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那个男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一切似乎也没那么难过。
雷允晴迎着风,感觉到脸上的泪痕在慢慢的风干,但是干燥的脸部稍一动作,皮肤都被扯得生疼。
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丑吧,估计更多的是奇怪。她的脚上还穿着绑带的高跟鞋,鞋跟足足七公分,身上挂着件细肩带礼服裙,走得那么快,一点优雅淑女风范都不见。
她突发奇想,也许有钱无聊人士可以赞助举办一场办公室白领田径赛,让那些成天坐办公室里缺乏锻炼的女性白领们穿着高跟鞋和裹裙赛跑,那样自己也许可以去参加一下。
腹中空空,一个人走了这么久,雷允晴开始胡思乱想,自娱自乐,用来排遣心底的那股酸涩和恐惧。
又拐下一个弯,远远的已经可以眺望城心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闪烁的霓虹在夜色下如同魑魅魉魍的笑脸,华彩中隐约透露着一种堕落的气息。
雷允晴实在没有力气走下去了。回望走过的路,该有一公里了吧?她吁了口气,抬起腿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提在手里,赤脚站在了粗糙的水泥路面上。
手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她索性在路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韩沐辰打来的。
“喂?”
“允晴,你在哪里?”电话的另一端是韩沐辰焦急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车子发动的声音。
雷允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是不想看见陆子鸣,当然也不太想看见韩沐辰。
韩沐辰听她没有反应,声音更加激动:“对不起,今晚都是我不好,你告诉我你在哪里好不好,我去找你。这么晚了我怕你一个人会出事,我不知道小妈去找你,更没想到她会跟你说那些话,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好了,千万别这样吓我……”
雷允晴忙打断他:“没事,韩沐辰,我没事。你不用自责,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你小妈的所作所为的确伤害了我的自尊心,但是我并没有怪你,换作我的角度,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恐怕也不愿意自己优秀的儿子去接受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况且现在回想起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知道都不是假的。谁是真心对我好,我能分辨得出来。”
她稍作停顿,韩沐辰在那端忽然静默了,听筒里回荡着他静静的呼吸声。
“可是韩沐辰,经过今晚的经历,我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你对我的好我注定无法接受,这不仅因为你的家庭,还有我的朋友江措,这些都是我们无法逾越的障碍,你说服不了你父亲和继母,我也说服不了我自己去接受好朋友的前夫,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爱上你。我一直把你当作朋友,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变质,如果我是真的爱一个人,不管他的父母给予什么样的压力,我都会和他一起并肩抗争,可是面对你的父母时,我只是觉得无力,像看一场闹剧般,也许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接受一段新感情。”她说着,把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灯火,茫茫人海,谁也不知自己真正的幸福在那里,所以我们总是迷茫的找啊找啊,有些人明明已经找到了,却盲目的追求着自以为是的幸福,把已经拥有的东西抛弃,于是剩下的人生只能在杳无音讯的寻觅中苍老。
“韩沐辰,”她发自内心的告诉他,“你是一个温柔又出色的好男人,但是你的温柔也是一把双刃剑,无形中会伤害到真正爱你的人。作为你的朋友,我真心的祝福你能够早日找到自己的真爱,我希望看见你幸福。”
她说完,果断的挂掉了电话,然后关机,重新塞回包里。
她能够理解韩沐辰的心情,执着多年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但是惋惜总比追悔莫及要好,有时候,没开始过,也是一种幸运。
就像她和陆子鸣,如果他们从没开始过,现在两个人会不会都不用这么累。
她慢慢撑着站起来,继续赤脚前行。走了一会,察觉到身后有一闪一闪的光影相伴,像是车灯。
她蓦的转身,果然看见一辆深黑色的捷豹隐藏在夜色中,远远的跟着自己。
他是从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又跟了多久?从她刚才脱下鞋子坐下来就追上了么?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见她停下来,那辆黑色的捷豹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开到她身前,停下,车灯照见她熟悉的面容,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都曾经叫她痴迷。
年少的时候,她曾经做梦都看到这张脸,那时候能想到最浪漫的事,莫过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她猜中了开始,却没猜中这结局。
最可望不可即的不是茫茫人海中我遇见你,爱上你,而是我们要携手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曾经美好的童年和对爱情的憧憬,都在婚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面前一点一点褪色,那个对自己来说如梦似幻的男人,慢慢变得面目可憎,最终形同陌路。
难道婚姻真的会毁灭一段爱情?
最初相识的时候,爱情是誓言,是炙热的吻,是身体接触时滚烫陌生几乎能融化掉彼此的火焰,是相爱的两个人生命中最大的追求。可是当爱情走到婚姻,惨白的事实却令她对于这两个字失望透顶。
她细细的打量那个从车上走下的男人,他脸上的血迹干涸,伤痕在夜色下只化作浓重的阴影,她没有想到刚才自己才说了这么决绝的话,他居然还追了来,还能这么平静的一路跟着她。
近了,他脸上的每一分一毫都能看得清楚,他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幅难过、痛心的表情呢?虽然两个人的样子如今都不好看,但明显是穿着礼服却拖了鞋子提在手里的她比较狼狈吧?
雷允晴皱眉看着他,陆子鸣的眼底却越发的温柔,几乎要漾出水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不答反问,指着她露在外面的嫩白的脚趾:“你打算就这么走回去吗?”
雷允晴语结。事实上她也没想好怎么办,现在她的思维太混乱,一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或许她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会,所以才没有告诉韩沐辰自己在哪里,更没有打电话叫吴秘书派车过来接自己。可是走回去?他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见她不说话,陆子鸣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雷允晴想挣开他,却被他的双臂收得紧紧的,她走了一公里多,早就累死了,根本没有力气与他纠缠,于是挫败的看着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子鸣拥抱着她,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解下来披在她光滑的肩上。他深深的吐息,仿佛在强行抑制自己的心情,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认真。
“囡囡,你听我说,乔佩的孩子不是我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一切都是芸姨的计谋,她想要奶奶的遗产,所以才编造了一份假的dna检测报告来欺骗你……”
雷允晴愣了愣,无力的任他抱着。他说这话时拥着她的宽阔肩膀也在微微颤抖,仿佛生怕她会不相信。
她知道陆子鸣是不会无端杜撰这样的事来欺骗她,因为太荒谬,只要一查就可知真伪。她也没想过芸姨还有这样的本事,当初那让自己心碎绝望的报告书,竟然是假的。
可是没有那份报告书,他们就一定不会离婚吗?其实他们应该都清楚,彼此之间的问题由来已久,孩子的事不过是一个导火线,让她下定了决心,签下离婚协议书。如果没有那件事,也许她现在还在痛苦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段食之无味而又弃之可惜的婚姻。
所以,她从不后悔离婚。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才来告诉我真相,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她仰起脸来直视他,果然,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囡囡,你说我不了解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你,那么你呢?你有没有真正的信任过我?你看到那份报告书的时候很伤心,我又何尝不是?我那样乞求你留下来,给我一个机会调查清楚,可是你问都不问就私自决定了离婚,还把离婚协议书寄到我单位来。这让我觉得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你听到我深夜在和乔佩打电话,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却要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跟出去,我是你丈夫,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非要自己做些一意孤行的决定?”
他也很激动,言语之间都透着一股无力的坚持。如果是昔日,也许她又会跟他吵起来,然后两个人各自扭头,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开,可是她真的累了,也许她该承认,陆子鸣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在这场婚姻里,她和他都有错。只是事到如今,一对前夫前妻在一起,还讨论孰是孰非,有意义吗?
陆子鸣看着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完全不掺杂任何欲念的摸了摸她的脸。
雷允晴感到自己的脸好像一下子被烫到,一种暖暖的感觉慢慢的爬上来,顺着血液流向全身。那是曾经熟捻的感觉,空气里都带着他的味道,那是属于他们的温暖。
可是她没有任自己沉沦太久,理智让她把头闪向一边,他的手随之滑空,眼中涌上一丝落寞。
“囡囡,为什么你明明爱我,却不肯接受我?我知道你根本没爱过韩沐辰,你刚才跟他打的电话我都听到了,你拒绝他是因为你心里还有我!我承认过去有很多地方都是我做的不对,这么多年了,我们走了这么多的弯路,你知道我是非你不可,就连我们分开后,也难得的彼此身边都没有其他人,这不正是我们仍然相爱的证明吗?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他的最后一句话郑重的提醒了雷允晴,她猛的推开他,厉声道:“我身边只是暂时没有其他人,可是你呢?你身边起码还有乔佩吧。你现在推开她了,是因为知道了她曾欺骗你,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呢?你还会推开她吗?陆先生,请你不要拿这种侥幸的事,来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你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究竟为什么会离婚!”
他一愣,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
他沉默了很久,仿佛时光的脚步一下子停留在了这一刻。就像是童年时候一道难解的算术题摆在他的面前,他苦思冥想都不得其解,最后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囡囡,那你究竟要我怎么办?难道只有我死了,你才能原谅我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觉得陆大少一定不会是为了女人死乞白赖要死要活的类型吧。
就在她纠结于如何回答他的时候,肚子里一种异样的叫声华丽丽的打断了两人之间伤感的气氛。
雷允晴睁大眼睛,傻了。陆子鸣也傻了。
半晌,他结结巴巴问:“你……没吃晚饭?”
下午见过韩夫人就被带到寿宴上来,还没开席又闹出那种事,她就跑了出来,哪有机会吃东西?
见她尴尬难言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也不好再去揭她难堪,拖着她的手臂往车上走:“走,我送你回市里。”雷允晴还想挣扎,被陆子鸣一个眼刀等回去,皱着的眉头中间写满了“不耐烦”和“没商量”:“难道你还真想走下去?这里你不走个三四小时,都别想看到出租车!”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刚才看到的可怜兮兮无助又孤独的陆子鸣都是假象,他也就这么意思意思的装模作样一下,事实上还是那个霸道又不讲理的大男人。
雷允晴被他拖着上了车,赌气歪着头看向窗外。陆子鸣沉默的俯过身去,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像有强迫症一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她那边的车门锁,确认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以后,才安心的发动车子。
这动作让雷允晴怔了一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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