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莲叶,水面风来,芰荷摇曳。风中隐隐传来的,是采莲的女子相和的歌声。
沈瑞龙沿着湖边散步,满湖的荷花,开得绚烂夺目,他时兴起,便俯身在水边,伸手去采摘那些浮在水面上的新鲜菱角。但他未免够得太远了,整个人重心不稳,便栽进了湖里。他不谙水性,足下的淤泥绵软,越是挣扎离岸越远。
渐渐地气力耗尽,湖水呛进口鼻,沈瑞龙心想今日要命丧于此,便往下沉去。
神智昏乱间,有人伸出手来拉他。他只道是救命的稻草,抓紧了便再也不肯放开。耳畔传来女子的惊呼,然后是“扑通”声,水花四溅。
原来,沈瑞龙太用力,竟把施救者从船上扯下了水。
两人在水中纠缠,沈瑞龙像蔓草样缠住她的手足。对方气力不继,眼看着就要同沉入湖底。突然感到脸上生痛,他重重地挨了个巴掌。他双目没有焦距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时间呆若木鸡。
年轻的女子乘机把他拖近小船,用力把他托上了船舷,然后自己便沉了下去。
水面回复了平静,那女子再也没有浮上来。船上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扑过来,哭着闹着要沈瑞龙赔他个姐姐。
沈瑞龙也渐渐感到慌乱,趴在船舷上,用手拨开湖水,徒劳地寻找那个女子的身影。
水面突然破开,露出女子年轻的脸容。沈瑞龙正俯身在水面察看,两个人的脸几乎撞到了块。他吓了跳,本能地往后仰,几乎又摔回水里。
“姐”小男孩开心得又叫又跳。
女子甩掉脸上的水珠,攀上了船舷,她把手中的布鞋洗净,递还给沈瑞龙,原来她不过是捞鞋子去了。
沈瑞龙接过布鞋,喜极而泣,“你没事,真好”
把沈瑞龙救起的女子叫苏想容,船上的小男孩是她的弟弟子嘉。姐弟俩就住在附近的渔村。
苏想容取下湿漉漉的头巾,用手拧干长发里的水。湿衣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的脸被霞光映得红红的,眸中波光莹然,沈瑞龙只觉满湖的荷花都因此失色。
苏想容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拿起船桨说:“我们回去吧。”
沈瑞龙也觉得自己太孟浪了,他向稳重自持,但今日却在这个女子面前失仪。他的脸烧成了天际的云霞,声若蚊呐,“麻烦姑娘了。”
2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过了两天,书院开学,沈瑞龙在群新生中见到了子嘉。子嘉认出沈瑞龙,扑过来亲热地喊他先生。
沈瑞龙此时才知道子嘉的身世,原来他无父无母,唯的亲人就是姐姐苏想容。子嘉的年纪虽小,但极聪明,教的东西,都是遍即会,沈瑞龙从心里喜欢这个伶俐懂事的孩子。
放了学,沈瑞龙叫住子嘉,提了个小包袱,亲自上门去向苏想容道谢。
出了书院的大宅,外面已经是黄昏,暑气消散,凉风习习。沈瑞龙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西洲这个宁静纯朴的地方。
到了渔村,看到苏想容坐在院子里剥莲子,她的足下,堆着大堆新鲜的莲蓬。子嘉隔着篱笆叫了她声,她停下手中的工作,起身拉开了院门。
沈瑞龙把带来的小包袱打开,里面是几盒糕点以及那套当日落水后,苏想容借给他替换的衣服。他腼腆地说:“衣服我已经冼过了,这些糕点只是点心意,你定要收下。”
苏想容笑了下,接过小包袱,交给子嘉,吩咐他送还给邻居的大婶,并且要转告她,糕点是书院的先生的谢礼。
子嘉阵风地跑远,沈瑞龙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
苏想容姐弟相依为命,家中不可能有成年男子的衣服,沈瑞龙觉得自己实在太大意了。
他尴尬地说:“我应该准备两份礼物的。”
苏想容的眸中和光浅映,淡淡地说:“先生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沈瑞龙在准备礼物的时候,是特地问过子嘉的,挑的都是苏想容喜欢吃的糕点。但心意是回事,实际如何操作又是另回事。
他忤在原地,觉得很过意不去。
苏想容招呼他在水井边坐下,递了支莲蓬给他。
“我没有工夫沏茶,用这个招待先生好吗”
苏想容的随意,让沈瑞龙的局促稍减,他接过莲蓬,剥了颗新鲜的莲子放入口中,唇舌立即便被那股清甜的味道占据,但几乎是同时,他尝到了丝苦涩。
苏想容见他皱起了眉,连忙问:“你把莲心也吃进去了”
沈瑞龙的脸下子便红了。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他读过许多相关的诗句,但竟然笨得把莲心也吃进了肚子里。
苏想容的眉眼里都是笑意。沈瑞龙想到自己再失仪,只怕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差劲的先生,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苏想容继续剥莲子,灵巧的手上下翻动,颗颗碧绿的莲子落到瓦盆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瑞龙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竟有些移不走了。
3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沈瑞龙与苏想容姐弟已经很熟络了。
这日,院主出门饮宴,书院提前放学,沈瑞龙牵着子嘉的手去湖边找苏想容。
苏想容撑叶小舟,穿梭在漫天的莲叶中,采摘新鲜的莲蓬。经过整个夏天,红销翠减,莲蓬已经稀落,过不了几天,采莲的季节便会结束。她看到沈瑞龙和子嘉,便把船撑回了岸边。
船还未停稳,子嘉已经七手八脚地爬上了船,沈瑞龙站在岸边,想下船却又有些畏缩。他差点淹死在湖里,为此直心存恐惧。
苏想容拍了拍子嘉的脑袋,“你又赖着要先生送你回来”
子嘉嚷道:“是先生自己要来的啦”
沈瑞龙被子嘉道破心事,尴尬不已。他红着脸说:“我出来走走,走走”
子嘉说:“我答应了先生,要摘菱角给他吃。”
苏想容邀沈瑞龙上船,沈瑞龙迟疑了下,迎上她鼓励的眼光,他终于还是提起长衫的下摆,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苏想容划了几下船桨,小船荡至湖心。她朝子嘉打了个眼色,子嘉突然在船上左右跳动,小船下子剧烈摇晃。
沈瑞龙吓得哇哇大叫,姐弟俩笑得半死。
小船好不容易才稳住,沈瑞龙擦了把额角上的汗,仍然心有余悸。
小船驶进了藕花深处,子嘉采了许多菱角,用荷叶盛了,捧给沈瑞龙。沈瑞龙把荷叶放在脚下,双手仍紧紧地抓住船舷,全身绷得紧紧的,动都不敢动下。
苏想容见沈瑞龙实在怕水,便把船撑回了岸边。上了岸,子嘉逼不及待地钻进芦苇丛中掏鸟窝。苏想容和沈瑞龙坐在湖边的大石上,苏想容把菱角剥出来,放在沈瑞龙的手心。
沈瑞龙用手指拈起,只只地放进嘴里,心里涨满了柔情。
苏想容低着头,专注地剥着菱角。缕黑发从她的头巾中垂下来,风撩动那缕发丝,沈瑞龙目不交睫地看着她,心里也像是被毛茸茸的东西拂过样,痒得极其难受。他好想抱抱苏想容,甚至亲亲她的红唇,他为自己的大胆想法感到脸红耳热。
苏想容在沈瑞龙灼热的眼光中抬起了头,沈瑞龙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他定定地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胶缠在起,似乎要这般对视着,直到地老天荒。
沈瑞龙忽然有了勇气,他拉着苏想容的手说:“让我照顾你和子嘉,好吗”
苏想容的脸上飞起了朵红霞,她轻轻地把脸别了过去。
沈瑞龙窥见她的嘴角漾起抹浅笑,那刻,他的心里也像湖面样,细细密密地开满了绚烂的荷花。
番外五:梦入西洲中
4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沈瑞龙向院主说情,把苏想容留在书院里打理杂务,姐弟俩搬进了书院。沈瑞龙到这时才发现苏想容是识字的,他直觉得苏想容机灵聪敏,却没有想到她原来也读过许多书。
苏想容与般的采莲女有那么多的不同,沈瑞龙心里生出疑惑。但能够每天见到她,听她用柔软的嗓音说话,他已经很满足,丝疑问,很快就被抛诸脑后。
苏想容乖巧勤劳,院主对她颇为赞赏。但院主夫人凶悍善妒,沈瑞龙觉得搬到书院之后,苏想容不像以前那般爱笑了。
这日,沈瑞龙走进后院,看到苏想容两眼红红地在院子里晾衣服,心都揪起来了。
苏想容掩饰地别过了头,“我眼睛里进沙子了。”
沈瑞龙进门的时候碰到了院主夫人离开,他问苏想容:“你受委屈了,对不对”
苏想容心事重重地说:“我住在这里不是很习惯,我想搬回渔村去。”
以往的冬天,苏想容都是替人家洗衣服维持生计。想到她用冰冷的湖水不停地洗衣服,双手冻得红肿开裂,沈瑞龙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让她搬回去。
沈瑞龙说:“你再忍忍,等明年春天的时候,我攒够了钱,就和你们姐弟起搬到外面去住。”
他已经想好了,等年底书院放假,便把苏想容带回洛阳,见过家人之后,正式向她求婚。苏想容独力抚养子嘉,吃了许多苦,他不会再让她受苦了。
“谁跟你起搬到外面去住”
苏想容羞红了脸,端着木盆快步走开。
沈瑞龙知道她已经打消搬走的念头,站在原地乐呵呵地傻笑,心里被幸福涨得满满的。
平静地过了许多天。这天傍晚,沈瑞龙正和苏想容姐弟起吃晚饭,名妇人突然拎着个孩子闯了进来,后面跟着气急败坏的院主。
沈瑞龙连快放下筷子迎了过去。
被拎着的孩子是沈瑞龙教的学生福贤,那个妇人是他的娘。
福贤的娘把儿子重重地放在地上,大声说:“你当着先生的面说,是谁把你的脸打成这样的”
沈瑞龙蹲下来,平视着福贤,他的小脸上有五个明显的指印,半边脸都肿了。是谁对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福贤怯怯地伸出了手指。
沈瑞龙愕然地看去,福贤指的人竟然是苏想容
沈瑞龙觉得不可思议,苏想容平日那么温柔,她怎会打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你是不是弄错了”
旁的苏想容冷冷地开口,“人是我打的。”
沈瑞龙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想容,她竟然真的动手打了个孩子。他走近她,低声说:“你不该打人的,快向福贤的娘道歉。”
苏想容倔强地说:“我不会道歉”
沈瑞龙伤心地看着苏想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般蛮横。他加重了语气:“你定要道歉”
苏想容幽怨地看着他。沈瑞龙见她眼中泪光闪动,立即便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用那么重的语气对她说话。
苏想容哭着跑回房,子嘉跺着脚叫嚷:“福贤骂我是野种,我姐才打他的。”说完,也随着姐姐跑进了房间。
苏想容姐弟先后离开,福贤的娘骂了许多难听的话,连沈瑞龙也块扯了进去。沈瑞龙半天才听明白了重点,福贤的娘骂苏想容不要脸,带着个私生子到处勾引男人。院主在旁劝架,脸露尴尬,因为福贤的娘含沙射影的话中,连他也拖了下水。最后还是福贤的爹来了,把自己的婆娘硬扯了回去,屋子里才安静了下来。
院主拍拍沈瑞龙的肩膀,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沈瑞龙木讷地站在原地,捂住胸口,那里生生地疼。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福贤的娘说的话
子嘉竟然是苏想容的私生子
5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福贤的娘闹,苏想容次日便带着子嘉搬回了渔村。
苏想容走了,沈瑞龙的心也空了。他落寞地穿逡在书院里,苏想容的音容笑貌无处不在。风吹过院子,雨点落下来,树叶沙沙作响,巨大的空虚把沈瑞龙紧紧地包围,他明白自己的心给了苏想容,已经要不回来了。
沈瑞龙冒着雨脚深脚浅地到渔村去找苏想容。
冷雨打湿了衣袍,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沈瑞龙拍了许久的门,都不见苏想容来开门。他这才发现,屋里根本就空无人。沈瑞龙跌坐在台阶上,想到苏想容姐弟走得干净利落,心中酸楚,不禁掉下眼泪来。
苏想容撑着伞回来,看到沈瑞龙狼狈地坐在家门口,全身淋得湿透,眼睛都哭红了。沈瑞龙见到苏想容便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她不放,浑然忘了自己身上早已经被雨水浇透,把苏想容的衣裙都弄湿了。
苏想容对沈瑞龙说:“如果我告诉你,传言不是真的,你信不信”
“我信。”沈瑞龙拼命地点头,哽咽着说:“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会让你再离开。”
他想通了,他爱的是现在的苏想容,不管她有着怎样的过往,都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苏想容找了干净的衣服给沈瑞龙替换。沈瑞龙褪下湿衣,指尖还是冰凉的,他把苏想容的手握在手里,才有了丝温暖。
“我不要你再受丝的委屈,跟我回洛阳,好不好”
苏想容靠进沈瑞龙的怀里,好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沈瑞龙满怀喜悦,带着苏想容姐弟离开西洲。在路上走了几天,回到洛阳,马车停在家门口,他才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直没有对苏想容提起。
苏想容带着子嘉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屋宇相连的宅第,吃惊得张大了嘴,沈瑞龙从来没有告诉她,他家里是这样有钱
沈瑞龙不安地说:“我不是有心想骗你,只是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清楚。”沈家在洛阳是有名的富商,如果他不说,又有谁会看得出来,那样敦厚纯朴的人,有着如此显赫的家世
苏想容抬起头,眼光在那块“沈府”的牌匾上穿逡,脸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拉起子嘉的手说:“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回西洲去。”
沈瑞龙急得眼圈都红了,拉着苏想容的手不肯放开。往日他并不是如此执拗的人,但他真的在乎苏想容,他再也不要她离开他了。
两个人正相持不下的时候,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外,后面跟着匹高大的骏马,马上的锦袍男子下了马,俯身从车厢里扶出了个满身贵气的女子。
苏想容的眼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二弟,你回来了”沈瑞风从马车里把妻子云霓扶下来,才看到沈瑞龙和苏想容。他错愕地打量着苏想容,然后他的眼光狐疑地落在子嘉的身上,再也没有移开。
云霓捅了捅丈夫的手臂,笑着说:“看来二弟把弟妇也带回来了。”
沈瑞龙这才记起,他还紧握着苏想容的手不放。
苏想容咬着下唇看着沈瑞风夫妇走近。
姐弟俩到底还是留在了沈府。
6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沈瑞龙感到苏想容入住沈府之后,举止行为变得有些异常。她眼中经常流露出忧伤的神色,但当沈瑞龙追问的时候,她又强颜欢笑,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次,沈瑞龙到书房去找大哥,竟然看到她脸悲愤地从里面出来。
沈瑞龙感到忐忑不安,他想大哥很可能是因为苏想容家境贫寒,因此对她存在成见,甚至对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苏想容情绪低落,沈瑞龙恨不得整天十二个时辰都陪伴在她的左右。但他却做不到,因为他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沈瑞龙当初离开洛阳到西洲去教书,很大的原因是为了要躲开睿王府的昭阳世子,如今他回到洛阳,这位世子又缠上了他。李昭阳要沈瑞龙陪他到郊外踏雪赏梅,沈瑞龙推辞不掉,唯有赴约。
陪了李昭阳整天,沈瑞龙回到家中,立刻便感到气氛不对。原来大嫂在院子里摔倒,大夫看过之后说动了胎气,千叮万嘱今后的行动都要加倍小心。
沈瑞风的脸色非常难看,丫头簪黄私下里告诉沈瑞龙,云霓摔倒的时候,只有苏想容人在场。
沈瑞龙想大哥是因为对苏想容很不满意,所以才会迁怒到她的身上。
他爱苏想容,爱到整颗心都疼了,他找到蜷缩在房里,像受了伤的小兽样的苏想容,用力地搂住她,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
他对苏想容说,“如果大哥真的不能接受你,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向十分敬重大哥,但为了苏想容,他甘愿放弃兄弟之间深厚的情份。西洲容不下她,沈府也容不下她,但他相信天下之大,总有他和苏想容能安身的地方。
苏想容把脸埋在沈瑞龙的怀中,幽幽地说:“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怕有天会让你失望。”
“不要胡思乱想。”沈瑞龙用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声音里透着宠溺的温柔,“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苏想容没有再说话,只是环紧了他的腰。
她抱得那样的紧,以至沈瑞龙的心都跟着疼了起来。如果没有他的介入,或许苏想容还在渔村里过着平静的生活,他暗暗地发誓,定要让苏想容幸福快乐。
大嫂跌倒事余波未平,沈瑞龙又被李昭阳缠了整天,他放心不下苏想容,黄昏的时候回到家中,立即便去找她。
苏想容不在房里。沈瑞龙穿过几重庭院,路寻去,才见苏想容垂着头,沿着花间的小径缓缓地走来。夕阳的余光披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沈瑞龙在那刻仿佛能感到,压在苏想容身上浓浓的悲伤,像是要把她压垮样。
苏想容抬起头,见到他,似是有些吃惊。
沈瑞龙用力地把苏想容搂入怀中,绝望而狂乱地亲吻她,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不用力地抓住,苏想容就会化作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中。
入夜后,大嫂突然出现腹痛的症状,大夫在她的安胎药中发现了西藏红花,幸好救治及时,胎儿还是保住了。大嫂的贴身丫头染柳口咬定安胎药还架在炉子上煎的时候,苏想容曾经单独在厨房里出现过。
沈瑞龙想起黄昏的时候,苏想容的确是从厨房的方向回来的,他沉默了下去。
番外六:梦入西洲下
7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夜里,沈瑞龙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苏想容幽怨的眼光。他开始后悔把苏想容带到洛阳。
或许是大哥把她逼得太紧,她才会失去理智做出这样的错事。
苏想容那样的悲伤绝望,沈瑞龙觉得自己要做不是责怪她,而是帮助她解开心结。
他迅速地披衣下床,逼不及待地去找苏想容。
小雪前后,夜里寒气很重,地上覆着层薄霜,月色洒在上面,折射出清冷的银辉。
苏想容房里的灯已经灭了,但房门外,却有两个人影,风露立中宵。
没有温度的月光映出苏想容冷漠的脸色,她面前满身怒气的男子,竟是他的大哥沈瑞风。
沈瑞龙走近点,两人的对话传来,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过去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许你再伤害云霓及她的胎儿。”
苏想容的声音冷得像冰样,“她怀的是你的孩子,难道子嘉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你真懂得厚此薄彼。”
沈瑞风的声音里流露出痛苦,“你想我怎样做是不是定要向全天下的人昭告我曾经做过的错事,承认子嘉是我的儿子,你才肯罢休”
苏想容仰起了头,神情十分不屑,“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吗我已经计划带子嘉离开,只是有人心虚,不肯放过我。你太小看你的妻子,她并不像你想象那样简单”
“啪”个巴掌清晰无比地打在苏想容的脸上。
沈瑞风咬牙切齿道:“以前你年纪小,但懂得分清是非曲直,如今你变了,我不许你诬陷她。”
苏想容抚着脸,眼里都是恨意,“你定会后悔的”
沈瑞龙感到手足冰冷,切都再明白不过了,子嘉真的是苏想容的私生子,而孩子的父亲竟然是他向敬重的大哥
在西洲,苏想容的隐忍;在沈府,苏想容的异常,切都找到了答案。
但沈瑞龙却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真相,他的心痛苦得失去了知觉。
他挣扎着离开,被花枝绊倒在地上,他想大哥和苏想容是看见他了,但他不肯回头,爬起来飞快地跑开。
留下封简单的书信,沈瑞龙独自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8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盛夏六月,又是采摘莲蓬的季节。
沈瑞龙沿着湖畔散步,年前落水几乎溺毙的情景历历在目,但他却知道苏想容不会再回来了。大哥值得交托终生,他相信苏想容会生活得很幸福。
他的目光依然清澈,但心里却落满了化解不掉的忧伤。
“先生,要上船吗”
叶小舟驶近,撑舟人托起了斗笠,露出了沈瑞龙熟悉的张芙蓉脸。
沈瑞龙惊讶得合不扰嘴。
子嘉并不是苏想容所生,与沈瑞风有过段情的,是苏想容的姐姐苏少喜。当日沈瑞风在西洲游历,结识了温柔可人的苏少喜,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生。后来他再次回到西洲的时候,苏少喜已经另嫁,伤心之下,他娶了直钟情于他的云霓。
其实苏少喜并没有另嫁,只是她未婚先孕,孀居的母亲被气得病不起,族兄乘机霸占了财产,母女三人被赶出了家门。辗转中,母亲病逝,姐姐又难产而死,苏想容带着刚出生的孩子,艰难维生。
苏想容认定是沈瑞风害死了她的姐姐,想过要报复,云霓在院子里跌倒的那次,的确是她推的,但沈瑞龙对她纯粹的爱,令她改变了初衷。姐姐和母亲都已经死了,即使破坏沈瑞风生的幸福也不可能让她们复活。她不想让沈瑞龙怨恨她,也做不到原谅沈瑞风,于是她决定离开。
云霓怕苏想容继续留在沈府,丈夫最终会受到伤害,于是串通丫头染柳诬陷苏想容,想要逼走她。苏想容并没有在安胎药里做手脚,那天沈瑞龙见到她从厨房的方向回来,她其实是把包袱藏在柴房里,准备偷偷地带着子嘉离开。
苏想容把船撑近岸边,向着沈瑞龙嫣然笑道:“上船吧”
沈瑞龙挽起长衫下船,如今,他对水已经不再畏惧。
“我说过,子嘉不是我所生,现在你相信了吧”
沈瑞龙又哭又笑,他被失而复得的喜悦紧紧地包围。
“子嘉留在了洛阳,父子天性,他跟你大哥相处得很好,我虽然不舍得,但还是不能强留他在身边。”
沈瑞龙热烈地拥抱苏想容,他的爱直无怨无悔,如今,更添了骄傲。
“想容,你好伟大。”
小船渐渐驶远,藕花深处,惊起白鹭片。
梦境是如此的真实,第二天醒来,沈瑞龙仍然清楚记得里面的内容。他口气把整首西洲曲背了下来,把苏想容吓了跳。
“我厉不厉害”
“厉害,只是你没有生病吧”他超常发挥,苏想容都怀疑他是生病了。他从前即使是背首李白的静夜思都要费上好几天的功夫的。
沈瑞龙捉住她伸过来试探他额头温度的手,眼中闪动着亮光说:“因为在梦里,在西洲相恋的是我们啊,我自然就能背得出来了。”
苏想容不知道沈瑞龙做了什么乱七八槽的梦,只是明白这个男子对她的感情真的是很深很深,只要与她有关,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都能做到。
沈瑞龙满足地抱着苏想容,梦入西洲,比照现实,他的生再无遗憾。
写在最后
春风吹我罗裳开的故事告段落。
几个五陵少年,几段真挚的感情,交织成整个故事。这只是篇很清水很小白的文,连坏人也没有坏到骨子里的那种,刚开始写的时候,有许多人问过我,如此引人遐思的书名,竟然不是文呵呵,摸下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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