,久久忘记移开。

  “怕吗?”爸爸握着她的手,轻声问。

  “怕。”细弱的声音,恍惚已至弥留之际。

  “别怕,有我。”爸爸握紧她的手。

  “我会不会死?”

  “胡说什么,小手术,没病的人还做呢,不信你问阿咪。”

  “你又骗我,你骗了我一辈子。”妈妈闭上眼睛。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爸爸急切地解释。

  “我是狗。”妈妈狠狠骂自己。

  “嘿,这你也争?”爸爸笑她。

  “如果我死了……”妈妈欲言又止。

  “如果你死了,清绘和阿咪惨了,后妈一般都比较恶毒的。”爸爸逗她。

  “我对不起你……”妈妈的声音哽住了,这几天在医院,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只剩下干涸的眼窝,愈发深陷。

  “胡说什么,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知道什么叫‘相濡以沫’吗?”爸爸轻声责备,像是在呵斥调皮的小孩,“湖水干涸后,两条鱼未能及时离开,受困于一方小洼,为了生存,它们相互吐沫来润湿对方。现在,我们就是那两条鱼。”

  “我真的对不起你。”妈妈哭出声来,“就是前一个月……”

  “前一个月?”爸爸这才听出来妈妈是要说其他事情。

  “是的,阿诚来找过我,我们去了郊外的农家乐,那里有草莓田,芦苇搭的房子,特别像我们插队时住的地方。”

  “嘿,你们怀旧也不叫上我,这可真对不起我啊。”

  “后来我们都醉了,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说他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妈妈顿了一下,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又像是在积蓄继续说下去的力气。她太虚弱了,“我的病我知道,我不想带着愧疚去到另一个世界……”

  爸爸沉默了,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手看。他的掌心里,是妈妈瘦骨嶙峋的手,因为长期抓握熨斗,指关节都扭曲变形了。

  “7号床准备,马上要手术了。”护士过来通知。

  爸爸终于抬起头,重又握紧妈妈的手,“‘偷情’至少还有个‘情’字,‘’也有个‘爱’字,有情人做的事,有什么该不该的……”

  妈妈要进手术室了,爸爸跟在护士后面,抓着妈妈的手追在病床旁,“过去的都过去了,什么都不要想,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爸爸突然俯身,重重地吻在妈妈嘴唇上,两个人脸上的眼泪交织在一起,这便是所谓的相濡以沫吧。

  就在妈妈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刹那,突然一群人冲进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身系白绫,胸别黑纱。他们疯了一样见医生就打,见东西便砸。妈妈的主刀医生穿着无菌服,被几个妇女撕扯着按倒在地,抱着头,蜷成一具木乃伊。

  又有几个人冲进医生办公室,将饮水机搬起来,砸到楼下去,将医生的办公桌掀得四脚朝天。花盆被砸进了鱼缸,头顶的日光灯垂在半空,光影来回摇晃,感觉整座大厦即将倾覆,呼叫机发出刺耳的啸叫:“机器故障,请稍候;机器故障,请稍候,哔……”

  只是一瞬间,一片狼藉,如地震海啸。

  爸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转身想要问护士。护士已经吓得钻进了妈妈的病床下面,瑟瑟发抖。爸爸赶紧去看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主刀医生。他已经被打得满头满脸的血,破裂的眼镜片深深地刺进眼窝,一颗打脱的门牙血糊糊地粘在下巴。

  爸爸冲进乱作一团的人群,抓着每个人的手喊:“别打了,别打了,我老婆手术,救命的,求你们了……”没有人肯停下来,冲动是魔鬼。

  爸爸瘫坐在地上,一个满眼血丝的中年男人走到爸爸旁边,也一屁股坐在乱七八糟的杂物上。

  “我们当初也是到这里来救命的,你看看,你看看,一个小小的阑尾手术,人就没了……”他指着远处蹲在墙角、惊恐万分的小女孩说。

  小女孩的手里捧着一架披着黑纱的相框,照片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妈妈笑得人心碎。

  医院里的病人开始陆陆续续转院,下午,张家阿婆还有柳湖路的街坊四邻结伴来医院看望妈妈。张家阿婆塞给爸爸一个大红包:“大家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买点什么才好,买水果吧,你们家开水果店的,那不是石头往山上背吗?”

  “不用不用。”爸爸推脱着。

  “也不是给你的,是给清绘妈妈的。”张家阿婆沉下脸,转身之后,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