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你这样醉熏熏的样子,岂不是要吓着她。”卢东篱当机立断,摆出大元帅的威风。硬逼着他连洗了五个热水澡,皮肤几乎给搓掉三层,外加灌了差不多桶的解酒茶,再往衣服上挂上堆香囊,总算是人恢复清醒了,酒气也给完全消散掩盖掉了,只是风劲节也被折腾得差不多只剩半条命了。有气无力地只会惨叫。“你,你,你,我告诉你,仗着自己是元帅就无故凌虐下属,这是会激起兵变的。”卢东篱对他的不满完全视而不见:“我要你帮我看看婉贞,她生病了,我知道你的医术好,你替我去看看,她的病情到底如何。”风劲节听这事情严重,倒是不再同他纠缠,疾道:“你早说啊。”拉了他就要走。卢东篱反而站着不动:“我出门时说是去别家回拜了,你自己个人去,只当是找我没找到,无意中发现她身子不好”风劲节愣,挑挑眉:“你们闹什么呢”卢东篱苦涩笑:“她身子不好,可又不愿让我知道了难受,所以总是处处掩饰”风劲节轻轻道:“可是你看出来了”卢东篱沉默不语,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又不是那全无心肝之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个丈夫,除非对妻子没有足够的关心和爱护,否则绝对不会对这切视而不见。婉贞并不是个特别爱妆扮的女子,可是这几日与他相处,她直都画着略为明艳的妆容。每天早晨,他还不曾起,她就已起身梳妆完毕,每个夜晚,必到将睡之时,她才会洗去脂粉,然后,在黯淡的烛光下,有意无意地,用长发把面容略略遮掩。那些细小地,与旧时不同的动作与习惯,他初时不曾发觉,但连续多日,皆是如此,他岂能不惊疑。他的妻子,是有病在身,面容苍白憔悴,才不得不借助比较明艳夺目的华妆,加以掩饰。婉贞素来勤针指,善厨艺,多年夫妻,她为他,从不言劳。可如今相伴,倒少见她做针指女红,就连下厨,也时时要坠儿打杂帮忙,方得做完顿菜肴,便是平日与他相伴,也不会长时间站立或行走,总会动则坐下。尽管她总尽力把切掩饰得极自然,却又怎么瞒得过夫妻连心之人。他的妻子,是否已经病弱到很多平常之事,都再不能坚持做完。他们小小的宅院,永远窗明几净,清净舒适。皇家御赐的赏物虽多,却全用黄绸子覆了,单独锁在个房间里,她自己,并不曾添份钗环,件珠宝。衣裳倒是有几件新的,不过,全是最近的衣服式样,可见是在知道自己将要回京之后,才急忙添置的,除此之外,俱是当年旧服。两年时光,她曾为他寄来多少亲手缝制的衣衫,却不肯替自己加件美丽的衣裳。她总是微笑着面对他,从不曾诉过句苦,说过句悲,而他,却不曾忘记背着她时,悄悄向坠儿询问,这漫长两年中,曾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小小的丫环也曾受过叮咛,不得多嘴,却终是抵不过大老爷的追询。那怯生生的句句讲述中。他知道,她的委屈,她的寂寞,她的孤苦,她的悲凉。他知道两年岁月里的凄清寒冷,他知道清贫自守的坚贞不屈,他知道至亲反目的苦痛悲凉,他知道,难产之际的生死磨难,他知道,她忍下了多少苦,却依然为了因为信任他,而不对至亲低头,为了不肯玷污卢家的门风,而不向权贵折腰。他都知道,然而,他不能说。当她向他微笑时,他也便只得淡然报以安然而温暖的笑容。他不能说。她费了如许心思来隐瞒他,只为了不让他为她而悲痛,他又岂忍加以揭穿,叫她为了他的悲痛而悲痛。为了让苏婉贞可以安心,他愿意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却绝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在这个他唯能想到的人,就只有风劲节。因为大元帅体贴妻子,可怜的部将就成了倒霉蛋。被人从温柔乡中拉起来,临时去客串郎中,还要装出事先全不知情,还要负责绝对不能把元帅夫人给惊着了,吓着了,定要想办法让夫人安心治病,绝不能有丝多心,点怀疑。风劲节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被硬逼着去完成任务的,卢东篱在外头各府转了圈,路回拜辞行,嘴里说着官样文章,心神早就飞回了家中。此刻回到家里,见苏婉贞离开,自是第时间对风劲节追问详情。风劲节笑道:“我忽然间问起病情,她也吃了惊,好在我说我是个大夫,望闻问切是最基本的功夫,站在面前的人有没有病,根本瞒不了我。她开始还想抵赖蒙混过去,被我说中她身子不适的许多状况,终究骗不下去,只得承认有病。让我给她把脉诊治。她的病,说重不重,说轻倒也不轻,长时间的心情抑郁,对身体本就有伤害,更何况生孩子的时候受了极大的折磨,伤了身体根本。这病要立刻治愈,自是不易,不过若能照我的方子好好调养,两三年内,还是可以复原的。药方子我开好了,日常调养要注意什么,我不但叮咛过嫂夫人,也写在纸上,嘱托给她的丫头了。另外,我也会叫人,每月定时送来最好的补身药物,只要照我安排的服用,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他说得简单平淡,卢东篱却知道,那些补身的药物想来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若要坚持两三年如日地送,肯定是笔大花费,照他的官俸,怕是吃不起的:“婉贞的性情同我相似,如此之厚赐,她也肯受吗”风劲节白他眼:“什么厚赐不厚赐的,京城最大的药材商,以前是我的跟班,我瞧他机灵能干,步步把他提拔到京城独当面,最后又直接把产业送给他了,这小子敢跟我算钱,我揪了他的脑袋”他气势汹汹地瞪着卢东篱,分明是在说,你敢同我算钱,试试看。卢东篱苦笑声,他虽从不轻易收人的礼物为己用,但很久以前,他与风劲节之间就已经很难再分彼此,更不会有什么欠你的情啊,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这类的想法,甚至连谢谢,这样的词,在他们之间也早就不需要了。他反倒是担心妻子学了他的狷介,不肯接受这样的好意。“你放心,嫂夫人和你样有骨气,却不是矫枉过正的人,不肯随便受人恩惠,不代表会随意拒绝朋友的帮助,更何况我威胁她说,她不接受治疗,我就把切都告诉你,她果然立时就妥协了,她再地求我,不要把她生病的事告诉你,她定配合调养身子,我故意勉为其难了好阵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就答应她,除非你自己看穿了,否则我个字也不提她的病情。”卢东篱不悦地瞪他眼。他知道为了在自己面前隐瞒病情,苏婉贞费了多少苦心,被风劲节这样下子叫穿时,会是何等震惊和慌乱,偏还要强抑着惊慌苦苦地哀求对方不要说穿,这家伙没准是边肚子里狂笑,边装模做样,逼得婉贞求上半天,再做个勉勉强强答应的样子,实在是过份风劲节摸摸鼻子低头嘟哝,看吧看吧,什么叫忘恩负义,什么叫亲疏有别,什么叫重色轻友,什么叫不公平待遇,这都在眼前了。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差不多快瞪出火气来时,苏婉贞那温婉如水的声音传来:“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两人互望眼,这个,我们说得很高兴吗然后起露出至少看起来很高兴的笑容,去面对那笑吟吟端了刚做好的小菜向他们走来的苏婉贞。那夜,几碟小菜壶酒,他们且说且笑。那夜,晚风很轻,月光很柔,他们三个人坐在起,笑语闲谈。那是他们这生世,唯的次,三人相聚在起。那个夜晚,饮那醇美的酒,看那至近的人,卢东篱由衷地感到,自己是天地间,第幸运之人。东篱何幸,有妻苏婉贞,得友风劲节。
第六十二章分别
与风劲节极为亲近,便也不避嫌疑,同席之时,也让起相陪。苏婉贞原本只打算随意吃些,便以照料孩子为借口离开,男人们相聚在起,若有个女人在旁边,总会不自在的吧。没料到,风劲节兴致极高,酒到杯干,桌上的酒有大半是他喝的,到后来喝得有些迷糊了,晕头晕脑得嚷着要睡觉。卢东篱自然知道他的酒量不只如此,却也不点破。他自回了家之后,便让婉贞在家中单独收拾出间房来,做为风劲节的客房,虽然那个总是被人众星捧月,永远不愁没处去的家伙,也许次也不会来,但他却想要确保,无论哪天,只要风劲节敲开这个家门,就定会有间只属于他的房间,供他休息。此时他便上前扯了风劲节起来,把他送去房间。进了房间,风劲节也不宽衣,直接扑到床上,伸个懒腰,发自内心地叹息声:“总算可以不受干扰的睡觉了。”卢东篱似笑非笑望他眼,方才推门出去。然则,风劲节想要好好睡觉的美好期盼再次落空,耳畔传来的叫声,让他直欲吐血。“劲节,劲节,情敌见面,你有何感想。”风劲节为之气结:“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情况了,还死抓着你那无聊的幻想不放。”他抬头,看看窗外寂寂夜色:“要什么样的福份,才能有如此贤妻。卢东篱若是亏负了苏婉贞,简直就天理不容了。”“我们不讨论卢东篱,只说你,你自己呢,见了苏婉贞,你有什么想法,什么感慨没有。”那乐呵呵就差没把个扩音器塞到自己嘴边的语气,让风劲节恶狠狠磨了磨牙“张敏欣,我唯的想法就是,回去之后怎么向教授控诉你的恶意马蚤扰。”苏婉贞带着淡淡的笑意,收拾碗筷。她虽是个身在深闺的女子,却也不是看不穿风劲节的心意。这个夜晚,应该是属于她与卢东篱的。在这个即将分别的最后个晚上,那个白衣俊郎的男子,想要帮助他们,守护与珍惜,每分时光。“婉贞,这些事就不用自己做了,叫坠儿就是了。”卢东篱的声音轻轻传来。她不由又是笑,她的丈夫,其实有些笨拙,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怜惜和关怀。“原是些家常的小事,以前也都是我自己随手做的,你要这也不叫我做,那也不叫我做的,也不怕把我养得娇贵了。”她笑抬眼望向卢东篱:“风公子可安置好了”“他还能有什么不好,沾床就只想着睡。”卢东篱笑道“你以前总说想要见见他,今儿也算是见着了,也不过就是两只眼睛张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苏婉贞淡淡笑。对于身在深闺的她来说,那个人曾有过的财富,曾立过的战功,曾经过的传奇,于她,都遥远得全无意义。她记得的,是那山长水远,从不断绝的书信,是那万里千里,总带着淡淡温情的小小礼物,是那个知府也好,元帅也罢,只识得个朋友叫卢东篱的人。那个她从未见过,却从那狂放的文字里,率性的诗文中,似随意又似细心的大小礼物里,渐渐熟悉的人。那人有双极明亮却极能叫人心头宁静的眼眸。那人可以眼看穿她的病情,却也能同样尊重她的选择,答应她的请求。那人,可以坦然把军中的事全都告诉她,明澈的眼神,让她坚信,所有的切,他未曾隐瞒。那个和士兵起吃罗卜干菜的元帅,那个在总督府里拼命的莽夫,那个用拿笔做诗的手,去提刀射箭,每天与兵士同操练,越来越象个粗蛮武夫的傻瓜,那个在敌军进袭时,永远挺胸站在最前方,而把后背留给士兵的主帅所有的困苦,所有的艰难,所有的危险,他点点滴滴,全都告诉了她。他没有因为害怕惊吓了个柔弱女子而隐瞒她,他没有打着为她好替她着想的旗号只对她说宽心的话。他让她知道,她的丈夫,究竟为国家,为百姓,为了边城无数的士兵们,做过什么,担当过什么。他让她,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为了自己的丈夫而无愧于心,而骄傲地面对切。他让她,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将来还会失去什么,都可以坦然地以身为卢东篱的妻子而感荣耀。即使是在叙诉最危险的境况,最艰难的局面时,那人的眼神,依旧是明亮而安定的,在那样的目光下,倾听切的她,竟也出奇地不感惊慌,不觉担忧。只是觉得,此去边关,纵万里之遥,千万之险,但那个人,都定会时时刻刻,守护在夫郎的身旁。便是天塌地陷,也不离不弃,纵举世皆非,亦生死不负。只要有风劲节,就定有卢东篱,若要伤卢东篱,除非风劲节身死气绝,才有可能踏着他的尸体走过去。那人没有说过句豪言壮语的承诺,只是淡淡笑着,诉说那些与东篱起走过的岁月,起面对的战斗,只是,用那样漫不经心的神述过往,用那样平静宁和的眸光来凝望她,于是,她。他告诉了她切,让她不再去做各种可怕的设想,他承诺了她切,让她可以安心地用笑容,送她的丈夫上路。此时,听着卢东篱笑笑说来,她便也笑:“我想,古人书中所说,可托三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的,指的就是这样的朋友吧。”她凝眸,定定地望着她的丈夫:“得友如此,复有何求,东篱,这样的朋友,你定要好好珍惜,绝不可亏负。”这个夜晚,风劲节被张敏欣烦得头疼脑晕,完全不知道,不远处的厅堂里,有个温婉的女子在为他而嘱咐丈夫的话。这个夜晚,曾亲自见过风劲节,游说失败之后,就直有些魂不守舍的赵王第二子,当今的瑞王殿下,终于召来心腹属下,动用强大的密探组织,命令他们仔细探查有关风劲节的切。这个夜晚,卢东篱与苏婉贞直相守至天明,谁也舍不得睡去,谁也舍不得闭眼,谁也舍不下,每滴每瞬的珍贵时光。第二天,苏婉贞直送卢东篱到了城外十里,二人夫妻携手,有多少话要诉,又有多少话欲说而不得,到最后,也只得相顾凝眸而久久无言。风劲节懒得理会二人含情脉脉,相顾无言的温柔情怀,自顾自把他们那小手小脚,粉嫩香滑的孩子抢过来,在怀里路逗弄着,漫不经心自腰间扯下块玉佩,随手系在孩子身上。卢东篱查觉他的动作,眼望过来。风劲节横眉立眼给他瞪回去:“看什么,我送给侄儿的见面礼,你有意见吗”虽说不知道这块玉佩能让大赵国各个行当最出色最富有的数十名富豪,见之则万事皆从,不过卢东篱也可以猜到,这家伙拿出手的东西,必然极之珍贵或有其他意义在。只是,他知风劲节的性情,东西即送出手了,自然也没有收回的道理,何况很久以前,他就不再为任何事,去同风劲节客气了。所以他只淡淡笑笑,低低叮咛苏婉贞收好那块玉佩,绝不可丢失损伤,也就罢了。长路漫漫,皆在脚下,送了又送,到底还是要面对分离。眼看着日色渐黯,再送下去,便不能在城门关闭前回城了,苏婉贞只得停车止步,到最后执手相望,所能说的,也不过是“珍重”二字罢了。卢东篱策马徐行,也回过几次头,也怅怅张望,遥遥挥手,到最后,终是咬牙挥鞭,与风劲节,渐渐绝尘而去。这刻,送行的妻子,定定遥望夫君远行的身影,从现在就开始期盼下次的重逢,却不知道,这生世,这是她最后次凝望夫郎的背影。这刻,远行的丈夫,怀着至深的内疚,咬牙狠心而去,只盼着终有日,干戈止息,国家安泰,他能够解甲而归,补偿他所亏负的切。却不知道,这生的夫妻之缘,于这最后的次送别,已然尽了。风劲节与卢东篱策马同行,见他直神色黯淡,沉默无语,知他的心绪因这场离别而极之悲凉,有心引开他的心思,当即笑道:“你可知道,这几天我在京城里花天酒地,极尽欢乐,居然还认识了位大人物”卢东篱眼神微微动,轻声道:“瑞王殿下”风劲节哈哈笑:“他的人找过你了吧”“不错,我回京的第二天深夜,有个自称是瑞王幕中之客的人,悄然来见。”卢东篱问道“瑞王找你的用意我也猜得出来,你如何答他的”风劲节朗朗笑:“我告诉他,卢帅给他的答复,就是我的答复。”卢东篱却只苦笑声:“那夜的访客曾对我细说瑞王的胸襟抱腹,见识举措,此人确是英豪之主,他竟肯亲自去见你,可见也极为看重你,此事极之重大,你当以你自己的志量将来考虑,不定非要以我的见解来左右你的想法。”风劲节冷笑声:“卢东篱,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又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你是你,我是我,我之所以以你的选择来回绝瑞王,不是因为要跟随你,而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我的见解和原则,正好相同。”他冷冷逼视卢东篱:“你说他是英豪之主,那么,为什么你要拒绝他呢”
第六十三章破障
其实,不用卢东篱解释,风劲节也明白,他不答应的原因,简单到极点。执掌兵权者,不应当介入嫡庶之争。兵为国之利器,军是国之爪牙。这爪牙磨利了,本是为了对付外敌。储君之事,个有兵权的将领,个控制了军队的元帅,就算有自己的看法和想法,也不应该公开表达,更何况是暗结朋党,私认主君,让手中兵将,成为对付自己人的钢刀人们每每听到的,是名将英才辅佐某位王子,经历番争斗,夺得帝位,最后成就代名君的佳话。那些炙人口的传奇故事,让人们为个又个夺嫡故事的波三折,斗智斗勇而折服,兴奋传唱那些精明能干的臣子们,如何压对了注,英武果决的君王们,怎样成为至尊。这是多么辉煌,多么爽快。但是,真正身处其间的人们.谁会真的看不见,夺嫡之路,血流飘杵谁会真的不知道,因为夺嫡而灭亡的国家,远比因为夺了嫡而强盛的更多。谁会真的不记得,李斯毁掉了秦国最仁厚的太子.最杰出地将军.使支最出色的部队失去战斗力.才扶起了个杀.间接造成了秦国灭于刘项铁蹄之下.而夺了位的李世民。面对有样学样,同样要夺他位的儿子,曾经怎样的黯然神伤。那些精明能干的臣子们,压对了注,用血肉铺路,扶上帝王之位的庶子王爷,又有多少,最后不过庸才在那为国为民。扶植英主地堂皇口号之后,多的是寻找最好东家,成就从龙之功的贪婪心思。只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轻易便可以将当初那些离经叛道,当初那些血流成河。转换成灿烂的荣耀光环。只要你选对了人跟随,你便可以风风光光的,名,留,青,史。立嫡立长,不轻言废立。这样地规矩,明显是不完美,不公平。但是,在君主为天的年代。这却是保证政权平稳过渡,让国家不至动荡的最好方式。那个位置。太诱人。诱人到如果没有规矩,王子们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可以将他们能掌控的切牺牲。而当他们掌握了刀兵,他们的力量会凶猛膨胀,他们可以轻易将个国家,无数黎民,拖入苦难的深渊。他们可以指挥无数人为他们垫脚,他们可以逼迫无数人为他们陪葬。如果已有嫡长子为储君,且储君并无失德,那么。对国家而言,他就是继承的最佳人选。就算是储君失德。继承者,也应该由君主与重臣明议而定,而绝不是由王子们私下阴结文臣武将,朋比为党,彼此倾,甚至由刀枪剑戟去争夺。当储君已定,王子与大臣,尤其是执掌兵权的武将,私下交结,图谋储位,其实,本身就已经是对国对君的不忠。自然,这些规则律法,那些暗怀野心的王子,意攀龙地臣下,总是可以找到无比正义的理由,来不加遵从。而有什么理由,会比为国为民扶植英主这样地口号,更加方便,更加动人,更加好听呢。在未来的年代里,经过多少个千年地血腥洗礼,人们会终于公认:不介入政治,是个军人的天职。人们会终于学会,用辩论,用妥协,用求证,来坚持推行自己认为正确的,或者是认为对自己有利的切。而试图用刀剑,用枪炮,用强权实施自己意志的人,会被所有人唾弃,会让所有人奋起反击。无论他的理由听起来是多么高尚,多么充分。但是,就算是这古老的年代,却也总有几个人,对于自己的职责,自己地义务,是会去坚守到底,无论如何不肯放弃。比如那不肯帮助李世民夺位的李靖,比如卢东篱。卢东篱目光遥望远方,轻轻道:“当今太子是皇后所生地嫡子,也是陛下的长子,性情柔善淳厚,自辅国以来,虽无大的建树作为,毕竟并无失德之处,瑞王欲图大位,想要扳倒如今的太子,若不施展阴诡手段,必不能成。”风劲节眼神即冷且锐:“太子又岂是好相与的。别的不说,皇后那枝的外戚,枝蔓相连,人数众多,东宫的官员门生部属加上他们的家人,牵扯起来.正人君子,饱学鸿儒,虽说太子若犯小错,他们骂得比谁都凶,可要是有人想要扳倒太子,他们也定会以性命来保。瑞王要成事,阴谋手段,朝中陷害,暗里行刺,种种见不得人的法子都定要用出来。他若是成功,这上上下下,死的死,打的打,贬的贬,流的流,逃不过凄惨下场的,恐怕要有十万人。就算不成功,这场夺位之争,死在他手上的人,或者被他牵连的人,也绝对不会少多少。自然,这其中少不得会有很多正人君子被连累,很多人无辜被杀害,不过”他语气忽地转。“你倒也不必太过以此介怀。瑞王也该知道你的为人,就算你真的投了他,他也不会派你去做这种事的。就算你不加入,这些事,瑞王也迟早要做,该对付的人,瑞王也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迟疑放弃。”“人不是我亲手所杀,我就没有责任吗因为有我没我,他迟早都会做这些事,那我现在站在他这边,就是正当的吗”卢东篱淡淡反问。有很多事,不是说自己没有亲手去做,就与之无关,有很多罪,不是说,装做自己并不知道,就可以洗得清。只要选择站在那边,就同他的切行为,就等于承认这种手段的合理性。他的势力,就等于给他更多的胆量更多的决断,去更早地实施杀戮和打击。原则之所以是原则,就是因为,它不可妥协,不能让步。风劲节哈哈大笑:“卢东篱啊卢东篱,你就是太过较真,太爱钻牛角尖,所以就注定你辈子不可能飞黄腾达,从龙保驾的功劳,肯定是与你无缘的了。”卢东篱苦涩地笑笑,眼神始终都是沉郁的。风劲节笑道:“既然我们的卢元帅已经大义凛然地做出了选择,不是应该无论祸福,都坦然而对吗,怎么还整天哭丧着脸啊”卢东篱沉声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风劲节低低哦了声,微微挑起眉。“那个说客,同我说了许多话,关于国家的种种弊政,瑞王的诸般见解,他的心胸,他的举措,他对于国家未来的种种设想”“怎么,你觉得他是英主仁君了”风劲节似笑非笑地问。卢东篱双眉紧皱。“你我都知道,如今的赵国,似安实危。现在文恬武嬉,只图逸乐,军队不能作战,官员只思贪墨,而重文轻武之风,更是日盛日。太子虽无失德之处,可看他监国理政的诸般举措。也只是守成之人。将来继位,也只不过是任由切继续下去罢了。可是瑞王却似乎颇有雄心,他说他要改国制,肃贪风,整军伍,如果他能成功,确是富国利民之益举,那么。我如今地坚决推拒,对这个国家,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卢东篱迷惘了。风劲节却是好笑,哪个政客在参选时,不把口号叫得震天响。可是,真正当权后。能切实做到的,又有几个。所谓下去个大老爷,上来个大少爷,就是后世,对于已经当选的政客官员,颇多牵制的时候,都是如此。何况是这天子言既为法的时代。“他会不会真的做这些事,能不能做到,还是个问题。而且,就算他真的行出必行。将来真的能够富国强兵,他达到目地之前。也必然使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必然杀戮正直而没有过犯的君子。你无法认同这种做法。却也同样不能确定,自己的不认同就是正确的,是吗”卢东篱苦笑。其实,这样的迷惘,又何止他个人呢。千百年来,多少名儒哲士,都曾经思考过,所谓损人而利天下这类事。究竟是否正当。当然,从古到今。掌政者们都会把这个选择合理化,都会说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为了这个那个伟大地理由啊,牺牲那个人,是绝对正确,绝对应当的。如果你是那个被牺牲者,那你是绝对不应该有任何怨言,甚至,你是很有义务,打破头来争取的这种光荣的。然而,所有的堂皇口号,只有在牺牲别人的时候,才可以叫得震天响。古往今来,有多少决策者,肯把自己划入应该牺牲的那块。那些觉得,理所当然,应当牺牲少数人的人,又有几个,不觉得自己是安全地站在“大多数”这边。要经过多少个千年,经过多少教训,人们,才会认真地,在少数服从多数这样个规则后,自愿加上多数保护少数这样条义务。卢东篱却是个异类,如果是为国为民,让他自己去牺牲,他会毫不考虑,可是,如果要他去牺牲其他人,无论理由多么正大光明,他也无法做到。“劲节,我觉得,让那些无辜的人,因为天家之争而死,太不公道了,可是,我这几天又总会去想,如果瑞王当政,真能让国富民强,真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让军队不再疲弱无力,那么,我再坚持那小小的公正,是不是太迂腐。”“怎么这年头,连公正也分大小了吗”风劲节悠然笑道:“我听过个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两个相邻地国家,甲国派人从蛮荒的地方,购买掳劫来很多奴隶,并制订各种各样地法律,让奴隶为了他们做事,为他们创造财富。很多乙国人看到了,很羡慕,也大量买进奴隶,把所有的苦活累活都交给奴隶去做。但是,乙国地法律,却从没有许可过奴隶制,法律上,所有人都有人身自由。终于,有个乙国的奴隶,从主人那里逃了出来,跑到官府去状告主人将他拘禁做工违法。这场官司震动了整个国家,当时乙国已经有几十万奴隶,无数人花了大价钱去购买这些奴隶来做工,旦这个奴隶被判自由,所有在乙国的奴隶都会自动获得自由之身,无数人的购奴财产白白抛出去而得不到回报,连国家的运作都会受到影响。所有人都呼吁这场官司判奴隶失败,但那位审案的官员,顶着强大的压力,判了那个奴隶自由。为了个异国小奴隶的控诉,夜之间,乙国蒙受了巨大地损失。人们破口大骂那个官员不为整个国家着想。而官员平静地说,我是执法之人,对我来说,公正就是公正,我的工作就是让公正得以实现,至于实现公正地代价,不是我需要考虑的。”卢东篱微微震,喃喃道:“公正,就是公正”个小小异国奴隶的公正,与个国家的公正相比,其实并无区别。公正,公道,还有生命的价值。这切,应当被称斤论两,来比较,来选择吗当它们真的被称斤论两,那公正是否还是公正,公道是否还是公道,人的生命,是否还有价值公正就是公正,就该被维护,就该得以实现。他抬头,遥望远方渐渐西沉的太阳,轻轻道:“其实我,并不真的认为我自己选的不对,我只”“你于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着太多的忧虑,太多的挂怀,舍弃瑞王之后,才会彷徨迷茫,你所需要的,其实只是个你信任的人可以告诉你,你并没有错。”风劲节淡淡道。“其实瑞王此人,到底会不会真的改变国家旧有的体制,这也是未知之数。他的目光可能比其他王子更敏锐些,见识比之太子可能比高明些,但这还远远不够。要成为个好的君王,要改动历朝的弊政,这更需要的胆识和担当。肃贪和整兵,这两件事,都会触动太多太多人的利益,极有可能会引来整个文官集团的对抗。在没有夺到大位之前,把口号叫得响当当,让所有忧国忧民的人聚集在他周围,这算不了什么。可是在登了大位之后,面对重重阻力,面对日渐动摇的帝位权柄,还能够坚持到最后,非有大智大勇大担当者,不能做到。”风劲节眼神中,渐渐又露出讥嘲般的笑意:“古往今来,多少国家的变法图强,最后都只落得半途而废。哪个变法的君王不是想着国富民强呢,可惜啊,那年青的热血,在与旧有陈腐官僚战斗的过程中,在次次的挫折后,总会慢慢地冷下来,总会慢慢地认识到,原来君王是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不是与庶民共天下,于是,百姓的衣食冷暖,生死安危,也就渐渐地放开了,不顾了,眼前有地是安逸生活。有的是,扬尘舞蹈,大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何苦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他侧头冷冷望着卢东篱:“瑞王只派个说客去见你,却亲自来见我,在被你拒绝之后,也没再采取其他的行动,从开始。他就不是认真想要把你收为麾下的。你得罪的人太多了,他顾忌着九王爷会不高兴。看到了人才,却不能为人才去担当,没有坚定的信心保护下属的人,我很怀疑他在位后,会否有足够地胆色和毅力。去实施新政。”卢东篱脸上渐渐露出凄凉之色:“照你这样说来,无论如何,这个国家注定了要刻不停息地走向破败和毁灭了。贪墨的官员,没有战斗力的军队,文恬武嬉,切切,都只会愈演愈烈了”风劲节冷酷地道:“世事本如此,卢东篱,你的书都白读了。古往今来,多少国兴。多少国灭,哪里有长盛不衰的国家。所谓的万世太平,不过是书上空洞地字眼罢了。赵国的命运,和无数国家样,有兴就有衰,到了百病难医时候,或许唯有破灭,才能重得新生。”或许天色越来越晚了,所以卢东篱咬牙猛然回首,却觉有些看不清风劲节在暮色中略显朦胧的神色。“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吗”他的声音有种压抑的痛楚。“眼看着切的不公正。我们无能为力,眼看着切的灾厄。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吗”风劲节轻轻地笑:“卢东篱,我们现在,正在做什么你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做过些什么我们在定远关,流了那么多血汗,又在做什么呢我们直都在做啊”夕阳下,他的眼眸亮如星辰:“我们直都在做,尽我们的能力,在我们地手可以够到的地方,在我们地眼可以看见的地方,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去做该做地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定会有很多很多,和我们样的人,仍然在努力着。尽管,在个如此黑暗的世界中,我们所有人的努力加起来,可能只是苍茫大海中的朵小小水花,对大局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我们确实在尽我们地力量,做我们该做的事。也许就算我们用尽了力,流尽了血,付出了整个生命,甚至让我们地后辈也同样为此付出,我们期待的美好世界,我们依然看不见,但是我们做了切我们能做的事,在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可以坦然说,无愧此心,不负此生。”他的声音轻柔,他的语气平和,然而,卢东篱只怔怔得听他说,渐渐得,马蹄声,风声,行人的脚步声,对话声,远处鸟儿的鸣叫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都已隐然不觉,天地间,便只剩下,风劲节那平和宁定的声音。“东篱,你相信我吗,总有天,总有天,真正的公平,将得以实现。不再有昏主,不再有暴君,站在国家最高点的人,必然是最贤能,最有人望的。官员们不能肆意欺侮百姓,而百姓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指责官员的失职。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国家可以富有强盛。然而,这样的光明,要经过很久,很久的黑暗,才能看到,这天,要经历很多很多的斗争,才能到来。东篱,这切,不是靠两个清官,两三个英雄就可以做到的,这需要无数人,无数年无数代得争取和努力,即使所有人为谋求公平公正所做的事,在整个世界,小如微尘,但无数微尘积聚在起,便是不可撼动的高塔。这也需要所有的百姓所有的民众,去流血,去受伤,只有痛楚,才会让人渐渐醒悟,只有伤痛,才会让他们慢慢地,代代去反醒,去争取,只有挫折,才会让人磨砺出争取公平敢于抗争的志气和胆色东篱,那切总有天会到来,也许我们看不到,但我们曾用我们的生命,往那座高塔上多添粒沙,所以,东篱,我们何曾什么都不做。”太阳悄无声息地沉入西山,天边最后缕夕阳,也渐渐散尽了辉煌。风劲节的话对着卢东篱说,眼神却遥望着那无限远的方向,异样的光辉静静地在他眸中闪烁。卢东篱只是怔怔望着他,身不能动弹,脑不能思考,完全任由马儿不受控制地向前走,过了很久,很久,才徐徐地呼出口气,轻轻地道:“劲谢。”这么多生死并肩的岁月,多少次危难中相守相护,他与他,本来早就不需要个谢,然而今天,他是如此身不由己地轻轻说:“谢谢。”风劲节没有应答,他依然望着远方,望向无限的时间与空间的尽头。在那里,有个叫做风劲节的学生,因着生命太过漫长,所以心灵冷如荒漠,对切美好的东西,都用最冷酷无情的心去置疑。为什么史书上有那么多忠臣烈士,他们为什么要用生命去做无聊的抗争,他们为什么抛弃人世间所有的美好,去交换那些根本无所谓的东西这世上哪里来这样的好人。他选择了忠臣做他的论题,他连数世,都在用不同的身份做好人,做忠臣,连教授都认同他的努力,所有人都知道这世结束,他的论文定通过。然而,他自己清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忠诚正直,什么才是忠臣义士,什么是高尚,什么是善良,那些疑问,如同毒蛇,在噬咬他的心灵。学校规定的论文,他可以通过,那么,他自己向自己提出的疑问,时时刻刻拷问着他的心灵,他却找不出半句话可以回答。直到这刻,直到他纯粹只是为了劝慰卢东篱,而信口说出这番话。然而。他不知道,恍然间破除迷障地,到底是卢东篱,还是他自己。他觉得血渐渐在体内起来,他觉得,温热的东西,渐渐涌上胸膛,他觉得。伸出手,掌中再不是空落落片,而是切切实实抓住了什么。他才忽然间发现,原来,这么多次的生死并肩,这么多回的携手与共。他真真正正地找到了生命中有什么值得珍惜,值得在意,他真真正正地找到了,那内心深处,千年不止的疑问。什么是忠诚,什么是正直,什么是忠臣义士,所有的执着是为了什么,所有的不悔是因着什么,千百万年来。那划破漫漫长夜,永恒不灭的星光。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灿亮如花。其实,不过是粒砂。他仰头。纵声大笑。耳旁传来卢东篱震惊地叫声:“劲节,你怎么了”“我悟了,东篱,我悟了。”风劲节倏然发出声长啸,清朗俊拔,直入长空,远方几只大雁惊得振翅疾飞,在天之尽头。久久盘旋。“东篱,谢谢你。我悟了,我悟了。”他如疯似狂般的叫声,在渐渐降下的夜色中,传得很远很远。生命从来不曾如此充实,心灵从来不曾如此宁静。东篱,我悟了,谢谢你。我那几乎永恒的生命,因你而有了意义。
第六十四章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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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声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从风劲节张弓搭箭,到沙盗中箭倒地,这其间,仿佛毫无时间间隔般。所有人几乎都感觉,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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