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当,简单明了,懂吧不过上这儿来,他们可以脱掉鞋子,吸点大麻,再说这儿又是格林威治村温馨性感的小公寓。我是说,你得爬三层楼梯上来,然后在水床上滚来滚去。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妓女,我是他们的女朋友。我不收费。他们给我钱是因为我得付房租,而且你知道,我只是个心想当演员的可怜的格林威治村小姐,但永远不会如愿以偿。我当不成演员,但并不在乎,我还是每周上两个早上的舞蹈课,每周四晚上跟埃德科文斯上表演课,去年五月我还在瑞贝卡剧院演了三个周末的戏。我们演易卜生的当我们死而复生,你信不信,有三个嫖客去给我捧场呢”
她聊起那部戏,然后开始告诉我,她的顾客除了钱外还送她礼物。“我根本不必买酒。实际上,我把酒送人是因为我自己不喝酒。而且我已好几年没买大麻了。你知道谁手里的大麻最棒华尔街那帮人。他们会买盎司过来,我们吸些,然后把剩下的给我。”
她冲我忽闪着长睫毛。“我还挺喜欢抽的。”
她说。 “猜得出来。”
“为什么我看上去神志不清吗”
“味道。”
“噢,对。我闻不到是因为我住这儿,但每次我出去后再回来时,哇就像我个有四只猫的朋友,她发誓说它们没有味道,但那味道能熏倒你。只是她已经习惯了。”
她换个坐姿,“你抽吗,马修”
“不抽。”
“你既不喝酒,又不吸大麻,真了下起。我给你再拿罐健怡可乐”
“不,谢谢了。”
“你肯定呃,你介意我吸点吗放松放松。”
“请便。”
“因为那个客人要来,吸点有助于培养情绪。”
我说没关系。她从炉上的架子取下塑料袋大麻,卷成烟卷,非常熟练。“他可能也想抽。”
她说着,又卷了两根。她点上支,把其他的放好,然后坐回到帆布躺椅。她直吸着大麻烟卷,吞云吐雾之际聊起她的生,最后把剩下的小截大麻烟蒂熄掉,留待以后再吸。她的举止并未因吸大麻而有明显不同。也许她已经吸了整天,我到的时候早就神思恍惚。也许吸毒并不能轻易让她失态,就像有些人喝酒也不怎么轻易露出醉态样。 我问钱斯来这儿时抽不抽,她听了颇觉好笑。“他从不喝酒,也不吸毒,跟你样。对了,你是不是因此才认识他的你们两个都在酒吧以外的地方打发时间还是因为你们都不吸毒”
我设法把话题拉回到金的身上。如果钱斯不关心金,那弗兰是否认为金可能会跟别人约会 “他根本不在乎她,”她说,“你知道吗我是他唯的爱。”
我现在可以感觉到她话里的大麻味。她的声音没变,但她的思维已跟着大麻转悠到别的地方了。 “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
“我有男朋友,金有嫖客。其它女孩有的全是嫖客。”
“如果金有什么特别的人” “当然,我懂。有个不是嫖客的人,所以她才想和钱斯分手。你是这个意思吧”
“有这个可能。”
“然后他就杀了她。”
“钱斯吗”
“你疯了啊钱斯根本没有在乎到了要杀她的地步。你知道找人代替她要花多长时间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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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八百万种死法46
“你是说那男朋友杀了她。”
“当然。”
“为什么”
“因为他进退两难。她离开钱斯,准备从此跟他快快乐乐过日子,可他要这这些干什么我是说他有老婆,有工作,有家庭,在斯卡斯代尔有栋房子” “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叹口气:“我只是顺口胡说,宝贝。我只是在编故事。你明白吗他是已婚男人,喜欢金。现在流行爱上妓女又叫她爱上你,那样的话你可以免费跟她上床,但你不想让人把你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吧。她说,喂,我现在自由了,甩掉你的老婆,我们起奔向夕阳吧,而那夕阳不过是他在乡村俱乐部阳台远远观赏的东西,他不想改变。接下来就是你所知道的了,她死了,他回到拉齐蒙特。”
“分钟前还是斯卡斯代尔呢。”
“管它是哪儿。”
“他会是谁呢”
“那个男朋友吗不知道,谁都可能。”
“是个嫖客”
“你不会爱上嫖客的。”
“她会到哪儿会男人她会见的男人会是哪类呢”
她努力想着这个问题,然后耸耸肩放弃了。我们的谈话到这里后没再有任何进展。我用了下她的电话,然后把我的名字和号码写在话机旁的便笺上。 “如果你想到什么的话”我说。 “如果想到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要走了确定不想再来罐可乐”
“不,谢谢。”
“好吧,”她说。她走过来,用手背掩口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透过长长的睫毛看着我。“嘿,真的很高兴你能来这儿,”她说,“如果想要个伴儿的话,你知道,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只是过来聊聊。”
“肯定会。”
“我喜欢那样,”她轻声说,踮起脚尖,出乎意料之外地在我脸上吻了下。“我真的很喜欢你,马修。”
她说。 下了半楼梯时,我开始笑起来。她如此自然而然地露出妓女做派,道别时热情洋溢,多么精于此道。难怪那些股票经纪人不在乎爬楼梯,难怪他们去捧场看她表演。见鬼,她确实是演员,而且演技不赖。 走过两条街,我还能感觉到她印在我脸上的那吻。
16 唐娜坎皮恩的公寓在东十七街栋白砖建筑的十楼。客厅窗户朝西。我到那儿时,时隐时现的太阳正好露了出来,阳光洒满房间。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或是从窗口悬垂而下,或是搁在壁架和桌子上面。阳光穿过植物倾泻下来,在暗色的拼花地板上投下错综复杂的光影。 我坐在把柳条扶手椅上,品着杯黑咖啡。唐娜蜷坐在旁边条有靠背的四尺宽橡木长凳上。她说那原本是教堂座椅,纯英国橡木,是英王詹姆士世时期或者也有可能是伊莉莎白女皇时期的。因为年代久远颜色变暗,它被三四个世纪以来虔诚教徒的臀部磨得非常平滑。德文郡的某个乡村牧师决定整修教堂,她适时地在次拍卖会上买到这条长椅。 她的长脸跟这长椅十分匹配,从又高又阔的前额直延伸到尖尖的下巴。她皮肤苍白,仿佛能照到她的唯阳光都要经过层层绿叶。她穿了件圆翻领的白色绉纱宽衬衫,灰色法兰绒短褶裙和条黑色紧身裤,驼丝锦拖鞋里露出脚趾。 她的鼻子窄长,唇薄嘴小。深棕的头发垂到肩膀,由前额的“美人尖”径直泻下。黑眼圈,右手两指上有烟草污渍。没擦指甲油,没戴首饰,没有明显的化妆痕迹。当然也无美色,不过她那中世纪气质和美相当接近。 她看上去同我见过的妓女极其不同。她更像是诗人,或者我觉得诗人应有此相貌。 她说:“钱斯要我积极配合你。他说你想查出是谁杀了牛奶皇后。”
“牛奶皇后”
“她长得像选美皇后,后来又听说她来自威斯康星,我就想到那儿牛奶喂养出来的健康和天真。她像皇家的牛奶女工。”
她轻声笑了起来,“我讲的是自己的想象,其实我不太认识她。”
“你见过她男朋友吗”
“我不知道她有男友。”
她也不知道金打算离开钱斯,听到这个消息她似乎觉得有趣。“我在想,”她说,“她是移入还是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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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八百万种死法47
“你是什么意思”
“她是要入伙,还是要撤伙重点不同。第次到纽约时,我是要入伙。我那时刚脱离家人和家乡,但那是次要的。后来,当我和丈夫分手时,我是要逃出。与其说是要找归宿,不如说是要逃离。”
“你结过婚”
“三年。呃,在起三年。同居年,结婚两年。”
“多久以前结的婚”
“四年吧”
她算算,“明年春天就满五年了。不过从法律上讲,我还是已婚身份,但直懒得去办离婚。你看我该离吗”
“不知道。”
“也许该离,了百了。”
“你跟钱斯在起多久”
“快三年了。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像妓女。”
“妓女有模式吗我知道我跟金不太像,既没皇家味道,也不像牛奶女工。”
她笑起来,“我俩就像上校夫人和贱女,虽然我不知道谁是哪个。”
“同是血肉之躯”
1 我能知道这句诗,她十分惊讶。她说:“离开丈夫后,我住在下东城。你知道诺福克街吧在斯坦顿街和里文顿街之间”
“不太熟。”
“我可特别熟。我以前住在那里,在附近打过零工。我在洗衣店做过,也当过招待和店员。每次不是辞职不干,就是被人解雇。钱总是不够用。我开始痛恨我住的地方,还有我的生活。本想给我丈夫打电话,让他接我回去养着我。有次我拨了他的号码,可是占线。”
于是她几乎是在不经意间开始卖起身来。她那个街区有个店老板直觊觎她。有天她并未事先计划便说:“瞧,如果你真想跟我上床的话,就给我二十美元怎么样”
他惊惶失措,脱口而出说他不知道她是妓女。“我不是,”她告诉他,“但我需要钱。而且我的床上功夫相当不错。”
她开始个星期接几次客,从诺福克街搬到附近更好些的地方,然后又搬到汤普金斯广场东边的第九街。从此她不必上班,但还有其他的麻烦得处理。她曾遭到过毒打,也被抢过几次。她再次考虑给前夫打电话。 然后,她遇到个在城中心家按摩院工作的邻居女孩。唐娜试着在那儿工作,觉得非常安全。店门口有个男的专门对付想找麻烦的人,而工作本身又很机械化,几乎像医生动手术样超脱。她的嫖客要求的差不多都是手或交。她的肉体不会遭到侵犯,除了单纯的身体接触以外,完全没有进步亲密的行为。 起先她喜欢这样,把自己看成“性的技术员”,就像某种理疗师。然后发生了剧变。 “那地方有种黑手党的气息,”她说,“在窗帘和地毯里,你能嗅到死亡。而且那开始像是种工作,定时上下班,乘地铁到工作的地方。这工作吸干我喜欢这个词吸干了我体内的诗意。”
于是她辞职不干,恢复以前的自由职业。有天,钱斯发现了她,然后切开始有条不紊。他把她安置在这栋公寓里,她在纽约头次住上像样的地方,他把她的电话号码广为传播,也解决了她所有的麻烦。她的帐单有人付,公寓有人打扫,切安排妥当。她只需要专心写诗,之后将诗作寄给杂志社。电话铃响时,她便友善待客,展现魅力。 “钱斯把你赚的钱全都拿走,”我说,“你会不满吗”
“应该不满吗”
“我不知道。”
“反正那不是真钱,”她说,“钱来得容易去得快。否则的话,所有的毒品贩子都可以开证券交易所了。那种钱怎么来的怎么去。”
她把两腿放下,端坐在教堂长椅上。“总之,”她说,“我得到了想要的切。我只想个人独处。我希望有个像样的地方住,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我是说写诗。”
“这我理解。”
“你知道大部分诗人的经历吗他们教书,或者从事某个正当职业,要不就玩诗人的游戏,四处朗诵演讲,为申请基金会奖金写计划报告,结识贵人,拍人马屁。我从来不想去干那些狗屁事情,我只想写诗。”
“金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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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八百万种死法48
“天知道。”
“我想她跟某人有私情,并因此被杀。”
“那我很安全,”她说,“我跟谁都没关系。当然你也可以说,我跟全人类息息相关。你觉得那会使我身处险境吗”
我不懂她的意思。她闭着眼睛念:“任何人的死亡都损及于我,因我与全人类息息相关。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诗句。你知道她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吗跟谁”
“不知道。”
“你看她的死是否也损及于我我在想我跟她算不算也有关系。我不认识她,并不真的认识她,但我写了首关于她的诗。”
“我能看吗”
“我想可以,但我看不出它能告诉你任何事。我写了首关于北斗七星的诗,但如果真想了解它,就该去找天文学家,而不是我。你知道,诗表现的并非它本身,而是诗人。”
“我还是想看看。”
这似乎令她很高兴。她走向书桌那是个老式掀盖书桌的现代版马上就找到了。这首诗是以斜体字手抄在张白色文件纸上。 “投稿时我用打字机打出来,”她说,“但我喜欢以这种方式让它们呈现在纸上。这种书写体是我百万\小说自学的,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学。”
我念道: 用牛乳为她沐浴,让这白色流淌 牛乳洗礼中的纯洁 愈合第道曙光下出现的裂隙。 执起她的手,告诉她无需烦恼, 告诉她不必为牛奶哭泣, 银色枪筒散射的种子。 在研钵中捣碎她的脊骨, 将酒瓶砸碎在她脚边, 让绿色的玻璃在她手上闪烁。 顺其自然吧。 让牛乳流淌。 让它涌下,涌入那古老草地。 我问她是否可以把诗抄到我的笔记本上。她的笑声柔和欢快:“为什么诗告诉你谁杀了她”
“我不知道它告诉了我什么。也许抄下来就能悟出它到底说了什么。”
“如果悟出它的意思,”她说,“希望你能告诉我。那是种夸张手法,我大概知道我想写的是什么。不过你不必费心抄诗,你可以把这个拿去。”
“别傻了,这是你的。”
她摇摇头,“诗还没写完,得再加工。我想把她的眼睛写进去。如果你见过金,定会注意她的眼睛。”
“对。”
“我最初想把蓝眼睛和绿玻璃作个比较,所以诗中才有了绿玻璃的意象,但等我写出来时,眼睛不见了。我想之前的草稿里有,但后来删掉了。”
她笑起来,“它们转瞬即逝。我把银色绿色和白色都写到了,却漏掉了眼睛。”
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低头看诗。“总共多少,十二行我想至少该有十四行,十四行诗嘛,虽然这些诗行长短不。我对裂隙这个词也不太确定。或许押半个韵更好。用缝隙,空隙,或别的什么词。”
她滔滔不绝说下去,与其说是对我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探讨诗中可作修改的地方。“总之拿去吧,”最后她说,“它还远未成型。真好笑,自她遇害之后,我根本没再看这首诗。”
“你是在她遇害前写的”
“是啊。虽然我用钢笔抄过遍,但从没把它看作完成品。我会根据草稿来写完这首诗的。我应该可以再想想哪里该改,哪里保留。如果她没死的话,我还会润饰下去的。”
“什么使你停下来呢是震惊”
“我感到震惊吗我想大概是吧。这也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只是我当然不会相信。就像肺癌,只有别人会得。任何人的死亡都损及于我。金的死损及于我吗我想没有。我并不像约翰多恩那样,认为自己跟全人类息息相关。”
“那你为什么把诗搁置边呢”
“我没把它搁置边,只是放在边。这是吹毛求疵,是不是”
她考虑了会儿,“她的死改变了我对她的看法。我想继续写这首诗,但不想把她的死扯进去。诗里的颜色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加进血色。”
17 我是从莫顿街搭乘出租车到的东十七街唐娜的住处,现在我又搭另辆到第三十七街金的大楼。付钱给司机时,我才想起还没去银行。明天是星期六,所以整个周末我都得把钱斯的钱拿在手中。除非某个抢匪财星高照。 我给门房塞了五美元拿到了金公寓的钥匙,减轻少许负担,还顺口编了通谎话,说自己是房客代理人。冲那五元钱,他也迫不及待地相信我。我走上电梯,开锁进了房间。 警方早就搜过这里。我不知道他们当初想找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了什么。德金给我看的档案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但没有人会把留意到的所有细节都记下来。 我不知道警察在犯罪现场能发现些什么,也很难判断他们是否顺手牵羊拿走了些什么。有的警察会劫掠死者,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在其他方面这些人也未必就定不诚实。 警察看过太多的死亡和惨状,为了今后继续面对这些,他们往往需要把死者非人性化。我还记得我头回从旅馆房间抬尸出门的经验。那人吐血而亡,死后多日才被发现。我和名资深巡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尸体塞入尸袋。下楼时,每下级楼梯,我的搭档就任由尸袋磕碰次。就算抬袋土豆,他也不会如此大意。 我还记得旅馆其他房客围观我们的神情,也记得我那搭档如何搜查死者遗物的。他拿出那人仅有的点现金,仔细数过,然后和我平分。 我不想拿。“放进口袋,”他告诉我,“你以为这些钱还会去别的地方吗总得有人拿。要不就归州政府所有。纽约州拿这四十四元钱有啥用放进口袋里,然后买块香皂,洗掉手上沾的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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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八百万种死法49
我把钱放进口袋。后来,我成了那个抬尸体下楼撞楼梯的人,数钱分钱的也是我。 风水轮流转。我在想,总有天,尸袋里的那个人会是我。 我在那儿待了个小时。我查过抽屉和衣橱,不清楚自己想找什么,也没找到什么。要是她有个写满电话号码的小黑本传说那是应召女郎的生财工具有人早在我之前就发现它了。我倒不认为她真有这么个本子。伊莱恩有本,不过弗兰和唐娜都说自己没有。 我没找到任何毒品或吸毒用具,不过这并不证明什么。警察既然会搜刮死人的钱,自然也有可能把毒品据为己有。要不就是钱斯把屋里所有的违禁品拿走了。他说在她死后,他来过公寓次。不过我注意到,他没拿走非洲面具。它们从墙上怒视着我,无论钱斯找来哪个干劲十足的年轻妓女取代金的位置,它们都要尽自己保卫公寓的本分。 霍珀的海报仍挂在音响上方。它也要留下来等待下位房客 这里遍布她的踪迹。当我翻查她梳妆台抽屉和衣橱里衣服的时候,还能闻到她的味道。她的床铺没有整理。我掀起床垫,查看下面。无疑,在我之前已有人这样做过。我什么也没找到,便放下床垫,她刺鼻的香味从皱巴巴的床单漫起,充塞着我的鼻孔。 在客厅里,我打开个壁橱,发现她的毛皮外套大衣和夹克,还有整整格的葡萄酒和酒瓶。瓶两百毫升瓶装的“野火鸡”波本威士忌吸引住我的视线。我发誓我已经品尝到了那浓烈的波本酒味,喉咙感受到吞咽它的感觉,股热辣流向我的胃,暖意直通足尖和指尖。我关上橱门,穿过房间,坐到沙发上。我本来没想喝酒,几个小时以来也没想过酒,看到烈酒纯属意外。 我回到卧室。她的梳妆台上有个首饰盒,我打开查看。有很多耳环,两条项链,串看上去像是假的的珍珠,几只手镯,其中个非常迷人,象牙做的,镶边像是金子。另外还有枚俗气的班级纪念戒指,来自威斯康星州奥克莱尔市拉法雷特高中。戒指是金的,内侧刻有14字样,掂掂重量想必还值点钱。 谁会拿走这些东西银河旅馆里她的皮包内有些现金,根据档案里记载,大约是四百多元和些零钱,这钱可能会转交给她威斯康星的父母。但他们会大老远飞来认领她的大衣和毛衣吗他们会要她的毛皮外套高中戒指,以及象牙脚环吗 我又待了会儿,记了些笔记,克制住不去打开客厅橱门,然后离开那里。我乘电梯到楼下大厅,冲门房挥挥手,对刚进来的房客点点头。那是个老妇人,用条饰有莱茵石的皮带牵着条小短毛狗。小狗冲我狂叫,我才想到金的小黑猫下落不明。我没看到它的踪影,浴室里也没见到它的秽物盘。有人把它拿走了。 我在街角处拦住辆出租车,到旅馆门前付车费时,我才发现金的钥匙同我口袋里的零钱混在起。我忘记把钥匙还给门房,他也没想起跟我要。 我有个口信。乔德金打过电话,留下警局的号码。我打过去,对方说他出去了,但还会回来。我留下我的姓名和电话。 我上楼回房,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我躺下来,但无法休息,控制不住脑中连绵的思绪。我下楼去买了奶酪三明治法式炸薯条和咖啡。喝了两杯咖啡后,我从口袋掏出唐娜坎皮恩的诗。诗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召唤着我,但我想不出是什么。我又读了次。我不懂这诗的意思。从字面上看它该有定含义。但我总觉得诗里有个东西在向我眨眼示意,意图引我注意,但我头脑不济,无法会意。 我走到圣保罗教堂。演讲人在用种超然的轻松口气讲个恐怖故事。他的父母都死于酗酒,父亲得了急性胰脏炎,母亲醉酒时自杀。两个兄弟和个姐妹也相继病死。另个兄弟因脑水肿还在州立医院接受治疗。 “我戒酒几个月之后,”他说,“听说酒精会杀死脑细胞,我开始担心自己可能脑伤严重,所以去找我的辅导员,告诉他我的忧虑。呃,他说,也许你有脑伤,有这可能。不过我先问你,你能记住哪天在哪里开会吗你能毫不费力找到会场吗能,我告诉他,这些我都能做到。那就没事,他说,你目前所需要的脑细胞都有了。” 我在休息时离开。 旅馆前台又有个德金留下的口信。我马上打过去,他又不在。我留下姓名电话,然后上楼。我又拿出唐娜的诗看,这时电话铃响了。 是德金。他说:“嗨,马修。我只是想说,希望昨晚没给你留下恶劣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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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八百万种死法50
“你指什么”
“呃,总体而言,”他说,“偶尔我会受不了压力,你懂我意思吧我需要发泄,发发酒疯,说说胡话。我不常这样,但偶尔为之。”
“当然。”
“大部分时间我热爱工作,但有时压力太大,有些事情是你不想看到的,所以时不时地我得把所有这些垃圾从我体内清除出去。希望昨晚分手前我没太失态。”
我向他保证他没做错什么。我在想,昨晚的事他到底记得多少。他已经醉得足以失去记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失忆的。也许他只是有点记忆模糊,不确定我对他的发作有何看法。 我想起比利的女房东对他说的话。“不必在意,”我说,“主教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嘿,我得记住这句话。主教也会犯这样的错误。或许真的犯过呢。”
“也许吧。”
“你的调查进展如何了有眉目了吗”
“还很难说。”
“我懂你意思。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话” “实际上,还真有。”
“哦”
“我去了银河旅馆,”我说,“和名经理助理谈过,他给我看了琼斯先生的登记卡。”
“大名鼎鼎的琼斯先生。”
“上面没有签名。名字是用印刷体写的。”
“我猜也是。”
“我问他是否可以给我看看过去几个月的卡片,看有没有同样用印刷体写的签名,然后同琼斯的笔迹相对照。他说他无权决定。”
“你该给他塞点钱。”
“我试过。他根本没懂我的用意。不过你能让他拿出签名卡的。他不帮我是因为我没有官方授权,但如果警方出面的话,他肯定会照办。”
他沉吟了阵,然后问我这线索是否真的有意义。 “很可能。”
我说。 “你认为凶手以前在那旅馆住过用别的名字登记”
“有可能。”
“但没用他的真名,否则他就会用手写体签名,不必耍这花招。所以我们又能得出什么结果呢,假设我们很走运,真有那么张卡,又让我们给找到了,那我们弄到的不过是这个狗娘养的用过的另个化名,那我们就跟现在样不知道他是谁,毫无进展。”
“真要帮忙的话,还有件事你可以做。”
“什么事”
“让那带的其它旅馆核查他们,呃,六个月或年以来的登记记录。”
“查什么印刷体登记吗得了,马修,你知道这需要多少人力吗”
“不是查印刷体登记。要他们查名叫琼斯的房客。我说的是像银河旅馆这样的地方,昂贵的现代旅馆。它们大多数应该跟银河旅馆样,将住宿资料存入电脑。五或十分钟他们就能调出琼斯的登记记录,但必须有个戴警徽的让他们去干才行。”
“然后呢”
“你就可以找出那些登记卡,找到名字起首字母是或者.的琼斯先生,然后就可以比较他的印刷体签名,看是否能找到他。如果你能查出什么线索,就再看看它能把你引向哪里。有了线索后该怎么办就不用我来教你吧。”
他又陷入沉默。“不知道,”之后他说,“听起来希望渺茫。”
“也许是。”
“坦白说,这是浪费时间。”
“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的。也不是那么希望渺茫。乔,如果你不是先在心里把案子结了的话,你就会去做的。”
“我不知道。”
“你当然会这样。你认为是买凶杀人,或是疯子干的。如果是买凶杀人,你就不想处理。如果是疯子干的,你就想等他再次犯案。”
“我不会那么不像话的。”
“昨晚你就是那么不像话的。”
“昨晚是昨晚,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已经解释过昨晚的事了。”
“这不是买凶杀人,”我说,“也不是疯子碰巧拿她开刀。”
“你听上去像是非常肯定。”
“相当肯定。”
“为什么”
“雇来的杀手作案手法不会那么疯狂的。他怎么杀死她的大砍刀砍了六十次”
“我想是六十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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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八百万种死法51
“那就是六十六次了。”
“不过不定是砍刀。是类似砍刀的东西。”
“他让她脱光,然后残忍地砍死她。他弄得满墙是血,以致于他们非得重新粉刷不可。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这样的职业杀手”
“谁知道那个皮条客雇了哪种野兽或许是他让那个家伙把现场弄成那样的,下手要狠,杀鸡儆猴。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然后他又雇我调查。”
“我承认这听来有点离奇,马修。但是” “也不可能是疯子干的。是正常人发狂后干的,绝不是精神病病情发作。”
“你怎么知道”
“他过于仔细了。登记住宿时用印刷体签名,还把脏毛巾并带走。那家伙刻意不留下任何实质性证据。”
“我还以为他用那毛巾包砍刀呢。”
“他何必那么做洗过砍刀后,他只需把它放进原先的盒子里就行了。再说,如果他真把它包在毛巾里,可以用干净毛巾。他没必要把用过的毛巾起带走,除非是不想让别人找到它们。毛巾上会留下很多东西根毛发块血渍他知道自己或许会被列为嫌疑犯,因为他知道有什么事会把他和金联系起来。”
“我们可不确定毛巾是否真的脏了,马修。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否洗过澡。”
“他把她砍得血肉模糊,喷得满墙是血,你以为他会不洗澡就走”
“我猜不会。”
“你会把湿毛巾拿回家当纪念品吗他是有原因的。”
“好吧。”
他片刻沉默,“精神病也可能不想留下证据。你是说他认识她,而且有杀她的理由。你无法确定这点。”
“他为什么让她去旅馆”
“因为他在那儿等着。他和他的小砍刀。”
“他为什么不带着他的小砍刀到她第三十七街的住处去”
“不到她家去”
“对啊。我整天都在跟妓女谈话。她们不喜欢应召外出,因为那耗费时间。她们也不是定不去,但她们通常邀请对方到她们的住处,告诉他那里有多舒服。金可能也提出来过,只是他不肯。”
“嗯,他已经付了房钱,总不能让钱白花吧。”
“他为什么不开始就去她那儿呢”
他沉吟片刻。“她有个门房,”他说,“也许他不想经过那个门房。”
“他反倒要穿过旅馆大厅,签登记卡,和前台服务员讲话。他不想经过那个门房,可能是因为门房以前见过他。否则门房可比整个旅馆所带来的风险小多了。”
“那可不定,马修。”
“我忍不住会这么想。有人就是干了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事,除非他认识这个女孩,而且有私人原因想要她死。他有可能情绪失控。头脑清醒的人通常不会拿把砍刀大开杀戒。但他并不是个随便挑个女人屠宰的疯子。”
“那你看呢男朋友干的”
“差不多。”
“她跟皮条客刀两断,告诉男朋友说她自由了,然后他就惊慌失措了”
“没错,我就是往这个方向考虑的。”
“然后就拿把砍刀发疯这种行径跟你描述的那个宁愿留在老婆身边的家伙相符吗”
“不知道。”
“你确定她有男朋友”
“不确定。”
我承认。 “那些登记卡,查尔斯琼斯,以及他的那些化名假如有化名的话。你真认为它们会使案子有所进展”
“它们是线索。”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我只好说不。我不认为它们定会使案子有所进展。”
“不过你还是认为值得试”
“我在银河旅馆本来是想亲自查对卡片的,”我提醒他,“用我自己的时间,只是那个经理助理不让。”
“我猜我们应该去查那些卡片。”
“谢谢,乔。”
“我想我们也可以进行另外那项调查。那带所有的流商业旅馆,查它们六个月以来的琼斯登记卡。你要的是这些吧”
“对。”
“验尸显示,她喉咙和食道里都有液。你注意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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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八百万种死法52
“昨晚在档案里看到了。”
“他先要她交,然后用男童子军砍刀把她大卸八块。而你认为是她男友干的。”
“液可能是之前的客人留下的。她是妓女,不缺客人。”
“大概吧,”他说,“你知道,他们现在能把液分类。这跟指纹不同,更像是血型,是重要的旁证。不过你说的没错,以她的生活方式来看,就算液和某个家伙不符,也不能证明他无罪。”
“而且就算相符,也不能证明他有罪。”
“没错,但他妈的能让那家伙头痛。真希望她挠过他,指缝里留些他的皮屑。那绝对可有用。”
“不可能事事顺心。”
“当然。如果她给他交,那她牙缝里该有两根毛发。问题是她太淑女了。”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
“而我的问题是,我开始相信这案子确实成立,而凶手远在天边。我有桌子的混账案子没时间处理,现在你又拿这个案子拖我后腿。”
“想想看,如果这案子破了,你该多神气。”
“功劳都归我,嗯”
“反正总得归谁吧。”
我还有三个应召女郎要联络,桑妮鲁比和玛丽卢。笔记本里记着她们的电话号码。不过这天我跟妓女谈的话已经够多了。我给钱斯的联络处打电话,留言要他回电。这是星期五晚上,也许他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体育馆看两个孩子对打,还是只在基德巴斯科姆上场时才去 我拿出唐娜坎皮恩的诗来看。在我脑海中,诗中所有的颜色都覆盖着鲜血,鲜亮的动脉血从猩红褪成深褐。我提醒自己,唐娜写诗时,金还活着。那我为什么会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丝不祥难道她知道些什么还是我过于敏感 她漏掉了金的金发,除非是用太阳作隐喻。我看到金色的发辫盘在她的头上,联想起简基恩的梅杜莎。没想那么多,我便拿起话筒打了个电话。很久没拨这个号码了,但记忆如同魔术师变出纸牌般变出她的号码。 铃响四下。当我正要挂断时,听到她低沉有些喘息的声音。 我说:“简,我是马修斯卡德。”
“马修不到个小时前,我还想到你呢。等下,我刚进门,先把外套脱掉好了。你怎么样真高兴你能打电话过来。”
“我还好。你呢”
“噢,切照旧。过天算天。”
这是我们戒酒人的口头禅。“还去参加聚会吗”
“嗯实际上,我刚从聚会那儿回来。你怎么样”
“还不错。”
“那好啊。”
这天是星期几,星期五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 “我三天没喝酒了。”
我说。 “马修,太棒了。”
有什么可棒的“大概吧。”
我说。 “你直在参加聚会吗”
“算是吧,不过我恐怕还没准备好要参加所有聚会。”
我们聊了会儿。她说或许哪天我们会在会场上遇见。我承认有可能。她戒酒近六个月,也介绍过几次经验。我说什么时候听听她的故事定很有趣。她说:“你要听上帝,你也在我的故事里。”
她正要重新开始雕塑。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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