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无功,虚耗力气。
永乐年间的战略失败,最大的失误就在于此了
而张佳木以权臣第一的身份,第一件事就是要彻底解决年年马蚤扰边境,耗费了中原大量财力物力的蒙古问题,余佳想到于此,想起张佳木的雄心抱负,不觉心神荡然,只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比,格局气量,实在是相差的太远,太远了。
第531章 衙门
余佳一时感慨万千,不过,给他带路的人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从德胜门进来,一路南行,到了东华门附近再折向西面,余佳一看这线路,倒是笑道:“混蛋东西,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大人府邸里去不成?”
这里倒是真的离张佳木在金银胡同的府邸不远,因为再往南行,就是靠近长安大街的灯市口了。
“不是,不是。”那人笑道:“咱们曹大人的衙门就在灯市口附近,你老回来,侯爷交待叫曹头儿先接待,所以,就先领你去见曹头儿。”
“京城里头,已经管大人叫侯爷了?”
“是啊,不然的话,也不大好称呼了。再说,已经是侯爵,咱们不叫,岂不是把大人的身份给贬低了。”
说话间,那人倒是又把对张佳木的旧称给带了出来,自己也是一笑,轻轻在脸上一扇,笑道:“这嘴,一时半会也是真改不了了。”
“不妨,我想大人肯定还是喜欢旧时称呼。”余佳脸上含笑,眼神里却是极为冷峻,他道:“一个侯爷的称呼,也配不上咱家大人。”
“可不”那人大为感慨,发声赞同,不过,紧接着又道:“王增那厮,亏大人拿他当自己人,悉心栽培他。嗯,也是瞧着老靖远伯的面子,咱们侯爷毕竟是老靖远伯一手拉拔起来的……”
“不对”余佳打断他道:“大人是自己天纵英明,凭他的底子,就算是没有老伯爷赏识,一样也会出头。当然,饮水思源,咱们大人不会忘恩负义就是了。”
“可不是么”那百户拍着腿道:“就是这个根底了。咱们大人不愿背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对王增百般客气。你瞧,现在他也是伯爵,一样是驸马,皇帝亲口说要叫他再领一团营。新营制一营是一万二千兵马,这一下就是手握实权,隐然就是要和咱们家大人平起平坐了。”
“戚,他也配。”
“提起来真真是气闷,说咱们在京营里抓人杀人多了,又说咱们大人揽权太甚。前一阵,大人有几个奏章,王增这厮就说东道西的……还好,皇上也没大搭理他”
一边说一边走,自然是没一会儿就到了灯市口。
从这里向北半里地,就是东长安大街,很多官衙就在这里设立,也是皇城地界。
向东南不远,就是有名的东大市,来往的商人有一半以上在这里交易,购货批发。普通的百姓来逛大市的也不少,毕竟虽然大明不是严格的依坊而居,坊市里也允许开设不少店铺,酒楼饭庄杂货铺子都有,但一些大宗的货物,比如打支金钗,或是买几匹好布,就得到专门的地方来买。
至于一些南货或是值钱的货物,都得到大市里来买才比较正宗,古董玩意,文房四宝,更是大市里才有高档货色,普通的铺子,一扎宣纸就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小气巴拉的劲儿,叫人生厌。
所以每日清晨到午时是大市最热闹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流挤的街市水泄不通,这阵子又是要看这场大婚的时候,赶到京城的更要到东西两大市瞧瞧热闹,顺道买些货物回家,等余佳过来的时候,就算隔着小一里地,也能感受到东市那里的热闹。
“嘿,可真热闹”
余佳是京城土著,一看就很欢喜。带路的百户也笑道:“可惜现在没空,不然的话,就带大人好生去逛逛。”
“罢了,又不是没去过……咦”他惊奇着道,“就是在这里?”
所谓的新衙门倒也真的是气派不小,坐北朝南,开门洞开,两边石狮子左右对列,站班的也是全副武装,穿着的却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服饰,锦衣卫的官,却是叫坊官带着坊兵站班,怎么说,也是不对劲。
“可不就是这?”百户官笑道:“瞧我这糊涂劲……我家曹头儿,已经不是锦衣卫的官了。”
“怎么?”余佳大为惊奇,道:“他不在锦衣卫,大人身边没人怎么成?”
“提了个新的直卫,这一次在守卫都堂一役中也是打的不错,所以叫这人干了直卫指挥,曹头儿就得空放出来了。”
“哦,哦”余佳哦哦连声,笑问道:“那叫他干五城兵马司?那可是屈了他了,五城兵马司不过是正六品,他原本就是百户,这一次没有升他的官?”
五城兵马司也就是大明京师的最基层的治安部门。
锦衣卫管缉拿j徒,查禁妖言和不法反逆,当然,街道卫生也归锦衣卫管。
五城兵马司则是管理城中坊市的大大小小的治安事件,大到杀人越货,小到街坊争执,都可以归在五城兵马司的治下。
因为贴近百姓,兵马司的指挥被称为坊官,或是“坊里老爷”,正六品的官儿,在京城就跟绿豆差不离大,他们指挥的兵丁则是坊兵,和正经的京营兵和禁军比,也是受气包的角色。
除了欺负一下百姓,再也没有人甩他们的账了。
和直属天子的锦衣卫不同,兵马司还得被巡城御史节制,当然,也只有跟着巡城御史的时候儿,因为文官们自成系统,而且讲究的是强项不畏强权,就算是太监或是勋戚之家,巡城御史一样敢顶,真顶上牛了,一样敢下令拿捕。
兵马司的人,也就跟着巡城御史了,才有可能扬眉吐气一下。
曹翼怎么说也是跟随张佳木多年的老人,诚谨厚朴,是很得力的心腹。从私人交情来说,能和张佳木有家人情谊的,除了一个任怨,也就是曹翼等寥寥数人罢了。
堂堂直卫指挥,也是百户的官职,平调来任五城兵马司指挥,还得受文官御史的指手划脚,余佳大为摇头,只道:“这未免对曹兄弟太不公平。”
“你老进去再说。”
带队的显然就是曹翼的心腹,听着余佳的话,只是笑嘻嘻的不出声,当下只是躬着身子,作出请余佳即刻进去的手式。
“好吧,那就进去再说。”
这里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余佳神色俨然,打量了下四周情形,倒是叫他发现不对的地方来。
站队的虽然是坊兵,几个带队的武官身上穿的袍服打扮,都是标准的坊官装扮。
但不同的是身上的束甲,还有手中的武器,一看就知道,全部是锦衣卫内卫的作坊工厂所出。
鲍家湾那里,听说内卫下管的兵杖局已经拥有铁匠过千人,这么多人,还是标准化的生产,余佳听说时都是惊叹不已,当时只是想,这么多武器,不知道造出来干什么用?现在锦衣卫用的武器铠甲可已经是尽够使了。
如今看来,出产的武器到了何处,一见分明。
除了这些坊兵,衙门四周还有一些穿着灰色箭衣,戴着笠帽的大汉,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藏着兵器。
这些人,似乎就是内卫的力士了。
再有,就是眼前这些穿着锦衣卫正式的袍服,飞鱼服、麒麟服都有,都是卫中正式的校尉军官。
而从大门看进去,居然是一队十余人穿着铁甲的缇骑
这些人都是面色冷漠,身形健壮,一看就知道是精中选精的虎贲精锐。特别是那种有形无形的杀气,一看就知道是经历过血战厮杀的沙场余生的汉子。
被余佳打量时,有一个缇骑睁眼扫视了这边一眼,然后就把眼闭上了。
就是这一眼,余佳身上也是一紧,汗毛倒竖起来。
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杀气近身,一下子就有感觉,一下子就知道,对方这是在作出实质的警告。
一见如此,余佳倒是真的奇怪了,曹翼这里,校尉也有,力士也有,缇骑亦有。除了这三方面的人,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受他指挥约束,替他站班,这样的组合,还真是有够奇怪。
心中虽是奇怪,但是他心机深沉,当下只默不出声的向里头走。过了仪门,绕至大堂廊下,却见曹翼已经笑ii的站在纜乳|苤碌氖字希蜃耪獗吖笆种乱狻?br />
好久不见的老熟人了,余佳心头一热,也是先拱手,到了阶上,两人平平相揖,彼此正式见礼。
余佳出京时,就是百户的官职,而曹翼当时也是百户,这会子见礼,就是用的平礼相见了。
至于余佳的部下,倒是面露迟疑之色。
曹翼并没有穿着正式的官服,只是一袭锦衣袍,束头巾,扎皮带,脚上着的是皮扎靴,这倒是边军喜欢的靴子。
这一身自在是自在了,但瞧不出他的官职大小,也是当真的为难人也。
曹翼跟随张佳木久矣,再老实的人,也不是傻蛋,当下便瞧出各人的神色,当下哈哈大笑,拍着余佳笑道:“我在房里见老友,彼此都宽了官袍,倒是叫老哥的部下为难了。罢了,都不必见礼了,彼此换了衣服再说话,自在一些”
他倒是大大咧咧的,不过余佳的部下都在这一次大事变的保单名录之中,最差也是一个五品千户的前程,听曹翼的意思,还是不叫他们行礼了,各人都是面色一变,便是余佳也是微微一征,觉得曹翼这个坊官说话,未免太过托大失礼了。
第532章 新职
曹翼自是知道众人心思,他笑了笑,刚要说话,里间却是传来人笑骂的声响:“是不是余佳那厮来了?赶紧的叫他滚进来,进来迟了,老子打他的板子”
说话的人声音甚是粗豪,而且大大咧咧,似乎并不把余佳放在眼里。
此语一出,不仅余佳的部下为之色变,便是余佳自己,也是觉得大是尴尬,当下便有点负气的道:“里头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出来见见又何妨?”
他算来算去,张佳木不在京中,任怨向来性子平稳,而孙锡恩和黄二等人和自己资历相等,徐穆尘出海,年锡之事忙,况且这些人都是与坊丁出身的并不和睦,绝不会这么出言耍弄自己。
想来想去,却不能咽了这口气,就算是老弟兄,也得把这个场子讨回来不可。
里头尚未答话,余佳的副手便是怒道:“是谁在里间胡说八道,现在又装缩头乌龟不成?男子汉大丈夫,早点出来叫大伙儿见见的好。”
他亦是坊丁出身,心头想法是和余佳一样,彼此心思相通,互相使个眼色,就知道彼此的想法。
当下余佳不便反脸,此人便踏步上前,喝骂开来。
“喝,老子出外一年多时间,都长进了啊。”里头那人骂骂咧咧,却是向着门前大步走过来。
两边闹僵,曹翼却是笑ii的不出声,一副事不关已看热闹的样子。
“不对”余佳是何等人,当下便瞧出来,曹翼这厮不怀好意,有要看自己笑话的样子。当下猛然一惊,便要出手拦住自己的副手。
不过,已经晚了。
房门洞开,一个瘦长汉子推门出来,此人一脸的络腮胡子,身量也高,但偏生瘦弱的紧,似乎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一般。
一般人长成这样,必定给人极为怪异的感觉,但此人却是叫人觉得是豪气逼人的豪杰好汉,双眼炯炯有神,眼神也有若实质,扫视之时,犹如钢针刺目,叫人不敢与之对视。
“唉,果然是李大哥。”
余佳已经是一脸倒霉样,也是一副认输了的神情。
他的副手部下却已经跪了下去,正趴在地上叩头,嘴里只道:“下官莽撞了,请李爷恕罪则个。”
此人已经是封赐的指挥同知,三品武官,这会子却是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这般做法,看的余佳四周的随从都是呆了。
便是曹翼的部下,也是大为惊异。这个客人,穿着青布箭衣,只带了三个随从,骑着几匹劣马进来,偏曹大人对他极为客气,待若上宾,而此人也居之不疑,在衙门里大呼小叫的使唤人,各人原都不大服气,此时见了一个三品武官叩头如捣蒜的样子,这才惊觉,还好自己之前没有失礼,不然的话,可能就要大倒其霉
“是小贺么,时间久了,人长壮实了,火气也壮了不少嘛。”那瘦长汉子只是咪着眼看跪在地下的人,嘴里也是不咸不淡的说着,叫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李哥,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却看我的面子,还是算了吧。”余佳却是知道此人脾气秉性,素来不饶人的,小贺不小心得罪的人,却是因着自己,所以天大的事,还是自己先揽过来再说。
“罢了罢了,老弟兄见面,有什么好说的。”
曹翼适时上来打圆场,那瘦长汉子突地一笑,脚踢了跪在地上的武官一脚,笑道:“换了两年前,不叫你小子哭出来,咱老李能饶了你?现在么,也罢了。”
得他这么一句,在场的人才都松了口气。
唯有曹翼没事人一样,他倒是轻松,其实不是他置身事外,实在也是知道眼前这位主儿已经换了脾气,并不似当年那样得理不饶人,轻易开罪不得。
这人自然就是已经在辽东小两年的李瞎子,夺门之夜天子御赐姓名,得的彩头就不小,后来接掌张佳木的正南坊百户一职,也是干的有声有色,在京中已经颇有名声,算是锦衣卫里很有前程的一个实力派。
余佳当时,不过是他麾下的总旗,后来提的试百户,李瞎子走后,余佳才能接任,算起资历来,却是比李瞎子差的远了。
就算是比能力,在坊丁出身的老兄弟中的人脉威望,两者也是相差的太远。
以李瞎子的能力,也确实轻易开罪不得。
好在,这一次李瞎子真的改了脾气,不似以往那么刻薄。看来,在辽东两年,此人不仅做的老大事业,胸襟气度,也是比起当年来改变的太多了。
都是老弟兄,也不必太客气了,当下各人重新见过礼,这一次余佳的部下却全部不能进来了,等余佳宽去官服,换了便服,然后才又在厅里和李瞎子曹翼两人重新见过了。
落座之后,彼此却是一笑,千言万语,就在这一笑之中了。
“孙锡恩和黄二、王超几人呢?”
余佳落座便问,这几人,就是坊丁队中混出来最得意的几人了,最不济,也是个三品的武官前程,而手中掌握的实权,则实在不止一个三品武官那么简单。
“他们几人全跟在大人身边,”曹翼道:“天津卫那里初次建卫,极为要紧。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这一次从卫指挥到普通的校尉,全挑的精兵强将。要知道,天津卫紧靠京畿,来往的客商都经此地,又有海运之便,虽然现在不似永乐年间,有大量海船从这里下海,但仍然有海船运送货物来往南北,算是内6航海,你们知道,大人向来是有志于瀚海的,广东的那个左参政,向来厉行禁海……这厮,已经被大人授意弹劾去官了”
余佳道:“我却不知道,大人怎么对瀚海这么有兴趣,真是难以索解”
李瞎子摇头道:“大人心术才是真正如海,我算是很难服人的,这一次回来,却是发觉比大人差的更远了。别的不说,孙锡恩,黄二等辈,当年可比我差的远了。在大人身边被调教的可不比我差了。”
他的话也是事实,现在孙锡恩俨然已经是另外一个李瞎子,只是不及李瞎子的豪气和大度,此人智计心术,却是绝不在李瞎子之下。
便是黄二,这一次镇守都堂,俨然也是脱胎换骨,成就大将格局了。
“总之,大人要做的事,我们尽心力去做就是”
曹翼的总结自是深得座中人之意,余佳展颜一笑,只拍手道:“大善,这么说就对了。”
“大同自然要建卫,而且是三千人的重镇大卫。”李瞎子突然接口道:“余胖子,你是回大同,还是留京?要是留京的话,内卫你接盘子可还差点火候”
接手内卫,也是余佳自己的盘算,被李瞎子这么一点,才知道自己有点儿想的太过容易,当下勉强一笑,道:“内卫自然是李大哥接手。”
“我对这玩意没什么兴趣。”李瞎子兴致索然的道:“辽东卫管整个关外,我还是回辽东更有趣。”
他在辽东,立功不大徐穆尘之下。
偷挖人参,挖金矿,走私皮毛东珠,这些全是最来钱的玩意。货物出来就是一车车的金银,锦衣卫的财源,最少有三成以上是李瞎子一手经营。
除了这个,他只带了一百多人出关,现在辽东的锦衣卫人数已经在五千以上,按新的计划,只设辽东一卫,三千人左右的名额,这么一弄,反而要逼的李瞎子削减人手了。
至于辽东的巡抚,总兵官先后都被李瞎子逼走,甚至在去年年底,兀良合部三千余人犯边,李瞎子亲率几百精骑,阵而破之,斩首近百,也是边境可以记录入史书的大胜。
明军斩首,一阵过百的就是赫赫战功,李瞎子已经俨然是边镇名将了。
就是这么一个瘦高汉子,文武两途,加上地方势力,挖参客等凶徒恶客,都被他镇的死死的。
现在辽东局面大好,李瞎子自然想有所展布,还叫他任原职,就算是给他加个武一品的都督,怕也是兴致有限的很了。
至于内卫一职,偏重于学校,防御守备,或是看守地方,训练新人,下管的兵杖局和火器局等司司也是管生产兵器铠甲火器的多,这样的差事,对李瞎子这样的豪杰好汉来说,确实是兴致缺缺。
倒是对外卫保密,此君一定很有兴趣,不过已经有消息出来,孙锡恩这一次立功极大,但报上去只算四等功,是因为他犯过的原故,所以被压了一压,这一次,最多加到都督佥事就算了不得了。
加官有限,只好在实职上弥补,而外卫保密一向无人,孙锡恩现在职份资历够了,能力更没得说,所以张佳木也有息肩之意,交给他,实在是很合宜了。
提起这个话题,众人一时沉默下来,两人都各怀心事,却是不知道,张佳木到底是要怎么安排是好了。
一时无话冷场,倒是余佳想起来,问道:“曹兄弟,你怎么到五城兵马司这里来了,而且又有这么奇怪的人在这里听你提调?”
第533章 酒话
“这自然是大人的安排了。”曹翼笑道:“大人向皇上建言,城中大变刚平,一切以安静为主,这样一来,文官们怕是压不住阵脚。皇上亦有此担心,所以大人建言,不如新立一个衙门,叫做巡防九门步兵统领衙门,设总兵官一人,左右翼副将各一人,参将四人,游击、守备、千把总若干人。”
“霍”余佳眼皮一跳,笑道:“原来是升官儿了”
“可不”曹翼笑嘻嘻的道:“托福托福,大人说我在他身边也久了,熬也该熬出头了,总不能把我一直留在身边。说实在的,我可是真舍不得,不过大人作好作歹的这么安排,我也不能辜负了大人的一番苦心,这一下,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曹翼原本只是个百户,这一年辛辛苦苦,但因为一直是在直卫任上,出头露面的机会不多。
机会不多,升迁也自然就慢了。
到曹石之变以前,曹翼不过就是一个副千户,连正五品的千户还没干上。
这一次军功,张佳木显然觉得不能亏待这个老部下了,所以补了一个三等功劳,前日朝旨下来,封赐为都督佥事,以都督佥事的本官,授以新出的步兵统领衙门总兵官一职,虽说还有点欠资历,但京城内外谁不知道曹翼是张佳木心腹中的心腹,是最贴心的亲随伴当头儿,现在京师大乱刚止,正要借重锦衣卫的力量来维持安定,成立这个权力极重,掌握重要职责的衙门,不用张佳木的心腹,难道还去用别人?
想通这个道理,连皇帝也欣然答应下来,并没有什么异议。
而对成立这个所谓的巡防九门步兵统领衙门的决断,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翘大拇指哥
大明的城市治安系统确实有点庞杂无序,而且,没有真正的强力部门。
正常每天在街上巡逻管理治安的是五城兵马司,但兵马司的人正副指挥只是六品官儿,虽然权力很重,但官职太低,当然,这也是当初大明太祖设兵马司时有意的压制。要是官位太高,再负责京师治安,恐怕有尾大不掉之嫌。
巡城御史,就是兵马司的补充,以御史文官领兵马司,上对傲权贵,下不必担心结党为祸,也算是个绝妙的安排吧。
再有锦衣卫亲军做为补充和延伸,这种皇帝亲兵管理治安,甚至疏通沟渠的做法,有益于皇帝权力的下延,甚至某条街道水渠不通,皇帝就能切责御史和负责该地段的锦衣卫,管理起来,事半功倍,甚是方便。
但问题和麻烦就是在彼此牵制和没有真正的强力领导上了。
曹石之乱一起,兵马司任事不顶,巡城御史无能为力,只有锦衣卫真正顶了上去。当然,要是锦衣卫没有一个强力领袖的话,能发挥多大作用,也只能存疑不问了。
经此一事,痛定思痛,在城中有一个负责治安和弹压不法,并且在紧急时刻第一时间就能站出来平乱子的部门,真正是当务之急了
京营兵虽是皇朝基石,但营兵不可擅出擅动,亦不能由将领自专,否则,这一次被施聚和董兴等人带出来的营兵,便是前车之鉴
以禁军和四卫旗军为内环,以京营兵震慑人心,而真正遇事,则以新成立的步兵统领衙门来承担平乱的第一线,这才是成立这个新衙门的核心任务了。
“所以,兄弟这里各部的人都有,外保,内卫、缇骑都有一部份精干挑了进来,人数总数要到三千人左右,五城兵马司有一万来人,要兄弟汰去老弱,并且精干组织,这样,遇事可以真正拉的出来。这样一弄,好歹也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以后,京师九门之内,治安就真正落在兄弟的肩膀上了”
曹翼提起这个,自然也是异常得意,说起来之时,真正是眉飞色舞。
给他锦衣卫的人,当然是用来监视城中的实权权贵们,五城兵马司,则用来弹压小民,分工明确,有此衙门在掌握之下,以后京城之中,张佳木就可以真正的把整座城市掌控于手中了。
光是这一点,就比曹吉祥和石亨之流,强过百倍,万倍
这两位,以揽权专擅为基本,就只知道提拔重用自己的家族子弟,当然,还笼络外围,广收心腹,都督以下,两家的武官加起来有数千人。
这么庞大的势力,突然之间,就彻底崩溃瓦解了。
其因很多,可以说,那一晚除了围攻锦衣卫都堂外,曹吉祥走的步步都是昏招。两边配合也很差,不然的话,打开宫城,事犹可为。
一步错,步步错,但这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没有组织,没有章法。
张佳木强就强在这里,步步有章法,步步有组织,有宗旨,有核心,整个团体欣欣向荣,不仅仅是为了功名利禄。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有纪律,没有纪律这根绳,就根本谈不上组织。
成立巡防衙门,也就是有组织和章法的一种。
暗中揽权,栽培自己的亲信来到处安插,这只是等而下之的做法。而且,也容易被人诟病议论。
于其如此,倒不如明着来,仅从这一点来说,就是高明太多了。
“大人真是……”余佳也是聪明人,几句话一说,就已经明白了张佳木的用意。细思之下,只觉得这个决断是妙极,当下只是出声赞颂,激动之余,却是连话也快说不出来了。
“还不止是如此。”曹翼倒还没有学会卖关子,当下只道:“大人把提督京营总兵官给了范老总兵来做,这个,大家倒也服气。不过,皇上叫重立新团营,大人说了,京营兵每况愈下,不能再这么苟且下去,所以,要重新编练。”
“怎么?”
“大人一说,皇上就允准了,已经刻印出来,就是叫编练团营新军钦差大臣,当然,由咱们大人佩带印信”
“这着棋可真妙”李瞎子目光如电,面色也是发红,犹如喝酒了酒一般。他大声赞道:“怕是还没有几个人看出妙处来,因为皇上原本就叫大人重新编制团营,这差事,范广还能打打下手,别人也插不上手,所以大人一手接过来,人家也没想到什么。”
余佳此时也想到了其中的妙处。张佳木接过团营编练分配,这原本没有什么,把地盘一分,各人当各营的总兵官,以后又是恢复成老样,各按势力各掌一营,然后经营自己的小地盘,各有势力范围。
按说这样也是没错,彼此互相牵制,皇家才能真正放心。
张佳木也不能在现在硬改这个局面,如果他真要把团营全拿在手中,那就是逼迫皇帝与他决裂。就算现在皇帝还没有办法,但迟早还会想方设法把他铲除。
皇帝毕竟是还有威望的君主,在资源的掌握上,就算是一个权臣也没有办法和一个执政多年,威望已经确立,而且有整个文官集团为助力的帝王对抗。
这就是一个“势”的经营。
张佳木在纯粹的武力上已经够强,下面要做的就是潜移默化,通过对“势”的经营来巩固权位,而不是急功近利。
好在,他自己见的明白,身边的人也很得力,徐穆尘虽然奉命出海番外,但年锡之和陈怀忠二人,足堪充当谋士之任。
而且,以张佳木身份越来越高,以后身边招揽文士幕僚,会更加轻松容易。
局面大好,座中几人直如吃醉了酒一般,余佳由衷叹道:“大人真是五百年一出的豪杰智勇才智之士……”
“哪有五百年?”李瞎子淡淡驳道:“百年之前,我大明太祖高皇帝才降生么。”
“呃……”
虽然心里隐隐然有点儿想法,但如李瞎子这么公然说出来,余佳还是有点儿惶恐,当下支支唔唔的,不知道怎么答话是好。
“此话不是我等可以私下议论的。”曹翼笑着出来打圆场,笑道:“我请两位前来,可不是请你们来说笑耍子的。”
“管你叫我们来干什么,”李瞎子把脚踏在桌上,意态安闲的道:“反正一顿酒饭,你不能赖了我们的。”
“这是自然,何消说得”
时已正午,曹翼自然也不会在意一顿酒饭,当下连声招呼,底下人立时忙碌起来,没一会儿,三张大理石桌面的桌案便摆了进来,每人面前一壶,一只烧鹅当主菜,还有一些烩烧蒸炒的小菜,一张小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酒香菜香,立时就是弥漫开来。
“好你个曹翼”李瞎子脸上肌肉一跳,喝骂道:“你不得了了,我在辽东,给大人弄了多少金银,也不敢这么吃法,你小子才当官主政几天,就敢这么奢华?”
以当时的官风来说,也是正在转变,多少官居一品的大员,或是勋戚之家还有着开国简朴余风,所以在吃食上都不甚讲究。
开国时,徐达是功臣第一,太祖才会赐给蒸鹅,寻常人,想都想不到。
“我哪儿敢这么吃?”曹翼笑道:“大婚在即,我这个步兵统领的总兵官担子可重,皇上心疼……这是昨儿特赐的吃食”
第534章 聘礼
“如此,倒算是叫我们赶上了。”
锦衣卫中其实也是矛盾,不少人已经在暗中打着主意,要抢一个拥立之功。
虽然大家已经是武臣一二品,最不济也是三品,可是距离封爵还是遥遥无期,不如意外的话,这一生想一个封爵是很难了。
总不能盼着京里老有曹石之变这样的护驾平乱的大军功可捞?
曹石一完,这等事是必定再难有了,这一生可能也不必再想了。至于在外头的军功,锦衣卫毕竟不是正经武官,除了少数人,也很难了。
这一次这么大的乱子,封爵不过那五六人,所以卫中上下对王增得以封伯爵格外的不满,王增的人缘越来越差,不少人对他的那个伯爵红眼,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很简单,他得一个伯爵,卫中就得少一个。原本王家就是世袭伯爵,王增还硬抢走一顶伯爵梁冠,大伙儿对他自然是更加的不满意了。
此等原因甚为诛心,倒是不必明言了。
至于皇帝,对大家是有知遇之恩,锦衣卫三品以上的大员,皇帝也是经常召见的,赐物,赐世职,赐金银绸缎,锦衣卫是亲军中的亲军,一个百户都可能上动天听,一个千户奉旨入官都是常有的事,一共十四个千户所,基本上每个千户都入宫陛见过,所以与皇家的关系,格外密切。
如果不是张佳木驭下得法,锦衣卫和幼军自成系统,很难说,皇帝这么推心结诚的示好,张佳木又如何把这个团体维持的滴水不漏
这其中的烦难困苦,恐怕真的不足为外人道了。
吃着皇帝御赐的酒菜,三人都有点其乐陶然的感觉。
酒至半酣,李瞎子便问道:“怎么样,你小曹是无事不请客,想吃你这一顿御赐的酒菜,准保得叫咱们把饭菜酒水都吐出来不可,说吧,快点儿,不然我可不敢吃了。”
“李哥说的这什么话来,”曹翼持壶上前,替李瞎子和余佳都斟上一杯,三人对碰饮了,曹翼方道:“咱们大人奉旨成婚,这场面太大,城中也是鱼龙混杂,比以前难弄的多了,我想,不如请两位暂时过来到我这里……我可不敢请两位哥哥给我当副手,我看,就是请两位来当一阵子巡防督查九城会办大臣,这个名义我请大人向皇上去请,两位来看,怎么样?”
“奇了,”余佳红着脸道:“大人成亲,还敢有人来捣乱?”
“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曹翼面色沉静,然而当真是有大将之风,他迟疑着道:“寿星公上吊,嫌命长的人,可还真不少。”
“嗯,大人的事,便是我们的事,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酒好菜尽足了给我上就行了。”
余佳和李瞎子其实当真是前途未卜,两人都面临是回任还是履任新职的决择,张佳木怎么用,还很难说。
在这当口,两人慨然答应相帮,显然也是忠心耿耿,对张佳木的事绝不会推诿的原故了。
有此一诺,曹翼自然欢喜,当下便道:“这样,我就先各拨两队人给二位指挥,有什么事,先便宜行事就是了。”
“好,那就是如此。”余佳和李瞎子同声答应下来,接下来,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道:“不过……”
“知道,不过大人回来了,得赶紧安排你们见”
“知道就好”
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
春风一起,宫里上上下下,精神格外抖擞。皇帝亲笔圈定,由礼部尚书胡濙为正使,工部尚书赵荣为副使,宣旨赐婚。
钦使一至,开读之后就可以纳大征礼了。
为此,张佳木特意从天津赶了回来,别的事再重要,可也没有这件事更重要了。
“大征”就是六礼中的纳征,也就是民间所说的下聘礼了。
张佳木要给皇家下什么聘礼,早就是京城上下议论的重心,如果按焦敬等人的老规矩,对张佳木的身份也是一种贬低。
毕竟他现在是国朝权臣,世袭侯爵,又掌重权,掌重兵,这样的身份,和焦敬等风尘俗吏出身的驸马相比,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了。
永乐年间是有一位侯爵驸马,不过,也是当了驸马之后封的爵位,和张佳木的情形也是不大相同。
这就么一件小事,也就能瞧出这么一桩婚礼有多大的政治意义,又是多么的不容易了。
相形之下,一对新人内心的观感如何,对婚姻的期待如何,彼此是否有多深厚的感情,在这方面,倒是基本上没有人想起来,更加没有人议论了。
但深宫之中,不久后就要出嫁的重庆公主,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挂记,于她而言,整个婚礼从决定到筹备,都有惊喜,都有喜不自胜之感。
但吉期将至,张佳木的种种传言也是不可免的传入宫中。
骄狂跋扈,敢派部下搜宫,有不臣不轨之心,皇上宽纵,太子已经很不欢喜此人,将来前途堪忧……
种种说法,深宫之中流传甚广,连公主也是听了个满耳。
公主形将出嫁,将要陪嫁出宫的人选也是早就定好了。
奶母和保姆若干人,还有若干从小伺候的宦官也随侍出宫,驸马府邸规矩一样严格,公主居住之所,仍然是由宦官侍候。
就因如此,不少士大夫之家不愿和皇家联姻,因为彼此气味不对,实在是很难相处。
天气和暖,一扫前一阵的冰寒雨雪带来的阴寒之气,公主所居是在皇子公主所居的大片宫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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