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微微笑,目光落回周围神色各异的汉子身上,笑道:“其实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必赢的法子,方才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无需放在心上——林全,退钱!”
因自己那十两也在里头,林全倒没替林楠可惜的心思,眉开眼笑准备的退银子,却听林楠道:“你那十两便省了。”
顿时哭丧了脸,道:“大爷”
林楠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同你赌五两银子,那是怡情,你同我赌五两,且输再输,咬了牙的想回本,便是伤身这十两银子算是小惩大诫,若不是方才还知道怕,此刻便让你赎了身,爱去哪儿去哪儿。”
林全顿时噤若寒蝉,恭恭敬敬应了是,不敢再多说。
他也清楚,他在林家的下人中,算不上顶顶出色的,只是他性子活泼,打小被选了陪小主子玩耍,才能有今天的造化。但自打主子在那种地方走了遭之后,性子大变,对他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纵容,这才兢兢业业了许多。
林楠说完便返身上堤,河堤有几分坡度,林全又在下面分银子,林楠走的磕磕绊绊,李资伸手拉他上了最后几步,道:“想不到你打水漂儿也这般厉害。”
林楠笑道:“水边上长大的男孩子,打小就爱比两件事儿,是打水漂,二”
他话音忽然顿,不吭气了。
李旭诧异道:“二什么?”
林楠不说话,贺明德笑着接道:“二是比尿尿,那些死犊子,溜儿的站在河岸上,扒了裤子,捏着那小玩意儿向河里撒尿,看谁尿的远些”
见李旭和李资神色古怪的看向林楠,贺明德干咳声:“当然以林公子的身份,自然不会”
他不解释这句还好,此言出,李旭再也忍俊不禁,失笑出声,李资脸色也露出笑意。
都知道以林楠的身份,能打打水漂已经是林如海的放养之功了,断不会允他同人去玩那些,但是只要将林楠同那种场面想在处,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林楠时无语。
明明知道那几个脑子里是些什么无聊镜头,偏偏还解释不得,恼不得
林全却难得有用回,在林楠正尴尬的时候,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道:“大爷,他们不肯收银子。”
“嗯?”林楠诧异道:“怎的自己的银子都不肯收?”
“他们说,怕不掏银子记不住今儿大爷您的教诲。”
林楠摇头失笑,道:“若是几句话就能绝了人的赌性儿,我便成了圣人了,我还没自大成那样——他们不过是捧捧咱们家的场罢了,当真你就输了。回头令人将银子送他们家去。”
李资闻言,笑容微敛,这个人,脑子分明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那之前的种种,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人渐渐多了起来,漕帮管了顿热气腾腾的早餐后,那些水性惊人的汉子活动活动手脚,又开始陆续下水。
地上的方格里,渐渐添上了新的东西,林楠等四人也没闲着,因为有卷宗账簿等陆陆续续从各处送了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旭揉着酸痛的脖颈从卷宗中抬起头来,苦笑道:“阿楠,你觉得这些东西有用吗?官船出事,不过是月前的事儿,便是你能查到这里每块砖瓦的出处,又有什么用?”
他手里的,是份扬州近几年修建房屋的资料,某年某月,某人在某地修房几间用时几月用料几何花费几许,买的是何处的砖瓦,用的是哪里的匠人等等,同样的卷宗,桌上还堆了厚厚的摞。
林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弄到这些,已经殊为不易,但是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便是查到十年前某个顽童在这里丢下了片瓦,同官船被劫又有何关系?
林楠笑笑,正要答话,李资道:“也不是全然无用,十万斤的东西,不是几只小船就能运走的,只要有这么艘船在河道里,不管它有没有在码头停靠,有没有运货上岸,总会有迹可循。”
他手里的,是漕帮内部的账簿,记载着每日码头上往来的船只,以及出货入货的详细情景。码头的规矩,若有东西要运,先与漕帮的负责人谈好总价,末了负责人安排人去搬,按件儿发牌子给钱,漕帮赚取的便是其中的差价,是以每艘船的东西重量大小件数,上面都会有记载。
李旭问道:“那你看出来些什么没有?”
李资摇头。
这里面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且又是些简单的数字,要从中找到可疑之处谈何容易?且这还只是扬州处的,听管事说,其余地方的也在送来,这样的查法,简直如同大海捞针般,且还不知那根针到底是何等模样
贺明德放下手里的账簿,迟疑了阵,还是开口道:“下官想要回城趟。”
见几人抬头看他,苦笑道:“下官身为扬州府尹,总不好长离扬州,且蔡大人那里,总不能直晾着。”
则他是地主,不能如李旭般撒手就走,二则蔡航现今占着他的府尹办差,他也不放心。
“再则下官还可以在那几个死者身上再使使劲儿,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若是能知道他们是被何人所害,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
林楠点头道:“贺大人言之有理。不知贺大人何时动身,准备走路还是陆路?我也好让人准备车船。”
贺明德道:“事不宜迟,我想尽快动身,林公子看什么便宜便安排什么好了。”
那就是说越快越好了,林楠道:“那就坐船吧,既快捷又舒适。”
招人过来吩咐了下去,不过片刻便有人划着小船过来,贺明德拱手告别。
贺明德走,亭中的气氛微微有些沉闷,不管他说的多好听,亭子里的人都清楚,他是不看好林楠这边的进展,不肯再在这里陪林楠耗时间,才会回扬州自己另寻他法。
李旭怕林楠尴尬,有心安慰几句,却因林楠神色如常而不知如何开口,索性假作不知,低头看卷宗。
不多时,去查地上那些破砖滥瓦的人终于有了回音,砖瓦上不会有商标,但行家却能大致看出是哪地的土。小小的簿子上列了七八处地名,每处又有几座或几十座砖窑不等,那些地方已经派了人过去,但路途有远近,短时间内只恐不会有什么消息传来。
林家的人来了又走,李旭起身去查看从河里新捞起来的东西, ...
(看有没有什么惊喜,却依旧只见些破砖烂瓦,外加几件破渔网烂瓦罐。
叹气回座,对低头看账簿的李资道:“老三,你的差事怎么样了?还拖着?”
李资嗯了声,道:“阿楠过几日便要乡试,等他考完,出了榜,我同他起回京,到时再向父皇禀报。”
李旭叹道:“若是实在不成,便让于大人上折子请罪吧。说到底,也是他非要拿脑袋做赌,否则再怎的父皇也不会将他入罪他是个难得的清官,父皇爱惜着呢!”
李资道:“我早劝过他了,只是于大人的性子”
摇头不语。
李旭叹了口气,又对林楠道:“阿楠过几日就要下场,若是因太过劳神耽误了乡试,便是我的不是了。反正林大人此刻已然洗清了嫌疑,阿楠不若回山上休息调养,这里交给我们便好。”
他自然是希望林楠可以查出真相的,这样他等若是白捡了功劳,但是眼看着林楠的动静虽大,却不过是缘木求鱼,水中捞月,他总不能这样由着他直胡闹下去。
他先前之所以肯陪林楠在这里白耗着,非是对林楠有信心,而是若林楠找到真凶最好,若是找不到,他也早有成算。
有了先前堂上的事儿,蔡航应该不敢再将污水朝林如海头上泼,他大可将此事办成“误劫官船”:因船上运了十万斤的铜锭,吃水甚深,便有几个少见识的,没认出是官船,以为船上运的是金银,时动了贪恋,末了发现是里面是铜锭,既没有想象中值钱,更不好运送销脏,怒之下将东西沉进了水里,因当时是深夜,他们也记不清是哪处河道,是以东西没办法找回
这样既能破案,又可以将打击面做到最小,只需和林如海商量下,拉几个他看不顺眼的去抵数便成,还能卖林如海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当然,若是能保住于长笺,那就更好了。
只是此事还要瞒着林楠些,省的他届时犯了书生意气
只听林楠笑道:“有劳殿下挂心,我也不过是瞎忙乎阵,权当是散散心了,我后儿便回去,休息两天就出发去金陵应试。”
后儿便回去李旭笑着点头,道:“合该如此。”
若只是明儿天,他还是等的起的。
这里虽然简陋,但是比城里还凉快几分,且风景也有几分野趣,他也权当是散心好了。
林楠笑了笑,继续低头看账簿。
李旭见他手上翻的飞快,看账簿倒比看话本儿还马虎,摇头失笑,又拿了方才放下的卷宗来看。
这些东西也不是全然无用,起码看了这许久,他对扬州有哪些个大户是心知肚明了,抬眼见李资也看的认真,问道:“老三是同阿楠去金陵,还是留下来帮我?”这个老三也是个死脑筋
李资看了他眼,淡淡道:“我的差事便是送阿楠去乡试,自然是去金陵。”
李旭心情大好,口里惋惜了几句,起身道:“看了半日的卷宗,头昏眼花,我要出去走走,你们可要同去?”
李资摇头道:“这里总要人看着,二哥自去罢!”
李旭笑道:“如此也好,待我给你们带新鲜的莲蓬回来吃。”
挥挥手带了人走远。
林楠沉吟道:“二殿下来了不过半日,便知道这附近有荷塘”他似乎有些小看了这位二皇子。
李资嗯了声,道:“我这位二哥自幼最爱莲花,知道这个也不稀奇。”
“三殿下。”
李资抬头:“嗯?”
林楠揉揉额头,道:“三殿下,你”
林楠唔了声,才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头也不抬的和我说话时,说的都是谎话?”
李资顿时无语。
林楠奇道:“只是据我所知,二皇子殿下的确自幼喜爱莲花”李资到底在哪句上撒谎了呢?
李资扶额:“你想多了。”
林楠笑笑,放过此事。
他也不过顺嘴说罢了,他不是爱穷根究底的人,李资和李旭之间的事儿,他懒得过问,笑问道:“你猜贺大人回扬州第件事是做什么?”
“做什么?”李资想了想,道:“想必是去山上探病?”
林楠毫不奇怪李资能和他想到处去,失笑道:“那三个在处,都能演出《三国》了。”
开始,蔡航将矛头隐隐指向林如海,李旭想以此为籍向林家市恩,而同林如海绑在条船上的贺明德,对林如海没有上进心直颇为无奈,蔡航能帮林如海挪挪窝儿,他却是乐见其成。
待林楠逼的蔡航动怒,直接将黑锅朝林如海头上扣,顿时李旭也好,贺明德也罢,都慌了手脚,矛头致转向蔡航,同林楠起,将蔡航狠狠打压下去。
待到了此时,谁也不敢将事情扯上林如海之后,形势便又有了变化:蔡航和李旭都是奉旨来查案的,在此事上他们的目标是相当致,那便是“结案”,漂漂亮亮的结案。这却是贺明德最不想看到的,官船是在扬州捞出来的,他们要结案,无非是从扬州抓几个人顶罪他是扬州的知府,治下出了这种事,他便是不问罪,仕途上也别想再进步了,如是这样,还不如将整个漕帮都牵扯进去。
只是这两个,都是受了皇命的钦差,且个是皇子,个是二品总督,他个区区四品知府,便是个也顶不住,更何况是两个起?现如今见林楠也靠不住,他便只剩了条路可走:向林如海求援。
李资摇头道:“这位贺大人,也委实太急躁了些。”
林楠眨眨眼:“额?”
李资道:“他若肯多等日,事情自然能迎刃而解,偏还要去山上碰鼻子灰。”
林楠自动忽略他前半句话,笑道:“殿下却错了,贺大人是父母官儿,我爹对他客气着呢,绝不会让他碰鼻子灰,顶多灌他肚子茶罢了。”
第90章
( 李资摇头失笑,不再说话。『』
李旭直到晚间才回来,果然带了新鲜的莲蓬,向等着他用晚饭的李资二人告了罪,说已经在外面用过了,又随意问了几句案子的事,知道河道那边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便自回房沐浴更衣了。
林楠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用过晚饭回房,林楠将林才叫到跟前,问道:“今儿二皇子殿下在村子,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林才呵呵干笑,搓手道:“二皇子殿下出门,小的也没跟着,要不,小的把今儿给二皇子殿下带路的庄头叫来问问?不过那也不是咱家的人,要让人知道咱们打听皇子的行程,怕不太好”
林楠脸色冷,将捧着的水杯重重撂在桌上,寒声道:“是不是我出门太久,让你忘了家里有几个主子了!”
林才被唬的跳,被林楠冷冷的目光看,只觉得全身发寒,心中狂跳,不敢再敷衍,敛声静气回道:“那边村子不远,有家观音庙,听说是极灵验的,二皇子便去游览了番,正好遇到黄家的千金在那儿施粥”
林楠冷冷道:“我怎的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灵验的观音庙,更没听说谁施粥会施到这种地方来的。”
林才迟疑了下,道:“许是漕帮的人嘴巴不紧,这几日两位殿下和大爷起在这里查案的消息,扬州稍有头脸的人都知道了有骨头轻的,便动了些不堪的心思”
林楠打断道:“是哪个黄家?”
林才道:“是盐商黄家”
原来是那个墙头草,林楠微松了口气,他爹便是用人,也绝不会用黄家的人,可见此事林如海应该只做了背后推手,只怕当事人双方都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皆在旁人的算中。
虽不知林如海为何会有此举,但这种事,绝不可沾染太深,是有辱名声,二是后果难测,林楠语气稍缓,道:“这附近有荷塘的事儿,也是你故意放出给二殿下知晓的?”
林才忙道:“小的只是令人送了些新摘的莲蓬给两位殿下品尝,旁的没有做什么。”
——荷塘的事,是三殿下主动问的,同他可没什么关系。
林楠嗯了声,淡淡道:“这样最好不过。这些和我们家全不相干的事,你最好少问少管少操心,省的沾的身腥。出去吧!”
林才连声应是,到了门外才松了口气,阵风吹来,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不由冷冷打了个寒颤,心中却既是惊,更多是喜。
惊的是,他家大爷好灵巧的心思,稍稍点迹象便被他看出了端倪,喜的却是林家有后如此——需知做下人的,最怕的不是不得主子欢喜,而是怕有倾天之祸,连累自家做了覆巢之下的那颗碎卵。
只是他不知道,他家小主子不是明察秋毫,而是见了李旭那脸的春风得意,莫名便想起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试之下便逮了个正着,不由好笑:原来陪着单琪看那种让他脑回路明显不够用的格格剧,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第二日,李旭在河边逛了圈,便又去“微服私访”“探查民情”去了。
这也是黄家小姐运气不坏,“恰巧”遇上李旭大事将定心情大好的时刻,偏他又被林楠李资两个困在这种偏僻地方消遣不得,正自得意满又百无聊赖之时,再遇上个如水如烟的江南少女,自然有眼前清亮之感——若是换了三天前,便是来个天仙,也休想李旭能多看眼。
正经查案的李旭出去“探访”去了,打酱油的林楠和李资只好留在庄子看卷宗,倦了就喝杯茶聊聊天。
中午用过午饭,又小憩了片刻,才又开始继续。
林楠将最后本账簿放在桌上,揉着脖子站起来活动手脚,回头却见李资正抬头看着他,目光幽暗。
见林楠回望,李资索性将手里的东西也放下,问道:“看完了?”
林楠嗯了声。『』
李资道:“可看出什么来不成?”
林楠伸个懒腰,捶着酸痛的肩背,道:“无影无踪殿下呢?”
虽是没头没脑的句话,李资却能听懂他的意思,只因这两天他同林楠样,看的都是漕帮的账簿。
无影无踪。
李资摇头,他看了两日,得到的也不过是这个结论。
虽没什么收获,林楠脸色却不见颓废,李资迷着眼,看了看已然挂上林梢的太阳,道:“村子那边的风光想来极好,让二哥流连忘返,连案子的进展也不来问句。”
林楠笑道:“在二殿下看来,我们所作所为,不过是缘木求鱼,又岂会有进展?”
回到座位坐下,李资起身替他添了盏热茶,林楠捧在手里,道:“我委实不明白,在京城的时候,我看二殿下也是个聪明人,为何到了这边,却屡屡犯糊涂。”
李资道:“在京城兢兢业业过了十多年,旦离了那块地儿,失了谨慎之心,难免会狂傲起来。只是我亦想不到他会糊涂至此,阿楠你几乎将答案摆在他面前,他却连看都不看眼。”
“呃?”林楠眨眼:“殿下何出此言?”
李资面给自己添水,面道:“若非是胸有成竹,你昨儿怎会有明日便回山上的话?”
林楠笑道:“难道便不能是我大动干戈却无所知,自觉丢人所以要回去找父亲哭诉么?”
李资摇头失笑,笑道:“若是查不出什么来,你不是还有传家之宝吗?实在不成,起卦就是,便是二哥不肯,想必贺大人必定不会舍不得那千两银子。”
林楠亦想起初见之时的情境,不由会心笑。那个时候,他只觉得他们两个相看两厌,万万想不到二人会有这般同舟同行同吃同住,又齐心合力破案的日。
只可惜那卦千金的“传家宝”,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那个犄角疙瘩里去了。
李资再次看看天色,不再同他胡扯,敛了笑容,道:“这件案子,原本直有两个地方我想不通。”
这却是在正儿八经答林楠方才的“何出此言”了,他本不是爱表现的人,若换了别人,他会藏拙到底,但是他面对的却是林楠,他最不愿被其小瞧的那个人,是以不愿待真相大白时,才做个事后诸葛亮。
见李资开始说正事,林楠也收了笑,道:“想必殿下现在想明白了?”
李资不置可否,径直道:“先前你听到官船上运的是十万斤铜锭之后,曾玩笑说,连你都怀疑此事是不是林大人所为,当时我尚不清楚你为何会有此语,待看到漕帮的账簿,才真正明白。”
“漕帮中人无处不在,在这运河之上,几乎没有什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但是那十万斤铜锭却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十万斤的东西,不是几只小船就能运送的,运铜的船呢?船上的东西呢?东西要上岸,必然经过码头,漕帮 ...
(之人经验丰富,看眼水深便知道船上有多少货,掂掂分量便知道自家肩上扛的是什么,绝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铜上了岸,他们还全无察觉。这是我第个想不通的地方。”
除了能使唤的动漕帮的林如海,他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将十万斤的东西无声无息运上岸,林楠也正是因此才会有之前的话。
林楠嗯了声,补充道:“上了码头,若用漕帮的人,东西会被看破,若不用漕帮的人,则会更打眼,所以连漕帮中人都找不到那艘船和那批货,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事。”
李资接道:“你让漕帮送账簿过来,想必就是为了看看,那些铜锭会不会藏在某些货物中上了岸。”
林楠点头。
他的确找了,可是没有找到。
他翻的虽快,却绝不代表他看的不认真,前世他能在互联网海量的信息中,找到有用的东西,足不出户,只台电脑就挣了与殷桐相当的身家,其分析能力可想而知。
如果连他都找不到,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是对方已经高明到了他难以企及的地步,二么林楠笑笑。
李资喝了口水,继续道:“父皇极重河防,太子几乎每年都会受命出来巡视河堤,我自十五岁起开始跟着太子办差,曾见过两次疏浚河道——河水不是湖水,里面的泥沙会不断沉积,扔进水里的东西,不过数年便会被泥沙掩盖,且我记得这段河道,在数年前曾疏浚过次”
“此处地处偏僻,除非有人建房时,故意将拆卸下来的砖瓦扔进这段河道,否则只凭着日积月累,绝不可能堆积如此多的碎砖烂瓦。可偏偏这附近唯有这处建于十多年前的小庄,这座庄子,已经十年不曾大动土木,更别提将如此多的砖瓦扔进河里——这便是第二个我想不通的地方。”
林楠唔了声,不说话。
李资顿了顿之后继续道:“当然,不管可能性有多小,亦不能排除是更远些的人家所为,所以你才让人去查扬州附近新建的房屋。不过,等他们将这些砖瓦可能出自的砖窑列出来之后,你便再也没有看那些卷宗眼,因为那些砖窑离此地太远。”
林楠嗯了声,道:“各个砖窑烧的砖,好赖相差不大,大多都是就近购买,若是远了——只怕运费就比砖本身更贵,倒不是花不起,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李资沉声道:“沉船之地,出现堆不该出现的破砖烂瓦,十万斤的铜锭全无影踪如果不是我们运气才差,遇到太大的巧合,就只剩了个可能——这条官船上运的,原就不是铜锭,而是这些碎砖烂瓦!那些铜锭根本不是被劫,而是在上船之前,就被人掉了包。船上的那些人,也不是被劫杀,而是被人灭了口!”
林楠击掌叹道:“殿下果然明察秋毫!”
又道:“掉包的事,听起来耸人听闻,实则做起来比想象中容易百倍。我让人查过了,因铜锭笨重又不甚值钱,是以朝廷根本就不担心有人会打它的主意,每次运送时,只派数十官差,外加些官奴负责搬运。等东西上船之后,因水路直达京城,其中半的官差和所有官奴会原路返回,只剩下十多人随船押运。押运的官差全无警戒之心,装铜锭的箱子出发前便会贴上封条,到京时候才会撕掉,中途根本不会有人验看,所以想要掉包有无数种法子。而负责搬运的官奴在矿洞终年不见天日,任人打骂如同牛马,其自有套生存法则,是以掉包之后他们就算察觉箱子分量有异,也绝不会禀报让官差开封验看。”
李资接道:“但若是到了京城发现东西被掉了包,路查回去,破案是迟早的事,所以官船只能被劫。”掉包虽然容易,但是那么多的东西,不可能做得无声无息,或下药或灌醉或引开,不管是哪种,都不可能做得无声无息,待那些官差回想起来,破案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楠道:“我们找不到劫官船的人,是因为他们只需有内应在食水中下药,条小船载数人接应即可;我们找不到赃物,是因为他们要藏的,根本就不是十万斤铜锭,而是几十口空箱子。”杀几个昏睡不醒的人,将砖瓦抛进水里,然后凿沉官船,需要不了多少人手。至于内应脱身就更容易了,到现在找到的尸首,也不到船上人手的三分之,谁也不知哪个死了,哪个又隐名埋姓去了外地。
李资道:“所以那些砖瓦来处与铜锭押运路线的重合之处,便是事发之地,只要再查查他们每晚的行程,要破案实则再简单不过。”
林楠嗯了声,耸耸肩道:“我事事都不曾瞒着二殿下,本想让他顺顺当当自个儿把案子破了,只不知为何在他心中我会蠢笨如此,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否则他只要肯想想我为何花这般力气去查砖瓦的来历,也该知道事有蹊跷。”
李资叹道:“他们只当你是缘木求鱼,水中捞月,却不知你从不做无谓的事——真正缘木求鱼的人,恰恰就是他们自己。他们只道这破砖烂瓦毫无价值,漕帮码头线索俱无,却不知这些破砖烂瓦就是最重要的物证,漕帮码头全无线索的本身就是最好的线索。”
林楠点头道:“这案子委实不算复杂,若不是他们找错了方向,也不会拖了这么久还没破案。不过,我还有事想不通。”
李资道:“你说。”
林楠道:“若那人当真是掉包而不是劫船,那么他应该很清楚箱子里面放的是铜而不是金银,能做到这样的事,他本事不小,既然如此,他冒险谋这些东西有何用?难道还能私铸铜钱或者铸堆的铜盆去卖不成?”
李资沉吟道:“你莫忘了,他除了劫船,尚有嫁祸。不在荒无人烟处行事,而选在扬州附近作案;刻意诱杀漕帮中人,将尸首沉于此地;还有那具导致沉船被发现的尸体,来的实在太过蹊跷——以上种种,说明在此人心中,嫁祸才是最大的目的。”
林楠皱眉,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若此人是为嫁祸而来,冲的无疑是他爹。若他直接将铜锭抛在水流湍急之处,再将船驶到扬州附近弄沉,再加上那几具尸体,那么林楠便是猜到事实,也于事无补——找不到赃物,又没有证物,林如海将百口莫辩。
但他为何要画蛇添足的将这些不好藏匿不好销赃又不甚值钱的铜锭换了去?
林楠想了阵,还是全无头绪,摇头道:“不想了,反正等人抓到,东西找到,真相自然明了。”
同时心中有些庆幸,幸好那些人不曾想到这些扔在水底的烂砖头瓦片也会成为线索,否者只要抛的远些,他们也不能这么快就想到掉包上去。
林家的人,早在昨儿就派了过去,他和李资这两日说是看账簿,倒不如说是在等结果。如今账簿也看完了,林楠索性将象棋又拿了出来同李资杀上把。
下了半局棋,正你来我往杀的痛快,林才进来,手里捧着只用蜡封住的小竹筒,正是惯常用来放在鸽子腿上传信的那种。
林楠接过,挑开竹筒,里面是张小小的纸条,林楠看了眼,微微笑,转手将纸条递给李资。
...
(
李资打开,纸条上只写了三个字——“福临县”。
李资招手唤来随从,道:“去找睿王殿下,说有要事,让他立刻回来。”
随从应声去了,林楠看着他骑马离开,才回头道:“三殿下倒是大方的很。”
原是李旭的差事,若他去风花雪月,反倒是李资破了案子,那这位二皇子的大志八成是要成空了。李资此举,委实大方到了极点。
李资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我对那个位置,原就没什么兴趣,为何要去当那个众矢之的?”
林楠微愣。
李资知道他想什么,淡淡道:“我既不愿当个被闲养在京城不得自由的废物,也不愿将自己捆在那张椅子上,看似高不可攀,却没有日是为自己而活——该当何如?”
该当如何?不做皇帝,不做闲王
这个人,他离他的梦想原是极近的,太子在众兄弟中,本只信他人,只用他人。
忽然有些感叹,这位太子死,也不知坏了多少人的梦想就连先前的林楠与林如海的逍遥平静生活,也是因此才被打破。
李资吩咐人去备了马车,见林楠还有些愣神,笑笑道:“看来你明儿回不了山上了,这福临县可不近。”
林楠道:“殿下怎的知道?”
李资笑道:“前不久我方去那里查过账”
话未说完,忽然愣住,却见林楠也愣住当场,双清亮如水的眸子望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男主太拖沓,是我太拖沓,虽然写了很久,但是故事里只过去了会会(>_
第91章
( 二人目光触,便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处去了,相视笑,李资开口道:“理应不是巧合,方才曾说,那人目的原就是为了嫁祸,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最有理由这么做。『』”
蔡林两家的恩怨从年前林如海整顿漕帮夺走蔡航口中的肥肉便开始,其后林楠被罚跪宫中,林如海在江南掐断蔡航的财路,榨干蔡家十多年的积蓄正如林如海因了林楠之事要与蔡家不死不休样,蔡家对林家,何尝不是恨之入骨?
现在想来,有能力在运河上动官船的,又岂止林如海个?蔡航身为漕运总督,这种监守自盗的事做起来岂不是更顺手?只是蔡航身为第责任人,李熙出事后的第件事便是将蔡航骂的狗血喷头——也是他的受害者姿态摆的太足,李资才会直到此刻才将他同此事联系起来。
只听林楠轻笑声,道:“或许我们不用跑福临县那么远殿下前些日子查账时所涉及的州县,离此处最近的是何处?”
李资微愣,所谓兵贵神速,此刻正该火速前往福临县来个人赃并获才是,贸然去别的地方,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待说话,门外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林楠和李资知是李旭回来了,起身相迎。
李旭在院门利落的下马,将缰绳马鞭甩给身后的人,快步进门,道:“出了什么事?”
李资望向林楠,林楠淡淡笑,侧头避开他的目光,李资暗叹声,道:“我和阿楠准备去昌乐县查帐,想问问二哥,是否愿意同去。”
李旭眼中闪过不悦之色,但目光落在静立着微侧着头眼神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恍惚的林楠身上,想到这清逸少年明儿便要灰头土脸的回去山上,不知怎的就软了心肠,道:“三弟这些日子直为了我的事操劳,三弟有事,做哥哥的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福临县离此足足有近两日的路程的,但去昌乐县却只需个许时辰,几人快马加鞭,天尚未全黑,便已然到了地方。
两个皇子,个扬州头号人物的独子,便是来的时间再不合时宜,县官老爷也只有笑脸相迎的份儿,他却是极坦然的模样,闻说要查账,立时让人去拿账簿。
林楠阻止道:“今儿我们不查账,我们验银。”
昌乐县令不知这位林家的大少爷能否做得了这二位爷的主儿,为难的看了李资李旭眼,见李资点头,才赔笑声,爽快带了他们去库房,拿钥匙开了库门,又开了箱子,五十两锭的官银整整齐齐的码在箱子里,昌乐县令那张带了不深皱褶的脸笑的如同绽开的花:“因知道殿下正查着帐,这库里的银子,下官分也没敢动,便是河道上的开支,下官也先用县上的银子支应着要不要下官再找几个人过来帮忙同清点?”
自动忽略县令语气谦卑中的隐隐得色,林楠随手拿了锭银子起来摩挲,问道:“这里每锭银子都是足额?”
县令笑道:“这可是官银,分量自然精准,绝不会多分,更不会少分。”
林楠又问:“这些银子从何而来?”
县令看了李资眼,见他神色淡淡,竟是全由了这半大少年做主的意思,只得回道:“林公子说笑了,河道上的银子,自然是工部分派给河道衙门,河道又下发给小县的,还能有旁的什么来历不成?”
林楠点头道:“如此甚好。”
淡淡吩咐道:“取传家之宝来。”
林全应声上前,手里捧着个色泽青葱的雕花竹筒,林楠望向县令,再问道:“这些银子,果真是河道下发的?”
县令见林楠反复追问,不知他的用意,道:“这是自然。”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仿佛是耐着性子哄小孩的大人,林楠不再理他,淡淡吩咐道:“林全,验银!”
林全恭声应是,挥手,三个林家从人上前,人执铜壶,人捧托盘,人双袖高挽。
林全将竹筒放在案上,执铜壶者上前,向竹筒中注水,另二人却走向银箱。双袖高挽之人从不同银箱分别捡了十锭银子出来,放在托盘上,便退在旁,另人将托盘捧至案前。
林楠负手清声道:“万物有灵,只是我等肉眼凡胎,无知无觉,我林家传世之宝,注入山中净泉,能显万物灵性。今儿来此,非是查银,乃是验银。若此中银两,果如县令大人所言,来历清白,则水满不溢,否则,水不能容。”
县令皱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这也太”
这也太胡闹了吧?不仅县令如是想法,连李旭都摇头无语,这小子在京城的时候,可没这么脱线啊,怎的到了扬州,像变了个人似得
林楠不理,淡笑道:“怎么,不敢?”
县令看着那刻痕尤新的竹筒,怎的看怎的眼熟,这传家宝,怎么和上次他在庙会时看见的那个落魄秀才的手艺那么像呢
看了李资李旭眼,见他们皆不说话,无奈道:“林公子请便。”
罢了罢了,连两位皇子都由着他胡闹了,他还能怎么着?
且哄着玩罢!他也不担心,且不说灵不灵,即便是灵的,还能拿这个做证据定了他的罪不成?都不用他喊冤,皇上第个便不会答应。
李资却摇头失笑,时隔大半年,再次见到他装神弄鬼,却是亲切的很。只是这家伙越来越漫不经心了,上次那竹筒好歹是他自个儿刻的,如今直接拿了路边摊上的货色来应付,再仔细看看上面的诗词,更是哑然失笑——这首诗问世才不到十年呢,这传家宝未免弄得也太敷衍了些儿
伸手拿了锭银子,轻轻放入装了半筒水的竹筒,果然水满而不溢,李资微微动容,看了林楠眼。
林楠笑笑,旁林全将竹筒中银子和水起倒掉,重又注了水,李资又挑了个扔进去。
那县令见李资亲自上阵,顿时无语,不由感叹林家势力之大,居然连两位皇子都要哄着他玩儿。
却听李旭忽然轻咦了声,道:“我来试试。”
县令正走神,尚不知出了什么事,闻声看去,便见林全将锭银子单独收在了旁,李旭伸手又投了锭进去,水位渐高,继而从竹筒边缘溢了出来,林全将银子收在旁,李旭再次投下锭,依旧是满溢。
县令撇嘴道:“水放多了吧”
此言出,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不安,传言中林家大爷顽劣是有点,却绝不是愚钝蠢笨之徒他虽幼习孔孟之道,可是格物致知,有些东西他也稍有涉猎,曹冲称象的故事,更是能倒背如流——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啊
只听耳中传来林楠散漫的声音:“此中有诈,可剖而见之”
想也不想急声道:“且慢!”
见三人目光齐落在自己身上,昌乐县令窒了窒,强笑道:“这可是官银,岂能因了这般荒谬的理由”
话未说完 ...
(,道寒光乍现,唬的他个机灵,剩下的半截话便吞下了肚,耳边紧接着传来铿然声脆响,李资将手中短刃收回袖中,淡淡道:“大人心虚了莫说这是朝廷发派下来修河的银子,便是即将上缴朝廷的税银,有我和二哥在此,难道还担当不起不成?”
好锋利的短剑——昌乐县令只觉得喉咙发紧,脊背发寒,干笑声,急急看向案上那锭看似依旧完好的银子,只见只素白的手从?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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