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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作品:圣天门口 (中)|作者:插翅难飞|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1 15:12:47|下载:圣天门口 (中)TXT下载
  来,只会向前冲的日本人躲不开刮风一样迎面袭来的铁沙和铁子,往回逃的样子和

  所有打了败仗的溃兵没有任何两样。杭九枫他们顺势钻进倒下的雨量室,架起铁沙

  炮,同日本人打得难解难分。

  天色再次黑了下来,九枫楼上的重机枪发出一串长点射,这一天的战事随之全

  部停歇下来。冯旅长的脸上还有几丝不相信,不断地将望远镜举起来又放下,放下

  了又举起来,总在被炮火颠覆的雨量室四周看来看去:“这个傅朗西,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心里的乾坤不小呀!”

  王参议没有接着冯旅长的话往下说,他将好不容易得到的空闲全部用来观察突

  然出现的火成云。

  的的确确,风雨雷霆就藏在火成云里。天堂里突然燃起的森林大火,将所烧毁

  的植物中的水分快速升腾到高空,沿途还顺带着吸附了空气中的许多潮湿,受到冷

  却后,又变成水滴快速落下来。熊熊大火产生的气流升得很快,所带动的下降气流

  同样不甘示弱,水滴不再因为速度不够而在半空中被蒸发,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形

  成了雨。阴暗的火成云,终于在某个时刻摇身一变,成了积雨云。

  一股熟悉的南风顺着西河漆黑地飘然而至,刮着刮着,干枯的感觉消失了,空

  气中开始出现湿润。偶尔出现的一两声枪响,无法影响不紧不慢的南风。当被紧张

  的战事搅得无法入睡的人意识到有雨时,激起阵阵枯涩泥土气味的雨丝真的落了下

  来。雨丝时断时续,没过多久,它就停了下来,连地皮都没湿透。半夜过后,天上

  响起一阵雷声。不一会儿雨又来了,虽然略大一些,仍不能让地面上出现积水。好

  在这雨还有继续下的可能。经过第二次停顿,瓦沟里终于开始滴水了。宛如女人生

  下孩子后头三天的奶水,一开始流不出来,要请大孩子帮忙唆,若不行就需要做丈

  夫的男人张开嘴,将乳房全部含住用尽全身力气往外唆,只要唆得奶水一丝一线地

  往外喷,便再无止住的可能。久违的雨像初生的奶水一样一发而不可收,不紧不慢

  地从半夜下到黎明,西河全湿了。

  (bsp;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九日,新一天的天门口保卫战因故从早上八点推迟到八点

  三十分。小岛北显然对突然出现的火成云缺乏研究,没有将这雨当回事。武汉三镇

  已在十月二十七日被日军占领,所谓武汉保卫战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况且他的旅团

  自进人中国以来,总是以政府军的某个集团军为对手,区区两个旅要想阻止他们横

  扫整个湖北省东部,简直是痴人说梦。假如此刻炮el指着的不是天门口,而是别的

  地方,用不了半天,就会将其夷为平地。将进攻时间推迟半小时,是为了让王参议

  和冯旅长做出投降或者逃走的决定。在冯旅长的授意下,马鹞子将送信的中田翻译

  官脱得精光,剥下来的日本军服穿在一只狗的身上,再由中田翻译官牵着回去见小

  岛北。

  细雨霏霏中的激战刚刚展开,接到急报的王参议便手舞足蹈地大声喊叫:“落

  雨了!落大雨了!落大暴雨了!”与温情脉脉的天门口相反,天堂一带的峡谷里整

  夜都是雷霆万钧暴雨倾盆,用草袋垒在鬼鱼潭上的堤坝被蓄得太满的洪水冲垮了。

  躲在天堂山谷里翻腾了一夜的大暴雨,随着一人高的浪头狂泻而下,在受到下游拦

  河坝的阻挡后,洪水打了一个翻天覆地的滚,翻过河堤漫过田畈,顷刻间就将天门

  口变成一片汪洋。老泪纵横的王参议抱着从天堂归来的柳子墨的肩头泣不成声,梦

  呓般一遍遍地说:“这雨呀,为什么不早来?早来一个月,我也不会让武汉三镇落

  入日本人之手。”

  天门口上空也在落大雨了。小岛北的炮群开始拼命轰炸下游的拦河坝。可是洪

  水上涨的速度更快。冯旅长的部队也趁机发起全线反击。没有被淹死的日本人只得

  将山炮搬上马背强行突围,顺着来路,一口气退回到霍山县城。

  柳子墨一点也不兴奋,他想起那年在东京过夏天,台风一来,浪尖比屋顶还高,

  小岛和子吓得躲在自己怀里像只小猫。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台风,连句安慰的话都不

  会对小岛和子说。从那一天开始,小岛北就将对柳子墨的不满公开表露在脸上。那

  时,小岛北最爱说,怕水就别来东京。柳子墨想得很远,很少抬头往山下看。

  被浓浓雨雾掩盖下的枪声一阵比一阵稀。洪水完全消退后,沙滩上露出许多尸

  体。独立大队的人被淹死了近一半,剩下的是小岛北本人和曾经不可一世的日军官

  兵。

  小岛北是剖腹自杀的。作为日军精锐之师的指挥官,小岛北率兵从上海到南京,

  一路所向披靡,没想到在这座他一向认为最熟悉的深山小镇上,被一支兵力与武器

  都远不如他的杂牌军打得卸甲丢盔,而且在气象学上也惨败于一向被自己蔑视的柳

  子墨。参谋长对他说:“你应该向天皇谢罪!”“我是有罪!”小岛北将指挥刀交

  给参谋长,将另一把短剑笔直地插入自己的腹部,向左拉一刀,向右拉一刀,向下

  拉一刀,向上拉一刀,然后绕着中心划上一圈。小岛北还没死,嘴里呻吟着:“妹

  妹,哥哥也来了!”参谋长看了小岛北一眼,毫不犹豫地举起那把指挥刀,当的一

  声就将他的人头砍落在地。几个以立正姿态站在旁边的日军士兵,松弛下来哗哗地

  鼓了一遍掌。

  冯旅长没有找到小岛北的头颅,他的爱将吕团长从小岛北的身上找到一本日记。

  冯旅长和王参议很想了解小岛北最近几天里为天门口写了些什么。“日本人的科学

  的确先进,在水里泡了两天,这纸还没烂,还能一页页地分开。”王参议将小岛北

  的日记本交给精通日文的柳子墨。柳子墨将相关部分仔细看过后,告诉他们,除了

  对妹妹的深深怀念,小岛北只在一段文字里提起刚刚平息的战斗。

  算上刚刚被撵走的冈村雄二君,已经有十一个下属前来报告,要求恢复早先一

  直采用的战法,战区人员一律视为敌方士兵,战区房屋一律视为敌方工事。在天门

  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天门口是妹妹最喜欢的地方,妹妹活着时,

  每天早上醒来都要说,夜里又做了一个我们一起在天门口嬉戏的梦。我明白,妹妹

  梦中相伴的人并不总是我,可我还是愿意听妹妹这样说。天门口是妹妹的,做哥哥

  的不能夺走属于妹妹的东西。

  王参议和冯旅长略有感动,但还不足以使他们宽恕小岛北,自己的妹妹是妹妹,

  别人的妹妹就不是妹妹?他俩既有共同的愤慨,又有相同的惊叹:在构思这场梦想

  般的战役时,一心一意只想水,忘记了火,幸亏小岛北还有一点人性,否则只要几

  根火柴,将天门口点燃成火海,战场上的情形就会变得完全相反。

  战场打扫干净后,梅外婆提起要给小岛北树块墓碑。

  来自太平洋上的小岛和子最爱天门口的燕子红,安睡在这里的人是她的哥哥!

  写完这段碑文,柳子墨在梅外婆和雪柠面前说了实话:那段关于小岛和子的日

  记是柳子墨即时编造的,“因为那句孤零零缀在日记后面的话,感动了我!”

  在攻击天门口的那几天里,对妹妹的怀念不断地折磨着小岛北,然而,在每一

  个具体文字上,小岛北绞尽脑汁,刻意不使它们与天门口有任何关联。小岛北的确

  没有允许实施最残酷的战法,其原因他却没有写出来。除了小岛和子,在天门口不

  可能再有其他东西让一个制造毁灭和死亡的日军旅团长产生留恋,使他不忍用大炮

  与火焰将顽强地阻碍其前进步伐的小小山镇碾得粉碎。柳子墨无法替小岛北想出别

  (bsp;的原因,只能一边这样想,一边将自己虚构的文字念给王参议和冯旅长听。实际上,

  关于天门口,小岛北所写的每一个字都极富侵略性。他用这些弥漫着血腥的文字从

  容地记述:将中田翻译官脱得精光,让狗穿上日本军服,人畜颠倒地走过天门口,

  非但不是日本人的耻辱,恰恰相反,它证明了这样行事的人不配主宰他们脚下的土

  地,必须由征服者来帮他们洗心革面。因此,小岛北得出结论,对劣等人的消灭是

  让世界变得完善起来最便捷的方法。

  这些文字只差一个最后的句号便完美无缺。很显然,那一刻里,小岛北已经无

  法保持从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铺天盖地的洪水突然淹没了小岛

  北的野战司令部,他不得不抓住最后的机会写下与上述日记毫无关系,但又具有预

  见性的一句话:

  请子墨君葬我于妹妹花开之所在。

  第九章 一耳一口一个王

  八 五

  麦香死后的几年中,曾经有四个女人出现在傅朗西的生活中。

  与那些女人的交往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结果。身处游击战或者运动战的环境,

  往往一觉醒来就已经天各一方,连好说好散都用不着。因为接到第二十五军的命令,

  傅朗西带着独立大队向东去长岭岗汇合,半路上中了埋伏,与阿彩等人失散后只好

  钻进一个大户人家,一躲就是半个月不说,还与这家人的独生女小三做了一段的露

  水夫妻。就要出嫁的小三在娘家的日子没几天了,每天夜里她都瞒着父母来找傅朗

  西,偎在他怀里偷着笑,偷着哭。就在傅朗西发誓,不管将来能不能成为真的夫妻,

  也要来带她走时,小三却出事了。不知为何,那天夜里小三没有来找傅朗西,而是

  开了后门往山上去,被自卫队的哨兵一枪击中了前额。小三是四个女人中的第一个。

  最奇妙的还是到了第二十五军,一路打过黄河后,碰到陕西婆姨。陕西婆姨到死也

  没让屁股上中了一枪的傅朗西看清楚模样。其实照顾傅朗西的是另外一个非常贤惠

  的女人。那个女人每天来两次时,都有蒙蒙光亮。陕西婆姨第一次摸黑进窑洞时,

  傅朗西就明白她是自己找来的。擦洗换药的事已被先前的女人做了,陕西婆姨便找

  些穴位慢慢地帮他按摩,直到后来有了性事,也没让傅朗西出过丁点力气,只需要

  躺在那里,示爱所要做的一切事,都由她来行动。陕西婆姨像云一一样罩着他,亲

  着他。陕西婆姨后来变成一轮月亮的影子留在傅朗西的心里。傅朗西的伤势越好,

  陕西婆姨不管快乐到哪种层次,都不肯说自己的事。傅朗西问得越多,她对傅朗西

  的亲热就越多。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那个夜晚,陕西婆姨终于答应,赶在第二天的

  太阳下山之前来到窑洞,让傅朗西看个仔细。

  陕西婆姨离开窑洞不久,傅朗西就听到一声惨叫,像是有人从窑洞前那座高高

  的土崖上掉了下去。这之后,陕西婆姨就没有再来。是不是真的摔死了,傅朗西连

  问都没办法问。在两个女人中间的另外两个女人,一个是别人按图索骥般介绍的,

  还好心说傅朗西身体不好,身边不能没有一个能干女人。另一个则是毛遂自荐坚决

  要做傅朗西的革命伴侣。这两个与傅朗西萍水相逢的女人,后来在第二十五军向甘

  肃平凉城一带运动,准备迎接来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