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断过,所以不论在什么时候,自然而然的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等到府中上下全起来,打扫的打扫,做饭的做饭,还有人伺候洗漱,伺候衣冠,再有卫里的人呈来公事安排,一早晨起来,便是忙忙碌碌,不过,倒也是习惯了。
到辰时初刻时,曹翼自然也来伺候了,直卫现在人数众多,每天都排班伺候,再者说,张府里也有自己的家将,回到府中,安全问题倒是不必直卫太操心了。
“大人,今天去哪里,要先进宫不要?”
常朝是每天进行的,当今皇帝,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大明英宗,尽管不是什么天赋过人聪颖睿智的帝王,但经过土木之变以后,人倒是变的练达沉深的多了,勤政便是最要紧的一条。皇帝,几乎每天都早朝,哪怕是天寒地冻的三九天,也是每天都御门听政,除了常朝,也就是早朝外,皇帝还格外加有午朝和晚朝,每天都是由早到晚,从乾清门或是左顺门,要么就是云台召见,每天必见阁臣和都督武臣,批览奏章,手看笔批,几乎没有一天的懈怠,所以在英宗朝,正统年间王振可以专权,并且成为连勋臣都害怕的巨宦,一言之间可以赶走三杨那样的永乐年间的名臣,朝野上下为之侧目,但也是没有一点办法。等到了复辟之后的天顺年间,当政八年,虽然有曹吉祥和石亨之乱,但其实大权在握,根本就没有宦官为祸的事了,比起成化年间的汪直用事差距已经不可以道理计了。
现在正是常朝,也就是早朝开始的时候,要进宫的话,可就得赶紧了。
“不进宫了,”张佳木挥了下手中的小马鞭,笑道:“给我去靖远伯府。”
“咦?”曹翼先是咦了一声,足显诧异。现在靖远伯王老头儿声光已经远远不及景泰年间,倒不是皇帝寡恩,实在是老头儿年纪大了,下头两代又远不及王骥的才能,眼看老头儿就是要入土的人了,俗话说,太太死了客满街,老爷死了没人埋,老头儿尽管是当年王振的门人,正统年间就是重臣,景泰年间一样受信重,可到底是八十好几的人了,在世的时间短了,巴结个没有多少日子的老伯爷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就算是皇帝,对王骥不管怎么感激,可好歹也不会再教一个八十好几的人出来效力了。
这么一来,靖远伯府可就不能和景泰年间相比了,说来也是笑话,这情形,还是王老头儿自己造成的呢。
第29o章 监视
“咦什么咦,”张佳木笑谓曹翼:“拿我也当那些势利眼看不成?”
“倒不是。”曹翼笑道:“王小舍人可是就要成婚了,大人答应了到西山猎一张上好的白狐皮给他当贺礼,现在皮子没得,空手就去,王小舍人那嘴,可是不饶人的。”
“哎呀,我倒真是忘了。”
张佳木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这阵子乱七八糟的一通,倒是真把这件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可怎么好!”
说的王小舍人,当然就是和张佳木交情过硬,在贡院一事上帮着张佳木铲除逯杲立功甚伟的王骥的嫡孙王增了。
这人虽然没有中进士,不过大家都知道将来也非池中之物,有了贡院一功,有王老爷子在军中和朝中多年的威望交情,还有张佳木这个大援在侧,王增将来又是铁定的伯爵在身,有这么多原因在,虽然靖远伯府风光不及当年,但王增大婚,还会好好的热闹一番的。
皇帝赐字,太子赐画,后宫的皇后也有体己赏赐下来,毕竟,当初在南宫里头时,王骥老头儿对当时的太上皇和皇后都照应有加,不是王骥,恐怕张泽等小吏也就根本无能为力,而锦衣卫被东厂压下,当时的东厂可完全是在景泰皇帝的心腹手中,对太上皇只有迫害,断然不会有什么照应的,不是王骥,当年的南宫岁月,可就更加难捱的很了。
王增的未婚妻,自然也是名门望族,听说是一个世袭都督,太祖起兵时是带刀舍人出身的武官世家,王骥虽然是文进士出身,但实在的,已经和武勋世家脱不开关系了。
这位小姐,听说自幼骑马射箭,王增虽然是武臣世家,但又是文进士的材料,想来将来这王家上下要热闹的紧了。
一想到这,再想想王增的苦脸,张佳木也不觉是脸上带笑。他想了想,笑道:“也不算什么,这几天,抽个空我去西山一次就是了。”
白狐皮虽然昂贵,倒不值得真的大费周章,张佳木答应自己亲自去,不过是为了和王增的交情罢了。贡院的事后,这个人情一直没还掉,王增又不愿到锦衣卫来,所以现在只是小小的还一下人情,将来,王增真有事求上门来,那才是张佳木还人情的时候吧。
一路上慢悠悠的走,朝中有权有势的人都是上朝去了,张佳木这种锦衣卫官倒是自由,早就有特旨,入不入朝,都由他便,这样的话,彼此方便。这样,倒是皇帝特旨给了他旷工的方便了。
王骥的府邸就在正南坊中,距离张佳木所居也并不远,顺道直南而行,没有多会功夫,就是坊门在望了。
这里算是张佳木起家的地方,收权之后,虽然派出来的百户已经在权势上远不及当年,不过正南坊这里还是派了一个满编的百户过来,缇骑也会常来巡逻,保密局和内卫也不知道有多少暗探放在这里,坊中一举一动,特别是太平侯几家的动静,简直是每天都会报上张佳木的案头。
太平侯张輗是老荣国公之子,老英国公张辅之弟,因为家世早就当了都督,当初老荣国公是燕王麾下第一大将,和朱能一起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这两家,一家封了英国公,一家后来封成国公,都是与国同休,在后世十余代帝王心中都是极为倚重的世家。因着此故,张輗虽然是无能之辈,而且品行不佳,不过在夺门之后,皇帝也说他有功劳,毕竟事前就效忠了,而且安排徐有贞和张佳木等人入南宫,张輗也算是出了不少力,况且老荣国公留下的班底,大半归了现在的英国公府,小半也跟随张輗兄弟两人,在军中,张家还是颇有势力的。为安抚计,也先后封了张輗为侯爵,只是这个侯爵含金不高,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了。
张輗向来是石亨一党,在三大营,石亨和张輗联手才能凌驾于曹吉祥之上,若不然,曹吉祥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老老实实的静守待时了。
天顺初年的局势,大抵就是在这些人手中,轮来转去,变幻不休了。
进入正南坊后,不出意料之外,留守的百户穿着一身公服远远的迎上来,一群穿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部下齐齐躬身而礼,暴喝道:“见过都督大人。”
如此威势,自然是吓的坊内鸡飞狗走,一通忙乱。
远远有,似乎有都察院的巡城御史过来,一般来说,都察院的威风越来越大,巡城御史每天都要汇报情况给皇帝,能当巡城御史的朝官也是特选而出,都是选的年富力强,不畏权贵的后起之秀来担任,比起挑选入翰林庶吉士的新科进士来说,都察院的巡城御史却不是由资历浅的朝官能担任的,非得进士及弟以后干上几年京官,名声身体都很不坏,这才有资格任巡城御史的。
巡城御史原本就是为了冒犯权贵,巡靖京城地方治安所用,所以不管是哪家的权臣或是勋戚亲臣,遇到巡城御史也得退让三分,那些豪门的奴仆谁也不怕,但御史来了,也得给上几分薄面。
整个京城之中,势力犬牙交错,巡城御史倒是正好代表了皇家的权威,无人可以触犯。
不过,今天巡城御史却是没有过来,大约远远听到了这边的呼声,原本是要来查看一下的,但是在知道是张佳木来到坊中以后,不仅没有上前来,反而教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改道而行,远远的离开去了。
自己家大人这么威风有面子,在场的锦衣卫们也是脸上有光。尽管现在管的严了,威风再大也当不得银子使,不然换了景泰年间的话,要是锦衣卫有如此权势威风的话,大家去捞钱的时候可就是更加便当了。
“最近坊里如何?”
“蛮好。”坊里的百户原本是李瞎子,但前一阵刚换了人,现在的这个是李瞎子的副手,机灵劲是远不如了,不过诚朴厚道,算是守成的得力人物,张佳木一问,这百户就抖擞精神,大声答道:“这阵子在收麦子,城里人少了,盗案抢案什么的都几乎没有了,拍花子的太显眼,更不敢出来,除此,只有几起醉酒闹事的,都是小事。”
“嗯,”张佳木点一点头,又道:“除此之外,妖言惑众的,还有那些僧道,教门中人,也要小心提防在意。还有,现在负责沟渠街道的是刘头儿,你可不能叫他说出什么来。”
以前的京师卫生环境是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并巡城御史三方负责,要是哪里有明沟堵了,这三方都得倒霉,报上去,最少也得革职。所以负责京师卫生的锦衣卫佥事是最倒霉的,没油水,责任重,摊上谁谁都不高兴。
现在这种事也归了总务局来打理,全是刘勇的手尾了。
说起来,明朝的城市建设已经大不如盛唐气象,不过在防火和人口密度上,还有卫生治理上,倒是比宋朝又强不少,象盛唐的坊市制度严格,街道阔大,而且下水道也是暗沟明构纵横,街道两边都种有树木,不仅卫生,而且漂亮大气,当年长安,已经是中国千年之下仍然脸上有光的荣耀。大明的京师在人口和范围上虽然不落长安太多,但在气度上,节构布局和很多细节上,已经是不如长安多矣了。
这种事,张佳木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是,现在手中权势不足,还不足以独断专行,调度资源来变革罢了。
但在原本有的基础上督促改良,这一点倒是做的到的。
果然,那百户笑答道:“大人留下来的底子不弱,正南坊原本就是很不坏的局面,下官虽然不能开创出新局面,好歹也会守着大人留下来的东西,绝不教大人脸上无光就是了。”
张佳木当初成名时,拓宽街道,粉涮沿街房舍,种树,建暗沟,修澡堂浴室厕所等等,正南坊中大动土木,虽然收费不少,但这种大搞市容建设和环境卫生的思路其实很得当时的权贵欣赏,就是住在坊中的那些贵人们,哪一个又喜欢在又脏又臭的环境中路过?这么一弄,当时的张佳木名声大响,再加上连破奇案,更是名动公卿,他能把正南坊真正掌握在手中,这些事也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了。
现在眼前这百户不需自己想法子,只要守成几年,就是不小的功劳稳稳到手,说起来,自然是兴头的很了。
张佳木笑笑,也是好生勉励了他几句,最后才问道:“怎么样,太平侯府最近动静如何?”
“听说是不大好了。”
这百户皱眉道:“太平侯身子太弱,大约是酒色淘空了吧,最近这阵子常听说召医去府里,恐怕,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自从张佳木攻倒了徐有贞,石亨一伙失去谋主,再加上石彪封侯之后更欲进取,不愿多事,所以彼此相安无事,但太平侯张輗多病,他一旦身故,这一点势力转向何方,倒是值得研究一下了。
至于消息是否正确,根本不值一提。锦衣卫撒网监视之下,这些显贵的家里每天买多少菜蔬,请什么人入府,大约都能查出个七七八八,这一点,倒是可以绝对放心了。
第291章 欺心
“小人见过都督大人!”
家里有喜事,靖远伯府的声光虽大不如前,不过也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到处都贴的喜字对联,门前洒扫的干干净净,从大门到中门,仪门,内宅门,一路上大门洞开,洒扫的能照见人影,几个管家带着家下的执事人等再带着过百的男丁,到处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景像。
王府已经好几十年没办过象样的喜事了,这一回,虽然老伯爷已经有些失势的样子,但其实荣宠不衰,而大爷王祥也加了都督佥事,这一辈子总也是武职一品把官儿做到了顶。
至于要大婚的小少爷王增就更是府中上上下下心中的希望所在,小少爷自幼聪慧,聪明绝顶的人物,现在又和锦衣卫的张都督交好,又立有大功,皇上也知道,结的亲也很有份量,怎么看,将来都是能重振靖远伯府威风的人物。
这一回大婚,王家上下也是感觉与有荣焉,府中上下都洋溢着喜气,家下人出去办事,正南坊中的坊里老爷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知道轻重,多给便利,就算犯了夜禁也不加理会,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在四周维持着,五城兵马司索性派了人来站班,巡城御史和大兴县的衙役,还有县里的老爷大人们天天过来问候致意,这么着一来,府中上下走起路来都是扬尘带风的,个个把头高高抬起,一副傲气十足,目中无人的样子。
不过,他们胆子再大,却也是不敢在张佳木面前拿大,一见张佳木和直卫们到了,府中有头有脸的大执事管家们纷纷过来,就在大门口蹲下来给张佳木行了个礼,然后府中最有脸面的老管事上前,扶住张佳木马身一侧,笑道:“怎么着,大人好多日子没来了,这一下可是真正的稀客。”
“老管家,骂人不是?”张佳木在马上笑道:“你们必定是在心里说,这人也是个白眼狼,当年干个小百户时,天天来点卯报道,现在当了都督了,武官一品了,就少见他上门了不是?”
其实倒是真的有人这么想,虽然大伙儿都知道张佳木和王增交情不坏,对王祥这位没什么用的大爷也很关照,王家地位特殊,老爷子是横跨文武,文进士出身转的武职,不管是现在的文官一品还是武职都督,说起来都是后辈,所以老爷子很吃得开。不过,府中再下一辈的就不成了,王祥本事一般,若不是张佳木照应着,怕是被人踩的日子都是有,这一些,府中不少人还是清楚的。只是人情冷暖,张佳木来的少了,自然还会引起一些想法,这倒也是不足为怪。
这会儿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心底就真有这么想的人,也是讪讪一笑,老大的不好意思。心里没这么想的,自然是轰然大笑,都道:“都督大人还是这么爱和咱们下人说笑,亏得是咱们,不然一般人看着都督大人来了,一个个避的老远,哪能听的着。”
这也算是种别致的马屁,张佳木听的只是哈哈大笑,没过一会儿功夫,里头接到信,外头管事们躬着身子从侧门把张佳木向着内宅门引进去。
一路穿堂过户,没过多久,只觉眼前一亮,却是看到王增就站在二门的滴水檐下,一身月白色的湖绸长袍,飘然当风,正热的时候,手中的折扇也是一开一合的,穿堂风把袍子吹的贴身又高高吹起,人也是面若冠玉,飘然出尘,张佳木一见之下,便是远远的笑道:“好啊,这真是一副俗世翩翩佳公子的打扮了,偏我们是俗人,教你这么一比,可真是天上地下去了。”
王增听他这么说,却也是反唇相讥,只道:“你现在是一身的贵气,在下一介穷书生,若不做点儿风雅的打扮,还敢走到大人阁下的身边么?没得叫贵属下远远就赶开了,自取没趣,何苦来哉?”
王增向来鬼灵精,在言词上也是向来不让张佳木半点儿,以前,在心底里他对张佳木也未必当真全然服气,不过经历了几件事后,现在倒是知道两人之间相差甚远,所以嘴上虽不相饶,心底里却是完全不同了。
他懂,张佳木自然也懂,两人相视一笑,彼此莫逆于心,友朋相交,果然还是这般才来的快意舒适。
笑过了,王增也不客套,他现在还是举人身份,论起官职来是和张佳木相差太远,但祖父是伯爵,他这个嫡孙将来也必定要袭爵的,所以身份也不算相差太远,因一边让着张佳木向内宅去,一边问道:“怎么样,最近有什么新闻?”
最近他在府中筹备婚事,京师里勋戚彼此都是相与来往,一家的婚事办的不妥,传出去就是大家的笑柄,农业社会,年节大婚都是打发时光,消闲解闷的好办法,那些贵妇人长居内宅无事,就是指着八卦打发时间,要是真出乖露丑,那可真是凄惨之极无可救药了。
所以闲闲问来,倒也是解闷,婚事在年青男子来说,不是件开心的事,反而是一种束缚,尽管世家大族管的极严,一般来说,并不是如后世那样,公子哥儿可以为所欲为,年轻轻的就需索无度。事实上,大明的勋戚权贵对家族子弟管束甚严,婚前偷吃固然不可,要倒大霉,婚前纳妾则也更是绝无可能的事,只能在娶妻之后,一两年内没有子嗣出身,这才会让子弟纳妾,那时候,就没有什么障碍可言了。
象王增这样,凡事也不用亲力亲为,天天关在府里演礼,真真是闷杀他了。张佳木也知道道理,当下细细的捡些新近发生的趣事一五一十的讲来,倒是教王增好好的解了一回闷子。
入了内宅,快到王骥老伯爷平时会客的那幢小楼之前,张佳木有意无意般的问道:“怎么样,最近几天入宫没有?”
“倒是打算再进去一回。”王增皱了皱眉,道:“你也瞧着了,一路上挂的牌匾全是御笔,太子殿下还格外赐了一副五福图屏风下来,也是殿下亲笔所绘,很下功夫。”
“这也是尊家,”张佳木带着一点羡慕,笑道:“别人家想有这么多,还是不成呢。象我那里,也就两三处有,我挂起来叫人瞧着,不要太丢人也就是了。”
一般的权贵之家当然都挂有御笔,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面,有客人上门,瞧着御笔牌匾多少也就能瞧着这家人的圣眷如何,所以也是极有讲究,马虎不得。
一般的文官大臣,能有一副御笔赐匾就是了不得,带了回家传世,象王家和勋戚亲臣家中,挂上十几二十处的,也不希奇。
“你家将来也少不得,”王增听了张佳木的话,讥道:“不要在这里假腥腥。”
“对了,”他警惕地道:“你问我这个干吗,我进宫谢恩,你瞧着也眼热?真真奇怪,你是哪天不进宫的人?倒来问我了。”
张佳木问王增进不进宫,倒确实是内有文章,这会儿自然是不能讲的,当下只是笑道:“你这厮现下怎么这么多疑,这样下去,我可真不敢和你说话了。”
他这么吞吞吐吐的,倒是让王增更是多疑,这厮天生聪明,举一反三的人物,说起资质来,是比年锡之和徐穆尘都强的多,换是这两人或是普通人,张佳木倒不会这么着,越是对聪明人,反而越是少说为妙,因为聪明人自己就会想,会分析。
果然,王增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半天,自己突然噗嗤一笑,问道:“怎么着,你是想打听重庆公主的事吧?”
张佳木难得的老脸一红,他的这件事,勋戚亲臣之间都传编了。前一阵彭城伯夫人进宫说项,太后好象已经首肯意动,是皇帝按了下来,公主还小,张佳木也不很大,明朝人早婚的固然多,二十左右不婚的也大有人在,所以还并不着急。
虽然如此,这事也成了六七分了,所以王增拿来打趣,也不算太过突兀。
见他如此,王增越发肯定,当下笑的贼兮兮的,只道:“我这婚事毕竟还惊动不了真正的大人物,太子和诸王是不会驾临的,最多来几个公侯什么的,彭城伯夫人她老人家却是必定要来的,怎么着,我帮你问问,得便儿请老太夫人再进宫去,帮你催催,如何?”
“休要乱。”张佳木甚是狼狈,警告道:“这件事是皇上按了下来,老实说,可能也是皇上自有考量,你可不要自己找麻烦。”
这倒也是,王增颇为沮丧,只道:“帮你打听下消息,倒也不妨。”
“这个倒是随兄长的便就是了。”
张佳木笑笑,又将打算近期去西山猎狐的事说了,说完之后,便又道:“听说最近在西山附近又有皇庄,还修了挺象模样的别院,是不是?”
“这个我可不知道,”王增听了之后,只是道:“我可不管这些闲事,你的公务我可不在里头乱,倒是你赶紧的,我可是暗中答应了你未来嫂子,准得给她一张最好的上等白狐皮。”
“这就红口白牙的说上啦?”把该说的话全说了,张佳木心情大好,笑道:“你就等着吧,我过几天就去!”
第292章 用人之道
和王增说笑了一会,再到写着“芝室”的两层高的小楼上见了王骥,和老伯爷说笑了半个多时辰,再见了见王祥,这一次靖远伯府之行就算结束了。
在张佳木来说,这一天收获颇多,以往他算计都是长枪烈马的硬桥,今儿算是不动声色的摆了王增一道,只是,这小子怕是自己都不知道。
……
张佳木走后,王增倒是真的没有疑惑什么,第二天奉了祖父和父亲之命进宫谢恩,他虽然只是个举人,不过宫里倒是常来常往,没有什么干碍。
王增是午后进的宫,先去见皇帝。
皇帝今天早朝没甚事,午间用了膳,召了乐来听,然后打算小憩片刻,王增被带引进来的时候,皇帝正打算睡觉,随便说了几句,便道:“太子出力更多,去东宫谢太子去吧。”
王家和皇室的关系也算很亲近了,当下王增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即打算告退。
“对了。”皇帝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王增倒是吓了一跳,这种话题,最近族中的长辈倒是常问他,现在皇帝这么着,不象一国之君,倒象是自己家里的长辈一样。
他心里大为感动,当下想了一想,便小心翼翼的道:“臣打算婚后在家安心读书,等下科再考过,”说到这,王增笑了一笑,朗声道:“等中了进士,臣再为皇上好生效力。”
“嗯,”虽然王增的语气不是那么恭敬,不过国朝显官子弟在御前自然不比普通的寒门臣子可比,最少在典章制度上,是要比普通进士强的多,当下皇帝首肯道:“你的志向倒是不错,虽然是勋臣之后,不过,知道上进。”
“臣谢皇上夸赞。”王增眉开眼笑的道:“臣的祖父知道了,必定会开心的很。”
“老王骥啊……”皇帝也面露感慨之色,他道:“你祖父是个有能耐的人,你要学他,晓得么?还有,和他说,得闲进宫来,和朕说几句闲好也好,象他这样的老臣子,现下是不多见了。”
语涉自己祖父,王增正色听了,然后躬身答道:“是,臣知道了。”
“嗯嗯,”皇帝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书已经读的够多了。前天,锦衣卫臣张佳木进宫来,和朕说起来你,特奏,请调举人王增入锦衣卫经历司经历,王卿,你意下如何啊?”
当今天子也算是极好脾气的人了,特别是对自己信任的人。现在京里还算平静,张佳木的锦衣卫工作搞的如火如荼,所以皇帝对张佳木的信任与日俱增。
这主要就是保密局等外派部门的工作很得力,外间各地的情形,每天源源不断的送到京师来,各官员的动向,各地的亲藩动静,派到各地的巡抚和监察御史,也就是巡按是否得力,各地是有雨旱灾旱等等,当然,也包括道路桥梁情形,甚至是米面蔬菜的价格,都是细大不捐,每天汇总了到锦衣卫,然后张佳木择其重要者汇编成册送入宫中。
所以,外间看锦衣卫似乎没有大动作,但在外间逮拿的不法官员和阴谋作乱者真不知道有多少,每天都有犯官和妖言惑众者落网,锦衣卫的监狱已经是人满为患,现在南北所都关押了不少人,而且全部是犯官,那些普通的百姓,或斩或流或徒,除了要犯之外,都是当场决断了事。饶是如此,锦衣卫的监狱也是快关不上了,如此得力,还没引发什么乱子,前朝这般抓人的时候,朝官们早就闹腾开了,现在却是不同,因为锦衣卫办事虽然狠辣,但该走的程序从来不省,该用驾帖就用驾帖,绝不省事,而且所抓官员多是情实铁证,人也说不出什么来,有此成绩,皇帝对张佳木极为满意信任,当然也就不必说了。
“好你个张佳木,竟然暗中摆我一道。”
王增心中大怒,他不大愿到锦衣卫去,这是早就和张佳木明言过的。原因复杂难言,其实他自己倒并没有太多抵触,相反,是家中亲人,特别是父亲极力不允。王祥现在是武职官,当年未曾中得进士,因此引为终生憾事,儿子聪颖多智,王祥自然是指望王增能够科考得售,将来成为大明名臣,这样才是仕途正路。
至于入锦衣卫,现在虽然张佳木地位一天稳固过一天,锦衣卫的权势也是一天大过一天。但王家人心里都清楚,将来朝官迟早会反扑的,从纪纲到马顺,多是如此。大家说起来好象是道义之争,其实,不过是文武之争,权力之争罢了。
这一场争斗,将来是必定要见血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王家已经是勋戚,犯不着跟着趟这种浑水,所以家族中人再三嘱咐,虽然和张佳木关系极为亲近,但入锦衣卫之事,则断然不许。
但现在是张佳木求了皇帝,皇帝亲口问着,如何推辞,却也是颇费思量了。
不过,就在他脑中苦思的时候,皇帝却又开口了:“你不要辞,张卿说的清楚,你中进士之前,在他那里帮一帮手好了。”
皇帝沉思了一下,又道:“张佳木前一阵子上过一个奏折,也难为他,现在大字写的不坏,而且说话条理分明,朕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才允了他调你入锦衣卫的事。不然的话,朕亦不来为难你。”
“哦,”王增来了兴趣,问道:“臣敢问是说的什么?”
“是说用人之道。”
皇帝这么一说,王增倒是吓了一跳,过了好半会功夫才重新接上话:“臣没想到,锦衣卫臣的文章做的这么大。”
要是换了一般武臣上这种奏章,那就是笑话儿了,不过,王增知道张佳木向来不做无聊的事,他上奏章,必定就是有的放矢,绝不会是胡言乱语。
其实张佳木早就不同于普通的武臣和锦衣卫指挥了,通文墨,写的一笔上等的馆阁体字,公文能自己写便是自己写,除了书经不通外,和文官大臣几无区别。这样的表现,自然也是皇帝更加欣赏他的重要原因了。
“他说,用人要广揽为先,慎用于后,再加以勤教,最后以严绳收束,这样的话,人才之盛,便不难获取了。现在以科举取士,天下读书人无不趋而为王所用,然而天下奇能异士何其多矣,又岂是通书经者?所以要量才而用,广揽招致,接着用其所长而屏其所短,然后因材施教,再以严刑束之,不使其犯错,这样的话,可收奇效啊。”
“哦,哦,果然是好奏议。”虽然皇帝短短数语,不过整个奏折的精要之处已经点明了出来。一般来说,皇帝即位或是改元,都会叫人上奏议,议的自然是大题材,如何强兵,如何富国,以儒家的学术观点来说,富国强兵不外乎首要是得人,有人才在手,则万事不愁。张佳木的奏议也是从这一点出发,不过却不是腐儒常说的那一套,相反,说的井井有条,层次分明,仅是这一奏议,就得是胸中有大格局者方能为之,换了一般的朝臣,还真的写不出这等奏议来。
看到他惊异的神色,皇帝也不以为怪,当下笑道:“是好奏议,是吧?当初朕接到之后,也是颇觉惊奇,心道:莫不是请人捉刀?”
“不会。”皇帝自设自答,王增却抢先答道:“此等奏议,非一般儒臣能写的出来!”
“是的。”听了王增的话,皇帝大为首肯,点头道:“这等奏议,当然是胸中有丘壑者方能为之。所以,他有此奏议,我才会把你放给他,小王增,你是世受国恩的勋戚子弟,要好生学,言传身教,要把本事学在身上,到时候,什么进士及第,状元夸街,你想怎么样,还不都是由得你?”
“是,是,臣知道了!”王增虽然惠而多智,但到底还是一个年轻人,被皇帝这么一鼓动,当下只觉得热血,立刻就连声答应下来。
“好好,”皇帝连连点头,又着实拿王增夸了几句,然后露出倦色,皇帝身边的伴当太监及时发觉,便示意王增退下。
“臣告退了。”
王增退出之后,这才霍然醒悟,不觉挠着头皮道:“张佳木这厮当真j滑,不过,皇帝似乎也不是善主,哎呀,”王增和张佳木学了不少粗话,当下轻声骂道:“战他娘亲的,老子这下糟糕了。”
不过,现下也顾不得细想,只得滑起脚来,飞奔到太子里去。
他却是不防皇帝会接见这么久,文华殿那边却也是没有想到,等王增进殿稽首行礼之后,大子高座殿内宝座上,却是劈头问道:“怎么,父皇今天兴致这么好,来谢恩也同你说这么久的话?”
“是,臣真是受宠若惊。”王增是真惊了,受宠的感觉倒是丝毫没有。不过,他知道当着太子也滑头不得,只得把刚刚在乾清宫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
“哦,哦,孤知道了。”原来说的是政务,这个太子兴趣倒是不大,打了个呵欠,却又转头和王增说起赐给他的字画来。
第293章 不得劲
“怕是要一代不如一代了。”王增心中暗叹,这种话大逆不道,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当今皇帝正统年间在土木堡一事是最大失德,其余的政务也无足可观。景泰年间倒是名臣汇集,其实在政治清明,国富民强上,景泰八年远超过正统十四年,现在改元天顺,眼看着各种政治又有点往下走的意思,到这会儿,朝野上下才知道一个于谦的份量。
老实说,于谦后来能够在宪宗成化年间就平反,实在也是天顺八年的政治实在是很晦气,皇帝勤政是真实的,但能力有限,见识亦有限,而且任用厂臣欺凌朝官,做了不少恶事,最后要不是废殉葬一事大得人心,恐怕身后评价就很难说了。
就是现在,历史有小小偏差,皇帝的威信涨了不少,不过也是有限的紧。一个人的能力是不管怎么样改变,总会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的。
永乐年间不少名臣犹在,当年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大伙儿心里清楚的紧。
当今皇帝,不要说和永乐皇帝比,比起仁宣二帝来也是远远不如,就是他的弟弟景泰皇帝,如果不是夺嫡涉及封建宗法的根本大事,又吃亏在没有子嗣,不然的话,两边争位下去,景泰则是必胜无疑的。
当今皇帝已经是很悲催了,不过现今看太子也还罢了,好象还不如皇帝。虽说太子还小,但皇家的人物是不能和常人比的,太子虽然字画还看得,但有时候句读都不成功,学问一道,是说不上了。
至于政治见解或是胸怀如何,更加看的出来。太子喜欢声色享乐,杂戏音乐,还有写字画画,这些都是太子所喜好的。自然,还有弓马骑射,亦是太子所爱,不然的话,张佳木也就不能在太子面前见宠了。
除了这些小门小道之外,太子对国家政务和前朝得失什么的就是兴趣缺缺了,李贤和彭时等人虽然不敢明说,但吞吞吐吐间也是虚实尽露。至于挑入詹事府的那些翰林,嘴上把门的少些,说起太子时,都是只说太子对讲课兴趣缺乏,所以进度缓慢。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所以朝野中盛传着太子在学习上的笑话,以太子是皇帝长子的身份,而且被废再立的遭遇,天顺年间皇帝居然还考虑过要换太子,又岂能是空岤来风?
“卿这几天,有什么乐子没有?”
说完字画,太子倒也是和他父亲学,摆开了和王增闲聊的架势。
王增心中苦笑,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变红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也没什么事,婚期在即,臣也不敢乱走。”
“这倒是。”太子面露失望之色,却也是点了点头,笑道:“说的有理。”
一句罢了,太子已经觉得和王增话语不相投,当下便向侍立在身边的太监示意,打算叫王增退下。
不过,王增倒没怎么发觉,正愁和太子没甚说话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因向太子笑道:“对了,最近几天,打算去西山一回。”
清代喜欢修园子,明朝则喜欢别墅,但明清贵族都喜欢去西山,春夏秋冬,这座大山都能给贵人们不同的享乐,现在已经冬去春来,天气回暖万物复苏,而且眼看盛夏将至,现在正是猎物最肯吃的时候,纵不及秋也是相差无已,所以太子一听说去西山,顿时就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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