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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更加是笑话。好在,边军不能久留京城,就算有人要起事,用的多半是各府中的家丁,京卫的武官和士兵,人数不会太多,武力也不会有多强。现在临阵磨枪,把坊丁拘起来几天,叫他们自己人对打,狠狠操练,一则,有庄小六的事来说明,不致于叫大家太过不满。二来,练出一股凶悍之气来,临场才可以震的住。

  当然,这般练法,他认为以后可以设为常法,但学武的人并不会喜欢这一套类似于打黑拳的练习办法,所以他暂且敷衍这两个教头,以后再说。

  正事谈完,张佳木默想一会,知道还有两户人家必须在今晚去一回。看看时辰,天虽然黑透了,但辰光还早,大户人家,要不是过年,这会正是追欢买笑,酒楼妓院寻欢的好光景。就算是年节时在自己府邸里,也是必定置酒以会亲朋,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

  都督张府,还有左副都御史徐府,今晚必须得走到,倒不是为了去拜年,张佳木隐约觉得,或者能在那里看出些不寻常的东西来。

  第o87章 都督府

  不过,他还有话要交待。拦住走到门口的武志文和刘绢二人,问道:“两位见过倭刀没有?”

  “见当然是见过的。”

  两个教头都有点迟疑,不知道张佳木问这个是什么用意。

  日本是太祖皇帝亲口说的十五不征之国之一。从洪武年间至今,朝贡不绝,所贡特产,当然就是扇子、倭刀之类最多。而回赐的,却是以日本不产的铜钱居多。厚往薄来,贡少而回赐多,大为不合算,朝中正臣多不以为然,自仁宣之后,不准日本多贡,所以使臣也是来的少了。

  但百来年间,贡来的物品也是不少。京师又是四方辐辏之地,什么货物到中国都不会少了北京这一份,所以倭刀在乡下可能是稀罕物,但在北京,也甚是平常,没有什么要紧。

  “见是见过,但不知大人问它做什么?”

  “两位觉得,倭刀好用。还是咱们的腰刀好?”

  刘绢抢着答道:“若是说起这个来,当然还是倭刀好用。不论是劈砍方便,还是锻造锋利,倭刀都远胜咱们的刀。”

  此说是实,虽然听着不大舒服,但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显然刘绢所说,大家都以为正确,只是夸奖他国事物,实在是心里不大痛快之故。

  明朝的刀,制式花样极多,但论起锻造工艺水平来,和倭刀差距已经极大,论说起来,是一篇大文章,总之,中国刀的水平自唐之后一直在下降,而倭人国内较少变乱,且又以武士当国,所以对刀的铸造极为考究,此消彼长,自然高下立判。

  戚继光在平倭时,就有感中国兵器不及倭人锋利,虽然使用毛竹等远程兵器,加以阵法训练,戚家军在平倭时总能以少胜多,但武器长处不妨拿来利用。所以后来戚帅仿制倭刀形制打制戚刀,虽然换了名字,但从材质到形状,其实和倭刀相差不大了。

  “我亦云然。”

  刘绢的话,张佳木也不大爱听,但是事实如此,他也只能点头道:“所以,我打算依倭刀形状,打上二百柄好刀来。不必计较工本,好选上等精铁,请好铁匠来打。名字么,就叫唐样横刀好了。”

  倭刀原本就是仿唐式横刀,略加变化。只是这个历史沿革只有后世人才知,明朝那会儿,普通人对此事反而知道的不多。

  “何必如此麻烦?”刘绢反对:“市面上倭刀多的很,采买二三百来把来就是,总比自己打造要来的便宜的多。”

  “这……”张佳木踌躇道:“我自有理由,这件事你好生去办,不要问我原由了。”

  打造兵器当然是预备砍人,锦衣卫都有制式的绣春刀,狭小而短。虽然锋利,但用来劈砍就吃亏的很了。虽然如此,也可以将就着使用。但坊丁用的武器,乱七八糟,不成制式,所以要通一换了,再配上一些圆盾,一旦事起,可以为大用。

  铠甲什么的,就没有办法准备了,那是军国重器,和火铳、强帑一样,都是不允许私自拥有的,一旦发现,必获重谴。

  买现成的倭刀当然省事,但刀买了要用的,想想用小日本的东西来砍中国人,张佳木心里那点别扭劲却是无法消除,也只能自己多费些事了。

  ……

  这里的事交待完,张佳木才想起自己连午饭也没来得及吃。腹中肌饿,有若雷鸣。但现在却不是吃饭的时候,好在身上吉服未换,而且要去拜会的全是正南坊中的贵人,不然的话,时辰太晚,就嫌失礼于人了。

  先去右都督张軏家。

  张府距离极近,打马急行,不到两刻功夫就已经赶到。五间七架朱门锡环的大门,富丽堂皇。光是守门的豪奴就有十余人之多。

  以张佳木的身份,当然不够资格昂然直入。好在,有张軏的帖子,通传门上,也是少了许多白眼。

  “等着!”

  接了张佳木呈上的帖子,门上门政懒洋洋的吩咐一声,接着,便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老爷请个小小的百户官来做什么?”

  “这谁知道,不定是有什么差使交待给他吧?”

  “也是没准。”

  “这厮我看着有点眼熟,似乎就是管咱们正南坊的锦衣卫百户。”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

  “看着还挺年轻的,不到二十吧,模样也俊,这样子,看不出来怎么能干啊。”

  “遮莫不会是老爷看中了他吧?”

  “哈哈,瞧他那兔儿爷的样,老杨这话说的还靠谱。”

  当然大明可没有什么同性恋的禁忌,当大官的,不搞个水6并进,又玩名妓,又玩相公的话,简直就不算是欢场高手。

  市井之中,专门有种职业叫“老龙阳”。就是此类,只是当然人不以为怪,甚至反以为荣,眼前这些话,听在张佳木耳朵里,当然是别扭的很,也叫他极为愤怒。

  只是他城府已深,下死眼看了说话的几个豪奴,知道这些人平时都在正南坊中行走,而且,多有不法之形迹。他心里定了下来,反而不大计较他们所说了。

  豪奴欺客,其实是大贵之家常有的事。眼前这些人故意给张佳木难堪,倒也没有什么极深的用意,不过是习惯使然罢了。

  见他沉的住气,脸上一无表情,说笑的一群豪奴反而觉得没了味道,一时住了嘴,改为谈其他的话题去了。

  没一会功夫,里头传见。

  当然,张佳木的身份不能从今天大开的中门走,而是叫人引导他走侧边的旁门。豪门气象,非贫家小户可以比的,一路行来,各门大开,到处都是点亮的戳灯,把庭院深深,照的雪洞也似。

  从侧门过去,一路上不知道过了多少道门,绕过多少道亮如白昼的院子,见了多少奔走供役的下人厮仆丫鬟小子,还有多少穿绸饰玉的贵人居于其中,正自把酒欢笑。

  不知道在哪里,有一个昆腔的班子正在清吟浅唱,声音婉转低沉,却又穿越黑漆漆的夜色,直达九宵。

  到这里,才知道什么是百年世家,公侯府邸!张佳木自己想想也是好笑,他家刚有十来个家人,一个庄园,母亲和妹妹就感觉已经大富大贵,要是到这里来看看,却又不知道做如何之想了。

  就算是靖远伯王骥,也是不能与张軏这个都督相比。张家已经是俨然百年世家,太宗,也就是明成祖为燕王时。先祖张玉就是高级武官,从成祖参加靖难之役,后来死于阵中,明成祖因此对张家后人极为照顾,张玉之子张辅先是袭封为侯,后来屡立大功,进封为英国公,张家也成为大明公侯世家中的第一家,风头已经远超过普通的公侯世家。

  张軏是张辅二弟,虽然未能封侯,但为都督,领京营禁军,也是很受信任的高级武官。老实说,象范广那样的武官,从底层干起,不知道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但如今地位,居然还不如一个寸功未立的张軏,原因也很简单,勋戚之家受恩深重,而皇帝也视勋戚为家人亲戚,百事照顾,两者的地位,自然就大大不同了。

  张軏并没有出迎,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都督与百户相差实在太远,这一点也无从挑剔。

  见面的地方,是在一个暖阁中,等张佳木报了名,在红毡条上叩首行礼后,张軏才从暖阁里发声道:“等了你半天了,现在才来?进来吧!”

  话说的也不很客气,却原来是等他等的不面耐烦了。

  张佳木进去之后,却见暖阁里点了几十支红烛,灿若烟霞,红光漫映,阁中陈设,也不一不是精品上品,张軏倚在椅上,双脚还盖了大毛皮褥子,几个生的齐整漂亮的小丫头子正在一边伺候着,见张佳木进来,张軏懒懒一点头,道:“原说你看了帖子就该过来,不成想到这会才来,你这个百户,也算是架子大了。”

  张佳木微微一笑,答道:“原说晌午就来,但后来靖远伯召见交待事情,所以就耽搁下来,小人无状,还请都督恕罪。”

  “我说呢。”听说是王骥相召,张軏倒是一点意外的感觉也是没有。他点了点头,道:“此老行事向来缜密,找你不过是叫你严防地面出事,是吧?”

  “是,不出都督所料。”

  “这老头儿……”张軏笑了一笑,甚是轻浮。他不再评说王骥,却是拍了拍手,张佳木正在纳闷,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咦,原来是千户大人。”张佳木颇感意外,他立刻站起身来,行礼道:“下官见过大人。原说明儿去府上拜年,今天却在都督府上遇着了。”

  “你来给我拜年,”千户杨英笑了一笑,道:“我却是不怎么敢当。”

  “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张佳木道:“下官是大人部属,大人这么说下官,下官无地自容矣。”

  “我说,”张軏打断他们的话头,道:“你们俩就不要这样了。小张百户是个伶俐人,王伯爷很喜欢他,我这里,他也算帮了我的忙,杨英,你就不要乌眼鸡似的了。他是你下属,差事干的漂亮,岂不是你脸上也有光?”

  “是,都督说的是!”

  杨英当然不敢抹张軏的面子,连忙答应下来。

  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张佳木却是在想:“这两人,一个是纨绔二百五,一个是心眼比针尖还小,能力全无的庸才,这会两人一起见我,却是想搞什么名堂?

  第o88章 威风杀气

  名堂很快就有了。

  张軏闲闲的道:“佳木。最近我府里事多,人手不够。所以,打算从城外庄子里抽调些人手过来。正南这个坊是归你管,突然多了不少人出来,我想,提前和你打个招呼较为妥当。”

  杨英在一边接着道:“都督这里要增加人手,年前年后的事多,我怕你人手不够。所以,我要挑一些精干人手以坊里帮忙。”

  张佳木心里暗笑,这两个货,根本就沉不住气。他们俩也想在这次大事里分一杯羹,但现在就急急的动作起来,形迹也太明显了一些。

  他很客气的道:“两位大人,都是下官份内的公事,下官当然效力。”

  “只是,”他接着道:“下官必须得知会王老伯爷,还有朱骥指挥使大人。”

  张軏面色不愉,但还是点头道:“也罢了,这都是你的份内事。”

  张佳木知道话不投机,因此站起身来,拱手道:“既然如此。都督没有别的吩咐的话,下官就先告退了。”

  “好,你去吧。”

  张佳木告辞而出,到中门附近时,一个豪奴追赶出来,这一次手里提了一个碎蓝花小布包,叫住了张佳木,往他怀里一塞,道:“拿去吧,这是都督赏你的!”

  张佳木掂了一掂,约摸有十来二十斤重,想来里头是二百两银子,张軏这一次出手,倒是大方了很多。

  银子又不咬手,张佳木坦然接受,到了门口,随从接了银子放在马上,张佳木有心再去拜几家客,但实在累的够呛,想了一想,还是回百户府休息去了。

  ……

  在他身后,张軏与杨英目视他离开,杨英开口道:“都督,这小子着实靠不住,我看,想办法把他换开也好。”

  “这样的话,动静太大了。”张軏摇头道:“你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正南坊里?实话同你说,我的力量,也不够把他换走的。一有动作,肯定有人出来阻止,凭白自讨没趣,何苦?”

  “大人说的是,是下官鲁莽了。”

  张軏嘿嘿一笑,道:“反正他听王老头的就成。对了,你要挑得力的人手进正南,不能再教这小子一手遮天。反正你是他该管上司,加些人手,别人总没话说。”

  杨英连声答应,见张軏无事,便趴在地下叩了个头,这才转身走了。

  他一走,张軏身后才又闪出一个人影来,是个穿锦袍着官靴的中年男子,他向着杨英去的方向冷哼一声,然后对着张軏道:“三哥,这厮靠不住。利令智昏庸懦怕事,我看。他不会是那个小百户的对手。”

  “当然,”张軏道:“我也看得出来。”

  他沉思道:“我们兄弟苦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当然不能坏在任何人手里。四弟,关键还是在我们自己身上。你我府里,都有些先国公的旧部,骁勇敢死,还有我们管十团营的心腹将校,加在一起,总有三百来人可用。”

  被他称为三弟的便是同为都督的张輗,这兄弟两人,都是故荣国公追封河间王的张玉之子。张玉死于靖难之役,立功甚大,所以死后封王,三个儿子,英国公一脉是长子张辅,已经战死于土木之役,三子张軏,四子张輗都封都督。

  原本,这两人没有什么战功,封都督已经是祖荫,但未能封侯,这两人心里总有不足之意,所以,这一次太上皇与皇帝兄弟失和,并且因皇帝病重引发朝局动荡,兄弟两人私下商量,觉得这是大好良机,不管如何。先把手中的力量聚拢在一起再说。

  张輗将手一拍,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他恶狠狠道:“说有三百来人,但平时不敢留在府中,现在这会可不能再犹豫了,三哥,你我二人,要将部下聚集在一起!”

  “好,就这么办。”

  张軏被他鼓起兴头来,但同时也警告道:“这件事,还要商量。”

  “还商量什么?都火烧屁股了。”

  “老四,你还是这个急脾气。我同你说,我们都商量定了,起事之前,要有两条,做到了,才算成功,不然的话,随便起来,你我二人才三百余人,加上别人的部下,亦不过千多人。皇城警备就有近万人,咱们这点人。够干吗使的!”

  这话也说的是了,但张軏话中有话,一切说的含含糊糊的,倒教他这个弟弟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把哥子拖过来打一顿才好。

  正想再逼问时,门上来报:“老爷,四老爷,左都御史徐老爷,太子太保杨老爷一起来拜。”

  “哦,他们来了!”

  张軏脸上露出喜色,匆忙转身。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弟弟,哈哈一笑,在张輗肩膀上拍了一拍,道:“老四,怄什么气,走,同我见这两个人去。”

  “这两个全是文臣,身上有头巾气,我不爱见。”

  “你懂什么,真正蠢才。”张軏训道:“老杨的那张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姓徐的人虽阴,咱要防着点,但他脑子好使。我同你说,咱们有人有力,他们可有的是嘴巴和脑子,还有笔杆子!以后哪,我看笔杆子要比刀枪好使,你呀,学着点!”

  “是,我知道了!”

  ……

  张家兄弟和客人商量一些见不得人的大事,还有一些人也是整夜未眠,京师之中暗流涌动,张佳木倒是黑甜一觉,第二天起来,竟是比原本起身的时辰还晚。

  起来了,漱口擦脸,不免把近侍小三一通埋怨,再问着别人,却都是早早到了。

  任怨和武志文去调整坊丁,新的训练办法出来了,可想而知,坊丁们要吃大苦头。张佳木的精神就是鼓动人对打,并且用残酷的肉刑打的人一肚火气,最近这几天,估计谁也好过不了。

  刘勇还是老差事,居中调理。薛祥那边给他加了五十个人手,把南宫卫护的水泄不通。也就一个废弃的旧宫。还不如都督府大的地方,接近一百五十来人看守,再出漏子,薛祥这个小旗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刘绢一早晨就拿着张佳木的帖子去请人了,昨天商议定了,今天他去把沧州同乡请一批回来,还有几个在禁军中不得意的武进士,能请一个是一个。

  张佳木则是一大早晨就出门,挨家拜门,他一个小小百户,能让那些大人物青眼相加,自己可是不能得意忘形,否则的话,被人说上两句闲话,名声一毁,可就什么都全完了。

  快到午时,才把应去的地方都打了个转,事是没办什么事,但也累了个臭死。

  不过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张佳木想了想,还是到南宫附近转了一圈。

  这一转,果然遇到了事情。

  光禄寺照例送饭来,今天是一个叫张泽的小吏当值。黄米饭,几样小菜,还有一只烧鸡,天寒地冻的,食盒已经被人踢翻在地上,饭菜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打,给我狠狠的抽他十鞭子。”

  说话的是一个高品宦官,张佳木不认得,他却一眼瞅见张佳木,立刻尖声道:“是不是锦衣卫的百户,给我过来!”

  “是,”张佳木只得答应了一,一溜小跑过来,见礼道:“下官张佳木,见过公公。”

  “哦,”那个宦官眼前一亮,道:“原来就是你呀,东厂的门都叫你砸了,你胆子大的很哪。”

  张佳木很沉稳的答道:“不敢,纯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走着瞧吧。”

  这边说话的时候,那边有几个穿白皮靴的小宦官已经在用皮鞭抽人了,那个光禄寺的小吏倒也硬气,一鞭鞭打在身上,几鞭下去衣衫尽裂,后背被打出一条条如同小孩嘴般深的伤口,鲜血淋漓,但他就是咬着牙齿,一声不吭。

  十鞭打完,人已经打晕了过去。其余十几个光禄寺的人吓的脸又青又白,没有人敢出声。

  薛祥也赶来了,见状只趴在地上跪着,不敢出声。

  “有一阵没来,南宫这里就不成模样。”下令打人的中年宦官冷笑一声,下死眼盯着张佳木,刚要说话,一个青袍宦官骑马快速奔来,到了那个宦官身前,附耳低语。

  “哦,竟有此事?”那个宦官吃了一惊的样子,又看了张佳木一眼,道:“罢了,今天就是这样吧。”

  他又向着光禄寺的众人道:“你们胆子大的,尽管和他学。把太上皇伺候好了,我保你们荣华富贵。”

  “不敢,小人们不敢。”

  光禄寺的人都吓坏了,一个个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经过这会子的耽搁,地上的饭菜都凉透了,还有两个食盒滚落在地上,菜也被泥土污的很脏,中年宦官很满意的点点头,令道:“把饭菜送进去吧,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

  说完,抽马一鞭,四周几十个低品宦官急忙跟随,两人张着青罗伞在前,四周执事齐全,还有几十个皇城禁军跟随保护,这般声势,普通的公侯出行也比不上。

  “这是谁啊?”

  等人走后,张佳木一边叫人把饭菜送进南宫里去,一边问薛祥。

  “大人物。”薛祥的脸吓的又青又白,看看四周,才向着张佳木低声道:“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诚王公公!”

  张佳木眼皮一跳,面无表情的道:“怪不得,这么大的威风杀气。”

  第o89章 请客

  司礼监是内廷二十四监司中最有权势部门。人员都是由内书堂选拔出来,是太监里识文断字,甚至是通晓经典的宦官充任。

  按大明的规矩,内阁是皇帝的秘书处,负责处理政务,并且提出意见,但最终的决定,是要皇帝来做出。

  但皇帝也没有三头六臂,每天那么多奏折,一本本的批复过来,实在力不从心。于是司礼监应运而生,代表皇权的“批红”权就落在了这一群太监的手里。皇帝如果英明,司礼监还只是代为批复,皇帝如果懒怠于政务,那么司礼监的权就大了。

  从王振驱逐内阁三老开始,司礼监权势已经凌驾于内阁之上,相比于有名无实的内阁,司礼监才是明朝真正的中书省,是为真宰相。

  现在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是兴安,皇帝除了于谦的话,就是听兴安的。还有几个。王诚,舒良等人,都是司礼太监,权势极大。

  当然,这些太监还不能和他们的后辈比,比起掌握司礼监又提督东厂的冯保,权势滔天的魏忠贤九千岁,这几个太监名声还算小的呢。

  薛祥叹气道:“今天算他运气不好,王公公不知怎地跑到这里来。一通邪火发出来,张泽算是倒霉。”

  张泽这个人,张佳木还算有所了解。光禄寺的小吏中,这个人是有良心的。光禄寺平常的供给从来没有给足过,南宫里的人饿肚子是常有的事。而且,多半是冷菜冷饭,难以下咽。

  张泽为人良善,送来的饭菜量足,而且是热菜饭,老实说,他到今天才撞到枪口上,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

  听薛祥说过,一直以来,南宫的供应从来不足,不管冬夏,从来都是如此。

  这会儿,南宫里头也是接到了饭食,看着又冷又硬,还沾上了泥土的饭食。几个老宦官面露难色,南宫不仅缺乏饭食,连柴火也没有供应,整个宫殿城,树木都被伐的精光,想捡根树枝也是办不到的事,这冷菜冷饭,可怎么吃?

  “拿来吧。”

  钱后已经知道事情经过,她也没有办法可想。接过吃食,想了再想,吩咐道:“把我平时坐的那椅子给劈了,把饭菜热热再吃。”

  “椅子劈了,以后你坐什么!”一双手从她身后把食盒接了去。

  能这么做的,当然是太上皇朱祈镇。

  “真好,有鸡吃。”

  他一脸是笑,看看食盒里的内容,极为满意的道:“看这样子,是张泽送来的吧?”

  “是他。”钱后面无表情的道:“教王诚截住了,一通好打。饭菜也凉了,唉,这叫你怎么吃?”

  “怎么不能吃?”朱祈镇撕下一只鸡腿。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吃,一边道:“刚到也先那边时,有人故意为难我。有几天彻底断了吃食,那会儿,草根都能抵饿。这饭菜冷是冷,可味道不坏啊,来,你也吃!”

  说着,他又撕了一只鸡腿,送到钱后嘴边。

  “我不吃,”钱后躲了一下,道:“难得有只鸡来,我还能同你抢?”

  虽然是拒绝,但却是一番好意,温言顺语,仅有的一只眼里也是满满当当的关怀与怜爱疼惜。

  朱祈镇噎了一下,嘴里的肉似乎也没有了味道。

  他的脸阴了下来,垂着头道:“唉,苦了你了。朕……还算是为土木堡的事赎罪,可是你又是何苦来。留在宫里,有母后在,他也不会为难你的。”

  “他”当然说的是当今的景泰帝。

  钱后一脸嫌恶,道:“这话陛下请不要再提起。臣妾宁愿饿死,也不会去宫里看人脸色吃饭。”

  兄弟之间的矛盾已经不能用嫌隙来形容,自然,钱后这个嫂子也不会对她的这个小叔子有任何的好感就是了。

  “好吧,”朱祈镇妥协,他道:“不提这件事。”他又长叹了口气。袖手道:“这里的苦日子,我也真是捱不得了。吃不饱穿不暖也还罢了,长日无聊,连个说话的人也不能有。”

  自从金刀案后,南宫这里已经成为禁地,就算偶尔有武官或是内臣进来办事,也是匆忙而入,匆忙而出,再没有人敢犯浑大胆,拿身家性命开玩笑,和太上皇说笑聊天了。

  这么一个小小的四方天,小小的院子,十来个人,八年时间,也实在是把人关的要疯了。

  说起这话,朱祈镇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是泛起一丝涟漪,他道:“看吧,皇后,我说,我们的苦日子已经快到头了。”

  ……

  南宫之外,张佳木叫人把张泽扶起,他问道:“怎么样,能撑住不?不然的话。叫人来抬你回去?”

  “这倒不必。”

  张泽伤的不轻,但神情轻松,也没有什么愤郁之气,他道:“十鞭子而已,我还走得路。”

  “你倒是何苦!”薛祥插嘴:“这不是自己吃亏!”

  “对得起良心就行了。”张泽披了件人家借的外袍,神色轻松的道:“我也没想怎么着,只是想,到底是君臣一场,我又摊了这个差使,难道叫太上皇饿肚子才对?挨顿打也算是我尽了臣道,没有什么。”

  张泽走了。张佳木不能理解为什么人挨了打还挺高兴。只是眼前这厮,倒也算是条汉子吧。

  他吩咐薛小旗几句,又巡查了校尉并军余、坊丁们分巡的路段,再看看各处的铺舍,见一切如常,这才又骑马回百户府去。

  路上遇着个熟人,却是已经穿了一身武官服饰的王勇。

  王勇远远见了骑马过来的张佳木,他远远就招手,一脸灿烂的笑。不知为什么,见着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张佳木刚刚颇为压抑的心情也变的开朗起来。

  他驱马向前,到王勇身边跳下马来,不等王勇说话,张佳木先问道:“怎么着,你袭了职啊?”

  “是的!”王勇声时很响亮,透着前一阵子没有过的自信,他笑嘻嘻的道:“今儿早晨去办的袭职,补了旗手卫的总旗,还是和先父一样,在皇城宫门当差。”

  “好,好的很。”

  张佳木也极为高兴,他道:“王大哥,恭喜你了。但我要饶舌要多一句嘴,宫门当差极为要紧,你可要事事当心。”

  “是,我省得。佳木,这件事,我真要多谢你了。”

  张佳木纯是好心,王勇当然明白。况且,虽然张佳木这个锦衣卫百户年轻比他还小,但私底下王勇自己都得承认,论心思缜密,论为人,论武艺,张佳木都在他之上。人一旦彻底对另一个人服了气,自然是事事都听,话就很容易说的下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兄弟相称,虽然没换帖子,也不必说这么生份的话吧?”

  “是,是我的错。”

  两人寒暄几句,王勇伸手一让,笑道:“倒是我真浑,来,张大人,给你介绍几个下官的父执辈。”

  王勇的父执辈,如果两人还是兄弟相称,张佳木当然就吃了亏了。眼前王勇身后还有几个武官,都是旗手卫的总旗或是小旗,想来是王勇父亲生前的同僚至交,今天王勇补了缺,这些人是给王勇贺喜。王勇到正南坊来谢张佳木,这几个人倒是一起跟了过来。

  “下官某,”几个人一起躬身,齐齐道:“见过张大人。”

  锦衣卫原本就是见官大三极,张佳木又官在他们之上,这些旗手卫的军官当然是执礼甚恭。

  “不必,不敢当!”张佳木笑着把众人一一扶起,笑道:“我和王大哥兄弟行,列位都是父执辈,咱们就不必在大街上闹这么一出了。”

  张佳木为人如此光棍,几个旗手卫的军官都是露出感激之色。他们都是王勇亡父生前的挚友,但旗手卫不比锦衣卫,可没有什么外快来源。几个人又都是小军官,哪有什么银子帮衬王家?结果倒是张佳木这个外人,又是给年货,又是给银子,叫王勇顺顺当当的过了年,且又补了缺袭了职,现在又不拿大,这份恩德,这个为人,真是没得说了。

  当下几人都是满嘴感激,有性子粗直的更是拍着胸脯道:“张大人,以后你在俺们旗手卫里就是自家人,俺们穷,官又小,但大人只要有什么驱使,俺们这等人,却是最讲恩义良心的!”

  话说的没错,仗义每多屠狗辈,张佳木绝不会小瞧这伙军官许下的诺言,时当正午,正是吃饭的时候,他也饥肠辘辘的,当下便道:“不必在街上说话,咱们找个酒楼,好生喝上两杯。”

  王勇脸一红,道:“说的是,我竟忘了。大人,今天该叫我会账才是。”

  张佳木笑道:“你剩下几两银子,刚刚上任,总要请同僚吃上两杯酒,自己用还怕不够,在我这里,叫你会什么钞。”

  话说的体贴,又都是实在话,不仅王勇红了眼眶,甚是服气,便是在场的旗手卫诸官,也都是叹服。

  一行人正走,却见刘绢引着几个人往这边来,张佳木笑道:“你们看,巧了不是?”他指着刘绢道:“这是我坊里的官校,也是武教头,今天叫他去再请几个教头来,估计就是了。正好,我们会在一起,由我请客,那就更是名正言顺了。”

  第o9o章 新手下

  众人一起上前,迎着刘绢。互相见了礼。通名报信,果然,是刘绢带着几个沧州同乡一起过来。

  还有十几二十人,都是些没官身的军卒,不值当正式引见,已经叫他们自己先到百户府了,一会张佳木接见一下,也就算完事。

  跟在刘绢身边的当然不能这么对付了事。

  除了刘绢,一共是四个人,三个汉人,还有一个壮实大个儿,黑发,稀髭、高颧、灰眸,一看便知是个鞑子。

  张佳木用探询的眼光看向刘绢,刘绢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道:“这是赤那思,阿尔伯特部蒙古人,前些年入了京营,不大得意,就混了个小旗官。听说大人这里要用人,他就吵着要过来。”

  言下之意。这个人他也不算熟,而且是自告奋勇,究竟能不能信任,还未可知。

  见张佳木看向自己,赤那思大大咧咧的道:“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张大人,你的名声很响亮了,我们蒙古人就讲强者为尊,跟着你肯定不会吃亏,怎么样,收我不收?”

  原本张佳木还担心他会不会是东厂的密探,毕竟东厂的番了是水银泄地,无孔不入。但看了赤那温如此模样,还有话里浓浓的鞑子口音……他不觉一笑,也很爽快的道:“好吧,赤那温,跟着我吃肉好了!”

  除了赤那温外,其余三个都是沧州来的武举人,一个锦衣卫的校尉,两个十团营的队官,算是大明最底层的武官,看样子,混的都很不得意。

  其中两个看着挺普通的汉子张佳木打了个招呼就算完事,他的眼光放在了另外一个大汉身上。

  说是锦衣卫的校尉,身上的飞鱼服被油污的能当抹布用了,头上的折上巾缺了只角,丑的惨不忍睹。身上还披着一件旧羊皮棉袄,泛着油光,腰间用就根皮带草草扎了,青棉布扎眼脚,脚上却穿着一双边军的制式皮扎靴,长及膝盖,后头还有马刺,但已经磨平无用了。

  人看起来老相的很,但公平的说,长相很英雄。双眼大而有神,漂亮的浓眉,脸有些长,但下巴很好看,重要的是,有一只汉人中难得的鹰勾鼻子。

  “足下有西番人的血统吗?”

  这厮一直沉默不语,上了酒楼落座之后,趁着还没上菜的功夫,张佳木小心翼翼的盘问此人的底细。

  “没有,周毅大兄是我们沧州青县人,虽然没有中武进士,只中了武举。但论起斗技功夫,远在我和志文兄之上。”

  张佳木问话,周毅只是沉着脸哼了一声,就算回答。还是刘绢看不过眼,连忙笑着解释回答,这才算交待过去。

  “牛人啊。”这种脾气秉性,怪不得事先武志文和刘绢再三的打招呼,果然的是十分的不招人喜欢。

  好在,张佳木度量甚是宽广,又有王勇一群人要敷衍,没过一会,酒保上酒上菜,热气蒸腾,酒香扑鼻,大家推杯换盏的说的甚是痛快,又都是武官,说一些斗技弓马的事,更觉入港,席间一时脱略形迹,少了生疏,彼此间就亲近起来。

  只有周毅自己一个人喝着闷酒,对大伙儿不理不睬的,好在刘绢已经解说了他的脾气,众人也不以为忤,并不放在心上。

  一时酒足饭饱,张佳木与旗手卫的一票军官感情大增,与赤那温等新投的小弟也是获得了知已以上的好感度,所以会账的时候他神清气爽,这一顿小酒喝掉他三两银子。但还是很值得的。

  只有下楼的时候,周毅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民之膏血,饮来不知道是何滋味。”

  “原来是个愤青。”张佳木很宽容的笑笑,并不理会他。

  这种人,古往今来都有的是,对现状不满,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没有人赏识和认可自己的能力,心里不爽,但不思改变自己的人生态度,总是用不满和怀疑来面对一切,久而久之,就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过周毅有一点好,看起来武艺确实高强,刚刚众人讨论武艺的时候,周毅偶尔点评两句,都是甚为精妙,看来,刘绢说的话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