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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人都在云端里飘来飘去,那股热流,不仅仅化作眼泪在她面上流淌,也化成一股力量,让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男子。

  “这是俺男人,俺男人,他是做大事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真打实的英雄好汉!俺绝不能松手,俺不仅要替他看着家,还得为他生下两三个孩儿,俺要和他在一起,谁也不能阻着,谁阻着,便叫他吃俺一枪!”她在心中呐喊着,奋力地搂紧了赵与莒。

  九十五、朕闻上古合天意

  全保长的喜宴当真摆了三天,不唯是虹桥里的邻里都吃着了,便是邻近乡里有些交情的,也都一一前来到贺。

  到得第三日,余天锡如约而至,这让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全保长大喜,千叮咛万嘱咐地将两个外孙送上了船。对全保长那模样,余天锡只是一笑置之,赵与莒却极是感动。

  全保长是个俗不可耐的人,他用他俗不可耐的方式表达他对自家外孙的厚望。

  就如同杨妙真用她的方式表达出她的希望一般,虽说方式不同,关爱之心却别无二致。

  想起杨妙真,赵与莒嘴唇抽动了一下,浮起一丝笑意,但稍瞬即敛。从今日起,他踏上的将是一条危机四伏的道路,身边再无杨妙真、秦大石守护,也没有赵子曰、龙十二的忠诚。有的只是暗中窥视的眼睛与无处不在的……阴谋。

  他看了赵与芮一眼,年少的弟弟满脸都是兴奋,是对未来的渴望。

  “此行只怕要叫与芮失望了……”

  临安城一如既往繁华如梦,虽是年末,却几乎察觉不到寒意,仍是暖风熏得游人醉。赵与莒与赵与芮却无法享受这都城繁华,甫一下船,便上了顶封得严严实实的大轿。当他们自轿中出来,所见的已是四面高墙了。

  “你二人且宽心在此居住,过些时日我便领你们去见贵人。”余天锡回头一笑道:“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此处的管家,不过不要出去,免得贵人想见时寻不着你们二人。”

  “多谢余先生。”赵与莒沉稳地回应道。

  离开了二人,余天锡又乘上轿子,直接到了丞相府。他是自侧门进的丞相府,闻得他回来,史弥远立刻唤他到了书房中。

  “相公,人已经接来安置好了。”余天锡笑道。

  “且说说情形。”史弥远不动声色地道。

  在遣余天锡前往山阴前,史弥远便有交待,只管接人,其余事情一律不管,无论赵与莒亲族要做什么事情,都不得劝阻。余天锡不知他此言何意,只是依言行事罢了,故此全保长大肆操办弄得人尽皆知,他也不曾阻拦。他将当日情形一一说与史弥远听,听得全保长卖地办酒,弄得四邻皆知之时,史弥远微笑着摇了摇头。

  “相公,学生也觉得此事不妥,弄得远近皆知,只怕为言官所用。”余天锡叹息了声道:“那全保长只是庸人,倒是可惜了这两个宗室子弟。”

  “如此才好。”史弥远淡淡地说道。

  余天锡吃了一惊,本来见着全保长大张旗鼓,他便以为此事要毁于一旦,但听着史弥远的口气,他对全保长如此大张旗鼓,不但不以为意,倒还觉得有些欢喜。

  “纯父,你究竟未曾出仕,故此不知其中奥妙。”史弥远眯了眯眼睛,说了一句,却不为余天锡解答。顿了顿,他又道:“且晾他们一些时日,瞅瞅他们的耐性,若是耐不住性子……”

  话说到此处,他便一笑不再言语,余天锡陪了一个笑脸,心中还在琢磨着为何全保长大张旗鼓反倒对了丞相心意之事。见他这模样,史弥远又是一笑:“纯父一路辛苦,早些歇息吧。”

  因为极得史弥远信重的缘故,余天锡在丞相府中也有一处小院子,他性致清雅,这小院子平日里也是被收拾得纤尘不染。在院中走了几步,他猛然惊觉,明白史弥远之意了。

  “原来如此,那全保长如此大张旗鼓,不但证明其家中皆是庸碌之辈,也显得这与莒与芮兄弟都不是心智高深之辈。”他捻须思忖道:“若是全家有高人,或者这兄弟二人小小年纪便是天纵奇才,知晓来临安后会为丞相所用,必然在此时韬光养晦,不做如此引人注目之事……”

  想通这一点,让余天锡心怀大畅,只觉跟在史丞相身边,一点一滴皆得进益。

  赵与莒兄弟在那院中一住便是十日,十日里不唯那位贵人不曾来此,便是余天锡也未曾来过。赵与莒好耐性,每日里便是抱膝坐在院中,抬头望天,看着白云苍狗,赵与芮却忍耐不住,数次想要出去,都被管家给劝了回来。

  “兄长,我们为何要在此干等,我看那位贵人是不愿见咱们了,倒不如回去!”私下里,赵与芮向与莒抱怨道。

  “既来之则安之,你若耐不住性子,不妨问管家要几本书看看。”赵与莒淡淡地说道。

  “也只有兄长能耐得住!”与芮哼了声,在院中转得无聊,竟真去寻那管家要书看。管家说是去替他,却转身便到了丞相府,将事情密报给史弥远,听得小的一个已经耐不住性子,而大的却每日端坐如故,史弥远不动声色,打发管家送了书过去。

  又过了五日,与莒、与芮兄弟都在借着烛火百~万\小!说时,余天锡却走了进来,也不废话,他便直截了当地道:“二位且随我来,贵人要见你们。”

  赵与芮早就等得没了耐性,闻得此言便是一蹦而起,赵与莒却将书合拢放好,这才起身。余天锡看在眼中,只觉得这赵与莒果然稳重,心中更是好感大生。

  二人又是上了乘封得严实的轿子,在街上转了两圈,自侧门进了丞相府。此时天色已晚,二人又是进了门才出轿,故此对自己到了何处也是一无所知。余天锡招呼二人穿过两个跨院,进了一处书房,书房里早有一人静静坐着,等着他们到来。

  “老先生,赵与莒、赵与芮兄弟来了。”余天锡向那人行了一礼,却以“老先生”称呼,然后转脸对兄弟二人道:“快与老先生见礼。”

  赵与莒、与芮闻言深揖到地,行了个大礼:“见过老先生。”

  施完礼之后,赵与莒向这位老先生望了一眼,他面色白净,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须发仍有大半是黑的,显然平日里保养得极好。他身体微胖,留着副好胡须,一双长眼,时不时地眯在一起,这让他的眼睛显得极为深远。

  余天锡虽未实说,他也知道,这位便是当朝丞相、一代权臣史弥远了。

  史弥远同样在打量赵与莒兄弟,比起赵与莒只能偷偷望他一眼,他的目光就有些肆无忌惮了。与芮倒还罢了,看得与莒时,他神色一动。

  赵与莒体型端正,相貌堂堂,因为营养与运动的缘故,即使是在烛光下也可以看出他面色红润。他不仅有着浓眉,目光也极深邃,透着股与这年纪不相当的沉稳。

  “倒是如纯父所说,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不知其它如何。”史弥远看了半晌,心中暗忖道。

  “你们二人可知自家是何人苗裔?”史弥远问道。

  赵与芮看了兄长一眼,赵与莒拱了拱手道:“小人乃我大宋太祖十世孙,燕王苗裔。”

  “你二人谁是兄长,谁是幼弟?”

  这个问题问得好生没有道理,赵与莒比赵与芮要大上三岁,孰长孰幼,一目了然。赵与芮心中嘀咕,脸上便有些不以为然,赵与莒却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肃然回道:“小人乃兄长与莒,他为幼弟与芮。”

  “应对之间,倒还算诚实耐心。”史弥远微微点头,他这番问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赵与芮年纪尚幼,如此表现不出他意料,赵与莒沉稳,看得他心中也是欢喜。

  “听说你二人在院里百~万\小!说……”想到此处,他慢吞吞地说道:“不知看的是何书?”

  “回禀老先生,我看的是《孝经注疏》,舍弟看的是《论语》。”稍等了会儿,赵与莒不慌不忙地回答,他话速很慢,仿佛有些迟钝一般。

  “你二人识字就好,能写几字与我瞧瞧么?”史弥远向余天锡抬了一下下巴,余天锡立刻捧来笔墨纸砚,他口中虽说是问能否写给他瞧瞧,可这模样却不是允人拒绝的模样。

  赵与芮有些紧张,初见着这位老先生,他便觉得有些束手束脚,老先生打量他们兄弟二人的眼神,总让他觉得不舒服。自余天锡手中接过笔后,他不假思索,便在纸上写下“学而时习”四个字,然后将纸递给余天锡。余天锡将纸捧至史弥远面前,史弥远看了看,这字体只能说是端正,算不得漂亮,因为交得急的缘故,字上墨汁未干,颇有横溢者。

  而此时,赵与莒却方才动笔。

  不一会儿,赵与莒也写了四个字,他将墨汁吹干了,恭恭敬敬地将纸捧与余天锡,余天锡瞧着那纸上四字,脸色忽然一变,史弥远自他手中接过来扫了一眼,也是大吃一惊,忙将纸放得端正,再看了一遍,吸了口冷气。

  “朕闻上古!”

  史弥远看得这字,只觉心头发颤,仿佛十余个滚雷自心间奔过一般。

  余天锡也是一般神情,二人又看了看赵与莒,赵与莒却依旧是神情木然,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纯父,让管家将他们送回去。”用力捻着自己的胡须,史弥远摆了摆手,对余天锡吩咐道。

  与芮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不过是说了两句话,写了四个字罢了,这位老先生便要打发他们回去,莫非是兄长所书让他厌恶了?他偷偷瞧了老先生一眼,恰好与那老先生目光相对,只觉得这位老先生神情古怪,便慌忙移开了眼神。

  赵与莒却依旧是那副模样,他领着与芮,又向史弥远深施一礼,一言不发地退出了书房。

  片刻之后,余天锡匆匆赶回书房,却见史弥远拿着赵与莒写的那张纸,仍在反复察看。见他进来,史弥远露出一丝笑容,感慨道:“天命,此乃天命!”

  “恭喜相公!”余天锡向史弥远行礼道。

  赵与莒写在字上的是这四个字,这四字原是《孝经注疏》序之第一句,乃唐玄宗李隆基为《孝经》所书,故此第一个字便是“朕”。赵与莒先前说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在看《孝经注疏》,一个在看《论语》,赵与芮写的便是《论语》中语,而他自家写的来自《孝经注疏》,这原本不算稀奇。可赵与莒一写便是玄宗皇帝之语,是这个唯有皇帝才能自称的“朕”字,不能不说是天命了。

  史弥远深信一点,那便是赵与莒兄弟根本不可能知晓自己找他们来的用意,故此他们方才一举一动,都不可能别有含意,赵与莒写下这“朕闻上古”四字,也必然是巧合,或者说是天意。

  “这几个字写得倒是字如其人,端端正正,虽不出彩,却也无甚过错。”余天锡见史弥远显得极欢喜的模样,便又凑趣的评道。

  “年少丧父,自小当家,果然沉稳,如此我就放心了。”史弥远知道他言下所知,捻须笑道:“纯父,你果然好眼力。”

  史弥远已经年近六旬,他虽是贪权,却也知道这权柄不可能带到坟墓之中去。他最怕的便是如今的沂王世子那般急性子的王子,若是甫一登基便要收权亲政,誓必与他冲突。故此,赵与莒看似有些木讷,在他眼中却是有耐性,这对他来说,是个极好的品质了。

  “还是相公有福才对。”余天锡哈哈一笑。

  “只是听闻此子喜好奇技滛巧之物,爱看些杂书……”史弥远略一沉吟,忽然又是一笑:“这也是好事,台谏处想来闹不起什么风浪,只须日后不再沉迷便可。”

  “相公所言极是。”余天锡点头称是道,赵与莒早年喜欢磨坊水坝之事,他们都有耳闻,不过在二人看来,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这数年间再未听闻有这等事情了。至于御史台谏处,都是史弥远一党,即便是有一二大臣不开眼的,史弥远也可以指使党羽群起攻之,让他自顾不暇。

  “纯父,依你之意,当如何安置此子?”

  他们重点考查的,实际上是赵与莒,赵与芮不过附带罢了。故此,史弥远对余天锡说话时,只是说赵与莒一人。

  “先安置于行在,择机荐与圣上和皇后。”余天锡目光闪动,他知道史弥远想的绝不是如此简单,但是在史弥远面前,他不想将自己表露得太过聪明。

  “纯父之言虽是稳妥,却有一处不当。”史弥远微微一笑:“明日纯父便将他二人送回山阴。”

  余天锡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史弥远已是属意于赵与莒,却没料想他竟然还是要将赵与莒送回山阴去!

  九十六、卿乃佳人总多情

  方有财站在码头上,有些焦急地向船头看了看。

  自从他作为淡水镇公所大管家的身份被确定之后,除了赵与莒亲自来到流求外,几乎不再到码头迎接谁。他家眷也尽数送到了淡水,加之淡水这两年来扩张到了极限,这让他突然之间松懈下来,整日便想着含饴弄孙。

  他不怎么管事,却又舍不得这个大管家的位置与优遇,这多少让义学少年们不耻。故此这两年来,他与义学少年的关系越发僵了,虽说倒不曾坏了淡水之事,只不过争吵总是免不了的。

  正是因此,他对来自6上赵与莒的指令极为敏感,他深知一点,若赵与莒觉得他做得过了,只需一个纸条,便可让他如今的权位烟消云散。故此,当得知此次来的船上升了代表杨妙真的红缨梨花枪旗,他虽说有些不情愿,还是来到了码头。

  这些年来,杨妙真跟在赵与莒身边,每到年末,便会代表赵与莒来流求巡视。既安了原为红袄军的移民之心,也是向岛上其余移民宣告,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邓肯,邓肯!”想到此处,方有财大叫起来。

  “来了来了,我说大管家,你叫那么凶做什么?”邓肯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他背上还背着个小家伙,那小家伙明显是混血儿,同时具备了黄种人的黑发与白种人的高鼻梁,眼睛如同邓肯一般,湛蓝如海。

  这是邓肯与他的土人老婆生下的儿子,他在威尼斯时原先也有妻子,却始终未曾有子,故此,他对这个儿子爱若至宝,才两岁便带在身上四处乱跑了。

  随着在淡水时日渐久,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方有财的处境,表面上的尊敬自然不会少,可有些时候免不了要顶两句嘴。若他不曾将儿子背在身上,少不得又要吃方有财的老脚,但背着孩子,方有财又是个极喜孩童的性子,怕他躲闪之时摔着孩子,脚便伸不出去了。

  “外头风如此之大,你却将小马可带出来!”方有财没有踢邓肯,却将那孩子自他背上的搭兜里抱了出来,脸上笑得如同菊花一般:“小马克,叫爷爷叫爷爷!”

  小马可喷了他一脸口水,看得邓肯哈哈大笑,方有财也不着恼。

  “大管家,四娘子下船了。”阿茅眼尖,大声叫道。

  方有财将孩子还给邓肯,这才想起自己方要吩咐他的话,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整日就知偷j耍懒,四娘子房间的彩玻璃可曾装饰好?”

  “放心放心,我还想给我家小马克挣下一份家当,怎么敢不用心?”邓肯嘟囔了一声。

  邓肯在威尼斯时,曾见过教堂用彩色玻璃做装饰,如今淡水也盛产玻璃,他自然想起故乡的装饰方法,他其实是个脑子极聪明的人,又有足够的玻璃供他试验,花了半年功夫,竟然真摸索出了一套装饰方法来。四娘子此次来,将住进淡水为赵与莒准备的仿欧式宫殿建筑中,其中极重要的一项便是彩色玻璃装饰。

  杨妙真踏出舷板之前,她的心还是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遗失在6地之上。待得看到淡水,心里才觉得有了着落。

  这是她男人的地方,她来此,便是为她男人看紧的。

  脸上的阴云刹那之间消散了,杨妙真快步上岸,方有财等人迎了上来,她却是面色一变,直冲着邓肯便去了。

  “邓肯,你儿子给俺抱抱!”

  一年之前,杨妙真来时小马克还在襁包之中,当时她便极喜欢这个混血儿,如今更是抢在手中要抱一抱。方有财到嘴的问候话语被堵了回去,不过他也不觉尴尬,杨妙真是个什么脾性,在淡水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了。

  说来也怪,方有财抱着小马克时,小马克便喷他一脸口水,可杨妙真抱他时,他则还以一脸的笑容。嘴中还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话语,杨妙真抱着他行了几步,到得马车边上才交还给邓肯。

  “方管家,今日俺有些倦了,你和世彬、汉藩几人,都到俺住处来说话吧。你安排好来,明日俺要挨处查看,先自农场起吧。”上车之后,杨妙真回头看了方有财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方有财心中一动,觉得此次杨妙真神情与此前替赵与莒来时不一般了。

  杨妙真并如同前几次来淡水一般,急着将赵与莒的吩咐传给众人,然后四处转转便回大宋。这次她只是告诉淡水的几个管家,她此次来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回大宋去,然后第二日起便开始了她的巡视。

  农为百业之始,即使是后世穿越而来的赵与莒,也始终牢记着“兜里有粮心中不慌”之语,故此,杨妙真巡视的第一处便是淡水农场。

  当初赵与莒给淡水分的九个单位,随着人口增长与百业兴旺,特别是流求金元券的发放,渐渐不适应需要起来,故此这两年来,淡水的机构一直在改革之中。不过无论哪次变动,淡水农场依旧保有淡水最多的劳动力。如今淡水居民超过五万,其中有一万有余是在淡水农场里。

  农场所属有田庄、渔场与鹿苑三部,田庄自然是种植水稻,这也是淡水最大的粮食来源。如今淡水仅稻田便有十八万余亩,开拓的地方已经越过后世的“官渡”,进入台北界内。因为这附近的土人与移民关系融洽,数个部族已经整体进入归化局的缘故,故此农场下属的六个田庄分别散布于各处,虽说也建了坞堡,却不象宜兰那边一般戒备森严。大量半机械化农具的应用,牛、马的普及使用,水稻稻种的优选,加之水与土壤的优沃,使得如今流求熟田的产量极高,仅淡水田庄的水田,年产稻谷便有六十二万石。

  淡水渔场是随着江南制造局的逐渐搬迁而来的,起步得略晚了些,目前有渔船五十余只,鱼塘一千七百余亩,每日渔船能捕来鲜鱼超过五千斤,虽说尚嫌不足,但发展得极快。赵与莒也早有指示,淡水的渔场须得抓紧,这不仅可以为流求居民提供充足的动物蛋白,更重要的是可以培养出一批藏于民间的水手。

  较为特殊的便是鹿苑,鹿苑虽说起了这样的名字,里面也确实驯养了数百头鹿,可主要养的还是猪、牛、羊、马等大型牲畜以及家禽。因为旱田里种植了大量的苜蓿等饲料,稻谷又累年丰收,故此这些禽畜可以大量圈养。为饲养这些提供肉蛋的禽畜,倒有两千余人得整日忙碌不休。

  依着赵与莒的安排,禽畜粪便是要经常清理的,一般都是倒入渔塘之中,充作渔饲料,而过上一年左右,这些鱼塘又会被放干,将沉底的淤泥翻出来,做为肥料埋在旱田或者桑树、果树之下。

  “四娘子,官人这方法真管用。”负责农场的是郁樟山庄的老家人赵恩,他是个不紧不慢的性子,说起这田地之事,便满脸都是笑。

  “办得极好,俺记下了,会和官人说的。”杨妙真也是心情舒畅,从赵恩给她的数据来看,不仅淡水初等学堂的孩童们每日都有肉食,便是普通的人家,每隔日也可以吃到一回蛋肉,当初她在山东东路的时候,这可是大多数义军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源自自己的那一趟郁樟山庄之行。

  想起赵与莒,杨妙真脸又浮起了红晕,她轻轻皱了一下眉,回忆起自己与赵与莒相识以来的经过,越发的觉得自己看不透他。这世上仿佛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甚至远在江南,他便知道山东东路有个杨妙真。

  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胡人与金国在北疆的战事,海外流求的气候与物产,几乎事事他都了如指掌。

  可此次将自己打发来流求,难道说是有什么事情是他无法掌握的么?

  想到此处,杨妙真神思恍惚起来。

  她正心不在焉之际,一个推着小车的少年大叫着从她身边冲过去,杨妙真这才惊醒,慌忙避开,眉头皱了皱道:“这小子有几分眼熟……不就是那于竹么?”

  推小车的正是于竹,他光着膀子,腰间扎了护卫队特有的那种厚皮带。小车里装着的是一车砖,这种独轮小车在淡水极普遍,最强壮的小伙子可以用它推着六百斤的稻谷在田埂上跑得飞快。

  “现今正是冬日,护卫队的人帮忙清鱼塘呢,若是只靠着我们,哪里做得完!”赵恩道。

  “这小子进了护卫队?他不是被汉藩治得极惨么,怎么还巴巴的凑到护卫队里去?”杨妙真微笑道。

  “人便是这般怪,他年满十七,依着咱们这的规矩,年满十七便可选择,是继续在初等学堂就学,还是进入单位分配工作,旁人大多都是继续就学,他偏要干活,而且还非得去护卫队。不过这小子如今改得多了,虽说还是咋咋唬唬的,做起事来却很是肯出力气。”赵恩也笑了:“小人常对汉藩说,这便是第二个他。”

  李邺当初的糗事,杨妙真还是自秦大石等人处知晓了一二,心中也颇为感慨,这般顽皮的人物,竟然也被赵与莒生生给治了过来,不仅治过来,还能将于竹这样的也带过来。

  于竹专心注著地推着独轮车快跑,推这车也有讲究,若是停下来,或者稍有不平衡,车便会侧翻。故此虽然他明明看到了杨妙真,也不曾停下脚步行礼招呼,李邺早就教过他,做事时须得专注,否则不如不做。

  “到了!”眼见靠近目的地,他才渐渐放慢脚步,到了地方之后,他将车上砖块每六块一次地搬了下来,哈哈大笑道:“俺今日已经是十二车了,老德,张献宝他多少车了?”

  被称为老德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黑胖汉子,身体肥硕得倒象个地主老财,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拿着纸,笑眯眯地看了眼纸:“十一车,多乎哉,不多矣。”

  “比俺只少一车?”于竹瞪大了眼:“俺不信,老德你莫非数错了?”

  “让开让开!”他正说道间,突然后背有人怒喊:“好狗不挡道!”

  于竹拉着车子避开,抹了把汗便撒开了腿,身后那人一边下砖一边问老德道:“那厮多少车了?”

  “十二车,比你多一车,献宝,你今日要输与他了。”老德笑道。

  “老德,格老子的,我岂会输给他个龟儿子!”那人冷笑了声:“瞧我的!”

  杨妙真正往这边走来,听得那人一口蜀腔,回过头来问赵喜道:“移民里连蜀人都有?”

  “连夏人都有,何况川人?”赵恩笑道:“这厮来时已经十七了,故此不曾进入初等学堂,极是能吃的一条汉子,是个霹雳火的脾气,偏偏于竹喜欢逗弄他,二人无论做何事都要比试一番的。记帐的叫王老德,偏是喝白水也能胖起来的人物,莫看他这般模样,倒有些心机,跟着学堂夜校学得识字算帐,是个精细人呢。”

  杨妙真微笑起来,天南地方各种各类的人物,都被赵与莒收容过来,他们在原先地方不过是路死沟埋的货色,可到了流求,总能被发觉有用之处。

  “俺看好了,这就回去。”她向赵恩招了招手:“看情形你这是极忙的,休要招呼俺,俺自家识得回去之路!”

  “那小人便不送了,四娘子路上小心。”赵恩也不客套,在郁樟山庄里呆惯了的,便知道那些礼节客套都是虚的,唯有实诚做事,方能得到赵与莒重视。象方有财,初到郁樟山庄时只靠着嘴皮子,始终不得赵与莒信得,但后来建新庄子时实诚肯干,立刻被提了起来。

  杨妙真循着田埂向回走去,嗅着这田野之间青草的芬芳,她心情忽然放松起来。一种6地之上没有的感觉包住了她,她觉着在此处,极是无拘无束。她深深吸了口气翻身骑上自己的马,再向四周看了看,低声自语:“这是俺男人的,俺拼了性命,也要将它看护好!”

  想到赵与莒,她有些惆怅地北望,若是赵与莒能与她一起,在这无边的原野上纵马疾驰,那有多好。

  “也不知他如今可好?”

  九十七、惊蛰雷响动九渊

  杨妙真所挂念的赵与莒,坐在一顶小轿之中。他掀开轿帘,有些怅然地望着外头的街道、行人,虽然他可以看到外边,但他知道,自打他选择了这条道路,外边的这一切便不属于他了,他过的将是牢中鸟一般的生活。

  这是在庆元府昌国县,也即是沿海制置使驻军之地。上次临安之行,虽然史弥远私心之中已是属意于他,可是因为全保长大张旗鼓的缘故,最终赵与莒兄弟还是被送回了山阴。此事令全保长极是羞惭,四邻也多有讥嘲者。赵与莒兄弟回乡过完年之后,余天锡再次到了虹桥里,偷偷将赵与莒带走,有过一次教训,全保长这次自然不敢声张。

  余天锡也没有把赵与莒带回临安,而是带回他的家乡庆元府昌国县,由他母亲照看,并且教导赵与莒宫庭礼仪。此地距悬岛并不远,不过赵与莒还是尽可能深居简出,更是尽量避免与悬岛联系。

  他知道自己身边定然布满了眼睛,史弥远绝不会将他摆在此处便不再关注了。

  路旁熙熙攘攘的人流来来往往,因为悬岛的缘故,这昌国县极为繁华,在悬岛之上赚得钱的沿海制置使军士,还有来此收购刻钟、洋布和玻璃的商贾,让这昌国县远胜一般县城。

  赵与莒正要放下轿帘,突然听得路旁有人“咦”了声,他侧过头去,却看到胡福郎吃惊地盯着他。

  赵与莒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家出来晃一晃,还是会被熟人遇上,不过遇上胡福郎倒是无妨,他原本便是全家远亲,史弥远便是查也查不出什么破绽来。故此他踩了一下轿底,抬轿子的两人放下轿子,他自轿中出来,向胡福郎行了一礼:“九哥原来也在此处!”

  胡福郎神情惊讶,自己常驻于昌国,正是赵与莒的安排,他前些时日让杨妙真带来的信,说是将会有段时日不再来,为何又突然乘轿出现在此?

  “与莒,你如何……”他是个极机灵的,只道是赵与莒被人挟持,故此看了那两个轿夫一眼,两个轿夫虽说面露不耐之色,目光倒不凶狠,这让他有些放心,看了看周围,一个义学少年也没有,这又让他不解。

  “九哥,我如今在此求学。”赵与莒悄然挤了一下眼,让胡福郎不要多说话,胡福郎会意,拱手道:“与莒在此求学,何不让人告诉愚兄一声,也好有个照应。”

  “不敢麻烦九哥,九哥店铺依旧在原处?”赵与莒道。

  “正是,与莒若是有暇,不妨到我这来。”

  赵与莒不敢多做耽搁,两人拱手话别,望着赵与莒消失在轿子中,胡福郎皱紧眉,心中突的一紧。

  跟在赵与莒身边的,分明不是郁樟山庄的人,虽说山庄三期之后的义学少年他都叫不出名字,但赵与莒身边的却不然,大多他都认识。这些年来,托着赵与莒的福,他专售继昌隆的生丝与绸缎、江南制造局的刻钟,已经为自己置办了大量家当,虽说赵子曰、孟希声先后分去了他不少权柄,不过他对自家的境地已经极是满意。可他也明白,自家有今天,皆是赵与莒之力,离了赵与莒的支持,凭着这几年的积蓄,他还是可以当个足谷翁,却未必能更进一步了。

  他的利益,与赵与莒是紧紧绑在一起的,在义学少年长成之后,赵与莒对他的倚重不如以往,可在胡福郎心中,却如同当初开“保兴”时一般。

  他正思忖当如何是好时,旁边有人拉着他道:“胡掌柜,你为何还在此处发愣,快上楼吧,今日愚兄做东,你无论如何也得给小弟这个面子。”

  胡福郎拱手道:“小弟临时有事,须得回去一趟,陈兄还请见谅。”

  那人原本请他吃酒,是想借着他的关系多收些刻钟,闻得此言不免失望,还待再劝之时,胡福郎已经匆匆离开了。

  他走时匆忙,却未发觉有人跟在身后,回到自家店铺之后,他写了封信,刚唤来仆人,想让他送去悬岛,忽然又觉如此不妥,便起身想要自己送出去。

  出门不久,他终于发觉有个人跟在自己身后。那人自与赵与莒偶遇起便一直跟着他,他偏偏是个极好的记性,对人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发觉那人跟着后他心中再次一凛,确信赵与莒真的遇着了麻烦。

  他是个极小心的人,当下便改了主意,借着自己熟悉周围情形,甩脱了跟着之人,乘船离了定海,连夜兼程赶回山阴。当他赶到郁樟山庄后,他才自赵与芮口中得知一切,这才恍然大悟。

  “据说朝庭有意为沂王择嗣,莫非与莒能入嗣沂王府?”知道赵与莒并无妨碍之后,胡福郎心中暗想,他来山阴时匆忙,回昌国时却没有那般紧张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回昌国的途中,有关赵与莒与他见面之事便被呈到了史弥远桌前。

  “是与莒舅家远亲?”看到那份陈条,史弥远皱了皱眉。

  赵与莒极合他的心意,不仅因为他觉得这少年性子迟缓,便于他操纵,更是因为余天锡与他说起过的种种异端。他极信天意的,故此才会笃拜佛释,觉得若是赵与莒在手,他之大计定然能成。因此之故,他才对赵与莒格外关注。

  条陈上写的极详细,包括早年胡福郎曾经替郁樟山庄开“保兴”之事都写得分明,就连最后“保兴”为人所迫,不得不关张也有记载。史弥远算了算时间,当时赵与莒才值七八岁,这磨坊或许是他玩出来的,但开“保兴”定然是与他无关,想来应是他母亲为了维持家业所为。若赵与莒真是天纵之才,又怎么会被区区行首所迫,不得不关了能为自家生财的粮铺?

  心中虽如此想,史弥远还是觉得,让赵与莒继续呆在昌国已经不妥了,他唤来余天锡,没有与他提起胡福郎之事,而是问道:“纯父,那少年在你家有多久了?”

  “回禀相公,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余天锡笑着拱手:“相公便是不问,学生要也说的,家母有信来,说是他已学得差不多了,便是一手字,也大有长进。”

  “看来倒真是静心苦学了。”史弥远微微一笑:“纯父,明日辛苦你回去一趟,将他接回临安吧。”

  听得此言,余天锡心中大喜。他久居相府,自然也习得一些史弥远权术本领,知道此事若成,那便是拥立之功,史弥远固然将因此而权势永固,便是他论功行赏起来,也少不得分一杯羹。

  自临安往昌国,不过是数日功夫便一个来回,当赵与莒再次踏入临安城门后,他才松了口气。

  自己韬光养晦,终于到了这一步。

  在临安住了几日,眼见三月就要过去,赵与莒终于等来圣旨,原先的沂王嗣子赵贵和改名为赵竑,成为皇子,而他则被选入沂王府为嗣。

  这消息经郁樟山庄传到流求时,已经是大宋嘉定十四年的五月了,将消息传来的是孟希声。

  “此言……此言当真?”

  杨妙真便是再能想,也想不到那个总是冷着脸一本正经模样的少年,分离不足半年之后,竟然成了王府嗣子,她反复问了孟希声数遍,孟希声也不着恼,满脸是笑地道:“自然是真,霍重城在行在得的消息,立刻传了来,难怪官人说将有大事,原是要入嗣王府!”

  他们这些义学少年,也由衷地为赵与莒高兴。

  “官人可曾传出信来?”杨妙真则是喜忧差半,她定了定神,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不曾传出信来,不过,阿妤姐被接进了沂王府。”孟希声看了杨妙真一眼,想到赵与莒写的最后一封信,如实将情形告诉她道。

  杨妙真先是心中一酸,接着又觉得欢喜,到了王府里用不着打打杀杀,她跟去用处不大,倒是韩妤,既细心又谨慎,当更能为赵与莒臂助。她喃喃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好生生的当什么王子,哪有在这流求逍遥自在!”

  孟希声忍着笑,拱手道:“小人怕四娘子担忧,故此亲来淡水告知此事,四娘子,这些时日咱们流求还好么?”

  “自然好,有俺在,如何会不好?”杨妙真哼了一声。

  这半年来,她在流求并未闲着,想到此处,她又笑道:“审言,你来得正好,且住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