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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阅读

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了。”

  张佳木笑了一笑,心中却道:“当然,我又不是笨伯!”

  这位老夫人刚刚孙继宗等人的话里就说的够清楚了,况且,现在张佳木眼又不瞎。看的清清楚楚,老太夫人坐的是上首,而大长公主殿下,却是在下首坐着。

  大约公主自己也觉得失言,当下笑了一笑,却是抓着一直含笑看着张佳木不语的老太婆胳膊,摇晃着道:“外婆,你说要见人,见了人又不说话,却叫孙女来丢脸!”

  到了这会,张佳木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看起来鹤发鸡皮老的似乎连话也不能说的老婆子却是仁庙皇后的母亲,怪不得诺大面子,皇室之中,这老太太恐怕是独一份了。

  和成祖皇帝是亲家,仁宗是她女婿,宣庙是外孙,而当今皇帝却是重外孙,伯夫人,一品诰命算不得什么,皇家也不是全然冷血的疯子,也要讲宗法人情的,这位老太太。除非是谋反大逆,不然就是反了北京城,大家互相砍成血葫芦,恐怕也没有人动得了她吧?

  “嗯,看着挺好的,不错的一个好孩子。”老太太终于开了口,年纪虽大,声音也很清郎动听,看起来神思也清明,说话不急不缓的样子,倒是很合这么一个老封君的身份。

  “太夫人过奖了。”

  张佳木不觉得这位老太太巴巴的叫自己进来。费这么老大事,就是瞧瞧自己长的坏不坏。但就算是他,也真的想不出来,对方见自己,到底是件什么事情。

  “我受你几个头,倒也没什么。”这会儿张老太太已经从歪着又改为端坐,难为她已经八十多岁,神智清明之余,行动看着也还利索。

  与她同时代的男子,就算是王骥几个犹存,但也只能算她的后辈了。

  放眼天下,和这位老太太平辈论交的人,怕是一个也没有了。

  “你可知道,你父亲当年供职内廷,先为幼军,后为校尉,帮着皇家外戚都做了一些事,”老太太不急不徐的开口,但却是石破天惊,不由得张佳木不打起精神来倾听,却听她不紧不慢的接着道:“但是事属机密,现在提起来也颇无味道的很了,所以不必多谈。我们今天只谈你就是!”

  张佳木面露苦笑,又是一个来打哑迷的人。他父亲的身世,想来皇帝知道一些,钱皇后也知道一些,不过这两位至尊可不是能盘问的人,甚至想旁敲侧击也不成,一旦多事,可能酿成大祸,锦衣卫官,地位只靠皇家信任宠信,一旦失宠,祸不可测。

  现在他办事多办揣摩帝意而行,皇家宗室甚至外戚,多有照顾,就是其理。

  想做什么事。总得自己地位稳固了再说,现在急着办些不讨欢喜的事,恐怕祸事上门之时,后悔也晚了。

  至于哈铭和袁彬等人,虽然和父亲有旧,但恐怕所知也不甚深。张佳木也打听了一些,他们只是知道张佳木的父亲曾经勾当过宫廷差使,但其中细节,这两人自然也是全不知情。

  还有徐氏夫人,所知不多,只是知道丈夫当年谨慎小心,严戒多说,就算是现在,徐夫人仍然是遵从先夫遗命,当年之事,一律不谈。

  这真是一件叫人郁闷的事,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少,身为一个锦衣卫官,居然一点蛛丝马迹也查不出来,根本全无头绪。从猜测来说,当初张佳木的父亲一定干了些很担风险的隐秘事,所以功劳虽大,却无可叙,但遗泽甚深,到现在皇家和一些贵人还在心感,他以一个军余,突然至如此高位,皇室的人,经常说他也是忠义世家的子弟出身,大明朝廷用人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世家,武官出身的人想博一个高位是千难万难,不比文官,三年大比一朝得意就能大用,而武官则全靠先人遗泽做为起步之基石了。

  这会儿他只能放下胸中疑惑,就听专听眼前这位老太太的教诲。

  “你这孩子,人都说精细能干,多智多谋,而且果断能断。”老夫人还是那种口吻,虽然是夸赞,张佳木听着却知道必有下文,于是脸上一无表情,只是听着老夫人继续往下说。

  但提起张佳木的好处,在场的人都是知道,于是各人都连连点头不已,便是顺德公主,也是用激赏的眼神连连打量着张佳木,如果不是内外有别,恐怕她也要口出赞叹之语了。

  “夺门的事,干的很漂亮,平时当差,也很谨饬。最近办的几个大案子,也知道好歹进退。嗯,那些文人头巾气重,还有人骂你几句,你也不必理会。”

  到了这里,张佳木也不能不答,只得躬身道:“是,太夫人说的是。”

  张佳木在皇家的交情,除了他先父那些莫名其妙到现在也不清楚的事,大约就是夺门复位的事。

  孙家也好,顺德公主也好,眼前这位身份高贵的老太太也罢,还有大内的太后,当初的沂王现在的太子,大家对他的态度友好,固然是他自己会来事,办事漂亮。当然也有夺门的功劳情份在里头,这一层是最关重要,所以他自己也非得抓住这一条不可。任何人,非议夺门者,就是他的生死之仇敌,没有商量的。

  “不过,”眼前这位老太太身份地位已经到了不必避讳什么的地步,所以词锋一转,也并不客气,只是瞪眼向着张佳木道:“你在东厂外头的事,实在是太荒唐了,当时,你可是怎么想的?”

  “这……”

  张佳木只能苦笑,无词可答。当初的事,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无法述诸于口,所以就算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是很难。

  第239章 军中耆旧

  看到他的态度,一脸严峻的老夫人神色也是和缓下来。她缓缓道:“莫要说老身多嘴。你那件事,也太荒唐了一些。”

  “是,”张佳木颇感局促不安,但亦无辞可答,只得老实道:“滔天大罪,无可辩解。”

  在场的人,都有资格说话,但张佳木现在的身份地位,彭城伯府也未必惹得起。孙继宗做为主人,也是觉得老夫人有些过了,当下再三不安,想了再想,便道:“当时佳木恐怕亦不知道是……”

  “不知道,亦是你的荒唐。”

  老夫人阻住孙继宗的话,堂堂侯爷,在她面前连一句囫囵话也没有说完,但孙继宗也只有苦笑而已。

  孙继宗一想之下,也是觉得后悔,老太太年过八旬,当年在宫中对着成祖皇帝那样的雄主也是谈笑自若,今晚这样也必定是有她的理由。自己真是凭白送上去垫刀头,好没来由。

  果然,老夫人说完,竟是安闲自若的一笑,只是道:“这件事,怕也是只有老身才有资格管一管,你不要多说,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尚主?”

  这句话一说完,张佳木已经张大了嘴巴,好象雨天被雷击中的蛤蟆。他一生人恐怕都没有今天这么失态过。呆了半响,张佳木才呆着脸道:“太夫人可能有所不知……”

  “不知道什么?”彭城伯夫人老而弥坚,立刻答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这一次是顺德公主跳出来趟浑水了:“老夫人,小张大人已经有重责在身,嗯,这个,这个,老夫人明白没?”

  “很好啊。”老太太微笑着道:“皇家怕外戚专擅,以至有两汉外戚为大将军,唐杨国忠之祸。但本朝家法甚好,我倒不觉得佳木会做杨国忠。况且,就算他想做,亦无此机会。”

  老太太年过八十,看起来随时都能入土的人,词锋却是如此犀利,确实,本朝和两汉前唐都大有区别。军权分掌于勋戚,武臣与太监之手,而且绝不执掌于一人一派,三大营是勋臣和武官势力,太监是监督,而四卫营则是太监总之,武臣牵制,所以本朝不管是哪个大太监和武臣势大,只要皇帝一道令旨,顷刻就能捕拿入狱,一点机会也没有。

  而且,有东厂,锦衣卫,想造反几乎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地方则是有藩王,文官,中官镇守,武臣等几方势力,就算京师有命,也要面临各地藩王的反扑,成事的机会实在太渺茫了。

  最为重要的,就是文官势力越来越大。勋戚武臣已经被压制,太监势力都可能要受制于文臣,更遑论其它。

  所以大明近三百年,只有到了末世才有君权旁落,出现军阀和权臣,不过,那时候距离彻底玩完也没几年了。

  所以老太太的话,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只是皇家向来要讲稳妥,不喜欢出现一个有可能难以管制的权臣罢了。

  “太夫人,我实在无辞以答。”想来想去,张佳木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主意,此时从政治上来说,也是祸福难测,他只有答道:“此事非臣下可想,所以……”

  “不必说了,”彭城伯夫人断然道:“你的意思我懂了!但有很多事,恐怕连你亦不知道。老身倒是觉得,这件事挺好,本来老身是不问外事的,不过有人求到我头上了……嗯,好吧,万事有我。”

  ……

  从内宅出来,孙继宗的脸上表情也是变幻莫测。现在勋戚之家对张佳木有所保留,只是因为对方前途还没有彻底有定论。虽然结好于太子,但皇帝春秋正盛,当政的年头还早的很。张佳木是否能宠信到底,而不是象当年纪纲那样半途而止,也是很难说的事情。但如果张佳木以现在的身份备列驸马都尉班中,封爵可能会有影响。驸马已经等同于伯爵,再封爵可能就难了。但只要有驸马的身份到手,张佳木这一生权力可能会被剥夺,但富贵得保,性命无忧矣。

  除了国初时有两个驸马倒霉蛋出过事,国朝近百年来,驸马一拨接着一拨,皇家对女婿也是很给面子,就算多有不法情事,也是向来置之不问的。就算将来张佳木失宠,文官弹劾,也是没有办法要他的小命了。

  既然这样,对张佳木的关系就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一路过来,重新回到请客用的七楹宽,三楹深的大厅内,仍然还是彩烛与灯笼交相辉映,把个诺大的大厅照的通白透亮,黄白腊都是各地要贡给宫廷京师的贡物,勋戚之家每年自然也能分到不少,所以使用起来,全不知道心疼就是了。

  一般的寒家小户,用的是熏人眼的油灯,就那样也舍不得多点。天一黑就抓紧吃饭,吃完洗涮了就吹灯上床,除了家里有读书应试的书生,不然断没有晚上长时间点灯的道理。油钱,在小百姓来说,也是很贵的。

  在场的贵戚们当然不会有这种心思,国朝到了都督一级的武官,十之八九已经全部是世袭。祖宗穿着破衣,手持竹杠,穿着草鞋打跑了蒙古人,血汗功劳。便是大明太祖大诛功臣的同时,也留下了大量中下级武官的性命和他们的富贵,并且亲口允诺,富贵共享之。所以文官的进步之阶很严格,文官队伍也有一个稳定的数目,可是武官就不同了,大量的恩荫世袭和皇帝加赏给后族亲戚勋戚之家的名额,武官队伍在洪武年间就大为涨长,现在武官已经过万人,并且到了明朝中期,武官一度达到了十万人之多。

  又不需要考试,就算是考弓马也不严格,就算是侯爵家的厨子也能加百户,良莠不齐,武官素质严重下降,倒也难怪文官瞧武官不起,而且就算是武官自己,也是瞧自己不起了。

  现在倒还好一些,在场的都督多是世家子弟,幼习弓马,读兵法,学带兵,自有一番气度尊严。

  等张佳木与孙继宗进来,都督们都站起身来,黄花梨打成的官帽椅上,也有几位中年男子矜持身份,并没有起身相迎。

  直等孙继宗把那群都督介绍过了,才又把张佳木请到几们勋臣身边,要做介绍。张佳木拦了一拦,笑道:“倒不必劳烦侯爷了,下官认识的。”

  确实,他现在是天子第一宠臣,执掌的又是锦衣卫,眼前这几个除了怀宁伯外虽然都是生脸,但不妨事,他全部认得。

  当下一一见礼,自然是先见皇帝现在较为宠信的怀宁伯孙镗。他虽是都督同知,从一品的武官,但见着这伯侯,还是得大礼参拜。

  “下官见过怀柔伯。”

  “张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下官见过恭顺侯。”

  “呵呵,老熟人了,不必多礼了啊。”

  “下官见过东宁伯!”

  “嗯,本爵与张大人初次见面,不过闻名久矣,有空的话,本爵要和张大人讨教一下弓马功夫,听说张大人射柳京城第一,不要驳老夫这个面子啊!”

  说话的是刚从广宁调回来不久的焦礼,原本是鞑官,父亲是蒙元的高官,后来袭指挥一职,在宣德年间就任指挥,在辽东备御兀良合诸卫的袭拢,正统初年,积功至左都督,武官一品,后为宁远守备,屡败蒙古骑兵,多次夺还被抢走的牛马牲口和人民,所以声名显赫,特别是在辽东名将范广被召而入内之后,焦礼已经是辽东一带名声最大,资历也最老的一方镇守大将。改元天顺之后,皇帝念及焦礼和施聚等人的功劳,前一阵刚把这几个武将从驻地召回,而且大加封赏。

  焦礼原本只是左都督,入京之前,加封为奉天翊卫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东宁伯。食禄一千二百石,世袭不替。

  武官到此地步,已经是人臣巅峰,这样的老将,自然是不会把以智计百出,行事周密的锦衣卫武官看在眼里,况且,边军不但是与京营不和,更加是与监视他们的东厂并锦衣卫不合,一个武将要是喜欢一个锦衣卫官,那才真的是活见鬼。

  如果不是张佳木有弓马骑射无敌于京营的勇名,恐怕焦礼连和他说话的兴趣也是欠奉了。

  这种老将心理,张佳木自然也是明白。以焦礼鞑官的身份更容易见信于朝廷。说来也是活见鬼,朝廷觉得汉人将领可能会造反,汉人文官也不大靠的住。但是一心向着蒙元而又被迫投降的鞑官在忠诚上反而是绝无问题,所以朝廷对鞑官别有一番信任,非寻常汉官可比。象焦礼这样的鞑官,从永乐年间就效力朝廷,现在是靠着杀人的战功积功至伯爵,又有世袭铁券,他还能把谁放在眼里呢?

  不过,他亦不是可被这种英雄欺人手段吓倒的人。当下只是一笑,想了一想,便答道:“充当一面,勇敌万人。这是万岁赐给老伯爷铁券上的文字,说的是老伯爷当年出关打兀良合部精骑的事,现在下官后生后进,岂又敢和老伯爷相比?不必比了,哈哈。”

  第24o章 不虚此行

  张佳木的话,皮里阳秋。明是捧,而是激和贬。焦礼当初出关和兀良哈等部邀战,实在是一生最得意事,所以皇帝在给的铁券上都夸他“充当一面,勇敌万人。”这是他镇守辽东和宁远等地的最光彩事,武将积功至封爵,还有什么可说?功在千秋,一生勋业无可再说。

  自然,有此境遇也就瞧不上小白脸似的张佳木了,一个“飞鱼”原本就叫人看不上眼了,更何况是一个面若冠玉,犹如哪家少年小舍人般的锦衣卫官!

  想来这少年不知道攀附了哪家权贵,用吹捧之法迎合上意,这官来的实在是太过稀松!

  今晚此会,实在是军界的元老重臣齐聚一堂,除了没邀范广这个没人缘的勇将之外,还有陈逵等幼军系的将领不便奉邀之外,京营并外镇中有影响的,也就是石亨和石彪叔侄未至了。

  在焦礼看来,石家虽然有点跋扈不法,不过那是文官传言。当官当到石家那种地步,不去享福,难道反而去受苦?至于眼前这少年侦破的案子,谁知道是真的还是诬陷,在焦礼看来,“飞鱼”设计诬陷一个武将,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焦礼老而弥坚,性子是越老越刚强,他在辽东守宁远时就是一方诸侯,谁敢这样和他说话?当下只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怒道:“张大人瞧我不起么?”

  “不敢,”张佳木笑道:“下官是怕老伯爷一路奔波,而且毕竟年事已高。”

  这么一说,当然是非比不可了。

  孙继宗劝了几句,也就罢了。在场的都是武官,不比文官心里那么多弯弯绕,所以一言不合就比上一场,也是无所谓的事。

  再说,当场的和张佳木交情泛泛,甚至有一些是头回见面,当然没见过张佳木的身手,借着这一场热闹,看看他和东宁伯比试,回去之后也是吹牛的资本,当然不可能有人真的劝说他们不要比试了。

  再者说,焦礼被皇帝赞为勇敌万人,大伙儿倒是未必全服气。那些都督们也罢了。在场的侯爵伯爵都是军功出身,哪一个不是百战勇将,国初大将不比后来,很少有身后不好的将领,比如范广,也是以精于骑射出名,只是今天这种场合范方不在罢了,要是范广在,焦礼倒不好太过嚣张,毕竟对焦礼来说,范广的勇名在他之上,他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侯爵府中有现成的箭道,虽然是晚上,不过侯爵府里还在乎这个?除了在场的十几个都督和侯伯之外,会昌侯府召来过百个下人掌灯,人手两盏风灯,把箭道两边照的雪亮,虽是夜晚,视物却与白昼无异。

  “多少步?”孙继宗也是此道中人,内行的很。他向两人问道:“请两位商量一下。”

  “伯爷年岁大了,”张佳木故意道:“就一百步好了。”

  焦礼大怒。不过他确实也不比当年了,年岁一大,腰腿胳膊的劲力如何能与年轻盛壮时相比?如果张佳木不这么说,百步或是八十步,也就差不离,焦礼面子上没有什么下不来的,不过这么一说,就非得由张佳木来定不可了。

  “伯爷这么坚持,真是老当益壮,教人佩服。”张佳木摸着脑袋笑了一笑,只道:“下官喜欢使强弓,所以一般距离也远一些,这样吧,就两百步好了。”

  二百步,一步一米多一些,差不多是三百米不到的距离。这么远的距离,纵使是在可以挡风遮雨的箭道里头,也是接近极限,一般人不要说中红心,就算不脱靶就已经算是强手了。

  焦礼年轻时,二百步的距离也算不得什么,辽东的兀良哈蒙古骑兵是蒙元最后的最精锐的铁骑,弓马娴熟,装备精良,来去如风凶悍难制,如此悍勇的对手,焦礼在辽东时也是屡屡败之,蒙古人喜欢用两张弓,步铁弓用来下马步射。距离远,杀伤大。而身上亦有一张骑弓,虽小但劲捷,可以在马上做出各种动作来射敌,纵然杀伤力不够,但用来退敌亦是利器,骑射无敌固然是游牧民族有意对自己武勇做出的宣传,但无可否认,蒙古人的弓箭骑射确实要强过汉人良多。

  就算如此,在当时名将如范广和焦礼之下,这些凶悍的蒙古人也讨不了好。不论是范广还是焦礼,都是人中英杰,在他们之前,是大明开国群英,也有永乐带出来的一群虎将,但至正统景泰天顺年间,大明的武将仍然无愧于他们的前辈,哪怕是土木之变,也是种种原因造成,并不代表当时的大明将领缺乏武勇。

  不过,一个王朝在走下坡,它的武将自然也是如此,焦礼老矣!随着范广。郭登、孙镗、焦礼,甚至是石亨等武将或死或诛,成化之后,也就隔了二十几年时间,到孝宗弘治年间,边患再起,朝廷已经有难制之势,明武宗被文臣记为顽童,但在他手中,把叫嚣着要重新回到长城之内,把北京改为元大都的小王子一生再也不敢北犯。不过,亦就是一个不把文官嘴里的祖制放在眼里的特立独行的帝王的逆天改命罢了。

  “伯爷,”等下人把两人的弓箭都取来后,张佳木肃容道:“请伯爷先射。”

  “我岂能占你的先?”焦礼摇头,只道:“请你先射好了,老夫后射。”

  先射后射自然是一样,不过焦礼有自己的道理,所以坚持。其实箭道分为四个靶,足可以一起起弓而射,不过这种比试,当然还是一个个来比较让观众看的过瘾就是了。

  张佳木现在用的弓亦是御赐,传说还是先凉国公所用过的强弓,制作精良,力道也极大,光是弓身就很惊人,张佳木身形已经足够高大,这弓还是差点要高过他头,等四周的人问清弓力之后,倒是全吃了一惊。

  平乡侯陈政是军功世家,曾祖就是洪武年间的副千户,是太祖起兵时的从龙功臣,靖难时,他的祖父陈怀永乐初年因靖难立功积功至指挥佥事,然后从成祖北征肃清沙漠,从英国公征安南,宣德时就为总兵官镇宁夏,其后镇交址,镇四川,立功无数的功臣宿将。后来土木一役死难,景泰怜其一生功勋又有殉国忠节,所以封侯,传至陈政当今皇帝复位,虽然爵位是景泰所封,但皇帝亦悯陈怀忠义死难,所以仍然允许侯爵世袭,这样的军户世家到封爵,陈政这样的侯爵自然也是武艺高强。精于骑射,但此时见了这般铁弓,仍然是忍不住为之啧舌不已。

  他亦曾经在英国公府见过张佳木,一起较力,心中知道张佳木技不止死,再加上和焦礼并不算熟,于是便道:“我记得佳木曾经在三百步外而射,今日持此弓亦要藏拙乎?”

  “三百步?”怀柔伯施聚刚从湖广回来,与焦礼一样,这也是个威名显赫的老将,不过他显然不大相信这个数值。

  一般来说,军中力大无比,而且天赋过人的士兵可以两百步外中靶,能中红心者就万中无一了。三百步外,就是后世的四百米,这么远的距离,施聚不觉笑道:“难道使的是神臂弓,三百步外,能洞重札?”

  这是宋史上有关神臂弓的话,现在的大明军中特制的钢弩也能射三百步外,而且力道不减,不过那是要几人操作的强弩,就算是神臂弓也是强弩的一种,施聚是军中骁将,自然不大相信陈政所说。

  “不妨一试!”

  陈政所说的其实当真有所夸张,上次在英国公府内张佳木射的是二百六十步,当时已经很是吃力,不过他并不介意再试一试更远的距离。如果能成功,则就是完全达到目标和效果了。

  今天他和焦礼等老将较劲当然不是看人家不顺眼,其实如眼前这几个老将,他还是蛮佩服的。一生厮杀,打的也是北虏,杀人无数,全是杀的苦害百残侵扰边疆的人形禽兽,这般老将,自然得值后进佩服。

  但焦礼等人,和石亨这样的曾经做过总兵官,现在又同为勋戚的武将交情很好,看刚刚焦礼对自己的情形,显然这些边关厮杀出来的武将先天就不喜欢锦衣卫,再加上张佳木和石亨的冲突在前,很容易就使得焦礼等人因为某种偏见而产生微妙的倾向。这种倾向现在不会明显,不然今晚大家也不会见面了,但时间久了,情绪可能会累积发酵,到那时,可就不大妙了。

  如果能杀一杀这些老将的威风,叫他们知道张佳木盛名之下,其实也是有着强劲的实力,大明军中最讲个人的武勇,只要今晚能教这几个老头儿服气,将来他们也总不好行事太过份,至于他们彻底倒向石亨那边,这一点张佳木倒是没有太担心过。

  孙继宗今晚安排的这一场聚会,倒果真是恰如其时,不管他们聚集的目的是什么,最少张佳木觉得,他不虚此行。

  第241章 造势

  在孙继宗的示意下。箭道一侧的下人把靶子又向后移了几十步,现在箭靶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这么远的距离,能中靶就已经是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强悍武勋了。

  张佳木凝神吸气,用最正经的身法站立如松,双手一起用力,十石以上的强弓应声而开,双眼成线,不过略微瞄准,便已经松开手指,由着铁箭破空而去。

  “中了,中了!”在令人不安的沉寂之后,箭道另一头的孙府仆役大声挥手示意,有人叫道:“中靶,中了!”

  “张大人,你可真厉害啊。”陈政刚刚还有点拱火和难为张佳木的意思,到了此时此刻,这个一样心高气傲,自负武勇的勋戚子弟终于是心服口服,他默不作声的退向一边,但退步的同时。却是在光亮之下,很明显的翘了一翘大拇指。

  张佳木微微一笑,也不管陈政等人说些什么,剩下两箭,亦是接连射出。自然,有了刚刚的经验,靶子落点就把握的更准,射中三箭,其中一箭还中红心。

  等孙府下人把箭靶取来,看着靶上深入其中的三支铁箭,焦礼颓然长叹,将手中长弓一丢,摇头道:“吾不及也,差的太远!”

  确实,这么远的靶子,不仅中的,而且有一箭中红心,在场众人全是武将,这其中关节自然清楚,当下都是连连赞叹,无人不服。

  “下官说实话吧!”张佳木展颜一笑,神色居然有点调皮,他笑道:“伯爷并诸位大人,靶在三百步外,视之不过一小点,能中靶,已经是侥幸。能中红心,只能说是运气逼人,实在没有半点是本事在里头,各位要是真视下官为如此神射,下官只好掩面而走了。”

  他的话说的俏皮,而且各人都知道所说是实。中靶已经是极难极难,如果说是瞄准而中的红心,大家都是带兵打仗几十年的人,这位锦衣卫的飞鱼要是欺大家是什么也不懂的老赶,那可真真是笑话儿了。

  正因张佳木说话实诚,在场的老将们反而起了交结之心,焦礼真是老将,当下感叹由之,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只听他道:“锦衣卫官里有张大人这样的掌卫指挥,真真是异数。纪纲,狼子野心,而且志大才疏,这不去说他。正统十四年,锦衣卫指挥马顺被一群头巾客当殿打死。这简直是武官之耻,一个锦衣卫使居然被一群书生给打死了,这叫什么话啊。好了,现在有张大人这样的指挥,锦衣卫说是咱们的同僚,也蛮不错。”

  这样的话,听起来简直就是讥刺,不过这些边将出身的老家伙看来说话就是如此直率了,张佳木也不在意,只是笑道:“马顺是我锦衣卫之耻,老伯爷说的是了!”

  施聚与焦礼对视一眼,彼此心照,还是由喜欢说话的焦礼开口说话:“佳木,我们刚奉调回京,颇有些话想说,但在外久了,皇上还不嫌我们老迈,委以重任赐爵,所以我们虽老,仍然不能置身事外。与会昌侯商议之后,还是说要与你谈谈更好。嗯,刚刚老夫有点不放心,现在,有话就可以直说了!”

  焦礼说话的同时,一边的施聚与吴瑾等人都是频频点头,显然这番话甚得众心。张佳木虽然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不过料想是与军务有关,而孙继宗说的要与他先谈谈,想必事关重大。而且不得曹吉祥与石亨的谅解,所以他这个新出现的政治强人是否能和这些老军头站在一起,对事情的发展演变,也就极为重要了。

  能侪身于这些军政要员之中,而且对方还指望着自己的支持,张佳木心中也是感慨由之,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他只是点了点头,颇为谨慎的道:“先听再说,下官可以先听听。”

  “嗯。”焦礼一点头,接着就要再说,不过孙继宗站了出来,拦住焦礼,笑道:“不急,可以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各人会意,在场的人很多,孙府下人就过百,还有各人的贴身长随伴当,人多就杂,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一些该防备的人?例如东厂的番子,锦衣卫的探子?

  一想起这个,各人神色才是有点凛然,张佳木今天的表现就象一个普通的高级武官。到这会儿,大家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大明的特务头子,连东厂也被压制于其下的超级政治强人!

  说起来,皇帝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东厂不如锦衣卫可信,东厂的人手也没被削减,但就是很奇怪,在大家的心里,东厂已经成了锦衣卫的附属,东厂的提督太监蒋安更被视为张佳木的私人,甚至连蒋安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并且心安理得,并不以为受辱。

  这其实就是“势”的营造,张佳木自夺门立下大功之后几乎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事事先行,而且几次露了大脸,而反观石亨与太平侯几家,要么受挫,要么有郁郁不得志之感,所以无形之中,张佳木的势力就被人感觉凌驾于其之上,最少也是并驾齐驱。政治的事就是这样,一旦有了这种大势,投效的人就多了,消息就广,手中可打的牌也就多了起来,而又因如此,张佳木的势力就显的更大,皇帝因其如此也就更加信任倚重,这,就是一种政治上的良性循环了。

  而张佳木自己心知并非完全是外人看到的那样。最少石亨还是他的劲敌,并不可轻侮。在京营和大同,石亨都有很牢固的势力,在文官之中,也有不少人依附于他。至于曹吉祥,张佳木有点看不透,这位大太监其实是势力最大,手中资源最多,在皇帝面前也最被信任,而且曹吉祥有自己的一帮曹家子弟为助力,曹钦都已经封伯,在军中势力越来越大,依附曹家的文官绝对比石亨还多,这个老太监最近却是不哼不哈,似乎已经置身于张佳木和石亨两边的事外,只是坐山观虎斗,而不是趁乱巩固和扩大势力。

  这就叫人奇怪而觉得警惕了!张佳木刚刚的谨慎回答,也正是因为曹吉祥而起。这厮猫在暗处,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勾当,老实说,曹吉祥才是叫张佳木最为忌惮的人。现在以张佳木在皇帝和太子面前的地位,甚至尚主有望也不是不可能,但曹吉祥如果和他为敌的话……谁知道今天这一次会议,其中曹吉祥有没有安排些什么?

  想起这些,不免就有些神色凛然,看在各人眼里,倒也是更增佩服。

  连一直保留态度,所以才一脸轻松,显然不怎么把今日此会看在眼里的恭顺侯吴瑾也是暗暗点头,对张佳木的这种沉稳态度,甚是激赏。

  在此之前,大家实在是对张佳木不托底,毕竟是少年新贵,谁知道水深水浅?万一要是一个不靠谱的,大伙儿热脸贴上去,到时候还得自己收回来,岂不是太过失策?

  焦礼之前的表现,就是这帮老狐狸事先想出来的招。先看看,看人,看应对,看武艺,看城府,看胸襟,看来看去,倒确实是个可谋大事的人,众人这才满意下来。要不然,大伙儿好歹也是侯爵伯爵了,除了谋反,也没有人奈何得了大家,富贵在身,何必自惹擦不掉的麻烦,会昌侯那厮不甘寂寞,大伙儿可没必要跟着一起发疯。

  回到花厅,酒菜早就摆好了,锦州来的酱菜,冰鸡,南边来的冻蟹,高邮的鸭蛋,各方名产会聚在这一张桌子上已经是至为难得的事,酒更是四煞的玉泉春露,大内贡酒,这年头茅台名声不显,能喝到大内御酒,自然是口感上的莫大享受,况且,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这些小菜和贡酒张佳木倒也不大放在心上,现在不比以前,这些吃食和酒他要多少有多少,明朝一年的金花银不过百万,算上各种收入也是极少,皇宫的收入出息不高,但每年还要负担在京武官的俸禄和恩赏,同时还有马苑等监司的开销,靠的就是种种实物征发入贡。象酒,一年入贡真不知道有多少,但光是黄腊一样,一年就要入贡几十万斤,其余各物,自然也就真不知道有多少了。

  倒是有一道菜,足见主人花了心思在上头。

  烤的全羊,特别请的高明刀手,当众片羊,片的其薄如雪,好嚼好吃,味道绝美劲道也足,这自然不必提,但其中有一味,张佳木吃的很是开心,在场众人,除了少数人外,都是满头大汗,焦礼如此人物,嘶哈连声,吃了一片,便连声叫上茶,漱口之后犹自咋舌道:“加了什么东西,怎么如此之辣。”

  孙继宗瞟了张佳木一眼,自己大嚼一块羊肉,吃完下肚后一脸的满足,施施然道:“是张大人所喜欢的辣椒,此物犹为开胃,乍吃之下味道难忍,其实常吃之后,此物确实是无上佳品啊。”

  张佳木听的只是大笑,这般讨好,也真是难为这位爵爷了!

  第242章 崩坏

  虽然孙继宗的马屁拍的很拙劣。而且以侯爵之尊居然来拍一个没有赐爵的年轻人的马屁,未免有点不堪,不过张佳木也是很见情,当下笑完之后,很配合孙继宗一起,说了不少辣椒的妙处。

  当时天气苦寒,贵人们拥重裘于火炉之前,偶尔还会觉得寒气逼人,至于贫门小户,冬天受的苦就大了。

  焦礼便道:“辽东地界就算是盛夏之时也未见得暖和,冬天则不必提了,呵气成雾,滴水成冰,那些兵士军户和流犯到辽东的犯人,冻死的真不知道有多少。至于冻掉手脚鼻子的,更是不知凡已。”

  “这辣椒虽然无补于天气,不过好歹吃了身上有团火一样,不错。”焦礼感慨一通,又笑道:“多赐一些,我叫人送回广宁去,叫手足们也得享此味。”

  孙继宗笑道:“这是佳木弄出来的。我这里也是蒙他厚赐,也就是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