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穷,那又何必在抛弃了之后还生下两个孩子呢?不过啊,我的那个姑姑已经在我高一的时候死了。她死了,得癌症死的。”
靳少浔看着情绪再次被怨恨所控制的萧染宁,有些心疼的难以招架。他伸出手,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淡淡的嗓音传出,顿时让萧染宁眼泪猛然掉落。“阿宁,别急,慢慢说。”
萧染宁没有拍掉他的手,滚热的泪珠滴落在他手背上,也令他心如刀绞。萧染宁转头望向他,泪眼朦胧,悲痛怆然。“靳少浔,除了阿谦,你是第一个肯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外惯了,却依然习惯不了孤影飘零。我有时候很希望能有个人在我身边,在我烦忧疲累的时候能倾听我的苦诉,能为我排忧解难。哪怕对方一句话不说,只要在我身边,我都会觉得欢喜。因为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她已经记不得是多久以前,那时她还做不到如四年后的这般坚强。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如同花骨朵,娇嫩易折。隐忍的久了,有时会想找个人倾听诉说。后来她发现,有的人一开始还会安慰几句,但无不例外的是到最后都心不在焉。她在别人隐藏的厌恶嫌弃中渐渐懂得,索性到最后她总喜欢将心事埋藏于心底,无论别人怎么问,她都浅笑不语。袒露自己的过往,无疑是揭开那块愈合的伤疤,再由那些过路人拿着盐一把一把的洒在伤口上。许是憋闷的太久,总是忍不住想要出来透透气。正好靳少浔是她信得过的人,所以才会对他说出这些。
想到关以谦,她的心更加痉挛。她久久不能将过往袒露,乃是因为他是她最为在意的人。正因为在意,所以才更加艰难的说出口,因为她在意他的看法。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太多,码的时候木分段……结果杯具了!qaq
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往事如烟随风散(二)
“我六岁的时候,上一年级。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幼儿园,能上小学也都算好。”萧染宁悄无声息的从他手里抽出双手,自顾自的摩挲着瓶子。她抹掉脸上的泪水,对靳少浔转头一笑,道:“想必那时你们已经读完幼儿园了吧?”
靳少浔因她的话以及她的举动,眸光黯然沉寂了片刻。最后却还是点点头,道:“嗯,那个年纪的时候,我和阿谦也刚从幼儿园升小学。”
萧染宁笑意凛然,显而易见的心事重重。就只是一件小事都在提醒着她,她与关以谦之间有着翻山越岭都跨不过的鸿沟。“真幸福。话又说回来,那时候我也还没有怨恨他,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叫爷爷的亲人存在。最后,我还是从同学的口中得知,那个教书的老师原来是我爷爷。别以为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懂。你见过有哪家的小孩是需要经过别人提醒才知道这是自己爷爷的?没有吧,你说这讽刺不讽刺?后来不知道两个家庭又为什么有了走动,事隔太久我记不得了。到后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心存怨恨了。”
那些回忆里有温暖有烦躁,让她时常处于揪心状态的边缘。“我记得最深的事情是,他说我们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爷爷。这是我偷听来的,后来在我妈妈的要求下,我长大上了高中后便叫了他一声爷爷,可我觉得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小时候我很想听到他对外人说:‘这是我的乖孙女,最令我骄傲的孙女。’后来我的那些小弟弟妹妹出生了,我才渐渐明白,我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真的可有可无。不是优秀,就能够被重视、被喜欢。再多的努力,也抵不过别人的一句软语撒娇。他们都吝啬给予我们一丝一毫的温暖,却将所有的疼爱宠溺给了我小叔叔的儿女。这一路走来,我总是在催眠安慰着自己,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怨恨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只是最终我所期望的都被打碎了。同样是孙子孙女,为什么差别就能这么大?一直到我初中毕业以后,我就没有再踏进他们家里半步。那时我想过,哪天他要是死了,我会不会去参加他的葬礼。”
萧染宁唇角边的讥笑若隐若现。经过一剖析她又突然明了怨恨的理由是因为什么。她听着靳少浔略微叹息一声,云淡风轻的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歹毒?时刻想着自己的爷爷去死?你知道么,若不是他从未尽过一丝身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我爸爸也不至于从一出生便被下了定论。在我们贫困潦倒的时候,他们为什么可以做的这么狠心绝情?如果他们能给我妈妈一点好脸色的话,我估计也不会这么怨恨。为人父母,将一条尚未成型的小生命剥落并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生而不养、养而不教。”
靳少浔忽然笑了笑。平静的声音仿佛像透过厚实刚硬的玻璃窗传来,却又异常温暖了她的心。“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永远都不会把你想成这般恶毒。何况,你把自己说的这么恶毒心狠,是想说明你配不上阿谦?萧染宁,你再有这个想法我就把你扔进太平洋里喂鲨鱼。你不知道,阿谦永远都不会介意你的家世背景。你的这些身世,他有千千万万种方法可以得知。而他却因尊重你,更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爱的是你这个人本身,所以才没有去调查你的事。而你现在一走了之,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晚一走,那代表着什么。你走了,代表着你已经放弃和他白头终老的机会。”
萧染宁面色一僵,倒不是因为被他看穿了心思,而是因为靳少浔最后一句戳中了她的心窝。她沉默不语,靳少浔又冷笑着说道:“你放弃了,就代表未来会有个人占据你曾经的位置。谁不希望能与爱的人白头终老,那种只会想念放手的人往往都是因为得不到。说那些屁话有什么用,你想念了,别人就会同样想念吗。所以阿宁,回去吧,回到他身边。为什么要因为一点挫折而放弃,当你老的时候,我怕你会抱憾终身。”
有一种凄凉,至年老时,遗留人世的最后一刻,见不到想见的人,盼不到想念的人。
萧染宁知道他是出于关心才说的这些话,所以也不在乎他的语气问题。她其实也赞同他的话,无可厚非。“靳少浔,我很感激你今晚为他所做的。但是,你会觉得这是小小的挫折,那是因为你自小什么都不缺。你体会不到人情冷暖,你的人生也没有缺憾。你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来与我感同身受?从来没有人教导我人生该怎么走,每一件事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少走弯路。也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二十几年来,从来都是我自己去摸索探究。”
靳少浔没有说话。
萧染宁扬起头,将矿泉水咕噜咕噜的往喉里送。她觉得她今晚真是神经病,一会笑一会哭。“遗憾总会有,哪有人的一生会是圆满无缺的。但是,我宁愿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品尝遗憾,也不愿在今时明日里后悔莫及。”
靳少浔依然沉默,他哪会知道万连茵会这般偏激。为了让萧染宁离开关以谦,会拿她的家人威胁她。
“我们姐弟俩几乎是我妈妈一手拉扯大的。我的爸爸喜欢酗酒抽烟,人又懒脾气又恶劣。这样的男人,不是一个好丈夫,亦不会是合格的好父亲。正因为他的好吃懒做,所以我的妈妈才会过的这么辛苦。很小的时候,我大概只有四五岁,他在外面喝醉了,回来就发酒疯。我妈妈一直不喜欢他酗酒,便说了他两句。后来,他们就吵起来了,甚至还动起了手,我只记得我妈妈被他打的遍体鳞伤,若不是当时隔壁邻居的大人赶到,也许我们会成为没有母亲的孩子也说不定。那时我弟弟也才刚一岁多,而我被他不小心用椅子砸到了耳朵,后来流了好多血。我弟弟就在一旁哭,哭的像没人要的孩子。那时候家里没有大人,我妈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本来我是应该恨他的,只是我看到他紧张的向我奔来,酒也醒了大半,紧张焦急的问我疼不疼的时候,我后来就知道,那是属于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疼爱与紧张。”那一晚对她冲击实在太大,她耳边仍能清晰的回响着当时萧樊撕心裂肺的哭声。当时父亲那般紧张的姿态,还时刻的印记在脑中。她的父亲,是最让她徘徊在心寒与温暖的边缘。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正值夏季。村里面有一池鱼塘,很大,里面养了很多鱼。那时正巧整个鱼塘都放干了水,村里的大人兴高采烈的结伴去捞鱼。那天刚放学,我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也一起来到了鱼塘。下水捞鱼大人也没有阻止,只是叮嘱我们要小心,不要去深水的位置。只是那时候我很倒霉,被割到了脚。”那时的场景同样触目惊心,血流如注般倾泄而出,甚至染红了池塘里的水。割裂开的口子极深,长度蜿蜒足有十厘米。父亲载她去镇上医院检查时医生说割断了动脉。那样的疼痛让她想起来就觉得害怕,每次想起总能让她一阵心悸,继而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别怕,都过去了。”靳少浔见她突然沉默,脸色有些惨白。也能猜出七八分,看来这件事让她心有余悸。
是啊,都过去了。萧染宁一边催眠着自己,一边又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那段时间里我因为走不了路,一走路就疼的哭出来。我爸爸没办法,只好背着我上学放学。他们为我忙东忙西四处奔波,我到现在仍然心头有愧。中间有一次,伤口在逐渐愈合。刚好是体育课的时候,班上的一位同学骑着单车不小心压到了我的脚。后来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告诉了我爸爸。他来学校时很凶很生气,把那名男同学口头教训了一番。其实那件事我都没有和他说清楚,因为那个男同学并没有压到我的脚,只差一点点。我想,那时候那名男同学一定恨死我了。”
她想起了那件事,不由得轻声笑起来。露出的牙洁白无瑕,在灯光照耀下似乎在闪闪发光,顺带的恍惚了她的面容。靳少浔只觉得,那样的萧染宁恬静温暖,美好到让人不忍卒读。
“你没有和他说清楚,是因为你父亲对你表现出的维护举动让你觉得温暖。”靳少浔从她描述的这段话里说出精髓。
“你还真信我啊。”她笑意晏晏,“最后还有一件事让我最深刻。我爸爸的两条腿,有被火烧伤过。听我爸爸说,我小时候和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起火了。其他的小伙伴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傻傻的站着,指着大火对他说出火很漂亮的话。其实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后来长大了妈妈告诉我,那次是我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将我救了出来。”
她记得父亲告诉她这件往事时,她还在笑。父亲的腿上被火烧伤的很严重,大面积的疤痕蜿蜒开,勾勒出的狰狞线条看了都会让人感到无声的害怕。她每次看到心头都会发堵泛酸,她现在想不通当时她怎么能笑的那般无辜天真。父亲那时,应该很无奈才是。也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着她想象不到的心伤。
靳少浔无法想象出那样的场景。本该是大火燎原,吐纳着火红猩子能吞噬一切的大火,在她看来却是一场明丽张扬的美。用童稚温软的声音说出很漂亮的赞美。他笑了笑,凝眸注视着她,“那时的你,很可爱,也很纯真。”
萧染宁无声轻笑。她却厌恶那样的纯真,若不是她的呆愣,她怎么会差点连累了她的父亲。“这二十几年来,我有时会怨他,怨他不成才,怨他不能挑起家的重担成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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