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懦夫,就接受懦夫的命运吧。」
我终于想起了自己被送来d 区的直接原因。
某一日,我在一个知名的网络论坛内参与了一个关于贫困人口的讨论,我当时所回复的就是上面那句话。
那句话后来引发了很大的争议,管理员多次删贴都压不住。
我是用了多重代理发贴的,之前一直都以为没事,但恐怕最后仍然被脑芯片追查到了。我没有想过,仅仅一句话就让我被隔离到d 区。
早知是这样,我应该搞起更大的旋涡才对。
现在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d 区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无线信号都被屏蔽了,就算走私了微型终端进来也毫无意义。
要想忘记饥饿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而体力劳动消耗太大,得不偿失。所以最有效率的其实是调情。
调而不做,最省体力。
这几日我开始挑逗静。
d 区的女人似乎都不难上手,没几句我就将静的小手捧在掌心,轻轻抚弄起来。她的手很小,小到可以一口含在嘴里。
我抚着抚着,突然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正在我打算吻下去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我想你可以离开了。」玲冷冷地说。
「我不想加入d 盟,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扫荡夜鬼。」「夜鬼的老巢已经在半个月前被我们扫荡过了,余党完全转入地下,我想最近一段时间很难再见到他们。」
「他们的老巢是不是那间白色的大房子?」我问。
「嗯。我们在里面救出了上百个女人。」
「她们被迫从事卖滛?」
「你不需要明知故问。」玲明显地表露自己的不高兴。
「d 区还有多少个组织?」
「公开活动的有三个,地下的最少五个。」
「你们是不是打算将他们全部消灭?」
「不,我们的宪法正在起草,我们的民主制度不会是d 盟的一党制,但他们必须遵守我们的法律。」
「他们的人有参加起草吗?」
「当然。怎样,你也有兴趣?」
废话,我当然有兴趣。军火、战士、物资,我现在统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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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演讲并未获得理想中的反响。与会的d区各路大老们,十分无聊地看着我,似乎在无言地传达这样一个信息:你小子到底放完屁没有?
我越讲越无力,终于再一次半途而废。
会议继续,我刚才的发言完全被他们所忽略了。我再也坐不住,于是起身离场。我来到会场外面的空地,对着一望无尽的烟草田,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呆。
「你说的那些,以前也有人试过了。结果,几乎一攻出去,就被秒杀了。」我转头一看,是静。
「也许其实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是想一死了之罢了。」我幽幽地答。
「没有意义的死,与没有意义的生,你会选择哪一边?」静问我。
「两边都不值得选择。」是玲的声音,她在我身后停步,继续说,「我喜欢的作家曾经说过,那些庸碌一生的人,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努力要活得丰盛。」那位作家是黄碧云,我有听说过,她是活跃于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一位才女。
其实她的文字大半都极端残好。
我没有努力要活得丰盛吗?太过分了,我只是没有运气活得丰盛。
在这个国家,想要活得丰盛,单靠个人的努力是绝对不够的。
我嘶声说:「为什么你们都不懂?没有齐心合力的反抗,这个国家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玲淡然地说:「吾等已经身处d区,外面那个国家再怎么样都与吾人无关了。
汝必须明白,吾等对之无能为力。吾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搞好d区。只有d区,才是吾人的家,只有d区,才是吾人的国。」
太务实了,永远只顾着眼前,这种务实,最终必然伤害自己。
「就算努力到最后,政府要铲平d区也无所谓,至少吾等已经努力过。」玲说。
我冷冷地说:「你们这群懦夫,当然是怎样都无所谓。」玲忽然刮了我一巴,打得我跌倒在地,还向我呸了一口,一字字地说:「死,很容易。而勇于活着的人,绝对不是懦夫。你,才是不折不扣的懦夫。」我抹了一把脸,冷笑说:「我当然是懦夫,要不然怎会来到d区?我本应该为了推翻暴政而死在外面才对。」
「既然错过了,就不要再后悔。」玲蹲下来,抚着我灼痛的脸,柔声说,「答应我,别做傻事,像个勇者一样,活下去……好不好?」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只差一点点,就会倾泄而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软弱。
于是,我的暴力革命只好又半途而废了。
因为,那一刻我终于想起,在那个失去她的清晨,我原本决定要做的事。
我要对她说:
往后的人生,两人一起来过吧。
在这个无爱而孤独的d 区,互相扶持地、努力地活下去吧。
即使只是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也好。
即使会受到怎样的拒绝也好。
即使有多么困难也好。
我都一定要这样说。
因为,如果不说的话,就连那一丝的温暖也传递不了。
就连那一瞬间的心情都无法表达。
甚至,就连值得怀念的失败也得不到。
那天早晨,我所下的,便是这样的决心。
听着我的表白,玲的泪水终于无可抑止地流淌下来。
而在那涟涟的泪水之下,是她甜美但娇羞的笑脸。
我缓缓地伸出双手,将早已经哭成泪人一样的女子紧紧地拥入怀内。
我暗下决心,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半途而废。
后来我才知道,d盟本来是由一个男人所创立的,而那个男人正是玲的前夫。
他们在d区认识,在d区相恋,在d区并肩战斗。但某一日,那个男人对这一切感到厌倦,他决定要找机会攻出去。
正如静所说,他理所当然地失败了。总共三十四人,全都在十秒以内,死得一个不剩。
就连想为他们收尸都办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十四具尸体,一日日化为泥土。
这样的牺牲,的确是一文不值。这样的死,的确是毫无意义。
因为,那根本就连自杀都不如。
唯一能够传递的信息,那就是:他们都是疯子。
我没有权利要求别人跟我一起疯。
而且,我有义务,让我的妻子不再流泪。
那日,我和玲在d区唯一的教堂举行了婚礼。
没有礼服,也没有戒指。
但有庄严的仪式,有满堂的证婚人,还有我二人浓浓的情痴。
是的,我愿意,献上我所余下的每一秒生命,让她幸福。
是的,我决定,拼上我所有的努力,无论如何都要在d区活得丰盛。
是的,我们发誓,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让d区盛放出蓝色的革命之花。
不管最后等待我们的结果为何,至少,我们有努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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