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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然长髯飘飘。颇有大臣之体,也很符合明朝挑选大臣的标准,但岳正个子不高,而且有点罗圈腿,要是放在以容貌为重要条件的大唐,怕是他就没有资格留在中枢朝班,更别提被选入内阁了。

  至于眼前的文臣,脸上有麻子的还不止一个,当时出天花的不少,侥幸没死而又出过花的,脸上有麻子的几乎是常态,这会儿大家面面相觑,却也是没有话来反驳张佳木了。

  到了此时,如何决断,皇帝自然也是胸有成算。

  而蒋安也是心中大定,用感激至深的眼光看向张佳木。这一回,他以为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至少驭下不力这一条罪名是逃不脱了。大太监无所谓受罚轻重如何,太监固宠只是在皇帝的信任,一旦皇帝露出一点不信任或是有失宠的迹象,宫中的争斗比在外廷残酷百倍。到时候,蒋安想去孝陵种菜也不可得了。

  好在他选择的政治盟友真的很得力,蒋安不无欣慰的想。而其余的太监也是心思各异,势力大的自然是多有警惕之意,而势力小的,则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算盘。

  但无论如何,张佳木今天是在帮内臣说话,无论政治派别如何,在场的权阉们算是欠了他一个不小的人情,所以就算是现在对张佳木很有想法的曹吉祥,脸上也是一脸和善的笑容,当然,诸权阉的眼光扫视到那些面色灰败的文官时,眼神就变的很不友好了。

  现在这些大太监的威风当然不能和王振比,但不代表他们不想恢复当年王振在时的风光,结果文官们搞了勋戚搞武臣,搞完武臣居然还想搞到太监头上,这个就真的不能忍了。

  这件事闹成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边皱着眉头旁听的李贤觉得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丢卒保车比较妥当,当下便上前一步,躬身道:“圣上,臣以为锦衣卫臣张佳木所言尚有些道理,青县知县行事鲁莽,确有其获罪之由,臣请圣上下旨。将其拿入刑部狱中,穷治其罪。”

  虽然李贤打算抛弃这个弃子,但不代表可以放弃底线,不然的话,他也没有脸在文官集团中混下去了。

  果然,听完他的话,一群文官也是纷纷首肯,建议把青县知县交给刑部来处理。

  刑部和大理寺等国家法司当然是把持在文官手中,青县知县就算要倒霉,落在同僚的手中总比被下诏狱要强的多。下了诏狱,就算没有死罪,也非得受足了活罪不可。

  但已经晚了,张佳木微微一笑,上前道:“皇上,臣意就是此事非重重区处不可。如果不以此事敬效尤,臣恐以后再也没有人把内臣放在眼里,更加不会把皇家的尊严放在眼里了。”

  虽然这些话说的象是佞臣所言,但无疑这样的说法更对皇帝的心思,于是朱祁镇恶狠狠的问道:“卿意如何,说出来,无有不准。”

  “臣的意思。抓捕青县知县至诏狱,穷治其罪,罚其党羽。并且,为使举朝震恐此事,臣意是把四周的知县并辅官一并拿捕至北镇抚司,这样的话,下次就不会有人敢对中官无礼了。”

  “准,一并皆准。”

  在场所有的文官都是面若死灰,这一场大狱原本是指向内官,而且皇帝开始的同情也是在青县知县身上,结果张佳木这么一来,青县知县要下诏狱就算了,结果连四周的县的地方官员也被株连,而且皇帝绝不考虑,立刻就允准下来。

  张佳木眉宇间也是一松,今天他自然也是冒了一点险,如果说不服皇帝,以他的宠信也只是被轻轻责备一通也就算了,但总归是灰头土脸,既然是眼前这种情形,这一回又算是以他的大胜来告终了。

  这一件事,他也是事先考虑的很清楚。

  打青县知县这种小小的地方官,当然不是他的主攻方向。但直隶四周的州县,他也是打算把自己的势力给延伸下去。

  现在的他的庄园就在京师附近,将来没准会在直隶各地扩充。而且很多勋戚和内臣都在直隶有很庞大的庄园和巨大的利益网,如果能借着此事把地方上的势力震慑一下,将来锦衣卫在直隶各地的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接自自然是结交了蒋安在内的大批宦官。曹吉祥之流的大太监不会把他今天的事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但那些势力不足自保的太监们就不同了。文官今天能侮辱一个奉御,明天自然就能侮辱一个更高品的宦官。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按原本的方法来处理。宫中上下自然都会很寒心。原本这些被残害肢体的人心里就很自卑,如果皇帝再不能保证他们仅有的尊严不被侵害,那么,宫中上下自然也就无以自安了。

  就凭此一事,张佳木在宫中的口碑自然会变的越来越好,对此他自然是深信不疑。

  倒是要开罪一批文官,张佳木倒是无所谓。现在的局势很明朗,曹吉祥一派,刘永诚一派,石亨一派,他也可以算一派了。至于文官虽然不象武臣那样分派而投效,但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今天他所打击的是执政的李贤一党,至于那些与李贤等人并不投契的文官,只怕暗中拍手称快的也是不少……事到如今,张佳木也很读了一些书,他已经知道,所谓的大义只是人嘴上的遮羞布罢了,利益之向,其实是可以超越很多东西的。

  ……

  自宫中而出,一路之上已经无人敢直视张佳木之面。今天锦衣卫系统大获全胜,皇帝接受了张佳木的所有提议和见解,并且允许了张佳木擅自抓人的行动。并且表示,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形,张佳木也可以先抓人再举奏,在法理上完全合法。

  皇帝在嘉许之余,对张佳木勇于任事的泼辣作风简直就是欣赏,为此皇帝特别令赐宴,接着赏金币银币,再赏华服,铠甲,骏马,张佳木不仅没有先请示就抓了五个地方官。而且还抓了大批的辅吏和少量的士绅,但皇帝对此的表示就是做的非常好,而且皇帝在赐宴的时候希望锦衣卫都督以后能做的更好,帮他肃清j佞,抓捕不法,当然,包括很多,比如侵地兼并的权贵,不法的中官,盛气凌人的文官,贪污军饷的武臣,当然,还有妖言惑众觊觎大明江山的不法妖人等等。

  皇帝希望,不久的将来能看到北镇抚司人满为患,最后朱祁镇与张佳木连饮三杯,叫着:“心开,卿要牢记,朕与卿有厚望焉!”

  在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后,又喝红了脸之后,皇帝很开心的回到深宫里去了。

  事实上皇帝的表现是不出张佳木所料的,朱祁镇底子再厚道,经历过北征被俘和为囚七年多以后,心里不变态已经很好了,现在皇帝的怀疑心重些,对大臣的提防心重些,也希望锦衣卫这样的鹰犬能得力些,这些心理活动简直就是明摆着的。

  历史上的门达和逯杲就是抓人无数而备获皇帝激赏,不管多少人弹劾这两个锦衣卫使,皇帝也是把他们牢牢护住,但逯杲的毛病是没有武备,被人一刀砍了脑袋。而门达根本没有建立自己的势力,而且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和这两人比起来,张佳木的路还真的只是刚刚开始呢。

  现在北镇抚司已经在接收任怨和周毅抓回来的人犯,很多文官辅吏在被关进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哭哭啼啼的求饶了,诏狱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而且也不是一般人能好好出去的,如果这些人身家够丰厚。可能还少受点罪,如果没钱没有强硬后台的话,很可能到放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了。

  对南北两镇抚的黑暗,张佳木也是心知肚明,他对锦衣卫别的地方都加以改革,直管,但是对诏狱却是不管不顾,根本没有清理过,连两个镇抚都还留在任上,北所的王镇抚精明干练,南所的商镇抚经验丰富,现在南北两镇抚都在张佳木的治下,所以两边也不分彼此,经常在一起交流一些关押和审问犯人的经验,这会北镇抚来了犯人,南镇抚的人也跑过来帮忙,在一群校尉狱卒的努力之下,也是在皮鞭和立枷的威胁之后,锦衣卫诏狱之前很快就恢复了秩序,犯人们画押之后,被按着品级身份依次关押了起来。

  “真是累啊。”

  北所镇抚王晓年富力强,但他的家族世代都是镇抚,所以办起差来还算稳当,但南所的商镇抚已经年轻花甲,连头发都掉的差不多了,现在这两人相视而笑,一起感叹了一声,接下来就是一脸的笑意。

  两人就是牢头,监狱里没犯人谁都会开心,但牢头当然是最不开心的一个。自从用背土布袋的办法弄死了御史张鹏之后,又把别的人犯移交给刑部,现在南北镇抚都是好久没有新客人了,现在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诏狱,两个镇抚的感觉都是很好,非常的好。

  第232章 论政

  “门生拜见大人!”

  “侍晚生拜见大人。”

  两位新出炉的进士在张佳木面前起舞而拜。前者是已经由传胪的身份而被张佳木奏调入锦衣卫任总务局副使的徐穆尘。

  这个官职已经正式在吏部和相关的衙门里头通过备案,朱祁镇那边也已经同意,张佳木所设的司局也是大明正式的官僚机构了,虽然锦衣卫在名义上只是大明天子亲军诸卫中的一个,但随着这些司局的正式成立,锦衣卫不仅在实际上,在名义上也是远远与那些普通的亲军诸卫不同了。

  见微知著,已经有很多觉得锦衣卫的改变将无可避免,而徐穆尘等人的适时加入,也令不少人为之侧目,并且为之深思。

  徐穆尘官拜副使,品级则是从六品,虽然是在锦衣亲军任职,但和经历司的经历一样也算是文官体系中的一员,至于品级,只有新科状元才是六品,徐穆尘以传胪的地位,原本应该先入翰林院当庶吉士,然后三年之后转为詹事府或是继续在翰林院任职,然后转国子监或是六部的给事中,又或者到都察院当监察御史。就算不及状元那么风光,但仕途也必定是一帆风顺,十余年后当到殿阁大学士,也并非绝无可能。总之,虽然张佳木这里也给了徐穆尘一个相对较高的位子,和徐穆尘原本可能的前途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够的。

  但徐穆尘本人却很从容,他已经以门生自称,就是自居于张佳木门下效力,矢志不移的意思。至于年锡之,他的父亲年富已经因张佳木之力从诏狱中放了出来,不仅于此,年富不但没有被治罪,在诏狱中也没有受苦,这自然也是全赖张佳木之力。同时,新任兵部尚书远不及于谦得力,并且张佳木已经在查此人贪污的罪证,现在年富已经被他举荐为兵部左侍郎,以年富的能力,资历,将来大拜为兵部尚书亦非不可能之事。这么一来,年富并年家就欠了张佳木极大的人情,在官场上,这种人情就是把年家贴上了标签,不管年家人愿不愿意,他们已经是张佳木一系中人了。如果年家人不愿意,就不能接受张佳木的帮助。一旦接受了,便得视张佳木为恩主,自此效力不疑。否则的话,便是忘恩负义,不仅张佳木的人,便算是张佳木的政敌,也会不耻年家人的所为,所以年锡之自晚一辈,在张佳木面前,只能称为侍晚生了。

  至于年锡之的任命,则是到某个新成立的司局任副使,官职自然也和徐穆尘一样,只是地位比起总务局来要略逊一筹罢了。

  “两位新进士何来之迟也!”

  居家处常的张佳木一点没有天子面前第一宠臣的样子,天气渐渐和暖了,他就穿着一身轻便的家居长衫,足上踩着木屐,昨夜喜迎春雨,于成熟中的麦子大有好处,对新播种的辣椒等舶来的新植物也是大有益处,所以张佳木心情很好,两个新上任的上属盛装来拜门。张佳木也并没有换过官服,仍然一身家常衣服,潇洒出迎。

  当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做什么打扮,也没有人敢挑他的眼。

  张佳木自然是开玩笑,新科进士是这一生除了进洞房时最为风光的一段时间,在同乡会馆里请客,请科场前辈,京师中同乡的京官大佬,接着就是拜座师,会同年,与状元一起上贺表,入宫谢恩,忙忙碌碌好一阵子,等新命一下,自然也可以到张佳木府上来拜门了。

  两个新进士也是知道眼前这位大人虽然眼里不揉沙子,但毕竟是个好相与的,有话可以直说,架子也不大,于是相视一笑,笑嘻嘻的站起身来。

  今天两个新进士过来,拜会张佳木只是个形式,彼此关系已经心知肚明,无须多出花样。但两人履新,对自己的职份差使一无所知,自然是得上门来讨教一番。

  等两人把来意告之以后,张佳木微微颔首,笑道:“知道来问问我。倒也是有自知之明。老实说,两位都是大才,论起在四书五经里的学问,一百个我也是赶不上。”

  徐穆尘和年锡之刚要谦谢,张佳木摆一摆手,又道:“但论起‘经世致用’这四个字来,恐怕两位还差的远哩。所以,两位是人才,但又不是人才。最少,在现在这段时间里,两位恐怕是当不得什么用的。”

  “大人……”对张佳木的话,两个饱读诗书的人当然有不同的意见。徐穆尘知道在张佳木面前不必太过小意,太低声下气的话,反而教这个年轻的都督瞧不起。因此想了一想,便向着张佳木坦然道:“读书人的笑话是很多。比如有一类书虫,大学中庸背的烂熟,史书一本不曾翻过,李世民是谁也不知道……但门生不是这样的人,幼读经书,看通鉴,看历朝本章制度,此次会试门生是侥幸了,其实以门生的原意。其实只是想做个循吏,将来国史上书,能记得我徐某人是个想办事,而且能办事的好官,便已经足够。”

  年锡之也是抿嘴笑道:“徐兄幼学扎实,不必多说。便是晚生早年也随家父走过不少地方,兵革钱粮刑名之事,多有涉猎学习,现下不敢说懂,但治平一县,估计还是可以的。”

  两个读书人口气都不小。虽说都只觉得自己只能治县,但其实现在给他们个巡抚干干,这两家伙估计都会满口答应下来。

  张佳木笑道:“年轻人嘛,锐气十足,不坏。”

  他的话老气横秋,徐穆尘苦笑一声,摊手道:“大人,好象门生比大人还虚长几岁。”

  这话当然很不礼貌,要是换了脾气不大好的上司,怕是当场就要斥责。不过张佳木倒无所谓,他笑了一笑,揭过这个话题,只是向着两人很恳切的道:“我说的话,你们现在倒未必服气,但我有几个问题,你们要是有答案,则自然是我错。”

  “大人请说。”

  两个新科进士都有跃跃欲试之状,他们是国家抡才大典选出来的人才,大明已经是重文轻武,中了举人都自夸是天上文曲星君下凡一般,更何况是堂堂新科进士?走马夸街之时,不知道多少百姓指着他们教育自家的子弟,同族乡党也以他们为傲,上任之前四拜同年,彼此也都是志得意满,看看左右,整个大明天下已经被同为举人和进士出身的同僚们掌握在手,便是提三尺剑扫平天下群雄的太祖皇帝,杀人无算,脾气太坏,但对御史文官还是保有体制上的尊重,对秀才生员也格外照顾。

  正因如此,两人虽然给张佳木效力,但对他处置青县知县的事,并不服气,相反,反而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触。但派系分明,他们已经是张佳木的人,一切也就不消说得了。

  但此时正好,徐穆尘打定主意,如果一会能好好露脸的话,不妨帮着那个倒霉知县求一下情,要让眼前的小张大人知道,办事是办事的人,但从宋朝开始独重读书人,而不象唐朝那样边将也可以入相是有其道理在的。

  “我来问你们,青县知县郭某,算好官么?”

  徐穆尘和年锡之相视一笑,都知对方心意。真的是无巧不巧,他们原本要说此人,不料张佳木正是问着于他,两人默契于心,于是由口才更好的徐穆尘来答:“回大人,门生以为,郭大人自然算好官。”

  “何以见得?”

  “郭大人上任之后,轻薄徭役,劝农劝桑,遇着刑名官司,也以劝解或是由宗族自理为主,地方安静无事,里甲,民壮,一应杂派,都以不收或少收为主,正赋的加耗,也是收的极低,自郭大人上任之后,每年考核都是卓异,这般的官员若不是好官,门生以为,天底下不知道谁是好官了。”

  张佳木点了点头,笑道:“按你所说,也确实是个操守不错的官员了。”

  “是啊。”徐穆尘想了一想,又道:“听说青县的加派公费银子每年不过三十余两,县衙门要倒了也没处修去,知县只是偶尔劝捐修理学官,其余地方安静无事,当真是难得之至。”

  “公费银子三十多两,这么说,郭大人是没有幕僚师爷的了?”

  “是的,”徐穆尘颂扬道:“难得之至!”

  “我问你,”张佳木道:“青县多少户,多少口?”

  “这个……”

  说起来这个,徐穆尘倒是真不知道,一时颇有点手足无措之感。

  “我来告诉你吧!”张佳木站起身来,仰头头想了一会,便道:“青县七万三千户,口四十一万五千,是个大县。我国朝有官一万八千余人,吏四万余人,说起来官吏都是不少了,但吏员有七成是各都司,卫,所、百户所分用,所以青县仰度支的吏员不过十余人罢了。一个四十余万人的大县,除了县官之外,只有十几人办事,要管收税,力役,杂项,军粮北运,分摊邻县役给等等。此外要有治安,交通、水利、农田、教育,赈济,当然,还要管打官司的事,试想,这点人手,知县还没有一个幕僚,地方政事他将如何料理呢?”

  第233章 瞠目

  对张佳木的问题。两个书生只有瞠目而已。

  这种复杂的政治与财政加司法等各方面的问题,实在不是两个初出茅庐的书生可以解答的。况且,就算把现在的兵部和刑部加户部尚书都拉过来,他们也解决不了这些难题。

  这是大明立国之初就弄出来的麻烦,而且时间越久,大明的政治和财政再加上军事体制就越来越僵化,官僚们没有从根部挖掘彻底重新栽一颗新树的魄力和勇气,而只是在病树上修修补补。

  比如卫所僵化就用募兵,而且为了解决武官素质越来越低下的麻烦,正统年间皇帝派出大量文官帮助卫所官员统计卫所的生产,粮食入库,账目,兵员统计等后勤工作,后来则引为常例,于是渐渐有了兵备道这个常设的文官,接下来都指挥使就成为文官的下属,一切后勤仓储等工作都由文官来完成,这种变化被称为文官特别压制武官的一种手段,但如果从体制上来说的话,这种变化也是无可避免的。国初的时候,明太祖养金吾卫五千多官兵。他分定了五千多户农户,并且让这些民户每年送粮食到每个士兵手中,这样的话,国家少了很多事,而士兵不得冻饿,百姓也完粮纳税,不需经过官府。

  设想是好,但完全是空中楼阁,在洪武年间这种办法就取消了。

  至于税收,明朝开国之初重金属极度匮乏,于是以实物征收为主,从宋朝的繁富回到了两汉时代的传统征收法,而且为了与民安静,征税的税率被压的很低,低税在国初时是与民休息的好办法,好比小树新种,需得浇水积肥,让它慢慢成长。但一个国家,岂能在财政上完全没有变化?国初时的情形和现在已经决然不同,但税制定而不变,量出为入,又因为采银渐多,除了实物之外,国家又以银本位为主,正税之外的不足,只能依靠加税杂项,而正税之外的收入。用处繁多,没有完整统一的使用办法,要么不足,要么重复浪费,其中的弊端不可胜数。

  有操守的地方官员,用度远远不足,甚至连自己的温饱都有问题,而洪武之后,文官在杂项之外巧立名目,收入自然又远非俸禄可比,财政不足,俸禄过底,杂项过多,则吏治大成问题,地方事物,官府当然无力过问,有明一代,最能体现国家关注民生的水利一项,多半是出了问题和乱子之后再派大员和调集物资去亡羊补牢,而不是每年提出计划,按时按季的修补。这种现象的出现。最根本的原因当然还是赋税不足,国家在财政制度上的僵化等等,一方面是横征暴敛,百姓觉得上拨征税的刚走,下拨已经过来。而与此同时,国用不足,府库空虚,大明建立不过百年就已经有了财政危机,而且是严重的制度危机,哪怕就是张居正搞出了先天不足并且只是行之于全国不到一半地方的一条鞭法时,这种危机也始终都在,并且最终搞跨了一个庞大的帝国。

  除了水利之外,司法等诸多民生问题也是有赖于自治,一切政务的实施,就有赖于地方官员是愿意尸位素餐,还是有手腕整合地方大族,用士绅和宗族的力量出资出力,以达到治理地方的目地。

  至于青县知县,他每年的俸禄低的可怜。当然,文官和武官不一样,相对而言,武官如果没有机会贪污军饷或是成为大军头兼并军户土地并且驭使军户的话,武官的境遇要到惨一些。到了天顺年间,军饷俸禄除了保障一个月一石米外,多半已经是折成乱七八糟的宝钞或是茶叶等各种各样的物资来抵充,文官则不同,文官如果光靠俸禄的话真的养不活一家老小,更何况有意做出政绩的文官是需要聘请师爷幕僚,那窟窿可就越发大了。所以收取一些役银使费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当然,收多收入,是贪污还是必要的收入,时间越久,也就渐渐层次分明,到了大明中期,只有海瑞那种人才会真的只拿俸禄,别的银子一毫不取。

  青县知县一年的俸禄折银是二十七两,与此同时,北方边镇开始募兵,一个营兵战争的年饷是十八两。一个管理几十万人的大县的地方官,俸禄和一个普通的士兵差不多,这当然很不公平,也会叫人心理失衡。好在,在个人私德上面郭知县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人。他没有多收徭役或是多在里甲摊派,也没有在酒醋和民壮上打主意,这些役银青县一年有三千余两,看起来是不少,但有七成以上要用在驿站和急递铺上,剩下来的一点还要维持本县的一些公共设施,再发给十一个佐属和书办的俸禄,剩下来的公费银子就真的寥寥无几了。

  “对了,刚刚你们说错了。”张佳木长篇大论的向两个目瞪口呆的书生说完。到此时才笑ii的向着两人道:“青县的公费银子一年不是三十几两,是一年二十七两,正好和知县的俸禄折银差不多。”

  “大人……”徐穆尘很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声音也变的很小而且很不自信的问道:“大人说的这些,究竟是在说什么呢?”

  “很简单啊。”张佳木站起身来,笑道:“我来告诉你吧!”

  “请大人开释。”

  “青县有河流一百多条,郭知县上任以来没有修过一次。所以这几年来,青县百姓的收成只能靠当地士绅偶尔修理的河渠来保证,去年一场大水,全县的收成减了三成以上。就算这样,当年郭知县的考绩也是卓异。”

  “对了。还有驿道,郭知县上任以来,驿道也没有修理过一次。当然,他也没有拿钱出来修县衙门,今年冬天郭知县感冒了好几次,因为他住的地方窗子破了,四处漏风。”

  “他还把几百个打官司的百姓都撵回家去,然后让宗族自己处理。当然,宗族一般也会很公道的,但我手头有一桩案子,这个宗族的处理就有失厚道。”

  张佳木说的是一桩争房产的案子,原告买断了被告的一幢房子,当时花了三十两银,住了十年,修葺花费也很不少,但被告在经过十年之后,又要以原价赎回房产。原告当然不愿,被告便被宗族长辈的身份硬压着原告同意,并且采取了一些激烈的小手段。但在原告提起告诉之后,郭知县发回给宗族处理,这样一来,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了。

  原本只是一桩房地产的官司,但原告在宗族判他归还房产后上吊自杀,一桩小事就毁了一个原来过的还挺不错的家庭。

  看着徐穆尘和年锡之变幻莫测的脸色,张佳木微笑着道:“与民休息,减少诉讼,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

  年锡之得到鼓励,乍着胆子道:“是的,因为诉讼为造成皂隶巧取豪夺,是地方祸乱之源。”

  在大明,打官司是一件足以叫人倾家荡产的事。

  一旦惊动官司,皂隶们就会立刻把原告被告都抓到牢房,大明的牢房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贿赂,一百多斤重的重枷就足以把人活活枷死。经常有没钱的贫民被枷在县衙门鼓楼之下,一站就是几个月,再健壮的汉子。站枷之下,也是闻之而胆寒战栗。

  勒索的手段一桩接一桩,不仅是原被告,还有双方的邻居,皂隶们称他们是重要证人,会把所有人都抓到牢房看押,然后案子一天不结,所有人都得被关押或是羁押在县,一直到双方结案为止。

  一桩争家产的官司,可以叫三代累富的家庭倾家荡产,也可以叫一个原本富裕安宁的村子鸡犬不宁,所以地方官在刑案的处理上不仅关系自己的官声,也关系到地方的稳定,是考绩的重要标准之一。

  但张佳木显然不以年锡之的话为然,他道:“为什么会如此呢?因为皂隶符合标准,在国家领取俸禄的只有几个人,但每个县的皂隶却远远不止此数,在编的皂隶可以自己雇佣帮手,青县有十三个皂隶,他们雇佣的马壮民快三班六房却有一百多人,这么多人要吃饭,不找百姓的麻烦,他们又到哪里弄钱呢?”

  “对了,”张佳木一拍掌,笑道:“郭知县年俸不够开支,他又不在均平银和力役折银上打主意,收的很少。那么他怎么解决自己的温饱?”

  两个书生已经是准石化状态,却见张佳木神色怪异的一笑,又道:“郭知县卖皂隶名额,一个二十两,一年卖一百四十四两。这样的话,也就够他一家老小的开销了。毕竟当官要有体制,出门要坐轿子,起居要象个样子,有同年路过还要应酬一下,给仪金什么的,所以不论怎么说,他还是个清官啊。”

  “是啊……”徐穆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答了一句。

  “为什么一个清官把地方治理的一塌糊涂,而且风评还很好,但地方百姓困苦久矣。”张佳木从容轻松的笑道:“两位现在不必做太多事,倒是可以精研一下大明的典籍制度,好好的想一想原因吧。”

  第234章 道别

  从张府里头出来。管宅门的家将头儿很殷勤的提着灯笼送了好久。毕竟是新科进士,大明民间现在对读书人的尊重是发自内心,完全没有矫饰。

  但两个新科进士却是走的歪歪扭扭,高一脚低一脚的不成体统。

  “大人没叫他们喝酒吧?”家将头儿暗自摇头:“这也太不成话,两个新进士喝成这副样子,实在是不成体统啊。”

  等从张家所在的巷子里钻出来,徐穆尘有些清醒过来,他道:“年兄,你打算如何?”

  “大人叫我好好学典章制度,”年锡之皱着眉道:“还叫我们带一群书办一起学习,我觉得大人这个法子好,现在差事也不忙,所以我打算带一个班,把国初各地的赋税并地方志都好好看一遍。”

  “看地方志这个法子不错。”徐穆尘首肯道:“大人说国初的军屯数字全是假的,还说黄鳞图册也全是假的,就算白册也全是假的,而且就算真的也没有用处。大人还说宝钞其实是好东西,但用的不得其法,大人还说铜钱铸的太少,而用银子来做交易并且用于国家正赋更是大错特错。”

  “嗯嗯……”年锡之脑子有点晕,一时也不知道徐穆尘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一直点头。

  今天在张佳木府里的这一通交谈给了这两个读书人翻天覆地般的震动。以往所读的书,所关注的政务措施,甚至是敬佩有加的人在张佳木嘴里都是一无是处。就算是大明太祖,张佳木也是隐晦的表示,其实洪武皇帝确实是一个英杰,提三尺剑带一群竹竿兵赶跑了蒙古铁骑,所以张佳木也是敬佩有加。但无论如何,洪武皇帝设计的这一套已经被称为祖制并且不准修改的制度实在是太蹩脚了……

  “大人还说,浙江金华一年的税银是七两,但是年兄,你知道他们养了多少佐属官吏和书办?”

  “我当时在啊……”年锡之觉得徐穆尘已经激动的糊涂了,于是想了一想,用不确定的声音答道:“好多人吧?”

  “是十一名佐杂官员,书办四百一十五人。”徐穆尘冷然答道:“大人说,为了这几两的税银,大明要养活四百多人,而且地方官府也觉得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因为收的税银归朝廷,但养活官员和书办的银子却要他们来出。所以地方上不发钱,而这些书办还有皂隶的钱哪儿来?”

  “当然是压迫商人。”

  “如果是瓷器或是生丝商人还好了,他们利润大。”徐穆尘还是用刚刚那种语调接着道:“大人说,地方官府都是在白米,蔬菜,猪羊肉这些短途的物品上打主意,因为这些东西运调急迫,所以一时为难,就会乖乖把钱交出来。”

  “大人还说从南直隶一年运四百万石粮到京师,京城文武官员并官兵都仰赖漕运米粮。虽然平均下来一人一年不过一石,但一年有三百八十多万石米发放在京师。而十二万运军和十一万艘船由南至北,他们除了运至京师,还有一部份协运到别省,或是直接送到边关。从起始的地方运到京师或边关,一路上要过二百多个税关,淮安关也有好几百人要养呢。对了,大人还说,虽然设了这么多税关,但一年的商税收上来连养活书办都不够啊。”

  “所以大人说了,大明上下对收商税都不上心,而且收税是与民争利,所以士大夫亦不屑为之。”

  “但皂隶和书办却上下其手,每年收取的规费是正经商税的几百倍。”

  “大人还说崇文门税关最肥,但落在太监手中,但他们一年只要向宫里交五千两银子就可以了,剩下来的他们均分。”

  徐穆尘仰天长啸:“这究竟是他妈的的怎么回事啊!”

  年锡之亦是如此:“读书二十年,怎么搞的我什么也不懂了似的?大人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啊。”

  也确实不怪他们如此,在大明,只有大约百分之五左右的识字率。多半农夫终其一生也认不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无数的典籍和史书,甚至是野史,笔记,小说,都说明了读书人如何尊贵,如何傲啸王侯。儒,当然不是一种宗教,但儒学又可以算是一种宗教。现在这个宗教里两个杰出的人物,经过了童生试,秀才,举人,然后到达进士这个最终目标的两个读书人中的优秀分子,他们前二十年的所有认知,对自己学识的自傲都在一晚上被打的粉碎。

  张佳木提出的种种问题,弊端,制度上的缺陷,这些偶尔可能会有人提及。但绝不会有人那么系统的下过这种功夫,把大明总体的制度,从宫廷用度,到藩王,到军队,文官体制,勋戚兼并,再到地方政务,税制,甚至是税亩制度,田土收成,自然条件环境,甚至是民俗传统。各方各面,林林总总。

  根据张佳木所说,他的锦衣卫的外保局最近就在做这些工作,调查,日复一日的调查。从地方的账簿,公文,塘报,再到百姓口碑,数据和述说。这几个月来,调查遍及直隶和山东河南等地,下一步是派人到江南。

  锦衣卫不能做一个只在大臣府邸门前蹲点,看看该大臣晚上睡在哪个妾侍房间的特务组织。然后把大臣的家事当成笑料汇报给皇帝。又或是把皇帝不放心的大臣罗织罪名,弄到诏狱里打死,要不然就是哪个权贵或是太监的走狗,上头叫咬谁就咬谁。

  “大人说,”徐穆尘用一种敬佩之至的口吻谈道:“在他手里,锦衣卫将是一个超级组织,将会是一个特务组织,但又不仅仅是一个特务组织。”

  “对了,”他问:“年兄,什么叫超级?”

  “我也不懂。”年锡之的头到现在还是晕晕的,他想了再想,终于抓到自己脑海中的一点想法:“对了。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决意向大人申请。”徐穆尘傲然道:“我打算去外保局,直接去做一些事,这样将来回京城里来,也就不再是一问三不知了。”

  “可是大人说,”年锡之极度震惊:“叫我们先熟知典章制度和地方政务。”

  “这自然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