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竟是这样……”皇帝也有点乱方寸的感觉。这一次看来曹家蓄谋真的很深,几个方面同时动手。
宫门守备,他比较放心,不是说打就能打进来的。只要外头有人整军来援,曹家那点人很快就会冰消雪融。
但张佳木也被围,三大权臣,石亨和曹吉祥肯定联手,张佳木再被攻,那么,局面就有点堪忧了。
不过,他好歹是经历过很多次大事的人,虽乱但不慌,而且迅速找到要点,他向着牛玉大声令道:“曹钦反乱来谋宫门,大内必有曹吉祥为内应,牛玉,你找到蒋安,调集人手,持朕的天子剑并金令箭,去捕拿他来”
“是,奴婢立刻就去办”牛玉精神大振,曹吉祥党羽再多,宫里随时也能抽出千儿八百孔武有力的宦官,而且奉圣谕可以带兵器,比起曹吉祥那偷偷摸摸的就更方便多了。
把这厮一拿,再攻倒刘用诚,可就属自己啦。
这么一想,自然要卖十二分的力气才成。
当下便立刻应了下来,然后自去知会蒋安,两人再会合一处,把尚方宝剑和金令箭一领,召集好人手,没过多会儿,就把南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一至,又是天子亲临的天子剑在,曹吉祥的党羽自然一哄而散。
“可要小心,”牛玉叫道:“赶紧抓了他出来,不要叫他自杀了。”
谋反造逆的大案,主犯要是自杀死了,杀风景不说,办事的也会被怀疑能力太差,所以牛玉大为紧张。
“不碍事的。”蒋安倒是很从容,只道:“他侄子还在外头攻打长安左门,没有确切的消息,他怎么肯死。”
“这厮还在做当皇上的美梦呢。”牛玉也是冷笑,同为太监,曹吉祥的野心也忒大了一些,这厮简直就是太监之耻,要是皇家以后对太监也失去信任,这乐子可就大了。
一想起来,自然是极为愤恨,所以在曹吉祥被逮出来的时候,牛玉上前一步,“啪啪”就是两耳光。
曹吉祥大怒,骂道:“贱奴,等曹钦杀进来,叫他剥了你皮。”
“等他进来再说吧。”蒋安倒不喜欢落井下石,不过太监阳气不足,生性阴微,所以他也是忍不住刺了曹吉祥一句,接话道:“听说曹钦想烧毁长安左门进来,他的鞑官也很厉害,弓箭压的城上抬不起头来。”
听到这样的话,曹吉祥自然大喜。
“不过,”蒋安冷笑一声,跟着道:“守门官指挥庄某人很聪明,外头烧火不是?里头索性也把椅子木头什么的堆的跟小山似的,淋上油一把火也烧起来,外头门烧坏了,可里头大火烧的好几人高,就是神仙也冲不进来啊。”
“哈哈。”牛玉也大为得意,跟着笑道:“想冲进来?别他娘做春秋大梦了。”
他冷笑着上下打量着曹吉祥,抚着下巴道:“倒是你,做这等事,一千多刀的鱼鳞剐在等着你哪”
第484章 城头
一句话说的曹吉祥垂头丧气之余,兼复胆战心惊,甚至浑身发抖,犹如人伤寒打摆子一般。
蒋安摆了摆手,自有几个健壮的宦官过来,把曹吉祥盘花绑了,嘴里都塞了一块鸡蛋大的圆木,为的是怕他嚼舌自尽。
安排妥当后,牛玉上前笑了一笑,向着蒋安道:“听说曹钦转身东华门了,皇爷那里暂且也没有消息,不如我们到东华门去瞧瞧去?”
“东华门守将是谁?”蒋安问。
“似乎是叫王勇吧?府军前卫的人。”
“哦,我知道”
蒋安倒是真的知道,他已经几次到张佳木府邸中去,有时候也留下欢宴,王勇是张佳木的心腹兄弟,虽不是锦衣卫的人,但在锦衣卫里也算是一号人物,整个集团也没拿他当外人来看。
“去看看也好。”
一瞬之间,蒋安就打定了主意,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形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找一个可靠的人打听一下消息,也是最好不过。
南熏殿距离东华门可不是一般的远,大内之大,没有在里头行走过的怕是真没有概念,一群小宦官抬着软轿,蒋安和牛玉分别坐在轿上,一行人在雪地里逶迤而行,没过一会儿,就踩出两行深深的脚印出来。
要是往常,各殿监司的太监们早就督促小宦官们出来扫雪了,管你多大的雪,天儿一亮,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点儿残雪也留不下来。
今日却没有人理会这些事,除了外头隐约传来的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和杀伐声叫喊声外,上万间殿阁屋宇之内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声息也是听不到。
再者,今天也是早朝的日子,如果不是这一场意外,长安左右门也该开了,大明门端门午门奉天门,一路畅开,宦官校尉们分列两边,御史们入内准备,一切都会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可现在呢?
蒋安坐在轿子上,冷风一阵阵的吹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放眼看过去,天地间一片洁白,宫殿群顶上积着很厚的雪,那些铜鹤铜缸亦是半掩于雪中,不仔细,已经瞧不着在哪儿了。
一路这么满腹心事的到了东华门,门前却是一派兵慌马乱的样子。
成百上千的小宦官来回的奔跑着,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人拿着铜拂尘,也有人拿着腰刀,或是长枪,乱糟糟的不成体统。
再仔细看时,宫里有职司身份的太监几乎全来了,东华门附近怕不有两三千人,有几个品阶高的站在高处尖着嗓子整理队伍。
“怎么啦?”牛玉额头冒出冷汗,这么冷的天,倒也难为了他。
“贼砍击东华门,城头上下对射,咱们吃了老大的亏。指挥王勇也受了箭伤,现在还在城上坚持着,只是贼势凶猛,打不过他们呀。”
“不怕,”蒋安上前大声道:“宫门坚固,他们没法进来。”
有个都知监的太监上前答道:“我看他们拆了外头几间房子,把大梁给拆了下来,现在正削尖一头……事情不妙啊”
蒋安听说,再也不同人客气,撩起衣袍下摆,大步窜上城楼。
宫门不比外城,到底要矮不少,几步上去后,刚想趴到城头上往下看,却被一双手猛然向后一拉,蒋安顺势儿一倒,果然,一支铁羽从他鼻子上头飞了过去。
“我……”
刚想骂,又是一支,“夺”的一声就射在他脑袋边上的梁柱上。
这一下,蒋安可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什么了,一翻过身,双手略撑在地上,稍抬起头来四处看看,只见这东华门城楼子上到处都是羽箭,密密麻麻的,简直都成了箭垛子一样。
“狗日的鞑子,箭劲力又大,射的又准,稍不小心就会被射中。”
蒋安正看时,边上却是有人同他说话,他不敢转头,只是用眼角余光去打量,这一看,才看到是府军前卫的指挥王勇。
王勇神情很是萎顿,胸前用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见蒋安打量自己,王勇苦笑一声,道:“得小心,我已经吩咐了,没事不要站起来,就蹲在城垛子下头。”
蒋安再一扭头,果然看到城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守门的禁军。衣甲鲜明,手中也是刀枪剑戟,但所有人都不怎么敢抬头,偶尔露一下头,立时就是一支箭飞过来。
他这一下才明白,为什么那些鞑子当着禁军的面弄大木头,禁军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实在是射术相差的太远。
其实禁军也很不差,最少当时的大明禁军还是很有战斗力的。有勇气和决心,也有射术和武艺,但这几百鞑官可是曹家费了十年之功,从各地搜罗而来。凶悍不说,武艺射术在蒙古人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汉,随便出来一个,在大明军中做个百户是绝对的货真价实。
这么一群人在底下用强弓来压制,城头又没有火器,人数双方也差不多,但论起精锐程度来,鞑官们不知道比禁军强了多少。
刚到东华门这里,城头就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后来曹钦叫门不开,到了这会儿,他也知道曹吉祥不可为凭,想必消息走漏,他这位叔父已经被抓了起来。绝望之下,曹钦决定强攻。
有弓箭压制,做别的事就很从容了。鞑官们只派出少量人压着城头抬不起头来,多半人去寻找工具。人多好办事,很快就拆了几间屋子,拆下大梁来削尖了一头,等尖木制好,十来人一抱,城头反正压的不能抬头,也没有滚石檑木滚油往下仍,可以从容撞击。
宫门不过也只是铜钉铁皮配木头,能吃得起多少下撞击?只怕十几二十下,就能把门撞裂开来,那时候,可是就能长驱直入了。
“佳木那儿怎么样?”蒋安暂且不理会这儿,问着王勇道:“我心里悬的慌,你多会儿进的宫,知道什么消息没有?”
“他那儿应该没有什么。”
王勇入宫是很晚,如果不是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的来。但进来了也很有用,稳定人心,提调关防,现在虽然被压的抬不起头来,但也不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等他把张佳木在外头的安排说完,外头有人叫道:“指挥大人,鞑子们制好了撞木,要来撞门了。”
“好,城头留一小队人,其余的全跟我下去吧。”
王勇精神也是一振,武官世家的子弟,以前打仗什么的都没捞着赶上,这一回好歹也是正经战阵,不由得他不起劲。
论起武艺射术,武官世家又是小门小户的,谁能差了?
就算是到大明中叶之后,中高层武官的子弟都堕落的不成模样,小武官和普通军士家里还尽有武艺高明的子弟,要全是一群废物,雇役都找不着人,那也太不成话了。
当下猫着腰下去,等蒋安也跟着下来时,却见东华门内的太监宦官越来越多。不仅人多,还从内廷武库里发了不少武器,大刀长枪的也很不少,明晃晃的拿在手里,很象个模样。
不仅如此,在王勇的吩咐下,还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一些砖石把城门封了一半,实在也是找不到太多了,除非是把附近的大殿给拆了才成。紧急之间,就算有这胆,时间也来不及了。
不过,王勇信心倒是很足,有个太监过来向他道:“皇爷和太子并皇后都在景运门,叫问着你,要不要到玄武门去暂避?”
问着这话,显然是皇帝也没太多信心,内廷有迫在眉睫的危机感,问这话的时候,那太监脸上肌肉和眉毛都在抖动,显然也是害怕的紧。
如果这里把握不大,皇帝就会奉太后到玄武门暂避,如果贼势不能挡进了内廷,那么,也就只有出奔这一条路了。
从玄武门出去,直奔德胜门,然后看情形,出奔哪个军镇暂避。
这当然是下策中的下策,一出奔,天下大乱,人心尽失,皇帝的位子原本也不算太稳,这么一奔,内外交迫,非出大乱子不可。
“请回去上奏皇上,”王勇想了想,大声答道:“贼绝不会进宫门一步,请皇上放心好了。”
“好,”那太监也是大喜,重重一点头,然后鼓励王勇:“皇上说了,贼平之后,都有重赏。”
“对了”他扭头向其余所有的太监宦官,大喝道:“杀贼阻贼者,都有大功。”
这么一闹,里头果然士气一振,当下有守门的禁军站在前几排,分刀手牌手长枪手分队而立,倒也是井然分明,然后就是成队的太监宦官,也是乱哄哄的拿着兵器,虽然未必有什么用上,好歹也颇壮声威。
“你可非得真有把握才行。”蒋安也握刀在此,心里当然忐忑不安,他向着王勇低声道:“贼势凶悍,可得小心。”
“放心吧,大官。”王勇真的很有把握,他也低声向着蒋安道:“城门堵了不少东西,佳木同我说过,曹钦性急而勇,不善谋也不善断,如果是慢性子,事情倒可能会遭,可这人是个急性子,一处不行就立刻奔另一处,稍微受挫,就会转向,您瞧好吧,这里稍一不顺,他就会转身就走。这么一耽搁,勤王兵大至,这厮死期就不远啦”
第485章 东朝房
事情果然也不出王勇所料。或者说,是曹钦逃不过张佳木的算中。
虽然用撞木撞裂开了东华门,但透过宫门缝隙看到里头戒备森严,严阵以待,禁军甲士加上过千的宦官,曹钦自忖才四百人,实在很没有把握。
事后倒是有不少人骂他笨伯,四百鞑官打二三百禁军就跟玩儿似的,至于禁军身后的那些宦官……他们不给自己人捣乱就行了
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没有甲,就靠一些刀枪就能和勇武的鞑官对战,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可惜,曹钦见不到此,冒险造反,果断攻打宫门,但易谋易断也就容易改变主意,甚至在遇到一点小挫折时,容易沮丧和改变主意。
一看东华门这里很难顺利得手,曹钦就立时变了主意,而且,深为害怕。
人越害怕,却是越想表现武勇,俗话说,就是狗急跳墙。
要说曹钦最恨的,倒不是张佳木。彼此在夺门时有过交往,算是有点交情。而且张佳木毕竟在曹钦心里算是成功人物,文才武功俱佳,也算是一个可当对手或朋友的人物。要说起来,曹钦最恨的倒是寇深,这个文官屡次为难,故意纠弹,就是为了自己出名,竖清正敢碰权贵的形象,最近皇帝对寇深很欣赏,更是使得此人对曹家穷追猛打的,一想起这事来,曹钦就愤恨难平。
“走,去西朝房找寇深算账。”
一声吆喝,就在宫门将破未破时,四百鞑官和曹家子弟并家将又一并调头,在吆喝怪叫声中,渐渐远去。
“瞧吧。”等鞑官簇拥曹钦等离去后,王勇也是松了口气,向着蒋安笑道:“厂公瞧着没有,果然不出佳木所说。”
“嗯,佳木真人杰也。”蒋安大为叹服,一边说,一边已经移动脚步:“王指挥仍然要小心,事后咱家会给你好好报功。”
“是,厂公放心好了。”
这里无事,蒋安自然要去皇帝那里报喜和表忠心,王勇深知其理,笑嘻嘻的送着蒋安走了。
只是待这些虚张声势的太监宦官走后,王勇却也是面露忧色。京城之中野心家众多,曹钦这样如野猪一样冲来突去的,要如何是个了局?
仅凭现有的力量,出宫是不成了,看来这一场乱子,且还得有得闹下去。
他深深叹一口气,心道:“也只能看佳木那里如何了。”
……
曹钦自东华门撤走,果然一路就杀到了西朝房。刚刚就路过这里,他留下了十几个鞑官张弓搭箭的戒备,到这里来的,非官即吏,远远看到了,也是立刻走避。朝房里的人被看管着,也是一个也出不来。
适才吴谨和孙镗都在,历史就是这么有趣,要是这两人被第一时间拿下,可能事情还会有变化,可偏偏曹钦带人来了之后,这两人已经分头行事离开了,所以说,有时候历史的发展也不是纯粹的必然,也有很多的偶然。
几个武官侯爵伯爵走了,寇深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还在。
仇人相见,自然份外眼红,一群鞑官将寇深执出来,曹钦上前便是一脚,然后啪啪啪一通耳光,打的寇深耳鼻眼鲜血直流。
“反贼……不得好死。”倒不愧是很强项的都御史,寇深被打成这样,仍然痛骂不休。
如果不是他这种性格,没准倒不一定死,这么一骂,死定了。
曹钦一刀劈过去,两个扶住寇深的鞑官满面是笑的避开,动作虽快,血仍然溅了一脸。
这一刀势大力沉,把个寇深从肩到腰斜斜劈开,不止是鲜血,内脏也流的满地都是,连挣扎也未挣扎,人已经了账。
“他娘的,痛快,去了好大的晦气。”曹钦深恨文官,虽然寇深已经死了,犹自上前割了此人首级,又在衣服上把刀上鲜血抹净,这才觉得解气。
“杀这么个人算什么。”曹铎很不以为然,叫道:“大哥,现在是定大计的时候,在这里耽搁有什么意思?”
“嗯,说的是。”曹钦想了想,便道:“都随我到东朝房去,那里有李贤在,把这人控在手中再说。”
“是,这才是正办”
曹家兄弟虽然对文臣厌恶透顶,倒不算讨厌李贤。李贤为人甚是正直,而且不象普通文臣那么亢直迂腐,对人温文而有礼,很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再加上首辅的身份,控制在手有很大的便利,所以就算是曹钦等人,倒也没有动着把李贤杀死的主意。
这么一弄,又是几百甲士从西向东,呼啸而过。
时已经近辰时,京城大乱夜以继旦,从正阳门到长安街,到处都是甲士劲卒呼啸往返,不论是百姓官人或是朝官俱是大为惊寂。
知道内情的等着结果,更是心急如焚。
而大多不知内情的,却是饱受惊吓。长安街上甲士横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入朝的朝官还以为是征西军调至长安街,预备午门或大明门受阅,到此时才知道是曹石反乱,于是一个个面色如土,惊悸而去。
至于正阳门和锦衣卫附近的百姓则是四散奔亡,雪霁初晴时,却是满街拖儿携女的逃难者,号哭之声连大内也听得到,大明自立国近百年来,头一次有此凄惨之事,便是铁石心肠,闻此声者亦是不禁潸然泪下。
“唉,吾土吾民”
深宫殿中,皇帝不时的到殿阶上注目远眺。但除了长安街上成群结队的鞑官之外,唯见长安左门升起的白色浓烟,还有大内到处狼狈奔走的人群,除此,就什么也见不着了。
“皇帝也不必太忧急,”孙太后此时也被奉迎到了乾清宫,宫中还精选了一队甲士在隆宗门和景运门外待命。一旦事情不妙,立刻入内护卫太后并皇帝、皇后、皇太子一起出逃。好在,事情发展并没有到这一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见皇帝面有戚色,太后劝慰他道:“内里安静,外有贤臣,就算偶尔有小困,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皇帝仍很痛苦,摇头道:“洪武、永乐、仁宣这近百年间,国家安静无事。偏在我的手里有土木之变,今又有贼子硬闯宫门,我之失德,看来连上天也厌弃了。”
皇帝自复位之后,也算勤政,但女色也没耽搁下,两相交迫,身体比在南宫时还差了。三十多岁的人,头上白发也已经不少,此时面露悲苦之色,愈发显老。
皇太后心有不安,斥责他道:“皇帝不要失言”
“哦,哦,儿子知道了”刚才确实是很严重的失言,好在,是在深宫之内,四周又都是心腹太监和自己家人,皇太子是被叫醒的,脸上还是一脸的懵懂之色,皇帝左看右看,并没有什么碍眼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当务之急,是要平乱。”皇太后静静地道:“皇帝不要慌乱,不过是件小事,无谓自己乱了阵脚。”
她倒当真是辅佐过宣宗皇帝的,外头杀声震天,又多是蒙古鞑官,其凶暴悍厉宫中人一想起来就打摆子一样的害怕,就是皇帝也慌了神,此时倒是她不忙不乱的,足见心中如巨石一般,任你惊涛巨浪,我自巍然不动。
“是,儿子已经叫人想办法了,有什么条陈,立刻奏上。”皇帝确实不是应急变的人才,也没想到什么主张措施,当务之急,在他而言只是第一要守得住宫门,第二要有办法带着一家老小逃出宫去,不能落入敌手。
至于别的,暂且还真的想不到什么。
“唉”皇太后自然是大为不满,但也是一介女流,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办法。
“对了”她问道:“锦衣卫的张佳木有什么消息没有?”
张佳木的消息刚刚蒋安已经带了进来,所以皇帝愁眉苦脸的说了,说完之后,还重重拍膝,叹道:“他怕是自己难保自己了,不然的话,有他在,吾也要放心不少。”
“这孩子不象是福薄的。”太后心事很重的样子,道:“再等一会儿看吧,会有消息送进来的。”
……
皇宫之内如此,长安街上却是混乱依旧。
曹钦带着几百甲士由西至东,再一次于长安街上疾驰而过。这一次,又是到了东朝房外。
东朝房内人并不多,只有李贤和几个文官在。兵部待郎马昂奉命给孙镗监军,乱事一起,孙镗便到东朝房叫走了他,当时亦叫李贤走避,李贤略作思索,觉得走避并不算急君父之难,城中乱兵甚多,逃走路上叫人杀死,千百年后都是丢脸之极的事,所以一动不如一静,不如在东朝房静观待变较为稳妥。
等他知道曹钦杀了寇深,感觉有危险之时,想走,却也晚了。
一队甲士将他与吏部尚书王翱一并擒出,曹钦一见二人,便是狞笑道:“今日之变,并非为一已之私,实有曲衷与绝大秘辛所致,两君请稍坐,待我将原由一一道来”
李贤与王翱都是通达之辈,当下也不与一脸杀气的曹钦争执,甚至还都是点头微笑,李贤答道:“有什么苦衷,不妨尽诉,学生可以代为草疏一封,奏上圣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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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路遇
“这……”曹钦一楞,后来想想,自己所为恐怕很难得到谅解。况且,施聚等人等会儿过来一会合,就有大军在手,他也知道有几千征西军就集结在城中军营,如果有施聚等人在,再取得兵符在手,然后把城中兵马全数控制住,就算一时半会的进不得宫,也是没有什么大碍,慢慢儿再想办法进去就是了。
况且,有一个念头他自己也不敢说出嘴来……曹吉祥压在他头上实在是太久太久了,现在肯定在宫中被执,要是叔父遇害……
当然,他也没想往深想下去,只自己悄悄咧嘴一笑,然后便向着李贤将皇帝非仁庙之孙,宣庙亦非仁庙之子,今要正本清源,废皇帝之位,立仁宗嫡长孙为帝的一套说辞向着李贤说了。
这一套说法,倒是李贤等人真的万万没有想到。初听之下,简直就是荒诞不经,但听完之后,细细一想,细节上很多事能对的上来。
这一下,可真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王翱的脾气,原本是要斥责曹钦的,不过此事这么一说,老头子简直晕头转向,站也站不住,扶着身后的太师椅子把手,缓缓坐下,半响之后,也是回不过神来。
便是李贤,也是面色苍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对了”曹钦见二人神色,不禁大为得意,吩咐道:“我起事的原因,不能不向大家申明,不过,首要是要叫皇上知道知道”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吾等不能下笔。”李贤正色道:“劝君亦不要说,否则,将有奇祸。”
“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曹钦果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将手中长刀一横,喝道:“李大人,敬你贤德才用一个请,不然的话,刀在颈上,不由得你不写,只是这样,就太难堪了一些。”
他这样一闹,鞑子们听不懂是什么话,还当他要杀人,当下便有四五人挺着白刃过来,要砍李贤。
还是曹铎和曹铉止住,喝道:“李大人是好官,不要这样。”
这么一弄,李贤也知道不写断然不可能,于是只得叹道:“写是可以,也能递进去,不过,我要说明,得我执笔,还得套封。”
“可以”
曹钦不过是要用这个扰乱皇帝心神,宫里是不是传开来,也是无所谓的事。反正等施聚他们一来,大家和忠国公一起会议,然后遍邀勋戚文武,公诸于众就是。
在众人的监视之下,李贤奋笔疾书……估计他这一生,最难写的一篇文章就是手头这一篇了。
写完之后,曹钦便抢去一看,因见果然是如自己所吩咐的那般写法,不觉哈哈大笑,笑毕,便向着李贤正色道:“李公,我知道你贤良方正,才学兼备,我等立新君之后,仍然叫你做首辅。”
“是,石公也是这个意思,叫李大人当首辅。”
这么一说,李贤倒是哭笑不得。不管是曹家还是石家,都看中了他,叫他当大学士首辅。看来,自己的治政理民之术,深得认可,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为此得意的话,似乎也大为不妥。
他脸上也只能是哭笑不得,不知道做何表情了。
等曹钦等人又驰马到得长安左门,将书子投进去,看看天色,已经是一轮红日高高升起,放眼看去,但见天地之间一片洁白。
曹钦踌躇满志,只道:“就等施伯爷和董伯爷来,对了,我听说忠国公府也有战事,如果石公那里战事不利,不妨我们派人去援他。众人聚齐之后,倒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来会议,嗯,我看锦衣卫衙门就很不错……”
……
“该死,当真该死”
送进去的奏书当然是第一时间送到御前,皇帝拆开一看,便是满面通红。
看完跺脚,却是连皇后也不说,直接将书子递给太后。
“混账东西……这厮……”皇太后却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噎在喉咙那儿,半天喘不过气来,一张老脸由白至红,再至青,眼看就要活活气死。
这一下殿中上下都是鸡飞狗走,皇帝暴叫人叫御医来,皇后上来捶打太后背部,太子亦是趴在奶奶脚边,不停声的叫唤。
乱了好一阵子,皇太后到底是命不该绝,终于是回过了这一口气来。
“这怎么得了哇。”太后老泪纵横,只道:“谣言在外头传了开来,皇家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不妨,不妨。”皇帝自己心里没底,却是安慰太后道:“李贤笔下有暗示,曹钦在乱来,而且知道的只有他和王翱几人,鞑官们当然知道,不过,事后会把他们全杀光。”
“是了,要全杀光”太后此时可是一点慈容亦瞧不见,面色铁青,犹如地底钻出来的罗刹,皇太子瞧着了,甚觉害怕,趁人不备,往后退了好几步。
“记得,”太后杀气腾腾的吩咐着:“事后要尽诛曹氏宗族,与之一并反乱者,全部夷诛三族”
“是,儿子一定照办”
“参乱的鞑官,一个不准跑出去”太后突然想起来似的,吩咐道:“叫人去,把内外城各城门全部给我关喽。”
“母后放心,”皇帝脸上露出笑来:“这件事张佳木在昧爽之前就已经叫人去做了。现在,德胜门到东直门,齐化门,正阳门,广渠门,全部是关着的。没有旨意,任何人也不得开门放人出去。”
“办的好”太后大为首肯,赞道:“难为他了,居然想着办这件事。”
“嗯,他是能臣。”皇帝很是高兴,道:“已经又有新消息,施聚与董兴被他打退,两人均被俘,石亨伏诛,现在张佳木已经带人赶往长安街了。还有,幼军也进城了”
“嗯,好好,甚好。”太后这一下才真正松一口气,夸赞张佳木道:“这孩子了不得,我以为他自己危险了,不料却是事事都由他做了。”
“可不是。”皇帝也点头微笑,道:“在正阳门诛太平侯兄弟反逆,调幼军入城,这已经是稳赢了,再又诛石亨,击破施聚等人,现在,只要把曹家兄弟一并诛拿,就算大局底定。”
“可不要大意,曹氏兄弟,均悍勇难制,麾下鞑官也很强悍,宫门不可启,内外城门不可开,召集大军,以策万全。”
“是,就是这样办好了。”
皇太后所说,当然是万全之策,虽然曹钦在长安街上志得意满的来回驱驰,但在有心人眼里,只是一个纯粹的笨伯。造反起事是何等紧急的大事,他楞是没做对一件事,在长安街上来回跑了两个时辰,除了砍死一个寇深,真真是什么什么正经事也没做出来一件。
这样的人,不失败才是奇怪了。
宫中的消息倒是传的快,就在皇帝太后说起来的时候,张佳木早就和曹翼等残余的直卫会合,还有缇骑中的健者,凑起了一百余骑,赶向长安街。
曹翼等人在张府中守了一夜,心痒痒兼手痒痒,早就憋了一肚皮的火,手中握刀都握出茧子来,此时用他们,正如暴虎出山一般。
再加上听说同僚在卫中战死,更增一股悲愤之气。
至于缇骑,除了留任怨指挥打扫战场外,就连周毅和武志文刘绢等人,都悉数带上,剩下人手,也是缇骑中的佼佼者。
这一百多人,看似不多,论起战斗力来,倒是京城中可与鞑官一较长短的好手了。
半途之中,曹翼眼尖,指着一小队人叫道:“大人,看”
倒也不用他特别提醒,稍前没多远大家就全看到了。京城之中虽然是白昼但也是和夜晚一样,除了这一队锦衣卫外,敢在大街上奔驰的,一定就不是寻常人。
“来者何人?”远远的,就有锦衣卫喝问。
“是不是锦衣卫的张大人?”对方也是在不远处叫。
“是的,请通姓名”
“恭顺侯吴,怀宁伯孙并兵部侍郎马昂”
前两者地位与张佳木相当,所以只通姓,马昂不过是个侍郎,便以全名自称。
“是他们”张佳木眼前一亮,自己策马独自向前。他的马是最上佳的全身乌黑的好马,还是王骥特别赠送,打马加鞭,快如闪电。
没一小会儿,就迎到对面人群面前。
吴谨等人也并不多,只有吴谨和几个家人,孙镗自己和随从,还有孙镗的儿子也随侍在旁边,至于马昂,已经滚鞍下马,向着张佳木行礼。
“马大人免礼。”张佳木摆一摆手,动作利落,口气也很凌厉,问着众人道:“长安左门如何,尚平安否?”
“平安。”吴谨答道:“宫门尚且平安,我们来时,听说曹钦已经往东华门去了。”
“东华门?”张佳木想了想,展颜笑道:“不打紧了,东华门是府军前卫的王勇在。”
“我也听说过他,此人靠得住。”
“那么,”张佳木问,“几位是不是要去调兵?”
“是的,”这一回是孙镗答:“西征兵马已经准备好了,约有三千众在一处,我与马大人都有兵符,号令一声,两千人可得,执兵束甲,灭此丑孽。”
“不必了,”张佳木摇头道:“大费周章,而且,仓促间,营兵怀疑,君何以解释?说有反乱?兵士哪里理会你这些,这些兵不是你带的,起事的施聚和董兴,当然,还有石亨,这些人在营兵里威望素著,就算是曹钦,也是京营副将,你调营兵去打他们,要小心反戈一击”
第487章 强弩
“这……”听了张佳木的话,吴谨和孙镗都面露迟疑之色,只有马昂向来和年富不对付,而且以他的资格,按说应该是兵部正堂才对,算是年富在张佳木的支持下抢了他的位子,因此平时就对张佳木颇有敌意,此时更是不肯听他的话了。
当下便是扭过脖子,道:“张大人的话,学生窃以为不然。”
“哦,马大人何以教我?”
对马昂,张佳木还算是尊重的。资历够了,也够猛。当时大明的读书人还比宋儒强不少,能披甲骑马上阵的还真不在少数。王骥是有名的一个,眼前的马昂也算一个。其实,国朝此时的进士,真有不少下马能治民理政,上马能披甲持刃的文武双全型的超猛的人才。
说起来,明朝由文制武,也是国初文人中的妖孽很多,可能也是与这种时代特色有关。如果明初文官都是宋儒那德性,可能事情的发展也就不一样了。
“大人自去长安街平乱,我等仍然去调集营兵,这才是正办。”马昂虽然态度亢直,但倒是一心为公,他回转身看了看,道:“事态紧急,贼众就在宫门之外,耽搁不得了。”
“嗯,耽搁不得了。”张佳木也是一点头,转身令道:“来一队人,把几位大人护好,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们愿跟我们一起来杀贼,听其自便,不愿来,就护送回府,不要叫他们乱跑了。”
“张大人”马昂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功夫和你解释。”张佳木笑了一笑,神色竟是很轻松的样子,他道:“皇上在大内等我去,哪有功夫和你这呆书生饶舌多说。”
说罢,自己就是打马先行,竟不是再理会吴谨和马昂等人,自己自顾自的去了。
他走了,锦衣卫却不会拿他的命令当儿戏,分出一队十余人来,把马昂等人围了,剩下的就纷纷用腿夹马,只听得马声嘶昂,百余骑兵又跟着张佳木向长安街去了。
“怎么办?”马昂虽怒,但知道不是闹意气的时候,虽然面色犹怒,语气却是平静下来,只是向着吴孙二人问道:“不叫提调营兵,我等亦无几个家丁,下一步该当如何?”
张佳木已经说幼军进城,又击破石亨、施聚等重臣大将,这一次战乱其实已经平定下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大内附近安定?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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