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眼里的神情是极度的震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悔过和羞愧,他只是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妻子,四年来微笑以为从没对他有过任何怨言的江措。穷尽韩沐辰有生以来的想象力,他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温顺的兔子会忽然跳起来,用本就不尖利的爪子,抓伤了优雅的豹子,抓得他一头一脸全是血痕,狼狈不堪。
江措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惧,或者所有的眼泪早就在她一个人的时候流光了。
“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向我求婚,我答应了,是因为我真的爱你。所以我现在也是真的要跟你离婚。我受不了我爱的人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另一个女人,就算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也不行。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可以走进你的心,可是我错了。现在就让我终止这场错误,也让你可以放手去追求你想要的。”
韩沐辰没有抬头,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江措向他点点头,往后倒退了一步、两步……最后终于离开了这间房。直到她走到门口时,还是看着他的。
她一直倒退着行进,是期盼他最后还能抬起头,说出些挽留的话吗?
这都不重要了,直到江措提着沉沉的行李,带上门,那个人也没抬起头来。她看到的,不过是他头顶的一颗漩,短而黑的头发,睡着时常常抵在她的枕头上。
客厅的门喀一声被带上,韩沐辰像是恍然从梦中惊醒一样,蓦的肩膀一颤。他茫然的看着空落的客厅,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两碗米饭都还没吃完,筷子搁在一边,还有一只打开的戒指盒子。
他搓了搓后脑勺的头发,在客厅里走起来,盲目的毫无方向。他像是突然间失忆的病人,忘了自己之前在干什么,下一秒要做什么,只好漫无目的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等待着一个人能叫住他,告诉他现在该干嘛,可是没有人会再叫他了,这个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
雷允晴忍了一天,第二天顶着脸上的红肿,还是没忍住给江措打了个电话。结果她的手机却一直关机。气的雷允晴差点没把手机给砸了。
要是她们近十年的友谊就这么给毁了,那也忒窝囊了。
她想来想去不甘心,最后硬着头皮给韩沐辰打了个电话,韩沐辰说他现在在外面不方便接电话,待会直接过去她家找她。雷允晴本来想拒绝,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低低的哑哑的,想来昨天那一巴掌,他也不敢再乱来,于是答应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韩沐辰出现在她家里。出乎雷允晴的意料,他今天身上穿的,竟然跟昨天是同一套衣服。须知他每天出入在高级写字楼,一言一行都在员工眼中被放大,这种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直觉告诉雷允晴,韩沐辰今天不太对劲。
他说话时脸色也不太好,眸子里布满了血丝,盯着她脸上的五指印,问:“小江打的?”
“不是,我不小心撞门上了。”雷允晴敷衍着,转过来问他:“昨晚你们回去后,江措有没有说什么?今天你们一起出门的吗?她的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韩沐辰动了动唇,却没出声。眸光从她脸上移到了别处。
雷允晴不禁急了:“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她把手机往韩沐辰手里塞,“你给江措打电话!现在就打!韩沐辰,你听着,江措要是有什么事,我杀了你!”
韩沐辰皱着眉,推开她:“允晴,不用打了,我今天刚见过小江。”
“嗯?她怎么说?”
韩沐辰咬住嘴唇,忍了会儿,轻声道:“我们约在民政局领离婚证。离婚手续都办完了,她看起来挺好的,应该不会想不开。”
雷允晴捏着手里的手机,木然的站在那儿,仿佛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几分钟后,她醒悟过来,突然抄起手机向他砸去:“王八蛋,你去死吧!”
韩沐辰避也不避,那手机砸在他身上又弹到一边的墙壁上,摔断了半截壳,电板都掉了出来。雷允晴冲着他骂起来:“你傻吗蠢吗冷血吗,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吗?她丢弃了所有跟你到上海来,她在这儿没一个亲人,你跟她离婚,你让她上哪儿去?你这个混蛋,自私鬼,你做事情前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一点感受……”
她边骂两行眼泪边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是为江措骂他,也是为自己骂他。她知道自己也是破坏他们婚姻的刽子手之一,虽然她不是有意的,但韩沐辰无形之中已经将她冠上了“小三”的名。她可以想象,当初她有多恨乔佩,江措就有多恨她!
韩沐辰一直在道歉,并且试图解释:“离婚不是我提出来的,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通知我一声,不关我同不同意她都会离的。我已经修改了协议,会尽量补偿她……”
“你怎么补偿?你以为你那几个臭钱能弥补她心里的伤吗?为什么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做错了事就只想着补偿,你不爱她你为什么要娶她,娶了她为什么又不好好珍惜她?”
雷允晴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积怨都吼出来,她是憋得太久了,只等着一个机会,一次全部宣泄出来。
韩沐辰大约也看出她的歇斯底里并不仅仅因为江措这一件事,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站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最后雷允晴骂得累了,用手一指门口:“你走,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是走了,走的时候还替她把门带好。
雷允晴顿时像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一软,贴着墙壁坐下来。她连着发烧两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唯一的粮食还是江措给她买的那只栗子蛋糕,想到这里心里就泛酸。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这时牵动着胃酸,一起翻搅着,一股酸水直往喉咙里冒,雷允晴拨开身子,忙往厕所里跑。
*
陆子鸣这边出差,那边京里头也不太平。陆家人本来就不喜乔佩,明里暗里少不了给她脸色看,陆子鸣这一走,剩下一屋子全是女人,更加是勾心斗角。
矛盾首先从日常生活习惯开始。乔佩天生花粉过敏,而柳嫂以前照顾芸姨和雷允晴习惯了,芸姨喜欢养花,雷允晴偏爱鸢尾,都是爱花之人,少不得要在屋里放一束鲜花。乔佩搬进来后,柳嫂每日收拾房间,照例在屋里摆一束鲜花,乔佩每次进去都喷嚏不断,跟柳嫂提了几次,然而柳嫂不知是上了年纪忘性大,还是故意充耳不闻,每天依旧在她房里放花。
久而久之,乔佩也有了火气,好几次当着全家人的面斥责柳嫂。柳嫂怎么说也在陆家做了几十年,被一个刚搬进来的丫头斥责,自觉失了面子,便说乔佩是端少奶奶架子来压她。
这话又不偏不倚,正戳中乔佩的痛处,谁不知她现在最急的就是陆子鸣迟迟不肯跟她结婚。矛盾直线升级,越演越烈,两人几乎不管什么事都要对着干。最后问题的核心就转移到整个陆家唯一剩下的男丁——那个两岁多点的孩子身上。
这么小的孩子就得了自闭症,陆家没有一个人不着急的。
柳嫂认为应该把孩子送进幼儿园,和正常孩子在一起成长,才能慢慢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
而乔佩则认为孩子患有自闭症,不应该和普通小孩放在一起,不然会受到嘲笑或刺激。
在这件事上,难得的陆怀慎陆子茵等也都赞成柳嫂的意见。于是趁乔佩不在的时候,私自把孩子抱到早教班去询问老师的意见。到了地点孩子要下来自己走,柳嫂年纪大了抱了他一路胳膊也酸了,就把他放下来,谁知刚跟老师讲几句话,孩子就冲出去到马路上,被一辆小轿车撞到。
等把孩子送到医院,检查出来是脾脏破裂,要输血。医生当然优先从家属里问,谁知乔佩赶来后,一口就拒绝了从家人中抽取血液样本,坚持用血库的存血。偏偏那天医院的血库里正缺少孩子的这种血型,救人要紧,陆家人便一一去验了血型。
不巧,没有一个和孩子的血型相符。
众人当然有些诧异,乔佩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不知为孩子担心的还是怎么着。她自己的血型跟孩子不符她是早就知道的,至于陆家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和孩子相符她也挺诧异的。不过这种概率上的问题也没个绝对,在众人心急如焚翘首等待的时候,陆子鸣刚好从苏州出差回来了。
一下飞机,他就被叫到了医院为孩子输血。医生按照惯例依旧要给他验血。乔佩却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去。
全家人都面面相觑,不解的看着她。陆子鸣也回过头来看她,乔佩的脸色在廊灯下是惨白的,她扯着他的袖子,几乎摇摇欲坠:“不,子鸣,不要去。”
他的黑眸里闪着了然的精光,声音却是阴沉:“为什么不让我去?那可是‘我们’的孩子,难道你不想救他了吗?”
“不,不是,”乔佩拼命的摇着头,眼泪都已经摇下来,她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要成真,她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
“验了也没有用的。你跟他不可能是一个血型。”
一零八,坦白&回京
“不,不是,”乔佩拼命的摇着头,眼泪都已经摇下来,她担心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要成真,她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
“验了也没有用的。你跟他不可能是一个血型。”
所有人的眼光都转过来,就连医生护士也愣愣的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验过,只要能救‘我们’的儿子,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
陆子鸣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来,仍旧是淡淡的。
“不,不行……”乔佩流着眼泪求他,孩子的血型有一定的遗传规律,如果验出来他们三个人的血型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那么很明显会引起陆子鸣的怀疑。
“子鸣,能不能进去说话。”她指了指旁边的休息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陆子鸣却一脸不解的看着她:“有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一定要进去呢?”
乔佩不提这要求还好,一说,全家人的目光更充满了怀疑。乔佩有些吃力的说:“求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这些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陆子鸣沉默了一会,他也基本猜到乔佩要跟他说什么了,对景瑞吩咐:“去别的血库问问,先救人。”
说完,率先走进了休息室,乔佩见他肯答应单独跟她说话,终于长舒了口气,跟在他身后进去,在后面关上了门。
“说吧。”一进门,陆子鸣就像变了个人,眉宇间写满了不耐烦。
乔佩倏的肩头一颤,迟疑的看了他一眼,战战兢兢的想:也许只是她太紧张,也许子鸣听完能原谅她……
还没有等她自欺欺人完毕,他的声音又冷冷的响了起来:“打完草稿没?故事打算怎么编,还没想清楚?”
“我……编?”她有点转不过弯来。
陆子鸣终于忍不住冷嗤了声:“乔佩,你别把人都当傻子!”
他从来没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虽然他有时候也对她不耐烦,但大多都是冷冷的当她不存在,这样的口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才肯定,他是真的生气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他的本事和手段她都见识过,他要想知道这件事肯定有办法弄清楚,乔佩知道是瞒不下去,吃力的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也是走投无路了……”
“你走投无路了就想到我?”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过来,吓得她立刻又闭了嘴,“那我还真是荣幸。”
乔佩吓得直往后退,整个人都已经贴在门板上:“我也没想过要害你怎么样……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当初你把我一个人扔在美国,钱又不够花,我只能到酒吧去打工……”
“我没有给你钱吗?我叫景瑞给你的那笔钱足够你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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