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用处般,不管陈军如何大败,过不了多久,总会举兵再来,这样往复不绝的战争,倒似永远不会停止似的。”风劲节淡淡笑,无论他们在战术上取得多大的胜利,但在战略上,却始终处于劣势。陈王好战成性,直以战争四下扩张,凡战必举国动员,国中男子,皆为兵壮。每言战事,君臣上下,无不倾力以赴,愈战愈狠,愈挫愈毒。打了败仗就退回去,重又招集兵马,准备下次战争好了。而赵国,占着地利之便,从来只思芶安。屡被尽犯,也只想着守住城池就好,从没任何人去考虑过反攻。得不到朝廷的支持,他们这支军队,最大的作为,也不过是守城破敌罢了。没有足够的后勤补给,孤军深入敌境,反攻强敌,挫其锋芒,灭其精锐,断其征伐之心,那根本是痴人作梦。所以,他们只能困着在这城池之中,次次等待着陈军的进攻。“以战求和,逼迫陈国人再也不敢觊觎我们赵国,当然是最快最便捷的方法,但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别说朝廷绝无此番作为,就是真的降旨征陈,这番杀伐,我们赵国必死无数战士,而现在我们的被动守城,看似作为不大,但却在点点地拖垮陈国。”风劲节冷冷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国家弱小时,以杀伐扩大地盘是理所当然,可是要让国家强盛,绝不可能仅仅只靠杀戮。而从个小邦,渐渐挣扎战斗成为大国的陈国,却还没有看透这点,还是习惯用单纯的战斗和征服来面对切。不错,他们有举国之力做后盾,不错,他们每战都能重新征兵,重组军队。可是,每次征伐,要花废多少钱财,多少人力物力,又要死伤多少青壮。战争会以可怕的速度消耗财物和生命。财富由人创造,而人必须经历十余年的漫长成长,才能战斗或工作。据说陈王下旨,鼓励民间女子多多生育儿女,生子多的女人,可以得到国家的奖赏,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生育的速度永远比不上杀伐死亡的速度”风劲节目光冷彻地遥望大漠另方,陈国的方向:“等到有天,陈国十室九空,就是七十老翁,七岁小童也要入伍为军时,就连老妪也要离家援军时,国库再也无力拿出财物时,就不用再等着他们来攻我们了,只须支轻骑,就可以轻易倾覆这个国家,不过”他复又苦笑摇摇头:“就算我们出兵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到那时,其他的国家也会扑过来,吞下这块肥肉,而我们赵国,就算有攻其城的能力,却绝对没有足够的毅力胆色以及军力去守护巩固。”卢东篱轻轻问:“那么,你觉得,还要多久陈国才会无力再战。”“陈国并不只对我们赵国处用兵,对四周领国也不断开战,不过,陈人确实勇悍,除了在我们这不断受挫,与其他国家之间倒是各有胜负,有时候也能掳掠到很多青壮和财物,照现在的情况,只怕还要有好些年可拖呢。”风劲节有些懊恼,对于陈国的情况,他实在是掌握得不多。隔着沙漠,两国又直禁绝通商,想要在敌国搜集情报,实在不易。而且,他手上,直没有完善的情报网。这世,因为开始就有些玩世不恭,不曾太认真,又只想做个小官,随便混完世了事,根本就没有好好培训过足够的情报人才。到了现在,因为商人出身,他的官升到从三品,基本上已经是不可能再往上升了。没有好的前景,就别指望有足够的人才来投奔,也注定无法介入朝廷的中枢。他能动用的不过是军队里的士兵罢了,而这些在册的军士们,也是无法随便派到四处去隐伏打探的,更何况他们身上多年当兵的痕迹无法抹去,也的确不宜担当重要的情报工作。军队的探子,能探查的最大范围,也只到沙漠边境为止。关于陈国的事,他只能从些袋赚钱的走私商人那里探听到麟半爪。甚至对于的些事,他也往往仰仗来去商队带来的消息。不过,商人们虽然消息灵通,毕竟不是专门的情报人员,很多高层的机密他们是绝对无法查知的。很多时候,风劲节都会为自己最初选择商人出身,最初的无所事事,漫不经心以至今日处处束手束脚而懊恼,然而,转念想到,若不是有这些选择,也许就不会遇上卢东篱,也许就不会有如今的心性大变,于是,总是恍若有憾地叹息声罢了。只是今日,被张敏欣那句不知是真是假的预言所扰,竟是心头始终无法宁定,偏偏手里没有任何可供分析的资料,让他来推测未来的命令,这让他不得不为自己如今睁眼如盲的处境而懊恼。卢东篱不知他如今纷乱如潮的心绪,只是轻轻叹:“我倒也不指望反攻陈国,建不朽之攻,只是希望,陈国的国力,早日达到极限,不要再有战事就好了。”他眼神悲悯,低头望向城下。护城河下,曾填过多少陈军的血肉。他伸手轻抚城墙,那些血痕叠着血痕,永远也无法洗清。谁还分得清,哪些是陈人体内溅出,那些又是赵人的鲜血呢这么多年的沙场争战,他却始终不是个合格的统帅。他可以在战争最危险时,挥刀斩敌,张弓射将,却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为什么人可以如此凶残地彼此杀戮,为什么所有的法律都规定杀人者死,可是,在上位者所揪起的战争中,杀戮的生命越多,荣耀越高,功劳越大。此时月明人寂,夜色正浓,远方袭来的夜风,在这刻,仿佛也带上了血的气息。卢东篱只觉心头悲凉之意无可抑制,掌击城墙,沉声低吟:“日暮归来看剑血.将军却恨杀人多。”风劲节不欲让他再往那莫名悲伤的地方想去,有意大笑声:“你真是喜欢胡思乱想,其实陈国国力真的衰歇了,于你我又有什么好处。不打仗了,朝廷必不会让你长期手握军权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卢东篱笑笑“我也知道,象我这样曾立过这么多战功,又曾得罪过权贵的人,朝廷是不会让我进入中枢的,想必到时会封我个徒有荣耀的清闲位置。到那时,我也可以多陪陪婉贞。”他的眼神在这刻柔和了下来,有什么关系呢,情愿投闲置散,情愿无所作为,情愿漫长的岁月消磨于家常琐事之中,若能让战事停止,若能叫陈人和赵人,都不再流血,这切,又有什么关系呢。永世传颂的英雄,彪柄史册的军功,固然光芒万丈,可是,若那光芒,需要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来衬托,那么,他情愿从此黯淡沉寂,永为世人所遗忘。风劲节笑吟吟看着他,还好,不算太天真啊,没有盘算着战争结束,就回朝廷去效力啊,去变法啊,去图强的打算,很清醒得认识到,不再有战争后,朝廷给他的位置会是什么,不过,还是不够啊他脸上微笑,心头冷笑,从来狡兔死而走狗烹,飞鸟尽,则良弓藏。真的不打仗了,回去自是少不得封赏,太太平平得个闲爵,做个富贵闲人的,只是能太平多久,就说不定了。以前得罪的那干子权贵小人,会有那么大方吗而当时光流逝,君主和百姓已渐渐忘记你的功勋时,你还能有多少太平安乐的日子呢不过现在,毕竟切还没有结束,陈国人的大军即将逼来,在短时间内,在陈国没有丧失威胁力之前,倒也不用太担心这种事了。风劲节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历世以来,所见俱多,他早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世人,然而,仅仅是几天之后,他就明白了,原来,就连他自己,也依然是天真的。所以,在这个最后的夜晚,他仍能有些不经意,如同玩笑般地问他最好的朋友:“东篱,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第七十二章决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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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卢东篱总会无数次记起,在那个星辰漫温柔的夜晚,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带着那永远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游戏玩笑般地问出那句话。“东篱,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还记得当夜他闻言只是笑:“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以前不是整天吹自己武艺高强吗”“就是武艺高强才容易出事啊善于技击者往往死于争斗中,何况我整天干的都是这出生入死的活。”风劲节懒洋洋地笑,还是那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的态度“东篱,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卢东篱沉默下来,如果说定远关的将领,谁最有可能出事,那自然是风劲节了。几乎每次战斗,最危险的差事,定是由他来担当的。因为他最强,所以,最重最累最苦最艰难的事,从来都由他来做。做为主帅,每次,他都是理所当然地把最重的担子向最好的朋友压下去。那样漫长的岁月,那样无尽的战斗,他可曾有时刻想过,如果风劲节死了,他该怎么办每次风劲节接下最危险的任务,卢东篱都定会为他日夜悬心,忧思不断,但是,他却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风劲节死了这刻,乍闻风劲节那似笑非笑的问,他却只能怔怔发呆。原来风劲节竟然也是会死的啊那个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家伙,那个笑看世情的狂生,那个万马军中的战神,那个,在任何时候,都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其实也是会败,会倒,会死,会消亡的吗卢东篱茫然抬头望月,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他以前,竟似从没有细想过,为什么,心中总隐隐得觉得,天会绝,地会灭,山川会改道,星辰会移位,但那个总是笑得漫不经心的家伙,其实是会直直就在这里,就在身旁,就在他转眸可以看到的地方,就在他抬手,可以够到的地方。见卢东篱怔怔发呆,风劲节又是大笑起来:“行了行了,随便问句,就呆成这样子。我哪是那么容易死的,就算当年我受过重伤,武功大打折扣,也不过是从天下十大高手之内,滑到二十大高手之内罢了,这战场上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然而,笑声未绝,耳衅就听到卢东篱低沉的声音。“若你死于沙场,我会尽力夺回你的尸体,我会尽力守住城池,我会尽切可能,击退陈军,我会把你没有做完的事情,继续下去。直到如你预言般,拖得陈国国疲兵弱,再也无力进击我大赵。但是,我不会为你特意去复仇。国家之间的战争,只有敌人而没有仇人。所以,当战争停止的时候,我会把你带回故乡,将来得暇,我会接了婉贞,在靠近你的地方,结庐长居。你喜欢饮酒,我会代你常饮美酒,你心在长风意在云,我会代你踏遍天下,看尽大好河山。每年,我都会带上各地的美酒,到你坟前祭你,每年,我会把我看到美景画下来,至你坟前焚尽。我会告诉我那渐渐长大的孩子,我有个极好极好的朋友,我每时每刻都思念着他。”那么深的夜晚,那么柔的夜风,那样明亮皎洁的月色,那样低而柔的声音。风劲节静静地望着卢东篱。说话的时候,卢东篱并没有看他,目光始终遥遥望着远方的天之尽头。眼中的光芒,却愈发地温暖柔和,叫人恍然怀疑,那月华下闪动在眸子深处的晶莹是些什么。他有个极好极好的朋友,个最喜欢问些奇怪问题的朋友,每次他问的怪异问题,都让人难以回答,都叫人只要思考答案,便觉心之痛。然而,卢东篱从来没有回避过风劲节的问题,只要他问,他便定会答,无论那答案细细思来,到底如何伤人,如何伤情。风劲节轻轻笑起来:“真是不够朋友啊,还以为你要跳起来喊着和我同生共死呢”卢东篱本来满心说不出的伤感,被他这么笑,那伤怀倒全化做了气恼,不觉白了他眼,开什么玩笑,不是结义兄弟,二不是誓盟夫妻,凭什么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再说,那些同生共死的夫妻或兄弟,也往往只存在于传奇故事里罢了。生死与共的情义固然感人,但绝不应当鼓励或提倡。人生于世,必然会眼看着至亲至近之人个个逝去,若是个个动则要同死,只怕不用打仗,亡国灭种就在眼前了。风劲节只是笑,也不说话。该放心的吧。卢东篱必竟不是十七八岁少年郎。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这样的理智和从容。相比死之壮烈,更懂得生之意义,相比死之容易,更了解生之艰难。无论有什么样的打害,他也应该会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死去人的那份下去。为着死去的人,去饮尽天下的美酒,为着死去的人,去看尽天下美景,当然要能帮死去的人,也亲近完天下的美色,也未尝不好,不过,嫂夫人那里怕是通不过的。心间莫名地阵窃笑,却见卢东篱忽得凝眸深深望他:“劲节,若是我死了,你会怎么样”“那是不可能的。”他想也不想答。在如斯明月下,他的眼中带了如许笑意:“我活着,你就活着,我死了,你也要活着。”还是那漫不经心的笑容,还是那仿若游戏的语气,卢东篱却觉得被人当面拳打中,胸口阵发热,竟是半日也发不得声。风劲节却还只是微笑。他活着,他便活着,他就是死了,也总要保他能够好好活着才是。他微笑着昂头,伸手于空,眸中忽然带出些天真,做出想要抓住星星的姿式。“东篱,你觉得,人死之后,是怎样的世界”卢东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略略平复自己方才激动起来的心绪,极力用平淡的语气回答“未知生,焉知死。”“是啊,世人害怕死亡,其实害怕的不过是未知的世界罢了,我们谁也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即然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悲伤呢。怎知死亡,不是另个生命的开始,怎知我们死后,不会飞升到这漫漫星空中,乘云气,驭雷电,恍若神仙呢。所以,东篱,你要记住,永远不必为死亡而过于悲伤。”卢东篱终于皱了眉头,轻轻问:“劲节,你今天是怎么了”“没什么,只是今天月色这么好,要不发点感慨,实在有些对不起天地造化。”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不许。”卢东篱板起脸瞪他“你明天就要出战,今晚还敢讨酒,胆子越来越大了。”风劲节被他训得悻悻然摸摸鼻子不说话。或许是今夜月色太柔,晚风太暖,就连卢东篱也莫名地心头软:“等你得胜归来,我豁出去陪你喝上三天三夜,好不好”风劲节目光深深望着他,良久方才笑:“好,待我归来,与君同醉。”在出战前的那个夜晚,风劲节的亲兵首领小刀,满世界到处找自家那不肯好好睡觉的将军,直找到城下,仰头时,看到了他的将军和主帅并肩而立的身影。月光下那两个人,个英武,个儒雅,站在起时,说不出地和偕,说不出地美好。银色的月华,悄悄地洒了他们身,硕大的明月,遥遥地挂在他们头顶,漫天的星辰,都在遥远的地方,悄悄凝视着这个世界,只有晚风,悄而柔地,把他们的衣襟发丝徐徐拂动。切的切,美丽的让人不忍惊扰,不敢打破。那夜,小刀静静站在城下,仰头望着他的主将与元帅,很久很久没有动弹。那夜,无论卢东篱怎么劝,怎么讲大战之前休息的必要性,风劲节始终不肯回去睡觉。他们直直,这样肩并肩站在城楼上,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说起很久远的过去,那小小县城的公堂相遇,衙内相知,说起那漫长岁月中的无数次携手,无数回并肩。说起在未来无尽的岁月里,他们所憧憬筹划的切生活。那些把臂同游天下山河的许诺,那些谈笑共醉三万场的誓言,那些要叫某个孩子认干爹的笑语。那么多那么多说也说不尽的话,那么柔那么暖,叫整个夜色也明亮起来的笑容,就这样,悄悄洒落在了城楼上,晚风中。直到天之尽头渐渐露出初升的曙光,风劲节仍然觉得,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交待,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说完。“东篱,如果有天,你觉得,你所做的切,其实都不值得,都受到了辜负,都遭受了背叛,不必太介怀,不必太伤悲。我们所做的,只是我们想做的,该做的。若是值得,便不需后悔,若是不值,那么为不值的事伤心,更加不必。我们做这切,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在该做的时候,我们做了,我们努力过了,并为我们的努力而骄傲,而高兴,这就已经足够了。”在远方初升的旭日下,白衣的风劲节身上,似乎有种耀目的光辉。东篱,我们做的切,对国家来说,就算轻如微尘,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终究也为那必然会给世界带来巨大变化的摩天之塔中,添了小小粒沙。卢东篱微笑不应。这个洒脱得万事不经心的朋友,终还是在为他担忧,悄悄地替他不平的罢。他又何尝不知道,未来,国家不可能够的回报,但是,为这种事伤心,怎么可能呢劲节了。他做这切,本来就不是为着得到什么,更何况,他还因为这切,而得到了个最珍贵的朋友。得到了个,自己的事从不经心,却只会为了朋友而多虑的风劲节。他在晨风中微笑,阳光里凝眸:“劲节,你知道吗,遇到你,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是我这生,最幸运的事。”风劲节听他没头没脑得忽然说出这句话,先是怔,然后立刻笑了。远方的朝阳徐徐升起,他的笑容,这刻,比朝阳更加明亮。“东篱,这正是我直想要告诉你的事。”东篱,遇到你,认识你,和你成为朋友,是我那漫长无尽的生命里,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事。东篱,你知道吗那夜,卢东篱和风劲节并肩站在城头,说了夜说不尽的话。那夜,城上城下,所有的守军们,都默默凝望他们的将军和元帅并肩而立的身影。他们站了那么久,那么久,那肩并肩的两个人,就此定格在每个人眼底心头。他们相伴了那么久,那么久,几乎让所有人产生种错觉,他们会这么直直站在起,直直相守相伴,再过千年万年,定远关最高的城墙上,永远永远都会有他们彼此依靠,彼此信赖的身影。然而那天的早晨,风劲节点起最精锐的三千骑兵,起程而去。那天的早晨,卢东篱和所有将领们,站在定远关前遥送。那天的早晨,卢东篱望着风劲节远去的身影,直到那三千骑兵再也看不见点踪迹,他依然没有动弹。他凝望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惊觉,这次,风劲节临行之前,没有同他告别。这次,风劲节上马扬鞭之后,直直,就再也没有回头,再也没有如以往每次出兵样,笑着回头望他,笑着扬鞭呼唤,笑着叫他准备最好的酒,迎接他得胜归来。那天早晨,风劲节带着三千铁骑,离开了定远关。他纵马扬鞭而去,路上,无数次想要回头,也许,这次回首,便是最后次凝眸。也许这次告别,便是最后的然而,他到底,不曾回头,不曾留给卢东篱哪怕个字的告别。那个身历数世,洞悉世情的风劲节,也会有那么瞬,盟生起异常天真的念头。若是没有回首,便没有最后吧。若是没有告别,也许就不是分别吧。“是啊,你很快就会死,你不知道吗”张敏欣,你说的到底是真相,还是戏言,很快,指的,到底有多快。可是,我真的,真的,舍不得,放不下
第七十三章疑团
会死,是因为这个吗风劲节冷眼望着四面八望,忽然间涌出的无数陈军。历次做战,漠沙族都配和他们不断袭扰陈军的粮道。支军队横穿沙漠,补给线绵长且在风沙中极难维持,这么明显的弱点,任何个兵法家也不会放弃打击的机会。这次陈军以八万人马来攻,人手绰绰有余,在吃过那么多次亏后,要再不加强补给线的防卫,那才真是怪事呢。故意以粮车设陷阱,引诱劫粮者出现,任何个足够聪明的将领都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吧。抬眼望处,到处都是陈军的旗帜。到处都是浩浩荡荡的军队,黑压压的战马呼啸而来,而喊杀之声,把大漠的风沙都给压住了。看起来,足有上万人马吧,可惜啊风劲节微微挑眉,环视四周将士,这样的阵仗想要留下我的性命,似乎还远远不够。三千铁骑,环绕在他的身旁,眼看着无数陈军逼近,不要说人,就连战马也没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所有人的神色都是沉稳镇定的,刀已出鞘,箭早上弦,他们等待的,不过是主将的声命令。他们是定远关最精锐的军队,最勇悍的战士,他们是由战神之称的风劲节,亲自教导出来的士兵,他们有足够的战争经验,足够的勇气,足够的信心,以及足够的准备,迎接任何艰难的战斗。风劲节微微笑,对小刀点点头。早已按捺不住的小刀,猛然扬手,道异彩直飞九天,转瞬间便在天空迸出无数灿烂的火花。光芒耀目,数里可见。同时间,风劲节信手挥,三千铁骑便如三千道旋风,直冲向敌军最多,包围最厚之处。双方刚接触,已是血流成河。生命如烟尘般转瞬逝去,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横飞的肢体,而惨叫声,呼嚎声,倒地声,钢刀砍入血肉的声音,刹时响成片。“敌人退兵了,退兵了。”传讯兵气喘吁吁带来的消息,让整个定远关所有的将领都登上城楼,遥望城下那连天的营帐。十日前,陈国的大军才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卢东篱乘他们不及扎营时,命令重将领兵去城外冲杀过几阵,斩获颇丰。但陈军到底人多势众,渐渐稳下阵脚,卢东篱也绝不肯贪功冒进,使鸣金收兵了。此后,陈军多次组织攻城,都被他们稳稳击退。转眼间攻防数日,胜负还未分,陈国的八万大军,就已经开始组织退兵了。众将大多喜形于色:“定是劲节那边得手了。”卢东篱却神色凝重,面有忧色:“我从没有怀疑过劲节会不能得手,但是各位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八万大军,如此声势浩大地来袭,可是前几天的攻防,都不过平平而已,即未出尽兵力,也并不特别激烈,甚至还不如以前三四万人马来攻时,那么拼命,倒象是有意保存实力,半点也没有誓死夺城的样子。”众将脸上喜色渐褪,大家互望几眼,终于有人道:“其实我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我们城坚军锐,从不松懈。他们被隔在城外,就算有什么诡计,也难有施展的机会啊。”“是啊,若是他们人数少,有个三四万,我们还猜他们是认定攻不下城,索性随便攻几场,打不赢就走,也好交差,可他们有足足八万人马,我们城中军士加起来还不到三万,在这种绝大的人数优势下,任何有志气的将领,都会尽力尝试下才对啊。”卢东篱定定望着城下,那队队整齐划撤走的陈军:“还有,他们撤兵撤得太快了。就算劲节截断了他们的粮道又如何呢他们才刚来没几天,随队带来的存粮最少还能保证再战半个月,他们撤兵撤得这么快,只怕这其中另有我们所不清楚的内情。无论如何,八万大军,绝不可能儿戏般地白白发兵场。”他心中飞快地回忆古今战役中,大军临时撤兵的诸般可能,粮草用尽之外,最常见的可能就是主帅战死,和国内有变。这主帅战死,虽然他们在战场上并没有发现。但就算是最了不起的将军,在战争眼看就要胜利时,被某个毫不起眼小兵的流箭射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若是敌军的主帅在战场上受伤,被亲卫救入营帐,伤重身死后,部将们瞒丧不报,及时退兵,这倒是最正确明智的作法。可是看那些陈军退兵,井井有条,毫无慌乱之态,后军拔营起寨,前军列阵护卫,队队整齐划地离去,若无很多将领沉稳冷静地指挥,绝没有可能做得这么好。如果主帅身死,将领们还能有这么沉稳吗如果是国内生变,那么他正暗自思忖,身旁将领低声问:“大帅,要派兵追击吗”乘敌军退兵时,以轻骑快马追击,这是战时最常见的战法。在技巧上,退兵有时候比进兵还要难。毕竟士兵人数太多,最高的帅令层层传递下来,意思上难免有偏差。在军队退却时,任何点小变故,小乱子,都可能引发整个军队的恐慌变乱,乘敌军退兵来追击对方,有时候,就算是战败的军队,都能从战胜者那边得到大大的甜头。史册很多战役,明明大战优势的方,就是因为在退兵时而损失惨重。定远关诸将早知道,如果风劲节的行动成功,陈军早晚会退兵,他们也早准备好了追击的精锐骑兵。然而此时卢东篱却只是沉静地摇头:“你看城下军队运作分合,如此整齐精微。看起来这场退兵他们早就准备良久,断不会给我们丝可乘之机。我们若是派出骑兵,不但战不到便宜,反而极有可能叫他们白白吞掉我们支精锐,暂时还是静观其变吧。”众将皆服其言,便都伴着他在城头静静地等陈军完全撤走。然后再派出探马查探陈军动静。陈军确确实实是在撤退,其中并没有什么玄虚古怪,浩浩荡荡的队伍横穿沙漠,直向来路而去。定远关的探马,不断向回飞报陈军的消息,陈军的退兵路线,每日的行程,所有情报,巨细无遗,这其中,竟是找不出半点古怪来,但这却又是最大的古怪。大家看了这样的情报,愕然之余,竟然感觉不出多少欢喜。这么着就结束了啊。没有浴血苦战,没有搏命击,没有坚持不懈,就这么轻飘飘地打两架便跑,这八万人干什么来的大家都算是百战沙场的将领了,竟是从来也不曾遇上过这么古怪之事。卢东篱与大家连日商议之后,也只得先修本向朝廷通报战况再说。方面探马仍要不断派出去,谨防陈人另有诡计,方面,全定远关上下不得松懈,继续防备,大家先等风劲节回来吧。也许身在沙漠,身在陈军后方的风劲节,会知道些其他们都不了解的内情呢。可惜的是,风劲节基本上什么也不清楚。所以打完仗之后,他身边的军士们欢天喜地,他自己却始终闷闷不乐。那次劫粮,陈军是预先布了埋伏等他跳进来。可惜啊,他不是乖乖束手就擒的猎物。以前历次袭扰都是漠沙族人出手,拼着损失多少人,也要把粮食抢回去占为己有。风劲节却没有这种顾忌,他知道,隔着陈国八万大军,他不可能把粮车运到定远关,所以打垮运粮队,立时浇油就烧,在冲天的火光之下,领着身边的铁骑,如钢刀般直插入四下合围的陈军中心去。他们没有粮车的拖累,整支骑兵无比灵活,也无比勇悍。在风劲节的带领下,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硬是在刀丛剑林中生生撕开条口子。但他却并不只求逃脱,只是带着骑兵队四下转战。他的部下久经战争,迅猛强悍,虽说人数极少,但来去如风,上万陈军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合围形势,反倒不断被他们来去冲击,每次都把数百人卷入他们的包围之中,让他们就这么小股小股地消灭掉。就在这样的缠斗撕杀中,赵军的斗志战意越来越盛。而陈军以万人大军尚且不能奈何得了三千人,渐渐便有了些疲惫散乱,斗志消弥。这个时候,收到风劲节的烟花讯号的漠沙族全族勇士,才忽然出现,四面伏击,和风劲节精锐骑兵内外兼进,前后交逼。本已疲乱的陈军因此又是惊,恐,军心早散,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御和坚定的反击。明明人数仍然占优,却没有足够的斗志,挺身迎敌者少,四散奔逃者众。如此番激战下来,陈军几乎被全歼,只有千余骑勉力逃逸而去。风劲节原本还防着自己在这战中身死的。毕竟个人的勇武再厉害,在万马军中,起的作用也是有限的。从来将军难免阵上亡,英雄世的人,个不小心,让无名之辈无意中宰掉的事,多得数不清。可没想到,仗打完,他连油皮也没磳破块。愣愣得看士兵们欢呼连声,漠沙族长以无比崇拜的眼神望着他,他也只得应应景地挥挥手,说几句鼓舞军心的话了。当然,危险还没有结束。这仗打完了,他们肯定是无法通过陈军的大营,回到定远关的。他带了人马回漠沙族的驻地休整,准备找机会,去袭扰陈军后方。跟定远关来个前后夹攻,到那时,在战场上,也是样有危险的。可没想到,他这里还没开始布署,那边陈**队就开始撤兵了。风劲节的人马少,当然不会跑去硬冲攻击陈军的撤退队伍,只能躲在陈军回国的路上,怔怔得看他们的军队飞速离去。小刀等士兵无不欢喜莫名,这仗结束了,他们赢了,陈国人退兵了,应该又有段省心日子过了。说起来,这帮陈人,可真是越来越没用啊,八万人马啊,就这么不声不响得跑了。风劲节也纳闷来着呢,怎么搞的,陈军就算断了粮道,随军的粮食也至少能用个月呢,可现在,还不到半月,他们就要回家了。这八万人浩浩荡荡跑来干什么过家家吗
第七十四章灾难
出兵之后两天,风劲节派的传迅队就到了定远关。他那边大队人马,回程速度毕竟略慢,又恐定远关这边担忧,也想知道,对于陈军忽然退兵,定远关那边有什么别的看法或情报,所以,照以往历次出征的旧例,先行派小队人马,飞骑兼程赶回定远关,禀报切。如果定远关有其他的命令或别的消息通报,也可以知道他的路线和位置,及时派人来联络。可惜的是,对于这件事,定远关上上下下,也没有任何个人能够想明白,大家只得等待风劲节全军返回再说。没想到,这支小队刚进关不久,卢东篱与诸将才把分别诸事,战事情况细细问了遍,外头便又有传迅兵飞快来报:“大帅,这队伍到了”众人皆是愣,风劲节那三千人没理由来得这么快吧。幸好这传令兵接着又道:“是从关内来的,大队人马。”卢东篱倏然起身:“多少人,还有多远”“估计还有十里左右,看人马,怕也有两三万。”卢东篱再不多言,快步便行出了帅府,其他诸将互相望望,都难掩惊愕之色,齐跟了出来。卢东篱行到定远关最高的暸望台前快步登台。暸望台是为了观察敌情所设,位置极高,因此空间有限,只有两名将领,动作较快,抢到位置能跟着卢东篱起上暸望台。定远关之内,那是千里沃土,广阔平原,视野极之开阔,且天气晴朗,目光更能望远。待他们三人登上暸望台时,远方大队行军扬起的黄尘已颇为明显,虽然还看不清旗号衣甲,但人头涌涌的队伍已依稀可辨了。二将满心迷茫:“怎么回事。咱们这鬼地方,可很久没来过这么大队的人马了。”“是啊,就算以前历次增兵,也不过是几千人队罢了。”卢东篱目光遥望远方,淡淡道:“隔得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军队前方的人马,衣甲鲜明,仪仗华丽,必是从京城而来,但是行军扬起的烟尘,却条条而起,清而不乱,数万人马行军,竟能如此井然有序,京城里那只用来摆设,从没经过任何实战的御林军,飞虎营,断然没有这样的精兵。”“大帅的意思是说,这支队伍里,有来自京城的官员仪仗,但兵马,却是从别处调来的”“哪来的呢咱们大赵国,可以称得上精兵的队伍,用五个指头数都绰绰有余。”卢东篱目光定定遥望远方,沉默不语。赵国虽向不修武备,但也不是全国的军队都是窝囊废,好好歹歹,也总有几支可以勉强说得过去的。虽说赵国因仗着三面环海而少外敌威胁,但却免不了面对海盗的马蚤扰。当然,海盗再厉害,顶多也就是抢掠杀戮沿海的百姓,绝对无法动摇赵国的根基,因此赵国朝廷,对此也不是十分上心。不过,世代以来,赵国为了对付海盗,沿海倒是真出过几个不错的将军,和几支还算出色的军队。而在国内,除了堆干拿俸禄不干活的无能将军之外,确还有两支军队,因为多次成功剿灭山贼流寇以及几次平息乱民造反的行动,而磨练得差不多,也成就了将军们的军功。当然,这些将军们打的仗,再大,也比不上国与国之间的争战,在定远关诸将眼中看来,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立的功劳再大,这些年,也直是被定远关抗击陈军的光芒所掩盖的。卢东篱沉默了会儿,终于道:“派人快马去问问,来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这边先着手准备再说。”二将齐应是,不管这支军队的来意是什么,不管来的人是谁,总会有旨意或命令,需要以正式的礼仪来迎接。不管来的军队是要长驻还是暂停,这么多人,驻扎的地步,食物饮水,切安顿都是繁琐和麻烦的。乘着对方军队还没有到,就要立刻全军动员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应付不佳,平白叫京城来的官员,看了笑话。但是应诺完了,两名将领却谁也没动弹,过了会儿,才有人略略迟疑,且有些底气不足地说“大帅,你看会不会是来增援我们的”。这次查知陈国大军集结,他们的确上过请求增援的文书,却直没得到任何回应,总不成是人家陈国人刚退兵,这边大队增援就到了吧。所以,这句话,说的人,听的人,其实都不敢当真,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个都莫名地感觉到点惊惶,本能地想要找寻些可以心的理由。卢东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已略略有些苍白,目光定定望着远方,在下属面前,还要努力压抑心头那奇异的不详预兆,强笑道:“何必站在这里自行猜疑,等他们来了,自然就知道了”风劲节派出报讯小队后不久,也领上三千人马,踏上了回定远关的道路。眼见的定远关越来越近,心头的忐忑抑郁之情越浓。虽然努力开解自己,说不定切只是张敏欣的戏言,到底仍觉心神不定,所以当那远远的疯狂大叫传来时,他身子微微震,心头倒反而松,略有苦涩地想:“终于来了。”王大宝单人独骑拼命冲了过来,堪堪到了面前,那马儿惨嘶声,屈前膝倒地,王大宝从马上滚了下来,用双手支地,用了两次劲,竟没能站得起来。可见他这路赶来,为了把速度提到最高,已是透支了全部的力量。小刀等两名亲卫飞快下马,把王大宝扶起来,惊问:“大宝,出了什么事”王大宝却目光呆滞地在人群中寻找风劲节的身影,然后猛扑到风劲节马前,嘶声喊:“将军,快跑,快点逃,皇上派了钦差来杀你。”语即出,全军皆震惊莫名,除了风劲节。这刻,他竟似连眉毛也没动下,只是定定看了王大宝眼。这个高大勇悍的亲卫,满脸都是风尘,满身都是沙土,手指因为拼力握缰和死命挥鞭而隐隐有鲜血溢出,脸上神色,木然而疲惫,眼眸中全是惊惶和焦虑。他本来,只是小小县城的牢头,在那阴暗而不见天日的牢狱中,见多世间惨状,人间不公,也很习惯地把自己当做压迫者,很多百姓认定的恶行,他都干过,做过。然而此次,面对如斯巨变,他依然觉得惊恐,愤怒,迷茫,不解,以及,无法接受。为什么当个人,为了国家吃了无数的苦,立下无尽的功劳后,国家却要用死亡来报答他。为什么当个将军,在外为国征战,带了身疲惫和风尘,载了路荣耀和功绩回来时,却会跑来位宦官老爷,直接用道杀戮的圣旨来施以死亡的惩罚。过度的震惊和不平,让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思考了,他只是拼命地大喊着:“将军,元帅让我通知你快逃,如果你回了城,他救不了你,也不会救你,你”风劲节在马背上欠身,轻轻拍拍他的肩,淡淡地笑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着急,慢慢说。”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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