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的女书童
第1章冥婚
扬州的梁家，是当地大户望族，经营着银楼绸布庄，当地所有的绸布庄都是梁家的。
梁老爷年逾五旬，膝下只有位少爷，梁骁公子♀位梁少爷年且二十，生的眉目清秀身材颀长，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惹得扬州的无数女子心生爱慕。
梁少爷要大婚了。
扬州传遍了这个消息，很多人在猜测梁少爷究竟娶了哪家的姑娘。有人猜测是同知大人的千金，因为老早就听说同知老爷文大人和梁老爷交情颇深，两家儿女又相互往来得甚密，可是同知府里却没有什么动静，城里的冰人【注：冰人：媒人】们相互间谈论着，好像都没有给梁少爷三媒六聘过。
大户人家成亲，所有的礼数都是不能缺的，可梁家的婚礼好像很仓促。
梁家张灯结彩，下人们忙着布置婚礼和洞房，梁老爷面沉如水，并无半点喜色，时不时还哀声叹气，眼中满是忧虑神色，刚刚扶正的夫人陪在身边，不知该如何宽慰梁老爷。在下人们的脸上，也不见喜悦神色，红色包裹的梁府让人无喜气洋洋之感，却又阴冷哀伤之意。
个下人带领着几位少年男女进入府中，看这几位的穿着，便知身份也不普通，特别是其中位公子和小姐，身上的锦缎绫罗绝不是般的富裕人家能够穿得的。
四位少年男女各具风流，那位贵公子尤其引人注目，他眉梢眼角带着万般风流，目光却清冷如苦寒极地之冰雪，脸如冠玉，星眸闪耀，身形伟岸，风度翩翩，他的家世绝不弱于梁骁少爷，在扬州城也是出名的美男子，无数少女心仪的对象♀位公子姓褚名广逸，是褚家的大少爷，褚家是经营茶叶生意的，江南几省的茶叶都由褚家收购运销，褚老爷有个小官职，因此褚家的生意也做的顺利。
那位衣着华丽的少女是同知的千金文竹小姐，她容貌秀美，气质高贵，这次却没有让丫鬟陪伴，而是与身旁的位少年公子相伴而来，文小姐虽面有悲哀神色，但每次望向身边少年时，眼中的忧虑便少了几分，而多了几分柔情。那少年公子名唤何方，家境贫寒却颇有才学，年纪轻轻已中举人，在扬州亦是有名的人物，样貌虽不及梁骁和褚广逸俊美，气质也不及二人潇洒，却因多了分木讷多了分专注多了分温柔神色，而让人觉得更易接近。
褚广逸身后还跟着位少女，十七八的年纪，身影婀娜，面容姣好，小家碧玉的气质惹人怜爱，不时左顾右盼，不时低眉轻叹。褚回身与这位少女低声轻语几句，少女抬起眼，点点头，继续前行，这少女是扬州崇雅书院先生范伦的侄女，艾芩。
几人来到梁骁的房间，看到梁骁倚在窗边，手里捧着新娘的嫁衣，不时放到脸上摩挲轻嗅着，身旁还放了个女娃涅的布玩偶，口中不停叨念着什么♀个往日英俊风流倜傥灵动的少年，如今却目光呆滞思绪混乱。
褚广逸面色忧虑地望着梁骁，大步迈向梁骁，双手扳住梁骁的肩膀，眼中点点晶莹，柔声对梁骁轻语道：“明天婚礼，我们都会来的，你今天好好休息” 他声音有些沙哑，话未说完便已哽咽，褚广逸扭过脸，眼睛看向窗外，泪水似乎强忍着才没有落下，眼中悲痛欲绝，神色哀伤，俊美的脸因强忍痛苦而有些扭曲，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身边众人脸上都是无限哀戚的神色，文竹小姐的脸上有几颗晶莹的泪水滑落，何方公子轻轻揽住文竹的肩膀，手在文竹肩膀上轻拍了几下，转眼不看梁骁，而是盯向那个玩偶。艾芩不停绞动着手指，咬紧了嘴唇，眼中亦是星光闪烁。
梁骁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众人，呆呆地笑着，目光迷离，小心地拿起玩偶，放到胸口上，脸和玩偶的脸蹭在起，随即又抓着玩偶将手臂伸向褚广逸，在褚广逸面前停下，微微摇晃着玩偶，笑得更开了。
褚广逸使劲控制着，脸抽搐得更厉害了。俊秀的脸庞变得极其冷峻。他深深呼吸了下，好让自己平静些，双唇紧闭，在梁骁肩背部拍了几下，之后低头扭脸转向众人，示意众人离开。文竹扭过头跑出房间，随即用帕子掩住脸啜泣起来。何方看了褚广逸眼，跑出去追文竹，艾芩闪着泪水的眼看向褚广逸，又眼含关切地看了看梁骁，褚广逸点点头，和艾芩起走出了房门。
第二天，褚何文艾四人早早到了梁府，今天，是他们的好友同窗——梁骁的婚礼『府后门团乘装点华丽的八人抬花轿。轿门紧顶在门上。
吹鼓手吹响喜庆的曲子，像所有婚礼样喜悦热闹又有些燥乱地吹着州城里的百姓前来围观，到处都不缺看热闹的人。
百姓议论纷纷，猜测着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嫁进梁家，嫁给那个英俊潇洒礼貌温和的梁少爷。听说花轿停在梁府后门，大家又不禁纳罕，没听说梁府嫁女儿——梁家也没有小姐，梁老爷只生了位梁骁少爷，难道新娘子提前进了梁家？这也不合规矩啊『府这样的大宅门，亲事是扬州城的大事，可大家事先对新娘子毫无所知，就连梁少爷的婚事也是仓促而成，人们的头上都飘着疑云，在孩子们起哄吵闹的动静中等待婚礼。
花轿起了，绕着梁府周边的街道转了圈，回到梁府正门。花轿停在了门口台阶上面，新娘子被直送进府，外面围观的所有人都没瞧着新娘的身影。
府里的人如昨日，脸上没有喜色，有些人还面带悲恸神色，好像这不是婚礼而是葬礼。红色的彩绸锦绦红色的喜字反倒将梁老爷阴沉难定的脸映衬得颜色诡异。
同知文大人和女儿文竹小姐，知事褚大人和褚广逸少爷何方公子艾芩姑娘都来了，但按着梁府的地位，请的客人还是太少了♀样人丁稀少的冷清，好像连葬礼都比这热闹。
婚礼步骤极简，不多时，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褚广逸不放心梁骁，稍后也随着起来了。艾芩紧跟着褚广逸，何方和文竹看到了，也追随而来。
路上虽布置着红缎喜字，气氛却显得诡异非常。那些红色好像片片血，好像还在流动着，似乎要向每个人汹涌而来。
第2章甜儿
洞房中，梁骁仍身披着喜服，胸前的大红花显得非常刺眼，屋里只有梁骁人。
褚广逸站在房间的外厅里，望着里间洞房中的梁骁，里外间本事有崾相隔的，晚上睡觉时将崾放下，现在是白天，崾都卷起了，只挂着幅珠帘。
黄花梨雕花拔步床上，平放着件嫁衣，火红耀目的颜色，上等的锦缎，闪着柔和又绚丽的光泽，衣上绣着团花牡丹鸳鸯戏水缠枝花卉，看就是苏州顶尖的绣娘精工刺绣的，袖上领上还镶着珠玉，更显得华贵精美。衣服领口上方摆着顶凤冠，镶坠满了大颗的圆润珍珠璀璨宝石。
梁骁坐在床沿上，看着嫁衣凤冠，捧起凤冠拿到眼前，痴痴笑着，混沌的眼中竟有了丝光芒，嘴巴噏合，好像在说什么『骁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脸色黄白，眼睛颧骨青绿，在周围红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瘆人，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映入片红色。
他满足地看着凤冠，慢慢放下，又拿起了那件嫁衣，将两只袖子搭在了自己肩上，将嫁衣贴在自己身前，紧紧抱住中泪水滚动。
褚广逸四人站在外厅，看着梁骁，无不动容。文竹和艾芩两人双手互握着，并肩抵靠着，神色黯然忧伤，满眼怜惜地看向梁骁。何方手抓握着衣摆，手紧紧攥拳，眼神中充满担忧和痛惜。褚广逸双手抱胸，目光中带着悲悯伤心和忿恨，清冷的目光中显示出强忍但难掩的悲痛，双眸愈发深邃。
这时，只见梁骁猛然起身，惊慌大喊：
“甜儿！别走甜儿！
“我错了，你别离开我！甜儿！你们不要抢走她！
“甜儿，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谁都不要”
梁骁在床边疯乱地大叫，不停挥动手臂，好像是身边有人抓着他，他要用力甩开般。
“你们骗我！我只要甜儿，别人我谁都不娶谁也别想把甜儿从我身边抢走
“只要我还活着，甜儿就不能跟别人走，她是我的”
梁骁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泪水横飞。褚广逸四人吓了跳，略有惊异地看着梁骁——这是他几天来第次开口说话。
梁骁挥舞着双臂，要朝他们而来，何方上前步挡在两位女孩身前『骁脚上踉跄，险些从拔步床床边跌落摔倒。褚广逸眼疾手快，飞跃几步扶住梁骁。
梁骁眼中闪着无比惊恐的目光，急急转身，并抱住身前的嫁衣，仇视地看向褚广逸。
“走开，不许你靠近甜儿！”
梁骁边急喘边朝褚广逸大吼。
褚广逸走近步，转到梁骁身前，沉下脸，强行平定心中起伏的波涛，缓声说：“梁骁，你清醒点”
“滚开，甜儿是我的，她不会跟你走！”梁骁脸上满是愤怒，眼光却似穿过褚广逸看向后方。
“好好。没人会抢走你的甜儿，你别的了。你冷静点。”
梁骁坐在椅子上，卦大口喘着气，神色稍微缓和了点光依旧混沌迷茫。
文竹等三人刚刚松了口气，艾芩想要走到梁骁这边，被何方拦了下来，三人远远望着梁骁和褚广逸。
梁骁忽又站起，焦躁含混地喊着：“甜儿，甜儿”
褚广逸忙走近他，从侧后抱住梁骁，将他按在椅子上，梁骁还挣扎着要起来。褚广逸抓起旁边的女娃玩偶，塞到梁骁怀里，急促地说道：“甜儿在这呢，你快抱好她！”，在他眼中已流下两地泪水。
梁骁用臂膀夹住了玩偶，身体仍挣扎晃动。
文竹不顾何方的阻止冲过来，将个荷包递到褚广逸手中，褚广逸拿过荷包，又看了看文竹，文竹示意他把荷包给梁骁。褚广逸将荷包放到梁骁手边，梁骁把抓住，牢牢攥在手里，口中不停叨念着：“甜儿甜儿”面上神色舒缓了许多，身体也不再挣扎。
褚广逸放开了梁骁，不放心地看着他。何方和艾芩向这边走了几步，褚广逸示意他们不要再走，拉住文竹起朝何方走去，边走边步三回头地看着梁骁。
梁骁挂着泪水的脸上绽放出笑意，手将嫁衣和玩偶紧紧揽在胸口，只手紧握着荷包，放到脸上摩挲着，脸上洋溢出难以名状的幸福，口中轻轻唤着“甜儿”，自言自语着，涕涎在嘴角边混合，起顺着腮边留下，梁骁毫无察觉，眼中全是满足和甜蜜。
除了“甜儿”两字，梁骁的其他话，大家都没有听清。四人表情凝重，各怀心事，每个人的心事却都与“甜儿”有关。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伤怜悯之情，但在这种情绪中，又夹杂着不样的心思。
甜儿，是四人的至交好友，是个善良美丽的姑娘，人如其名，娇甜可人。甜儿，能触动每个人心底柔软的地方。
在艾芩心里，甜儿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觉得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姐妹，定是老天同情自己的可怜身世，派来实现自己有些不现实的美好心愿的≡己曾满怀私心的可怜甜儿，以期获得心理的安慰，却不想，被甜儿温暖了整个心房。
在文竹看来，甜儿曾是最让自己厌恶和自卑的人，她是自己的情敌，却也是自己此生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己这个娇贵的千金小姐，第次发觉，其他女孩绽放的美丽，竟给自己带来了疙。
在何方眼中，甜儿是最知心的人，是能让自己敞开心扉的人，是让自己鼓起勇气去追求幸福的人；因为甜儿，自己才敢于正视自己，不再妄自菲薄，勇敢追求真爱，因为甜儿，自己才最终抱得美人归。
对于褚广逸而言，甜儿是自己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心底最深处，深深掩藏的永恒至爱♀般滋味恐怕很难言，这四个人里，甜儿与自己，最多纠葛。甜儿两次来到自己身旁，又两次离开——
?第次见到甜儿，自己还是个懵懂孩童，甜儿不过是个豆芽般羸弱的小丫头，但她在自己心里种下的情花种子悄悄萌芽，而甜儿随后的离开，让幼稚的自己初尝思念之苦，从此变得孤傲清冷不近男女之情；第二次见到甜儿，那份欣喜仍清晰地在眼前，自己已是翩翩少年，而甜儿，则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含苞待放的情花花蕾，本以为会随着甜儿的第二次离开而凋零，不想却绽放出了最美最炫目的花朵。
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这句诗，甜儿曾对自己说过啊，珍惜眼前人，这是甜儿对自己的心愿，也是甜儿带给自己的幸福。
第3章饥荒流离
百年遇的洪水，冲得江南百姓流离失所，乡间饿殍遍野，有些村子的农人已经易子而食了。
路边倒着许多奄奄息的人，因为生病或饥饿，他们已经濒临死亡，活着的人眼中，对他们并无太多怜悯，反而会搜遍将死之人身上有无还有利用价值的物品，好拿去交换食物，连衣服都不留下——这些饿殍大多是丝不挂的。
农妇怀里的孩子还在睡着，身上瘦的皮包骨，肚子高高的鼓着——长期饥饿的孩子往往是这样的旁个大约四岁的女孩，衣不蔽体，歪在母亲身边，头上稀疏发黄的凌乱头发已经打绺，粘着泥土树叶杂草，无规律地贴在头上；脸上瘦的样就能清晰地看出骨骼，眼睛突突着，眼神黯淡无光，身上同样是皮包骨头。母亲哄着怀里的孩子，女孩爬去旁扣脏水坑里的泥往嘴里塞，母亲也顾不上管。
这年月，谁还顾得上孩子呢，特别是个女孩。
农妇的丈夫出去讨饭了。
灾民太多，城里的官爷怕流民进城闹事，紧闭城门不许灾民进城。去讨饭，只不过是撞大运罢了，都是灾民，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给其他人。
这几天，总有辆马车从城里出来，到这饥民遍野的城外，马车上的几个人，是来给饥民送粮食的。
送的粮食有玉米面窝头白面馒头，每天都有人去领，前几天旁边的家人就去领了四个玉米面窝头和四个白面馒头，又能多活几天了。
不过，那家的小男孩却没有再见到。
当然，粮食不是白送的，是——拿孩子换的
每天，马车都会来。每天，带来吃食，带走——孩子。
吃人，不是饥饿到定程度，是不会发生的事情。易子而食，不过是骗自己吃下孩子让自己能活下去的方法罢了。可易子而食，毕竟也是要牺牲自己孩子性命的。
农妇不忍心，这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
她那么小却已经那么懂事。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就知道父母不易，不再哭闹着向父母撒娇，已经知道帮着父母干活，过箩烧火拾柴都干得不错，还会和父母下地干活，帮着撒种子——她撒的种子每年都是长得最好的。
弟弟降生，父母把精力全给了家里的男孩，她突然遭受冷落，但是没有哭闹没有怨言，也把自己的精力都给了弟弟，帮助父母小心地兢兢业业地照看弟弟。家里穷，吃不饱，她把吃的让给弟弟。处处让着弟弟，哪怕受了弟弟欺负，也把委屈都咽到肚里她知道，弟弟才是父母最心爱的，那么，自己要全力呵护父母的所爱。
唉，可惜她不过是个女孩子啊！农妇心里叹道。
看着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尽管丈夫和自己说了几次，还是舍不得的。
她前面的两个孩子都没有活到满月，她是自己第个长大的孩子啊！
还记得她的出生虽未给家人带来太多喜悦，但是对于自己，已经足够了。看着女孩点点长大，农妇还是满心的欢喜。
这孩子常年吃不饱，还要干活，虽然已经快五岁了，看着却像还不到四岁的々妇怜惜这女孩。
男孩快三岁了，还愿意赖在母亲怀里。因为饥饿，他嘤嘤啼哭着，向母亲撒娇，期望能得到吃的，这是他原来常用的手段，每次母亲或姐姐都会因为疼惜她，而省下自己的粮食给他。他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了，好多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连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几天，他直这样闹着，但哭声越来越微弱。
母亲夜没有合眼，看着自己这两个孩子。
第二天早， 父亲叫醒女儿，悄声告诉她，找到了个地方有东西吃‘儿瘦的可怕的脸上露出欢喜，扭头看到娘亲还没醒，忍耐住了没有叫醒娘亲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爬起来兴高采烈地和父亲起出发。
母亲装作没有醒，抱着儿子躺着地上，身上盖着苇破席子。她强忍着没有作声，却已涕泪满面。
女孩心里的喜悦难以形容，阿爸太厉害了，居然能找到吃的，娘亲和弟弟还没醒，自己和阿爸去，多带点吃的回来，让娘亲和弟弟也吃上饭，这样，弟弟就不会死了。想着这些，骑在阿爸肩上的女孩，满是泥渍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眼中闪耀出明媚的光芒，竟像暮春的阳光般温暖。
男人脸色却点喜悦也没有，满脸的愁容，好像找到吃的救活家人，并不值得高兴般。他抱着女儿，紧紧抱着女儿的小小的身体，走向了那个有饭吃的地方。
有人大声招呼着男人，女孩顺着声音，看到了吃的。
“窝头！阿爸，那边有窝头！”女儿欢呼着，用手指向了辆马车。
男人停下了脚步。
女孩催促着，使劲用手指着，双腿用力夹着阿爸转向自己所指的方向。
“阿爸，那边，咱们快过去呀！”女孩奶声奶气地虚弱有急切地说着。
马车边个人从朝男人挥了挥手，手中拿着用竹棍穿好了五个馒头，男人看着来人 ，又听着女孩的催促，向马车缓缓走去，每走步都是那样沉重。
“只有五个馒头？”男人颤抖地向马车边的人询问着。
那人看了看女孩，又向男人身后望了眼，不耐烦地说：“都快死了，五个就不错了。”
阿爸没有说话，叹了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女孩的双腿。
“阿爸，五个够了。你吃两个，阿妈个，弟弟个，我我只吃半个就够”女孩搂着阿爸的脖子愉悦地说，声音比刚才显得有了力量。
男人把女孩放下来，颤巍巍地伸出只手，伸向馒头。马车边的人晃着膀子拿起穿好的馒头，甩胳膊递过来。男人接过馒头并不急于走，女孩看着馒头直咽口水。
女孩拉住阿爸的胳膊，“阿爸，咱们走吧，娘亲肯定醒了在找咱们呢。咱们赶快回去，让娘亲和弟弟吃。”女孩明亮的双眸闪烁着幸福的光。
阿爸没有理会，拿着馒头，低头看着女儿，黝黑的泥水汗水混合的脸上在抽搐，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
第4章卖女换馍
“丫头！丫头！”远处传来个女人焦急的喊声，声音由远及近。
个女人抱着个流着鼻涕的男孩跑过来，脚下个踉跄。
“是娘亲！”女孩惊喜道。“娘亲！别急，咱们有馒头吃啦！”女孩似乎焕发出了能量，用多日以来不曾有过的甜亮嗓音向母亲喊着。
女人跑近跟前，把将女孩搂紧怀里。“孩子”女人疼惜地唤着女儿，声音沙哑痛苦，身体剧烈起伏。
“娘亲，怎么了？”女孩感觉到母亲在哭，纳罕地问，大眼睛里充满疑惑。“咱们有馒头吃了！弟弟不会死了！娘亲，你怎么哭了？”
女人松开双臂，后仰了点身子，看着女儿的脸。那小脸，瘦得楞骨尽显，脸上还有泥巴，多日不曾梳洗，双大眼格外明亮，似乎不像是配在这张脸上的。 面对女儿茫然无措的表情，女人勉强挤出了个所谓的笑容，用干枯粗糙的瘦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小脸，轻轻捋着女儿脑上姿态随意缠枝拧绕的稀疏头发，轻轻抚过女儿的后背，又把把女孩抱紧在怀里】忍哭声道：“丫头，咱回家吧。”
女人抱起女儿转身要走，男人面色难看地呆看着她，正在犹豫该如何是好。
“五个馒头，不要以后可不定有这价了看着死的人越来越多，你们不要，自然有人会要，馒头有数，今天换五个，明个还不定能不能换五个呢。”马车边的人带着不屑的口气说着。
女人停下脚步。男人看看馒头，看看女儿，又看看瘦骨嶙峋副可怜涅几日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的儿子，正在犯难。
“娘亲，咱们为什么不要馒头？”女孩闪着大眼睛问母亲。
女人没有说话，眼角流下眼泪，紧紧抱着女儿，眼中满含不舍，伤心地看向远方。
“今天不舍得，等明天她死了，还没有馒头了”马车边的人又补了句，
声音懒洋洋的，像从喉咙里流出来的。
“阿爸，要吃！饿！”男孩晃着男人的裤子，委屈又撒娇地说着。男人俯下身，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头。
女人过来拉起儿子想往回走。男孩下躺倒在地，小脚在地上来回蹭着，耍赖不走，嘴里大嚷着“不走！要吃！要吃！阿爸，我饿！”
女人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脸上的泥土被泪水冲得斑斑条条，好像洪水完全退去后的土地。
女孩被搁在马车边，她已经知道了馒头和自己的关系。她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眼光投向自己的父母。她不敢想象，父母会为了五个馒头，不再要她。她害怕，自己的父母不要自己了。
男孩在旁哭闹着，父母在喝骂。
女孩想极力挣脱旁边的人，奔到父母那里。他们还是不舍得卖自己的，他们只是时饿极了，或许，他们是为了吓辉己，因为自己前些天没有把捡来的小块草根让给弟弟，惹得父母生气，还让弟弟大声吵嚷哭哑了嗓子对，是这样的，他们是吓辉己的。
女孩哭喊着：“阿爸，娘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定让着弟弟，不和他抢吃的。呜呜你们别不要我，我听话！我错了，别不要我。”
女孩竭尽全力的哭着喊着，和弟弟的哭喊声父亲的喊骂声母亲无力的断续哭声混在起，这情形这惨状怕是谁见了也会动容。但是饥饿，已经让旁人无心也无力去怜悯他们，驾马车的几个人默默看着，对此情景已经麻木，其他的饥民无动于衷地自顾自地倒在地上等死，其中有几个饥民眼睛看向这边，但视线的终点是在馒头和窝头上。
最后，还是弟弟打动了父母，这是家里唯的男孩，父母向宠爱，为了他能活下去，父母舍弃了女儿，换了五个馒头。
弟弟捧着小块馒头，专注地塞进嘴里，和着流到嘴里的鼻涕起有滋有味地嚼着，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个姐姐；旁边的父亲微微舒展了眉头，眼里似有些满足；母亲虽是十分舍不得女儿，但更舍不得儿子受苦，她扭不过丈夫和儿子，未再阻拦丈夫卖女儿，目光呆滞地看着地。看到这些，女孩知道了，不是父母在吓辉己，自己平时努力做的切，不吵闹帮父母干活照顾弟弟，都换不来在父母心中的席之地，父母为了这个懒惰霸道鸡贼的弟弟，竟可以用自己换五个馒头。
父亲抱着弟弟拿着剩下的馒头，拉起仍浑浑噩噩的母亲走了，走时没有再看自己眼，母亲也是。弟弟偷偷回头看自己，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竟是胜利者的挑衅神情‘孩的心已经凉了，那冰凉的心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望着父母和弟弟远去的身影，女孩不喊了，也不再嚎啕，她抽泣着，任泪水流淌，每滴泪，都在心里淌出滴血。
车上的人嫌女孩太小，又瘦弱，又难看，病病怏怏的怕活不长，本来不愿意给阿爸五个馒头。男人舍下脸皮求着对方，个劲地发誓强调女孩已经四岁零九个月了，才拿走了五个馒头。
女孩坐在颠簸拥挤的马车里，不知要去向何方。
许是太饿了吧，许是，刚才耗费了太多精力，女孩在这逼仄的空间内睡着了。
只觉得有人在拼命拉扯自己，女孩醒了，看到个大汉怒气冲冲地将自己拽下车，口中骂骂咧咧：“你可别这就死了，老子花钱买的你，就这么死了老子可赔大了！真是晦气！哪个不长眼的收的这丫头，都快死了还要！”。
女孩在车上胡乱被塞了几口稀饭，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再吃东西，饿了很多日子了，在车上又颠了头晕胸闷，女孩晕晕乎乎地，被另个大汉拉拉扯扯连吼带骂地带走了。
行的有几个妇女，还有个看着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女孩，看着都像是逃难出来的。
这些人被带进了个石灰小门里，个三十多岁的衣饰华美的女人在对新来的这些人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女孩听不清了，是不是她也会念经？女孩想，村里的巫婆念念有词的时候，自己的眼睛就开始打架了，面前的这个女人说话，自己也快睁不开眼了，只是，她好像更厉害，因为，她能说的天都黑了，进门的时候日头还挺足呢的，天黑了，星星就在眼前闪耀呢。
第5章吴妈
女孩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这是在间屋子里。四周墙上糊着纸，靠近房顶的地方已经斑驳了，屋里摆着张旧桌子，虽然旧，但看着很干净，桌上放着个碗，好白的碗啊！
女孩想坐起来，哗啦声，碰掉了放在脚下床边的针线笸箩，里面的东西掉了地，剪刀落地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吓了跳，女孩面带惊恐地看着周围，的着声响引来什么人会责吩己。
女孩下地正准备拾起笸箩里的东西，听到了门帘掀动的声音，赶忙回头看，只见个大约四十岁的女人走进来，看到自己，面带惊讶地说着：“你醒了？快躺回床上。”边说边走近床边，俯身收拾东西。
女孩乖乖听话，等待着责骂。她坐在床上，悄悄观察这个女人，穿得挺不错，是件月白色的斜襟衣衫，但是好像没有进门时那个女人的好，略发黄的脸，眼角和嘴角有几丝皱纹，头上包着块蓝色印花的头巾，未待自己观瞧，女人转过脸来‘孩赶紧缩了回来，惊恐地看着对方。
女人神色柔和面带慈爱地看着女孩，柔声道：“别害怕，以后你就住这，叫我吴妈吧。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女孩还是警惕地看着对方，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吱声。
“你刚才在院子里晕倒了，德旺家的让我把你带过来。我看你大概是饿了很久，就给你喂了几口米汤。喏，我还给你准备了碗粥，就在那呢，现在喝吗？”
女孩顺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刚才瞧见的桌上的碗。看女孩还没有说话，吴妈笑了笑，走过去端起碗，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满脸关切地看着女孩，说 ：“正是温的，现在喝吗？我喂你。别怕。”
女孩慢慢地不那么惊恐了，张开嘴喝起粥来。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甜糯的米粒和黏黏的液体从舌尖和齿边滑过，这种感觉太享受了，女孩放下了惊恐和警惕，大口吃着，胃里好久没有接受过这么好的东西了，好舒服啊‘孩脸上流露出幸福表情。
“还吃吗？”吴妈看着女孩狼吞虎咽地吃完，轻声问道‘孩点点头。
“好。不过得过会再吃，你下子吃太多太快，肚子要受不了的。”软软的声音，让女孩听着很是放松和温暖。
“我叫丫头。快五岁了”女孩告诉吴妈。她已经不再害怕，心里很是信任面前这个叫吴妈的女人，觉得这个人很温和长得挺好看，关键是对自己好，给自己吃饭。
吴妈拿了条帕子，帮丫头擦脸，般擦，边问丫头的身世。吴妈感叹丫头是个可怜的孩子，宽慰丫头不要的，以后就跟着自己，自己会对她好的。
吴妈告诉丫头，这里是个大户人家的府邸，主人姓褚，她是这里帮工的婆子，德旺家的是府里专管丫鬟婆子小厮的，丫头是府里买来的是佣人，以后要伺候小姐——也就是主人的女儿，现在住的地方，是小姐院里佣人们住的地方。
丫头洗过了澡，换上了新衣服梳了两个小髽鬏，整个人焕然新，再不像来时脏兮兮的样子，虽然还是面黄肌瘦的，但是涅看着倒也惹人怜。
丫头环顾着自己住的院子，这是小姐宅院的倒座房【注：倒座房：般在四合院进门左手边，坐南朝北，位置不好，通城仆人住的。】，西侧住的是婆子丫鬟，东侧住着小厮，排房子里住了几十个人，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丫头每天帮吴妈洗衣服晾衣服叠衣服，吃些寡淡的饭菜【头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有砖房住还有饱饭吃。
大概有两个月了，丫头只远远的望见过小姐几次，她由丫鬟婆子搀扶着进出院门，衣着是那样的华丽，那么好看的发髻上簪着亮闪闪的首饰，丫头每次都会看呆，只怕月里的嫦娥也就是如此了吧——丫头想着，看看自己如此寒酸，不禁自惭形秽。
日，吴妈身体不舒服，额头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痛苦【头自告奋勇承担洗衣任务，吴妈略看了眼今日衣服只有两三件，便同意了。
看着丫头有模有样地洗着，吴妈笑了。
踩在小板凳上收衣服的时候，丫头从被风微微扬起的衣摆下，看到了个人——这人也在看着自己，那是个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穿着靛蓝色绣暗花的绸缎长褂，腰间垂着块碧色的玉，头上戴了个小帽子，帽子前面有颗红色绒球突突颤着。吴妈在叫自己，丫头没敢耽搁，抱起衣服往回走。
那个男孩的目光直停在丫头身上，直到看不见了，还怔怔地望向丫头的房门，他第次这样注视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这个女孩的第眼，心好像，就飘出去了。
狂风大作，吹断了树上的几根枝桠，屋里的门窗被刮得“砰”的合上，又“吱牛”开启，天空变成了昏黄的颜色【头吓得躲到吴妈怀里。
“丫头，害怕啦？”吴妈轻抚着丫头的脑袋问道，“这是要有暴风雨了。”虽然吴妈操着轻柔的吴侬软语，但丫头还是从吴妈的口气里感到了种惊惧。
大雨如瓢泼般倾泻而下，院中的水已经连成片，，在风吹雨打和间杂的雷声里，丫头好像听到小姐在叫嚷。
个小丫鬟穿过暴雨跑到倒座房这边，闪电划过天空的瞬照亮了整个天地，丫鬟的身影惊现，在雨幕中显得诡异，那诡异的身影随着闪电的划落亦消失不见，亮暗间丫鬟变换着位置，当闪电再次照亮天地，她出现在了房门口，湿漉漉的脸上贴着几缕散乱的头发，这鬼魅般的人影吓得丫头直哆嗦。
丫鬟没好气地冲着吴妈说：“真是够呛，这么大雨还让我跑过来吴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时看着也挺明白周到，怎么连个衣服都洗不好？”边说边跺脚，要把身上的雨水甩下来，“那衣料是西域来的，小姐最喜欢那件衣服了，平时都不舍得穿，才上身三回，就让你给洗坏了。哼，小姐现在火气正大呢，你过去可小心点。”
她鼻子里哼了声，手在捋着额前的湿发，满脸的神情都在充分显示她对吴妈害她冒雨奔跑的抱怨。
第6章欺凌
丫头战战兢兢地随着吴妈来到小姐房门外，垂手站在廊外。
在小姐的暴怒和丫鬟的训斥中，丫头知道了更让自己恐惧的事：小姐那件衣服是自己洗坏的！
丫头的眼睛因为恐惧睁得更大了，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惩罚，会不会是饿死自己？或者，是再把自己给卖了，而且，可能连五个馒头都不值。
吴妈望了丫头样，眼中并没有责怪，依然是往日熟悉的关切目光。吴妈示意丫头不要怕，然后转过头，郑重地跪下磕了个头，缓缓道：“奴婢知错，愿受责罚。”
声音虽不大，但字句，却盖过雷雨声，清晰地传入丫头的耳中。
吴妈被啡责四十，扣年的工钱。
棍棍打在吴妈身上，发出了闷闷的声音。吴妈已经匍匐在地上，手指使劲扣入泥中，流出的血很快便被雨水冲走，吴妈的嗓子已经哑了【头惊恐地坐在地上，瞪大双眼，竟哭不出来了。
吴妈被打得皮开肉绽，小厮把吴妈抬回屋里。有丫鬟帮忙给吴妈上药，宽慰着吴妈【头蜷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其他人走后，吴妈强打起精神，找到了躲在边的丫头，微抬了下手，示意丫头过去【头脚下较着劲，半天才挪到吴妈身边。吴妈看上去很虚弱，脸上点血色也没有。她没有责备丫头，只是叹了口气，无力又无奈地拍了拍丫头的头。
丫头仍在发抖，低着头不敢看吴妈。吴妈用手摸着丫头的小髽鬏，眼中满是爱怜，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孩子，我点也不怪你，谁让咱们是穷人呢，谁让你没托生在富贵人家”声音已是极若，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几个字了。
丫头的扑簌簌地落下累来，跪倒在吴妈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隔壁有人嫌吵，骂了几句，丫头懂事地收敛了声音，抽泣了夜。
丫头好像下子长大了许多，做事小心翼翼。此后的半年里，虽然也被责骂过几次，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小姐既然嫌她碍眼，她也就在小姐出现时老实地躲在旁。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小姐要在府里宴请好友，下人们忙着布置张罗。
宴会时，下人们十分忙碌，时间人手有些不够 姐吩咐要在花瓶里插上几枝桃花，可无人可供差遣。
大丫鬟正在犯难，眼瞧见了在旁边好奇张望的丫头。便招呼丫头过来，让她去摘几枝桃花插到瓶子里。
丫头个子小，桃树好像也能参天般。
丫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摘下几枝桃花，惴惴不安极为谨慎地穿过院子，来到了小姐的院子。看到花瓶就在边的桌上，对，就是那个缠枝菊花釉里红梅瓶。
桌子太高了，丫头够不着。几个丫鬟小厮都忙着手里的事，不愿意停下来帮丫头插花，丫头左顾右盼，最后犹犹豫豫地搬来个花盆，扶着桌子踩了上去。
就在丫头站上花盆，踮起脚尖，伸长双臂，刚把枝条的端放入瓶口的时候，突然，被人撞了下，丫头只觉得天下子旋转起来，自己腾空了，旋即重重地摔倒在地，伴随着的是花瓶碎落的声音
之后，便是丫鬟的高声尖叫和责骂，丫头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只觉得头晕晕的，眼前的景物似乎还在旋转，而且，分明是下午，眼前却有星光闪烁。
丫头觉得自己又腾空了——这次，是被人拎起来，直拎到小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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