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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实的。

  “黄二,”张佳木把黄二拦住,笑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不过你想,不用这法子,能把你们都顺顺当当叫起来么?”

  黄二扭过脸去,嘴上不语,脸上却很明显的写了两字:不服。

  自从张佳木到坊管小队住了下来,每天是阴招损招狠招层出不穷。十天不到的功夫,整治的大家伙欲仙欲死,黄二往外头走的戏码已经演了不少回了,就是没有一回走成功的。

  果然,张佳木警告他道:“前天你和我比腕力可是输了,答应了怎么着十天内也不能走,你黄二在街面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这么不要脸了?”

  他这么一说,黄二气的差点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这些天下来,比腕力,比摔跤,比斗技、比赌钱,张佳木就瞄着他们这些闹腾的最凶的人,上来就赌,赌了还一定赢,赌注就是赌三天到十天的时间,输的人,怎么着也不能翻脸走人。

  无赖说起来棍打不怕,攮子插身上也不能皱眉,但就是不能被人挤兑的言而无信,要是真有这种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在街面上混事?

  他们这种心理被张佳木掐的死死的,反正他怎么赌都是赢定了,偏这些人又要脸面,只要他找了上去,还不能不应赌。

  这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张佳木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简直就是欣赏着黄二的窘态为乐。

  太不厚道了……

  跟在黄二屁股后头出来的一看眼前的情形,都是一脸的晦气。

  这戏码,不论是早晨半夜中午晚上,每天都要演几回。大家都腻味死了,偏生小张百户乐此不疲,玩的还上瘾了都。

  这叫什么跟什么啊。

  没过一会儿,一百零八号好汉全从屋里头出来了,然后列队,查看衣服穿的是不是整齐,闹腾了一会,天空已经隐约发亮,露出鱼肚白来。

  张佳木的训练方法很新鲜,和京营诸卫完全没有一点相同之处。

  晨操是先列队,看衣服姿势,接着跑圈,十二圈跑完洗洗吃早饭,然后练站姿,练走路,然后玩场上的器械。

  吃了午饭,就是两个教头带着,练博斗技巧。

  晚课就是再跑圈,练器械,睡觉之前,还要各分队总结今天的得失,先进的有计分,后进的也有计录。

  有了这个,其实队里上下都争着先进的那个小红旗,谁都是七尺高的汉子,谁想落在后头,名字上挂着小黑旗?

  别看无赖们一个个叫的嘴响,但这么些天下来,练的也挺带劲的。

  就是身上的流氓习气实在一时难去而已。

  张佳木上窜下跳的,也是给他们一个扭转过来的契机和说法,自己舍点脸皮下去,把队里气氛搞起来,再把真正的不服份子给压下去。

  估计等他走后,任怨几个也就能接上头,继续把这个坊管小队给管好了。

  人齐了,张佳木也就收了脸上笑容,正色道:“这些小孩闹的玩意,估摸着你们也烦了。老实说,我也烦了。”

  全队鸦雀无声,不过各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黄二几个胆大的,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甭乐。”张佳木道:“都是七尺高的汉子,我知道你们,没有笨的,身上有懒筋不错。但出来在街面上找钱,有几个不是为了家里的?”

  他开始点名,也难为他,这些天来把这些人的家底摸的清清楚楚。

  黄二家里有老娘,没老婆孩子。李瞎子家里有爹有娘,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其余无赖,多半也是有妻有子有父母高堂。

  真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只是少数,毕竟他开的是坊管小队,不是孤儿院。

  提起各人的家小,大伙儿的脸上就阴沉多了。经过太祖和成祖,再有仁宣之治,大明这会儿正是由盛转衰的时候,京城之中流民众多,吃不饱穿不暖的无赖流氓多半都是家里贫寒,文不能中进士,武又不能边关杀敌,不上不下,只能在京师各坊胡作非为,混口苦饭,养活自己和妻儿老小父母高堂。

  其实都是些苦人儿,不然谁愿意甘为人下?

  张佳木的话,算是把他们心里最深处的疮疤给揭开了,血淋淋的疼。尽管还是有不少人脸上是那种不在乎的无赖表情,更多的人却是铁青着脸。

  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谁愿到这儿来遭这种罪?但在这里吃饱了,家里却多少天没有进项,心里头能不急么?

  张佳木的话,算是真打动人心了。

  但还不够。他略一示意,身后的曹翼和庄小六等人抬来几个竹筐,里头放的则是一个个掏空了的竹筒。

  张佳木道:“你们谁识字的,过来瞧瞧?”

  有几个上前一看,脸上已经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竹筒上写的是各人的名字,用红纸写了,再用浆糊糊在竹筒上。

  张佳木微微一笑,道:“这是你们的保证金,能不能拿到,就瞧你们自己个的了。”

  第o49章 两面小旗

  “全是你们的,”张佳木笑嘻嘻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加强语气道:“这钱全是你们的,每天都有。得小红旗的,每天三十文永乐钱,得小黑旗的,每天十文。不红不黑的,一天二十文。”

  这算术简单极了,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扳着手指头算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大明的铜钱铸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洪武年有铜钱,但很少,大明太祖觉得把纸印出来就能当钱花的主意很棒,非常的亚克西。

  于是洪武年间虽然没有黄金白银做准备金,明太祖还是以发行宝钞为主,铜钱就铸的极少,当然,宝钞崩盘也就是指顾间事了,这是后话,不提。

  永年年间也大约是个德性,到了仁宣两朝,干脆就不铸铜钱了。当今皇帝和太上皇似乎也是懒人,不喜欢费事,所以铜钱这码子事也干脆省了。

  一个王朝,连续四朝没有铸铜钱通宝,张佳木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可能是和银子流入有关,也可能有别的原因,反正明朝的铜钱铸造很不给力就是了。张佳木不是财政专家,这个问题他也懒得管了,反正现在的行市是一两银子兑七百个大铜子儿,这个价码甭搞错了就行了。

  拿小红旗的主一个月能领九百大钱,折一两多的银子,而且,这可是纯收入!

  在场的人已经全部面露喜色了,他们住在队上,供吃供住的,发的铜钱就是尽得的,这钱对张佳木来说是小钱,对这百来号人却是不菲的收入了。

  还有下文,张佳木道:“得红旗的,每月加赏一石粮,再下减半,再下再减半。”

  轰!

  场子里所有好汉的情绪燃了。

  恩威并施是永远有效的手段,对这些无赖既然光打棍子不成,那么就用点小手段,给他们台阶下就是了。

  每天光吃饱还不成,就诱以重利。

  他们天天在街面上吃风喝土的,才能混几个大子儿?在这儿不管怎么辛苦,好歹有个给官家办事的名目,不象以前人憎狗嫌的,人还拿的多了,张佳木不信,他们还能这么硬气,说走就走?

  果然,在场的人都面了脸色,不少人盯着竹筐里的筒子看,识字的不识字的都找准了自己的筒子,看里头的钱多钱少。

  几个得过红旗的都是喜动颜色,他们的筒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明显比其它的人高出一大截来。

  黄灿灿的铜钱看着多可人爱,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那些得过黑旗的脸就跨了下来,他们的筒子里铜钱就那么一点,可怜巴巴。

  不过,张佳木还有下文。

  他笑的象个j商一样,道:“这钱你们暂且可拿不到。”

  黄二是黑旗榜上的常客,铜钱一把就捧的起来,他索性就撕破脸了,反正爷不要这么点小钱就是。

  他盯着张佳木道:“大人,这是耍巴人玩哪?说是咱们的钱,又是什么保证金,又拿不到,大人,您这又是琢磨着怎么玩人哪?”

  “你不要急。”张佳木倒也不恼,笑谓黄二:“你小子是破罐子破摔了是吧?你不想想别人,你不想要这钱,人家可想要呢。”

  黄二不语,张佳木才又笑道:“这个钱,是我帮你们代存的。说是保证金,就是押金。在我这儿干满三个月没走人的,领第四个月的钱和粮食,头三个月的,就押在我这儿。哪天你们出息了,转了校尉或是军余,我一文钱不少你的,全发。”

  “要是转不了校尉或军余呢?”

  “那就一直干着呗,不被辞差革退的,按月拿饷领粮石,拿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出息本事了。”

  黄二冷笑:“大人的意思,就是在我们头前吊块骨头,一直引着我们,看着馋人,偏还吃不到!”

  这厮倒也不是笨蛋。事实上,张佳木也没把眼前这伙人当笨蛋看。全是街面上有名头的流氓混混,要么能文,要么能武,文能两边点火,察颜观色,甚至精通法律,官司一路打到顺天府还能赢!

  武能以一敌十,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脸上挂彩只当等闲,没有这股劲头,就不能当打手。

  老实说,张佳木能压住他们,也当真不易。

  他很坦率的对众人道:“是黄二说的这么个意思,你们喜不喜欢,都是这样了。我有话说有头里,制度我这么定下来,能守就留下,不能守就走开。这筒子里的铜钱,能不能到手,就只能看你们自己个的了。”

  他这一手是真黑,大明这会可没这种没人性的规矩。虽然做生意的年底结账,三节才给伙计点零花钱是常有的事,但搞保证金押金这一套,还真是张佳木从几百年后带来的玩意儿。

  钱就摆在那儿,能不能拿到还得看表现,馋着你勾着你,明知道是套,你上不上吧!

  大家伙用行动表明了态度……所有人,包括一直唧唧歪歪的黄二在内,沉默转身,一字排开,用整齐的队列跑到操场上去,天已经亮了,晨操开始了。

  “佳木,”任怨脸色又灰又青,他道:“我可真算是服了你了。”

  两个教头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张佳木打个哈哈,道:“不这么着对他们,也是真没法子。这么一来,下回他闹事的时候,总得惦记着筒子里的铜钱。好处么,就得叫人看得到才勾人!”

  武志文点头道:“是这么个理,这么多钱,我看着都动心。说声不要,还真是舍不得。”

  “还有一个妙处,”刘绢也来凑趣:“以后大家就争那小红旗了,谁也不愿落个黑旗在头上。我说大人,这么多妙招,你怎么想出来的?”

  “哈哈,不提,不提!”

  张佳木只管大笑,他可不想说,这一套来自后世的小学校,那会儿他可是黑旗榜上的常客,经常被老师叫去谈话。

  这玩意儿,说起来就是一红一黑两面旗帜那么简单,但是还真他娘的折磨人啊!

  现在,也是轮到老子折磨别人的时候了!

  张佳木仰天大笑,志得意满,这会儿,当真有点意气风发的味道了。

  第o5o章 人心难猜

  到了正午,张佳木和队上几个人一起吃饭。

  他倒是不必与队员一起吃,故意做出恶心人的亲民样来。老实说,百户钻在军余都不算的队员里头,彼此都不自在。

  天寒地冻,吃的火锅。

  雪白的肉汤里翻滚着羊肉和口磨,香气逼人。

  大伙的兴致都挺不错。张佳木在队上这段时间,看似胡闹没个正形,其实对付眼前这些人,也非得这么不按常理的做法不可。

  如今推出这些看似荒诞不经的办法来,效果却明显不错。听着任怨等人展望小队未来,想着终于有了不少得力的臂助,张佳木吃着羊肉,觉得味道更加鲜美了!

  “真好,”外头有人推门而入,夸道:“闻着味道真香。”

  原来是哈铭和袁彬,大冷的天,两人联袂而来,一进门,就夸火锅味道不错。

  “师傅,袁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张佳木一边叫人加碗筷,一边纳闷,最近坊里一切太平,这两位急着赶来,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说一样。

  “吃得到,谢双脚。”袁彬和哈铭都是神色轻松,哈铭还撑着师傅的架子,袁彬一坐定,就伸筷子夹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稀溜溜”的吹着凉气,半天之后才咽了下去,再送一口酒,他极满意地:“真好,这种天吃这个,全身上下都舒服。”

  哈铭一边吃,一边向任怨打听着这个坊管小队的事,听到张佳木那些匪夷所思的办法,哈铭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摇着头道:“离经叛道,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再者说。”哈铭道:“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虽说两个武进士教着,将来也练不出什么来。佳木,我想问你,你这么练他们做什么?”

  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本锦衣卫的规矩是各小旗、校尉自己招募人手帮忙,一个差办完了,就把人遣散了事。这么着用人,也就是办事的时候有一种雇佣的合作关系。事了拂衣去,谁还记得谁?

  张佳木不比那些世袭的百户,他们在卫里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象门达,很多小旗和校尉都是几辈人跟着他家效力,忠心耿耿,根本不是钱能收买的。对上对下,门达这种百户都有着深厚的人脉基础。

  可张佳木有什么?他的根基太薄弱了,就是沙上筑堡,看着风光,其实浪头一涌,就什么也没有了。

  坊管小队这里可就不同了,人是张佳木一手挑选招来的。供食供住,发饷发粮,恩义已结。但这还不够,还要长期整合训练,非得把他们从一团散沙,练出有集体感和荣誉感来不可。

  至于他们练出多强的武功什么的,这一层来说,张佳木倒是最不在意的。

  但这些不大能告人的秘密没有办法当众说出来,张佳木想一想,觉得倒是能把自己对坊里事物的打算说一下。

  吃也差不多了,于是撤去锅盘,大家擦脸入座,有人奉上香茶来,饭后捧茶闲谈,说话就可以从容的很了。

  等他说完,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中间哈铭和袁彬不停的发问,显是对他的打算极为好奇。

  待他说完,两个突然上门的恶客彼此对视,俱是苦笑。

  良久之后,哈铭才道:“老实说,我们不大懂这些。你的打算当真是叫我闻所未闻。”

  袁彬也道:“也算是独辟蹊径,哈师傅,我看我们乐观其成吧!”

  有他这一句,哈铭虽然有点不以为然的神色,但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这会两个教头和任怨都是出去带操了,房中再无第四人。袁彬想了再想,终于向张佳木道:“有一条你要注意了,南宫附近一定要切实把握住,佳木,这一条无论如何不能忘记,切切,切切!”

  今天难道要摊牌?张佳木经事虽多,但也禁不住心咚咚直跳。

  果然,哈铭也道:“太上皇虽然幽居南宫,但实话和你说,京师之中对太上皇关切者极多,你在这里,说是一个百户,但上上下下注意你的人不少。所以,这阵子你看着一点动静没有,我们就不能不着急。”

  张佳木真有云山雾罩之感。身上宝山而空手回,大约就是身在深山为峰峦所迷。现在的他,就是如此。

  他在后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上层的权术斗争只是在小说和电影里见过,他的层次,差的太远。

  这一世,现在接触的最高层就是靖远伯王骥,寥寥数语就告辞退出,老实说,老伯爷那天算是对他极客气了,后来想想,自己说话是很莽撞的,没被当场打出来,算是运气极好。

  就这一阵子在他眼前脑中的这些人,脸上似乎都有脸谱,说话都有玄机。

  但坦白说,除了眼前这两位他隐约猜出来是太上皇一边的人,别的人,他都弄不清楚立场究竟是哪一边的!

  王骥可是当今皇上钦点的牢头,他是负责正南坊一切事物,对南宫犹为关切的人,这老伯爷才是正南坊真正当家理事的人,但又纵容自己驱赶东厂势力,这究竟又是闹的哪一出?

  甚至从锦衣卫调精锐人手入正南坊开始时,似乎就有人一直在后头操控,从张佳木到门达,所有人都是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控着,就算是锦衣卫上层的那些千户,佥事,同知,指挥,一个个都不能自由,所有人都在这天子第一号的大案里头,身不由已。

  他是真看不清啊。

  除了一条,他记得很清楚,非常的清楚!

  于谦,是被杀的!

  这是他心里头最大的秘密,现在和谁也不敢说。大明少保,宣力一品文臣,当今皇帝言听计众的兵部尚书,在众人眼里天人一般的人物,他在张佳木的记忆里是被斩首抄家的下场!

  “师傅,袁大叔,”张佳木神情疲惫极了,他道:“两位的嘱咐我记下了,也请老伯爷放心,既然让我当了正南坊的差,那么,我一定会做出事来,绝不会叫人说闲话。”

  第o51章 争执

  袁彬和哈铭尽兴而出。张佳木倒是挺奇怪的,这两位长辈和自己关系匪浅,和亡故的父亲也是知交好友,但这两位自从土木之变以后究竟在忙活什么,却是一直含糊不清,绝不肯说。

  就是在土木之变里究竟是什么角色,这两位大爷也是惜字如金,怎么说也不吐露半个字。

  他这会恨啊,自己当初怎么对历史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实说,整个明朝他就知道明太祖和郑和下西洋的事,再往后,就知道努儿哈赤和皇太极,还有崇祯上吊煤山,还有袁崇焕、李自成。

  这些能有用吗?

  他自己个就是专抓妖言惑众的,这些话,只能烂肚子里,和谁说都是找死。

  对了,还知道于谦和王阳明!

  后者知道是个极会忽悠的大师,前者就知道是土木堡之变后北京城的保卫者,然后被人杀头抄家。

  由此推论,当然不可能是当今皇帝杀他,那么,太上皇是否复位,就是昭然若揭了。

  但这个注现在还不能下,手里没本钱的人,没有当庄的本钱就算了,就算是跟着别人下注,也得最后再押,一旦押错了,人家赔得起,他一赔可就是清洁溜溜了。

  管他呢,张佳木想的头疼,把手里的小盖钟往几案上一摆,先做好自己的事再说!

  想做事,心里就爽快了许多。

  这阵子,他躲在坊管小队这边,百户府都不去了,家里也只回去过一回,任凭王琦那厮在街面上溜达,现在,也该是给他找点事的时候了!

  “来人,”张佳木拍桌打板的吩咐:“取文房四宝来!”

  小张百户不仅识字,而且写的一笔好大字,这个在锦衣卫内部都已经小有名气了。那会儿纸墨笔砚可都是值钱的玩意,等闲人家根本置办不起。武官世职家里虽然有钱买这些东西,但更重弓马功夫,就算让子弟读书,能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就行了。

  这会景泰年间还算好,武官也多半识得几个字,再往后去,武官到一省总兵的一个字也不识的,大有人在。

  取来文房四宝,张佳木却不急着写,冬天墨都凝固住了,正好叫了小三来研水化墨,他自己则慢慢融开狼毫笔尖,思索着要写的东西。

  等墨研好,名义也想好了,他是一个小小从六品的试百户,行文向下也没有什么名目,自己想了一想,抬笔写道:“说与那总旗官王琦知道……”

  话是大白话,字也是正流行的馆阁体,他一边写,小仆在一边看着,虽然识字不多,但居然也认得了大半,懂得了意思。

  到这会儿,这个小厮才知道张佳木那天问他那些话的意思,心中对张佳木好生佩服。

  原来张佳木下令,让王琦从公账上提三百两银子,在正南坊的几条大街上修建茅房,在最热闹的南市大街上修一个能容百人沐浴的浴池。

  这些东西,向来是没有官府管的,锦衣卫就更甭提了,况且还是自己赔银子。

  等张佳木写完,身边的小厮对他已经佩服非常,所以等纸上的字一吹干,套上封,张佳木交给小三,对方一躬身,跑的飞快,没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至于茅房和浴室的式样什么的,张佳木倒是没有交待,他心里算的很准,没一会功夫,王琦就会过来。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王琦怒气冲冲的拿着信封跑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三个小旗官,十来个校尉。

  这些人,就是这些天来王琦笼络到的部下了。

  他毕竟是司礼监公公的亲戚,朝中有人好做官,张佳木又好象不大懂官场规矩的样子,打架是雷厉风行,做官却好象不大在行,这些天下来,愿意跟着王琦的已经表明了立场,就跟在这位总旗屁股后头混了。

  除了这些人,还有些观风望色不肯下注的,在张佳木和王琦两边打酱油,除了刘勇和守南宫的薛小旗外,张佳木在自己的百户府下真正得用的人就少的可怜了。

  这也是他必须得重起炉灶的原因,于其费心费力的一个个来收服这些老油条,不如一张白纸上好画画来的更舒服。

  张佳木和王琦比起来,其实背景根基还差了许多。他就是因缘际会,一下子对了几个大佬的心思,他的百户,来的非常侥幸,可以说,阴差阳错加上运气爆棚才拾来了的官帽子。认真计较起来,他和王琦还真的没法比。

  王琦也不通报,直接就进了门,见着张佳木也只是拱了拱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显然是气的不轻。

  三个小旗官进来,倒是依足礼数,不敢象王琦那样太过无礼。

  张佳木倒也不以为意,只道:“王总旗,我交待你做事,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大人,”王琦冷笑道:“你交办的事,恕下官不能从命。”

  “哦,”张佳木好整以暇的问道:“你说说看,为什么?”

  “我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修茅房盖汤池的事也叫咱们来办,那咱们锦衣卫成什么啦?这件事,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

  王琦说的甚是无礼,但底下几个小旗官都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看来,张佳木给他们的命令确实是叫他们难以接受,恕难从命。

  想来也是,锦衣卫成立这么多年,只管抓人杀人,得势的时候真是横行天下,谁敢惹这些缇骑校尉?

  现在虽然有点被压制的意思,但也不至于跑到街上修茅房盖澡堂子吧?

  王琦要是一声不吭的答应了下来,不要说他自己,就是他部下这一关,恐怕这位总旗官就难过的去。

  锦衣卫内部全是世袭,一个普通的校尉没准就能和指挥使说上话。小旗官说着是没品级的低等武官,但在京城当上小旗的,也不能算普通人了。

  上头的百户不怎么强势,下头又有阻力,王琦当然要来拼力争一争了。

  见他如此,张佳木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道:“我来问你,锦衣卫是不是要修理街道,疏通沟渠,煌煌上谕,你遵还是不遵?”

  这一闷棍敲的甚狠,王琦盛气而来,是要和张佳木辩论面子问题,但张佳木却不理他的话头,只问他遵不遵上命,这一下,可就难以为辞了。

  说不遵,就是一个现成的把柄,说遵,那么修理街道到底包不包含茅房厕所这些东西,又有谁说的清?

  一时间无辞可答,底下三个小旗在心头齐齐叹气:王总旗这个嫩,太嫩了!

  第o52章 为官之道

  王琦无语,喉咙那儿一阵发甜,恨不得就一口血喷在张佳木脸上。

  比武比不过,好不容易以为当官可以暗中设法报仇,谁知道人家就这么公然把小鞋穿在他脚上了。

  他思之再三,终于恨恨起身,拱手道:“张大人,下官斗不过你,只能说山水有相逢,异日有机会再来说今天这件事吧。”

  说完之后,王琦就起身推门而出,他就这么走了,总旗当然是不肯再干,一定会申请调职,如此这般,倒也算是痛快。

  王琦能发纨绔脾气,底下三个小旗却都是面无人色,人家有司礼监的远房堂叔,他们三可没有这么有底气的后台,王琦发大爷脾气走人了,就把他们扔干滩上不管了,三人惊惶之余,也是大为气恼。

  张佳木对他们的心思可是把握的再清楚也不过,他笑道:“三位怎么样,是辞差还是调职,或者,和我一起去干那些不着调的事去?”

  三个小旗面面相觑,张佳木先是放权给王琦,猛一下又收权,拿捏之间,章法尽显。

  就算是积年老吏,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用这种法子排挤走了一个钉子,也并非易事。

  当然,他也是对王琦的纨绔大爷脾气知之甚深,不然的话,也谈不上如此顺利。换了刘勇,用这种办法就绝对不行。

  既然上司如此厉害,不妨跟跟看!

  三个小旗眨眼间就想好了心思,三人一起跪下,都道:“大人,卑职们愿效犬马之劳,有何差遣,派俺们去便是。”

  “你们去怕是不行,你们知道什么民生!”张佳木此时对他们也颇不客气了,他神色严峻,道:“食君之俸禄,就不能只想着得好处,一点儿正事也不干。你们看,兵马司才多少人,人家管多少事,我们锦衣卫又有多少人,权限可有多大,但我们一年干的事有人家一个零头没有?”

  按大明传统,凡京师治安,归锦衣卫并五城兵马司及巡城御史管理,京师治安不靖,照例是拿这三个衙门来开刀。但巡城御史是属都察院下管,詹翰科道清贵,小有过失,亦不会获得重谴,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最得力的鹰犬,便有过失,皇帝也当是自家人犯错,凡事多加包容原谅。

  唯有兵马司最倒霉,官不大,事又多,一有过错,必受严责,所以张佳木这会所说,若有兵马司的人在此,非得感激下涕,有获知音之感。

  这些当然也不必细说,身份不同就是如此,张佳木不给他们细思的时间,只道:“总之,正南坊给我管,我就得管出个样子来,不能再这么因循苟且下去。你们要么留下,好生办差,要么不如早些走,不然的话,将来必有难堪,这一层,我可是先说明白了的。”

  三个小旗又用眼神交流了一阵,最年长的那个赔笑道:“大人当真是正当盛年,英锐之气令卑职们感叹敬佩,我们不走,留下来仰赞高明就是。”

  “好的很,”张佳木点点头,他看看天色,道:“现在是未时初刻,未时末刻之前,你们要带齐人手,跟我勘探地方,咱们今天,就把大事给操办起来!”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自信与权威,几个小旗虽然对眼下的差使不那么有兴趣,但也颇觉得提神,这位大人,是有那么点子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味道了。

  ……

  张佳木先要动手的,就是正南坊里的南市大街。

  街道原本是挺宽阔的,张佳木默算过,总有十四五丈宽,和唐朝长安的街道是没法比的,但总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

  两边房舍都建有披檐,占了道路,拥堵沟渠,居身于街道正中时,臭味难闻,拥挤难行。整条街长约两里,店铺酒楼酒庄茶楼鳞次栉比,热闹非凡,但是,也真的非整治不可了。

  张佳木要建的是标准的公厕,可以容纳过百人洗浴的公众浴室,占地极大,他踏看了一下,街是东西大街,店铺多半在北,平民所居在南,那么,非得拆大量的民居不可了。

  这一条街,按他的打算,建起一整套的卫生设施,拆掉所有的违章建筑,疏通沟渠,清理垃圾,整个正南坊要拆掉的民居,最少在几百间以上。

  当时的民居可不是影视里的那样,地方小而逼仄,极其的脏乱和不卫生,不少房子就是依地而建,房舍里气味难闻,地面污水横流,舒服两字是达官贵人才够资格享受的,明朝京师已经是首善之区,富民很多,但普通百姓的住房卫生条件,只能用极差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刘勇已经闻讯赶来,他年纪最长,经验丰富,心里默想了一下张佳木的打算,脸色已经极其难看。

  现在他与张佳木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说话也不必避讳什么,踏看完了,他就道:“大人,这种事,当真是吃力而不讨好,况且所费极多,我不知道,这笔银子打哪儿来?”

  和刘勇这种谨慎的态度相比,张佳木可就有信心多了,他看着暮色中的正南坊,笑道:“刘大哥,你看吧,年前不敢保,再过三个月,这里非得变个大样子不可。”

  “但愿如此!”

  “刘大哥,帝王将相操心的事咱们操心不了,就做些小事,还怕做不好吗?”

  刘勇被他再三鼓动,再者,锦衣卫也确实有这份责任,他只得苦笑道:“但我委实不知道从哪儿做起?”

  “你放心好了。”刘勇一脸愁色,但张佳木当真是一点儿担忧的感觉也是没有。

  历朝历代不敢说,反正他曾经处身的时代,要有政绩不外乎就是先从市容开始,当然,打黑锄暴也是一条好路子。

  这两个办法,都是见效极快,反应也佳。

  第一条是对上头的,哪个大老倌看到了市容清洁,街道如画,总也得夸上两句:“极好,大变样了不是?可见某官,真的是实心任事的好官,有机会的话,应当提拔一下。”

  所以修理街道,改建房舍,是升官发财的不二法门。

  当然了,这会子这个诀窍可还没有人知道,张佳木打算自己先用了,知道这好法子还不用,他不是白穿越了?

  第二条,则是对下,哪朝哪代,都少不了流氓无赖,整治他们,就是给百姓撑腰。只要把这一条做好了,也是好法子。

  况且,做的也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于自己的官声极有益处,收编坊里最得用的无赖,其实就是为了对付其余的流氓无赖,张佳木自己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妙,简直是妙不可言。

  第o53章 弹劾

  景泰七年十二月初六日,都察院所派的巡视南城御史高平上书奏事,弹劾南城锦衣卫百户张佳木滋事扰民等诸事。

  高平这一折写的甚狠,落实了罪名张佳木最少也是个充军的下场。

  上头看罢奏折,想起张佳木这个百户有精明干练的评语,金口一开,着令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并都督张軏一同去复查,查实了再回奏。

  原本这事可以交给靖远伯来办,但皇帝记得靖远伯对这个小百户甚是推崇,故而不用。况且天心难测,这件事竟是由都察院的人弹劾,再交给都察院的人为主来复查,其中深意,令人思之而胆寒。

  消息传来,刘勇和任怨一群人不免惊慌,张佳木倒是不乱,只是想起张軏府里积案至今未破,都督府几次派人来找麻烦,训斥痛责,他几次备了厚礼送到府中,张軏他是搭不上话的,但府中的几个得力的总管清客都了礼上去,所以侥幸没有真正撕破脸皮,这一回,徐有贞他不怕,但张軏非得先预先打点到不可。

  这段时间下来,朝中对立储的事已经争的你死我活。

  太上皇一边的御史曾经上书,请“早建元良”,自然,这是请早复立废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沂王朱见深为太子。

  原本皇帝为此事甚为头疼,但都御史萧惟贞和大学士王文也是一起上书,把原本的四个字只改了一个,叫做“早择元良”,就令得择储的事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建”,只有废太子朱见深一个选择,“择”,其中的蕴藏的东西就可堪玩味了。

  京师现在有谣言,说是大学士王文请皇上召襄王入京,继统为帝。襄王是成祖皇帝之孙,仁宗皇帝第四子,宣宗皇帝之弟,当今皇帝亲叔,血统亲贵,而且贤名在外,是大明诸藩王中有名的贤王。

  这个人选一提出来,京师之中各派关于立储建储的事算是真正打上了擂台,争执如此之深,已经势同水火,裂痕已成,这一回,不打出个生死来大家是下不了台了。

  这会的上谕和奏折可没有“明发”“廷寄”一说,奏折经过通政司,上谕诏旨不经过内阁的叫中旨,中旨几乎没有人理会,中旨任命的官员叫“传奉官”,几乎没有地位可言,所以宫中朝野情形,张佳木留心之下,几乎无所不知。

  一说徐有贞来查,他就放心多了。这个人还算清正,为人也很干练,前几年在外地治河很有成效,后来升官入京,持论做事都很谨慎,这一次建储择储的大事,他就没有出声。

  只要不派来热衷巴结以图上宠的小人,他就无所惧怕了。

  正在愁张軏府中的事,机会来了。

  原来春节将近,元宵亦不远,京城一年之中最热闹的两节将会接连而至,各坊之中有些身家的富户都在扎彩灯,制灯语,性急的已经在傍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