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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锦衣为王|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6 17:42:38|下载:锦衣为王TXT下载
  们泉州处特科就是办的这种不可能的事。”徐穆尘看着暴跳的矮胖子,夹了夹眼皮,笑道:“就是要变不可能为可能,晓得么?”

  第365章 诉说

  “特科?”陈恭善目瞪口呆地道:“特科是什么东西?”

  “你来说吧。”徐穆尘向着一个伴当笑道:“给他们简单说说。过一阵子,没准他们就全是咱们的同僚了。”

  “是了,大人。”既然对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徐穆尘的部下也不瞒骗他们,当下把众人叫过来,开始低声解释起众人的身份和任务来。

  徐穆尘现在是保密局泉州处的特科长,等同于千户的身份。但大家知道,他在保密局还有经历司经历的正式官职告身,从六品的文官前程。

  同时,还是张佳木青眼相加的心腹人物。现在和徐穆尘一起进锦衣卫的年锡之已经是都督大人的心腹,官职已经从经历升为总务局会办,加内阁赞善,翰林侍诏等官职。年锡之的大名已经传入内廷,连皇帝都对年锡之有所知闻,而徐穆尘被人称为与年锡之同名的人物,这样的人,泉州处的加佥事官衔的处长都远远不如,更不要说普通的卫中同僚了。

  他要引几个人进特科,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眼前这伙矿工出身的凶徒,一个个都也是难得的人才,个个是一脸杀气,看身手都很利落,哪一个都是双手血腥,身背人命。

  特科是保密局的在各地分部专门负责行动的部门,装备,经费,人才,都是个顶个的强,所有的资源都在往特科倾斜,所以眼前这几个人也都是个中翘楚,就算是这样,眼前这伙强徒也不弱于他们。

  最少,在同等装备的条件下,他们这些人必定不会是这些凶徒的对手。

  身为特科的一份子,在场的人都知道受训练是一回事,要是事先在胆魄和格斗技巧等诸多方面有很深厚的底子,那么使用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就是这么着,更多的机密,你们现在还不能知道。”讲到最后,一个特科成员一脸的骄傲,向着陈恭善等人道:“如果你们有幸能入锦衣卫,到时候自然就能知道更多。”

  “入锦衣卫?”陈恭善两眼都放出光来。

  锦衣卫虽然在外地由明转暗,但陈恭善等人对力量的把握很好,在一些蛛丝马迹之中他们早就发觉,各处的锦衣卫虽然销声匿迹,但其实已经更加可怕和恐怖。

  能加入这样一个部门,以前的黑底就算洗白了,这一生一世,大约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就算是执行公务死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瓦罐不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为皇帝卖命死了,好歹还有人抚恤自己的遗族,总比现在要强的多,被人撵的如老鼠一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心里的滋味就甭提了。

  “能不能入锦衣卫,我说了不算。”徐穆尘面色淡然,向着他们道:“那是京里头张大人才能做主的事。”

  “张大人,我听说过。”王能接口道:“别的不说,他死保于少保,咱就敬他一头。”

  “王能这厮,”陈恭善笑道:“当初就吵着要去劫法场,弟兄们不愿,他还要自己去。后来被他婆姨死活拉着,拼了死才拦住了他,不然的话,王能早就死在路上了。”

  “可不是,他连路引也没一张,虽然现在不大查了,不象早年那么严,不过哪位兵大爷和你开个玩笑,你可就必死无疑了。”

  王能身上有人命,而且不止一条,这是显然的事。

  当初一群矿工造反,他可以说也是首领人物,海捕文书上有名的人。一旦被逮住,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就算没这回事,无路引出外百里被捕者,一律处斩。地方官员如果认真的话,就凭这条也能砍了要去北京劫法场的王能。

  王能这会已经又坐了下来,巨灵神汉一般的身子隐在黑暗之中,众人七嘴八舌的数落他,这个汉子只是嗡声嗡气地道:“咱是山东人,景泰元年,天子发赦书,这里又事败了,咱冒险潜回山东,正好于少保调山东班军保卫京师,咱又是军户,以前逃亡的罪过勾销了,上头又命入军,于是咱和本部的兄弟伙一起北上,到了京师看到有恶少欺负人,咱一拳头就把那恶少给打飞了。”

  “好汉子。”徐穆尘拎起皮袋来,长饮了一口酒,笑道:“听你说话,就象是回到景泰元年那会儿,想当年可真是险。众心马蚤然,人心不稳,不少人向着南逃。要不是于少保定海神针,大明就已经成了南宋,也先早就在北京坐龙廷,咱们现在,最多又是个新南北朝。”

  “可不是咋地。”王能搓了搓手,脸上也浮现出崇敬之色:“当初那个景像,可就甭提了。乱哄哄的,不少富户贵人都在往南逃。衙门里头也没有人管事了,要不然,那恶少也不那这么大胆,光天化日的强抢民女。”

  “好,好,”徐穆尘大赞,“王兄真是好汉子。”

  王能看着是野人一样,其实心细如发,他知道徐穆尘也是有意结纳。不过,既然是有意投效,自己倒也不必点破了。

  当下点了点头,又道:“上头说我犯了军法,又是战时,乱哄哄的,就要拿我开刀问斩。”说到这,王能脸上也是露出怒色,“他娘的,其实哪里是要行军法?那恶少家中拿钱贿赂了我们千户,所以才拿我的命去抵人家的半条命。”

  “狗日的贪官”

  “大明好好的江山,洪武爷手里多好过日子?就出来一个永乐把江山弄坏了。”

  “要不是家里过不得,谁当初出来偷偷采矿?”

  “说到底咱也不是那老实人,能给田主跪香案,叫人打了还要陪笑。”

  “跪香案算什么?二田主狗腿子下来,咱庄上就得送大闺女去陪睡。老子一身好武艺,也受不得这等糟蹋,一掌拍死了那狗才,这不才出来亡命。”

  “唉,提起来都是一笔苦账。”

  王能一席话,也是把各人的苦水都引了出来。眼前的几十条汉子,都是好勇斗狠没错,但原本也都是老实良善人,而且身上义气过人,这才因为种种原因斗伤人命,没奈何出来采矿维生。

  想一想,到怪不得当时的明政府视矿工为潜在的绝大危险,这些人来自山南海北,一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凶徒,这伙人混在一起,聚集一处,又采的是铜或铁,一旦有人在其中播弄事非,挑动造反,一成事,就是天大的乱子。

  叶宗留之乱,就是明证啊。

  众人说了半响,王能才又悠悠开口,道:“当时我也以为是死定了,咱们军户苦啊,一年到头不得清闲,缴的粮多不说,还要自备武器去打仗。打仗也罢了,还要春秋操,要校阅,一年到头不得清闲。一年两班,到了京师,修城墙,建宫殿,修陵,哪一处大工不调咱们去?累个臭死,吃的猪食。好不容易放咱回去,还要被上头的小旗总旗们欺负,一层一层盘剥下来,一家老小,一年到头的辛苦,连碗饱饭也吃不着,裤子也没几条。当时我被押到法场上,我心里就想,我对朱皇帝可没有什么亏欠的地方,朱皇帝可真是欠我多了。要是重活一回,可在也不能受今生这种罪了。”

  “王兄弟说的好”在场的人都是磊落汉子,一时听对了脾气,都是喝起采来。

  便是锦衣卫的人,也是相视而笑,知道彼此的意思。

  他们要是愿意捱苦和做牛做马,现在也未必就在锦衣卫里头了。

  “快到午时,眼瞅着刽子手拿着鬼头刀就过来了,刀光闪的老子心烦意乱的,老子当时和他说:兄弟,都是苦人,活计给哥哥做漂亮点。那厮也是咱卫里的人,官府的刽子手拿的多,他就少的多,也是一肚皮的怨气,当下只是冲着我冷哼一声,老子心里也是咯噔一响,心道:坏了,这回要遭罪的多了。正想着,就听着蹄声如雷,几百个甲士骑着高头大马,全身都是明盔亮甲,就跟天神一样,手里全是长戟大枪,纹眉大刀,一看就知道这是拱卫皇帝的禁军装扮,比咱们外路的卫所军和京营兵的装具都强的多了。”

  王能说的虽慢,但一字一板,说的端肃认真,各人在一边听了,犹如身临其境一般。徐穆尘带来的人也是京师无赖出身,这会子听的更是入神,有一人当初也曾经上过北京城头,向着蒙古人投过瓦块,这会子更是听的心驰神摇,连呼吸也粗重起来。

  “那伙人越驰越近,老子和刽子手都瞧的呆了,那鬼头刀就停在老子脖子前,但当时谁还管它?都是呆了。就连咱们的千户也是在发呆,等那队人近了,这厮仔细瞧了瞧,突然一拍腿,叫道:天爷,是于大人来检视各路援军了。”

  当是时,正是北京最吃紧的时候,于谦总理全局,每天都在调集各地的物资,分发各部,校阅赶过来的新军,视其强弱程度决定扎营的地段。

  当时的京营兵和援兵二十二万人,全部驻扎于京师九门之外,与城上遥相呼应,彼此为援,于谦调配得法,强弱得当,也是因其不惧劳苦,昼夜不停的视察新军所致。

  第366章 动身

  “得”有个特科的人猛一拍腿,叫道:“你这厮命好,是于少保救了你。”

  “正是了。”王能悠然道:“一听说你们是锦衣卫张大人的人,咱就决心卖了这条命了。要不是于少保,咱在多少年前就死在鬼头刀下了,当时于少保看了看咱,问清楚原故,当时就道:是条好汉,留他一条命,拱卫京师,岂不是更好?”

  “果然,于少保他老人家真是公侯万代。”

  “于少保公侯万代。”

  适才王能说时,大家明知道他平安无事,不过还是替他悬着一条心,此时此刻,才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自然,也是对于谦大加颂扬起来。

  苍火头也是质朴汉子,平素和王能交好,当下咧着嘴大笑,拍着王能道:“景泰元年你潜回去,没想着还遇着这么回事,真是险,算你命好,再一次拾了条命回来。”

  王能原本就是军户潜逃,按律拿住其罪非小,后来到了福建采矿,再又造反,更是死罪中的死罪。

  好在当时取的是外号,名声不显,一路居然运气极好,潜回山东,又遇着斗伤人判死罪,巧遇于谦救了他一条命回来,底下北京保卫战,肯定也是险极,想想这人也真是命大,而且人生际遇之奇,真的是不作第二人想了。

  其实,王能的遭遇也就是当时普通卫所军人的普遍遭遇,山东也好,直隶也罢,还能有什么两样?

  现在法纪尚严,抓着逃亡军士处份还重,除非是建元改极大赦,不然的话被抓着了其罪也是不小。再过几十年后,一个规定五千六百人的卫所逃到一百人也是没有,也属正常,卫所清军勾军,就是连皇帝也知道是无能为力,连死马当活马医的功夫也懒得费了。

  但法度再严,也管不住人心,洪武年间,与民休息,永乐年间,则屡次大战,大工,耗光了民间人力,洪年三十年蓄积的财富和人力,在永乐年间几乎用的光光。不管后世史书如何赞美永乐年间的辉煌,在普通的小民百姓心里,还是洪武爷手里好过日子,永乐是弄坏了大明太祖的江山,是个不肖子

  “后来的事,”王能笑了笑,道:“你们都知道了,在京师打完鞑子,咱们千户又记起前账,一心想着要动我的手。可笑的紧,当初于少保一来,你瞧他穿着薄底快靴子,拼了命挤上前去叩头的样子事情一完,他又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一心一意只想着弄死我,给那富户家里交待,再拿人家的谢银。”

  王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摇着头道:“也是,我一个穷苦军户,在千户眼里算得什么?人都说狗一样的人,其实咱们连狗也不如啊,大人家里的狗,养的肥肥壮壮的,可比咱们吃的强一百倍,哈哈,一百倍啊。”

  他语意凄然,在场的人无不是默然不响,提起来,大家伙都有一本苦账,要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是说不完。

  “不说这个了。”徐穆尘何等样人,适时转变话题,笑着道:“王兄弟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凡事还是要向前看,现在大家伙聚在一起就是缘分,愿要富贵的,一定能得富贵。想为朝廷和百姓做点事的,也有的是机会。咱们锦衣卫,现在可不是单单欺男霸女的地方。要是纯为了来钱,到泉州找一群海商敲一笔,不比自己采矿要轻松快意的多了?”

  他要纯粹用升官发财来诱惑大家,在王能刚说完话后,不免就会叫人瞧的轻了。当然,就算是王能自己也想着要当官发财,光宗耀宗,这会子的人又不会有什么超越时代的思想,王能最多想天下能多几个于谦这样的清官,他自己也要利国保民,上对得起祖宗神明,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也就逞了平生所愿,不枉此生了。

  徐穆尘的话,正正好抓住了众人的心理,于是连王能也站了起来,慨然道:“一切都听徐大人的吩咐,叫咱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连陈恭善也舞起了兴头,叫道:“都是出生入死过好些回的人,有了机会不抓着,不是猪一样的人?现在都有婆娘儿女,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

  他的话,更是叫各人连连点头,当下众矿工使了个眼色,顿时忽拉拉跪下一大片,陈恭善颤着声音,向着徐穆尘先重重一叩首,道:“小人们愿跟随大人,不论生死,悉听从大人吩咐。但要斗胆,请大人出示一下凭证,虽然咱们信了十成,但不看一下,心里就是有一点那么不对劲。”

  徐穆尘哈哈一笑,在自己腰间解了一颗铜印下来,笑道:“你们若是不要看这个,我反而要怀疑你们是不是真心要跟着我了。来,看看,这不是特科的印,特科可是没有印信的,就算有凭证,现在这会子也不能给你们看。这颗印,可是我在锦衣卫经历司的大印,你们瞧吧。”

  矿徒之中,也颇有不少识货的。他们走南荡北的奔波,杀人放火,甚至杀官造反的事也干过,官印当然也不是见过一颗两颗,一个从六文官的印还算不得什么,当初杀了福建右参议竺渊后,这位布政司三品参议的大印可也落在他们手里,就是到现在,也还被人藏在家里呢。

  等大伙儿把徐穆尘的铜印一一传阅了,再由陈恭善恭恭敬敬的还回来,这伙出生入死,身上一股子悍勇之气的强人终于一个个再一次伏地而拜,都道:“小人等,愿为大人效力”

  “不是为我效力”徐穆尘高兴的满脸放光,大笑伸手,一个个将众人扶起,道:“你们是给我家大人效力,懂么,是左府都督掌锦衣卫印指挥使张大人”

  “能教徐大人这样的人这么服气的人,”陈恭善一脸向往之色地道:“有了机会,非得到京师拜见张大人不可。”

  徐穆尘按住冲动,把称赞张佳木“龙姿凤表”的话给收了回去。眼前这伙人心思灵动,又是有过前科的人,他们的叶宗留也是称过大王的,前车之鉴犹在,这伙人虽然可以慢慢收容,可以放心使用,但现在刚刚归顺,不要吓他们的好。

  况且,他心底里头最隐秘的打算,不是连自己的至交好友年锡之也是没有透露过半点,甚至连自己的孺人也没有透露过吗?

  这等杀头灭族的大计,还是由自己慢慢儿为大人设计吧。

  说来也是奇怪,在这当口,他倒是想起了分做几路,一起给张佳木开辟财源,并且锻炼特科等保密局的同僚们来了。

  李瞎子和蒋济、刘安、杨达,这些百户们都是其中的翘楚人物,当然,也是坊丁出身,和自己远远不同。

  但现在想起来,徐穆尘竟是一脸微笑。别人也罢了,李瞎子这厮在百户之中极有威望,听说在辽东一带干的也是风声水起,积累了好大势力和实力。

  这厮究竟会怎么想,将来会不会和自己一起干,想来也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啊……

  “大人,”徐穆尘神游天外的时候,刚刚效命归顺的一伙人小心翼翼的向着他道:“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嗯,”徐穆尘皱了皱眉,道:“刘都指挥使确实是在满山遍野的搜你们,我过来时,都费了老大力气。”

  “这厮是找死。”陈恭善有了实在的靠山,现在这会子胆子可真的是大的多了,当下听着刘海不肯放过他们,于是恶向胆边生,大怒道:“杀了他得了”

  “你这厮,”苍火头取笑他道:“刚刚还说人家是二品大员,杀不得动不得,也杀不成动不成,现在怎么就是这样,变脸倒是变的快。”

  “老子原本就是川人嘛。”陈恭善性子诙谐,也不把苍火头的调侃放在心上,当下只是笑道:“现在咱们有了靠山了嘛。锦衣卫,就是御前带刀护卫,见官大一级”

  “这倒是说的是了。”

  “可不,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伙新人议论纷纷,几个老手都是面无表情,不过个个眼角都有笑意。这些个菜鸟,虽然杀人放火全是内行,但卫里的事,提起来就是啥也不懂,真真是听着笑死人了。

  徐穆尘也是暗笑,就算他这种进士出身的文官,进了卫中后也是在张佳木身边呆着,然后在任怨和内卫分别训练,整一个半月后才勉强算是合格,放了他出来。接着在江湖奔波,四处替张佳木效力,直到现在,卫里也不是所有事都弄的明白,眼前这伙人这么献丑,其实也是不足为怪的。

  当下清了清喉咙,打断众人的臆想,忍着笑向众人道:“你们先不必想以后的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撇清刘海的麻烦。”

  “说的是了。”众人之中,还是王能更清醒一些,他看着徐穆尘,道:“若是要动手,咱们也不怕,就是怎么进福州,怎么脱身,这些事还得由大人来当家作主才是。”

  “整个福建,我都已经趟得过去,就是刘海和你们有私怨,”徐穆尘悠然道:“也罢了,算他自己时运不好,杀了他吧。一切细务,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们出五个人,和我一起,大家一并动手,今晚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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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7章 处处为营

  从他们藏身的这处山洞出来,大约走上半夜的路程,就是车盘岭了。

  这里是福建和江西并浙江三省交界的地方,地势险要,控制此地,亦就是可以从容出没于闽浙赣三省的中心,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端的是兵家用武的要地。

  徐穆尘带队,五六个特科的人加上陈恭善等几个矿工,十余人隐于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向着车盘岭方向掩身而去。

  一路上官兵甚多,到处都是一小队一小队打着火把巡逻的官兵,越往福建方向去,沿途的官兵就越来越多,等到了关卡附近时,各人伏身在草从里,有一队官兵的靴子就在众人的脸旁边踩了过去,锦衣卫的人还算自然,大家都镇定的很,倒是矿工们一个个满头满脸的汗水,几个人差点就挥刀跳起来,一直到甲叶声响哗啦哗啦的远去,渐渐听不到了,各人的呼吸才平稳下来。

  黑暗之中,徐穆尘轻笑一声,向着众人低声道:“好了,照计划行事吧。”

  “是,大人。”

  众人轻轻应和,然后一个个开始在夜色中更衣除衫,大家依次脱了个精光,全部穿上青色的皂衣,徐穆尘和几个年轻貌相也过的去的还戴上了吏巾,其余人等换了盘领皂衣,身上腰刀俨然,还有几个,穿的则是青色奴装,衣料用的则是丝质,一看就叫人知道,是大家族出来的豪奴。

  这么一小队人混在一起,叫人一看就知道,是某个大官差出来的属吏和家中的奴仆一起出来,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

  或者是公私夹杂在一起,所以一起行动。

  等穿好新衣,然后一并起身,再亮起火把来,向着立卡方面没走几步就过来一队官兵,带队的是一个百户把总模样的武官,远远喝道:“是什么人?”

  “你又什么人?”

  “这么大呼小叫的,什么玩意儿。”

  “就是,吓唬谁啊?”

  要是他们老老实实的答话,没准儿对面的官兵和武官还要起疑。这会子大家七嘴八舌的挖苦抢白对方,对面的官兵反而都迟疑起来。

  呆了半响,那个百户才按着刀过来,身边两个亲兵打着火把在后头照亮,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为首的徐穆尘,呆了半天,才道:“怎么着,你们是什么人,有没有路引文书?”

  “爷出门,就从来没带过那玩意儿。”徐穆尘一改刚刚的温文儒雅的样子,此时竟是一脸的蛮横,他扭一扭头,向着那百户道:“仔细瞧瞧,看看这灯笼上的字号。”

  他们一队人多也是打的火把,但亦有两盏灯笼。掌着灯笼的正是王能和苍火头两人,他们俩形象太过突出,官兵又是画影图形的拿捕他们,用这两人提灯,灯光照眼,别人也就看不清楚他们俩人了。

  “哟,敢情是刘都督府上的?”那个百户一看字样,再看灯笼样式,倒是不出徐穆尘所料,很快就报出一个名号来。

  “嗯,正是。”徐穆尘从鼻子里哼出声来,一副对方还算醒目的表情。

  福建的都指挥使是刘海,对面这边江西的都指挥使则是刘得新,两人都是都指挥使,掌一省兵权,虽然皇帝在各地还会派有侯爵或是伯爵担任总兵官,各地的重兵都握在总兵官手中,但都指挥亦有实权,不比后来连个游击也不如。

  刘得新不仅是都指挥,还加了都督同知,在官衔上就比刘海还高了一级,刘海是正二品,刘得新是从一,正因如此,那百户见是刘府的家人之后,才会格外的客气。

  “既然是刘都督大人府上的,那么,”百户沉吟了一下,挥手道:“那就请吧。”

  “给你看看,免得说咱们太没有规矩不是?”路过的时候,徐穆尘故意将手中的大红帖子在那百户面前一晃,笑道:“咱们大人派咱们过去拜客,顺道办点私事,瞧着没,这是咱们大人的名刺”

  那名刺也真是大,虽然外省规矩比京师还不讲究,用大红双帖已经是常态,京师里用单帖的还挺多,但无论如何,这张大红洒金的双帖真的是俗气的可爱,便是那百户看了也是哑然失笑,心道:“听说刘大人贪财不文,就是个暴发户,今天看了帖子,可不是就这样”

  一时也无话,由着徐穆尘等人大摇大摆的过了卡子,从这里过去,就是福建地界,现在大军都在撒开了找那些造反的矿工,往福建去,兵丁关卡可就是少的多了。

  哄开了守卡子的官兵,再过去就是一路坦途,走了一小会儿,天已经蒙蒙发亮,到得一个路口,远远看到有个茶棚,虽然只是建在路边,但建在南来北往的行脚客路过的要道,所以规模也很不小,只是天还没大亮,没甚客人,老板在柜台算账,几个伙计都是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呵欠提着茶壶转悠,见徐穆尘一伙来了,才略微打精神,上来伺候。

  “大壶茶不拘什么茶叶,赶紧滚滚的上两壶来,再上点包子小食什么的,我们吃了要赶路。”

  “好勒,客倌放心,一会就好。”

  伙计答应了,自然就去准备,没一会儿,茶水上来,又有包子点心什么的上来,各人奔波了不短路程,昨夜吃的东西早就化为乌有,此时见了热茶热食,香气喷鼻,自然是食指大动,各人纷纷动手,乒乒乓乓地吃将起来。

  苍火头吃的一头是汗,半天才抬起头来,正好,他看到一个客人带着五六个厮仆到了茶店,并不吃茶,而是将十来匹高矮各异的马匹系在茶馆外的拴马桩上,仔细系好马后,又把马身上的茶篓子解下,然后各人背上,也不说话,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真怪,这算是怎么回事?”他看的发呆,已经望四十的人了,也是走南荡北,有过见识开过眼界的人,怎么就是瞧不明白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你瞧见没有?”

  他看到陈恭善和王能也在瞧这边,显然也是瞧着了刚刚的场景。要说那伙客人也没甚奇怪的,福建多茶山,弄点茶引,贩卖一些茶叶,也就能当个小茶商养家糊口了。

  当然,茶引也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所以只要干上茶商,身边有五六个厮仆伴当,也很平常。

  只是他们做的事,可就大不平常。

  哪有客人到茶舍来,话也不说一句,留下马匹,就这么扬长而去的?

  而且,他们引为骇怪的事,茶馆中人居然都瞎了眼一样,连一个屁也没有放出来。苍火头满心郁闷,向着陈恭善道:“在外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事。就算是寄托马匹,也该和主人家说上一声。就算常来常往,总也有几句问答,就这样行事,感觉不似在人间一样。”

  “我也有同感,”陈恭善点头道:“刚刚还吃的一头汗,现在已经全收回去了。”

  他们正在猜疑议论,徐穆尘却也是已经吃完,此时抬起头来,向着众人笑道:“快些吃完好上路,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是距离甚远呢。”

  “咱们都吃完了。”王能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却是抢着答道:“先生说走,这就动身。”

  “嗯,那就全都上马。”徐穆尘笑吟吟道:“一人一匹,按人头算好了的。”

  他一边说着,自己就走向拴马桩前,相中了一匹高大的菊花青,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一整套动作做完,才又向着众人笑着催促道:“你们不上马,还等人搬么?”

  在场的都是个中老手,谁都能骑得烈马,只是众人心怀疑虑,虽然徐穆尘招呼了,却仍然无人上马。

  “你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一个特科老人向着王能等人笑道:“咱们早就料准了你们有几个人过来,半个月前,在这里设茶棚,三天之前,叫人在福建这里备好马匹,时间地点,都已经定好了,这会子一过来,自然是水到渠成,顺当的很。”

  众人已经听的目瞪口呆,虽然知道锦衣卫手段很多,而且不少暗桩,谁知道竟是如此诡异,而且如同在各处都铺上了一张密密的大网,直叫人无处可逃。

  一瞬之间,几个矿工都有想拔路而逃的感觉

  只有王能尚算镇定,他向着那人问道:“那,你怎么和人联络?”

  那人诡异一笑,答道:“这还是机密,等你们正式入职之后,再说吧。”

  有此一语,王能等人自然也不敢再问,当下便是翻身上马,向着不远处的县城疾奔而去。

  ……

  他们原本藏身的地方距离南安县城不过数十里地,翻山越岭用了半夜时间,等上马之后,不过疾驰了两个时辰,南安县城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县城之外,也颇有一些富户的宅院,都是修的别业,茂竹修林,小桥流水,但都被围墙给隔开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进的去。

  徐穆尘遥遥指着一处宅院,向着众人轻声道:“瞧,就是这里了。“

  第368章 金山

  南安多矿,虽然官府屡禁不止,但盗矿的人也很多,只是如果勾结官府和地方大豪的话,彼此也可以相安无事,最多在上头严禁的时候暂停采矿就是了。

  叶宗留等人,就是因为是纯粹的流民,而且都是好勇之徒,根本不买官府和地方豪杰士绅的账,所以被人告发,引得布政使参议来围剿矿工。

  实则南安偷矿之事,根本就是屡禁不绝。

  因为有金银等矿,所以地方上富豪甚多,虽然托名县城,但城墙高达九丈,方围十余里长,而且全是用条石筑基,城砖为面,比起一般的府城来还要显的雄伟的多,只有那些处在要冲的大城,才可以盖过南安,至于那些三四里长的县城,根本就不能相比了。

  至于城外的富豪别业就更加的多了,到处都是园林模样的别业,占地方圆都是十数亩或是数十亩,府居内豪奴如云,院墙巍峨,寻常盗贼,根本就不必担心。就算是有大股的强盗过来,了不起就撤入县城,所以根本就不必担心。

  当年叶宗留起事时,屡败官兵,但始终没有敢来打南安县城的主意,可见当初修筑城池时,已经是有所考虑的了。

  徐穆尘所指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宅院,远远看过去,宅边还有不少官兵来回巡逻,戒备森严,显是有大官贵人居住地此。

  陈恭善眼神甚好,远远一瞥,便道:“这是刘海这厮在南安的别业,当年咱们就是在这里附近赶上了他,叶大哥给了这厮一刀,想起来,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啦。”

  南安这里矿藏甚多,大官贵人们自然也分一杯羹,刘海是武官,不比文官和士绅们还要收敛行迹,这厮索性就是叫自己麾下军户来替他采矿,此人贪婪残暴,驭下很严,在福建又是一手遮天的高级武官,朝廷的巡抚制度还并没有后来那么严密,镇守中官又早就被买通,此人在南安就有这么一处庞大的园林,其豪阔之处想来就令人咋舌了。

  “咱们就在这里休息,到晚间再说。”

  寻了一处宅院,里头有几个穿青衣的奴仆,悄没声息的开了门,引各人到耳房休息,接着涮洗马匹,喂草料,给各人准备饭食,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有了刚刚茶舍的事,众矿工也不奇怪,只是在心中感慨,没想到锦衣卫的组织竟是如此严密而顺畅,如果全国各地都有这么样的组织和潜伏在暗中的势力,恐怕已经无人可与之匹敌了。

  其实他们倒是太高伏了锦衣卫。

  时间太短,张佳木的财力又不是无限的,虽然广开投效之门,不管是无赖子还是强盗罪犯,只要投效又经过考核,就可以入籍,就象这几个矿工一样。

  但财力物力所限,而且培训新人,融入集体都需要时间,以现在来说,锦衣卫在全国的经营,其实最优秀和实力最庞大的地方,也就是辽东和泉州寥寥几个地方而已。

  但数年之后,情形自然也就比今日此时可比,锦衣卫到时候是什么样子,恐怕连锦衣卫在京师的那些高层也不能全数了然于胸。

  进了院中,徐穆尘便打发王能几人离开:“你们先休息吧,晚间会有人叫你们的。”

  “是的,大人。”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会子矿工们已经被彻底慑服,他们怕了。锦衣卫展现在暗中的力量,秩序、规则,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已经彻底震住了这些强梁之辈。

  他们是对力量有感觉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却是最容易被锦衣卫所收服。

  倒是那些对力量没有什么感觉的人,比如普通的儒生秀才,这样的人反而拘泥于所谓的圣人之教和世俗的说法,对锦衣卫的招揽根本无动于衷。

  就算有徐穆尘等进士文职官员的加入,锦衣卫在文职人才的缺乏上还是没有根本的改善,不论在京师还是外地,儒生们根本就无心加入这样的特务组织。事实上,由文转武已经行不通了,太平已久,武职官的风光早就不再,国初那种武职富裕而且强势,都司经常欺压布政使司和按察司的情形,已经不大可能再出现了。

  既然文贵武贱,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况且,锦衣卫的名声也实在是太臭了一些,也就比东厂强那么一点而已。

  打发走了众人去休息,徐穆尘的脸上也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之色。

  “小徐,累了吧?”说话的倒其实是徐穆尘的上司,正经的指挥佥事。此人也是卫中老人,不过不算是嫡系,开初被派出来时也是满腹怨气。

  不过,此人算是运气极好,别的保密局分处都在辛苦经营的时候,因为有着徐穆尘在,种种物资调配和人员配给都是优先,听说仅次于辽东的李瞎子那里。徐穆尘能力够,加上供给充足,泉州处很快就是打开了局面。

  这人原本是千户,现在加了指挥佥事,四品武官,也可以告慰先人了,庸人有庸福,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功业都是眼前这书生带来的,对方既然人脉好,能力也足,索性就放手给此人去干事,自己就带着一群人经营地方的关系脉落,长袖善舞,竟是安心做了商人的样子。

  这样倒也算是和徐穆尘相得益彰,彼此配合,泉州处也是一天比一天兴旺起来。

  “蒋大人,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徐穆尘也不客气,直截问道。

  “没有。”指挥佥事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嘟着嘴道:“听说刘某今晚宴客,南安一带的豪强士绅都会与会。”

  “对了,”他又向徐穆尘问道:“咱们不请示就杀朝廷二品大官,小徐,不是老哥我胆小,只是这样做是否妥当,会不会给大人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