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峨嵋弟子,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道:“我,我们有很多人,关在这里很多天了。”跟着嘤嘤声轻,好些女子齐抽泣。桃夭夭恍然省悟,问道:“你们是白露坪的民女么”
那边微弱的“嗯”了几声。桃夭夭走到角落里的牢房前,遍地散落碎石,牢门已被打破,举起火炬往里瞧,十多个少女披头散发,相互抱着瑟瑟颤抖。桃夭夭暗自诧异,思量牢门破了她们怎么不逃问道:“哪位叫做杨三妹的可在里边吗”
众女面面相觑。等了许久,有个圆脸少女举手道:“是我。”
桃夭夭喜道:“总算找到你们啦我是来救你们的杨姑娘,我还穿过你的新媳妇衣裳呢”
众少女面带疑虑,都没敢应答。桃夭夭轻拍脑门,道:“杨姑娘你们别害怕,我叫桃夭夭,是峨嵋剑仙门的弟子。呃,白露坪的许青铉认识么他也是峨嵋派的人,咱们峨嵋弟子专门降妖伏魔,救助老百姓。”
听他提到许青铉的名字,杨三妹愁眉登展,点头道:“对对,他是我们村长。”桃夭夭道:“还有张富贵张大叔,张家大娘他们,都盼着你回家,等着喝你的成亲喜酒呢。”
待道出张大叔张大娘,大家的疑惑登时烟消云散。杨姑娘两腮微红,羞答答的低了头。乡村风俗保守,女儿家的婚事自己不能当众谈论。姐妹们旦夕相处,对此事却鲜有知悉,今被桃夭夭道破,大家齐刷刷盯着杨三妹,虽然处境凶险,凄伤的气氛却悄然转变。
桃夭夭道:“此非久留之地,你们跟我走,先逃出去再说。”
众女疑色重现,只是坐着发愣。桃夭夭急道:“牢门都打开了,你们还等什么”有人道:“逃不出去的。”桃夭夭道:“为什么,你们试过吗”
那少女答道:“原先关在山洞里时,我们总共十八人。前后有六个试着逃走,都抓了回来,被被那些蛮子和尚杀掉了。”语调抖得厉害,想必死者受尽折磨,惨状不堪回忆。
桃夭夭暗忖“关了这么些日子,她们惊吓过度,无人看守也不敢逃跑。没奈何,必须让她们振作精神。”清了清嗓子,信口吹嘘道:“诸位姐姐妹妹,我可不是单枪匹马来救人。这回咱们峨嵋派全体出动,足足两三千位仙人,全都神通广**力无边,已经把金轮教的蛮和尚打落花流水。我是派来探路的,大批同伴跟着赶到,你们只要随我”
杨三妹忽然插话:“你的同伴,我们见过的。”
桃夭夭道:“怎么讲”
杨三妹道:“先前来了个妹子,生得好标致,也说是峨嵋派的弟子。”
桃夭夭忙道:“她哪里去了”
杨三妹道:“刚开始,那妹子追着个拿匕首的女人,飞来飞去的厮杀。后来女人往洞里跑了,妹子打碎牢门,叫我们先行逃命。再后来,地洞里响起恶魔的吼叫,那妹子就追进去了。”
拿匕首的女人,当为擅使毒术的葭柔,“标致妹子”自然是小雪了。没等杨三妹讲完,桃夭夭拔足飞奔,冲到石厅底部大喊:“小雪,小雪师妹”洞口很宽,幽邃至远,唯闻回音阵阵,未知深若几何。他沉思半晌,回牢房问道:“洞里有什么恶魔”
杨三妹抖了下,颤声道:“那个怪物很高大,周身血糊糊的,若是逮住了人,就会把会把那人的皮剥掉。”
桃夭夭道:“剥人皮姐妹们可有遇害的么”
杨三妹道:“那倒没有,每当剥皮恶魔接近牢房,总会响起奇怪的笛子声。恶魔听了笛声就退回洞内。除了那几次蛮子和尚送饭,笛子没有吹响。蛮子和尚被恶魔抓住,当着我们的面活生生的给剥了皮。”
桃夭夭有点摸不着头脑,道:“恶魔连金轮教的番僧也杀,看来并非邪教的爪牙。”
有个少女抢着道:“头几个月,全靠蛮子和尚送吃的,我们才没饿死。恶魔杀了几人后,慢慢的再没人来,大家从水里摸虾子螺蛳,勉强能够填填肚子。”举起个瓦钵,里头装满白色的小虾。
杨三妹道:“蛮子和尚从不跟我们搭腔,往常拿些红薯山药,扔进牢房转身就走。刚才听见你唱小曲,我就猜到不是那帮坏蛋。”
桃夭夭笑道:“管他什么蛮子和尚,剥皮妖魔,都不用怕了。我带了神兽到此,保管让你们平安逃脱牢狱”说罢扭头回望,唤道:“地包天过来帮忙”
第二部 入道篇 第五回 魔窟惊魂情肠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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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桃夭夭进入石厅那刻起,地包天便蹲在通道出口,不肯多迈半步。闻听桃夭夭召唤,面对荡漾的地泉,彷徨打圈,欲进还退,无法克服怕水的毛病。桃夭夭将火把插到碎石堆,拿起北翎篪吹了两下,双膝半蹲,张开臂膀喝道:“翼膜神兽威武盖世,难道还怕水么来,跳过来我抱住你”
地包天喜欢被人夸奖,又爱往别人怀里钻。桃夭夭的鼓励两样俱全,恰好搔到它的痒处。当即蹬腿跃入半空,桃夭夭存心使坏,看它跃近猛地闪开,想让它落进水里。地包天双翼拍扇,怎奈难以转向,“扑通”声,带同桃夭夭翻倒。
桃夭夭伤处吃痛,大叫:“我的妈呀”蹦起来抓耳挠腮。地包天乍触冷水,也是四爪乱蹬,人兽扭臀摆胯,姿势狼狈又滑稽,众女见了忍不住发笑。
待疼痛渐止,桃夭夭抹了把脸,道:“各位大姐大妹子,向你们郑重介绍,此乃峨嵋派无敌本命神兽,地包天小兄弟。”
耳闻这古怪名号,众少女又都忍俊不禁。借着火把细观。大家议论纷纷“哎呀,这是黑白熊啊,爱吃竹子的野兽,前些年我爹进山抓到过。”“看他胖墩墩的傻样,多好玩儿咦,还生了两只翅膀”“长翅膀的熊是山神,村里老人都这样讲。”众女边说边往前凑,不觉走出牢房,围着地包天观看抚摸。
地包天坐在地上,爪子来回划拉水面,神态呆憨。平生首次落水,似乎没那么可怕。见少女们围拢四周,它撩起水珠泼洒。众女惊叫躲避,嘻嘻哈哈乱作团。桃夭夭眼珠打转,正色道:“大家别闹,小天精通相术,它伸爪子,表示想跟你们算命哩”
杨三妹道:“会算命如何算法”
桃夭夭道:“祸福天定,心诚则灵,你把手伸小天,它自会看破天机。”
杨三妹依言而行,握住地包天的前爪。地包天低头伸长舌头,猛舔她的手心,“咿咿呜呜”怪叫。杨三妹酥痒难忍,咯咯笑道:“它说什么呀”
桃夭夭眯眼摇头晃脑,煞有介事的道:“神兽发真言了,看了你的手相,说杨三妹将来婚姻美满,福寿双全,会生七个儿子八个女儿。”
杨三妹眨动眼帘,副将信将疑的表情。旁边有人打趣:“生那么多啊,岂不是老母猪下崽”另人嘴快,接茬道:“老母猪还好点,使劲儿出来七八个,那不是老山羊拉疙瘩屎么”这下子犹如油锅迸豆,大伙儿全都乐开了花。众少女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伸手“我也找它瞧手相”“也给我看看。”“先给我算嘛。”
桃夭夭插科打诨,本想冲淡悲氛,使众女重新振奋起来。此刻目的达到,连忙趁热打铁,道:“姐妹们先随小天出去,到了外边安全处,慢慢玩耍不迟。”
几经笑闹,众女疑惧大减,加之算命问卜,本为女孩子所喜,对幸福的憧憬被勾起了,求生的欲望再难抑制。桃夭夭道:“杨姑娘,烦你带队。大家跟顺石阶走,沿途都有火炬,到了外面暂留原地,我们峨嵋派自会派人来救。”
杨三妹道:“我们听你的,桃大哥,你不跟我们走么”她比桃夭夭还大几岁,脱口如此称呼,显是把他当作了依靠。众少女齐齐望着他,大有难舍之意。
桃夭夭笑道:“那位标致妹妹下落不明,还等我前去寻找呢”念及小雪涉险,心头沉重,笑得颇为勉强。当下吹哨子连说带比划,嘱托地包天护送众女离开地道。费了好大劲儿,地包天总算懂了,摇晃头前引领。众女手牵着手相随而行。桃夭夭目视她们背影消失,抽出石堆里的火把,逆水继续探索。
石厅与地洞相连,依地势凿筑。桃夭夭走出里许,洞内愈发宽阔,四周钟乳石奇形怪状,火光照,若静若动,仿佛是龙宫里的狂蛟巨鳄。而底部水流湍急,偶尔游过几只小螃蟹小螯虾,更多的却是白森森的人骨。东堆,西堆,散布于的岩窟坑洼间,时而闪烁磷火,映得洞壁光怪陆离。桃夭夭触目惊心,暗暗对天祈祷,只盼小雪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又走了三五里,脚底忽然踏空,河水淹至肩头。桃夭夭心慌,右手胡乱抓捞,无意中摸着大片滑溜溜的玩意儿,象是皮革,举到面前细看,几个窟窿排列对称,符合五官尺寸赫然就是张人皮桃夭夭毛骨悚然,赶忙扔掉。随即发现流水中漂物零星,尽是些筋骨毛发,碎散皮肉,想来都是入洞遇害之人,被洞中恶魔生吞活剥所剩的残骸。
忽而物漂至,比人皮宽大许多。桃夭夭抓到手中,借火把的光亮辨别,那东西颜色纯紫,质地轻柔,是少女的绢绸衣裳。他打了个寒战“紫色衣衫,峨嵋女弟子的服饰,小雪小雪出事了”跟着又飘来裤子,腰带,甚至亵衣肚兜,也都是女子所用的物事。
倘若激斗中衣衫破碎,绝不会连内衣裤都脱落。由此推测,小雪即使活着,也是赤条条浑身裸露。联想金轮教禽兽滛行,小雪的惨状何以堪言桃夭夭发根竖直,咬牙欲碎,股怒火冲透三焦,大喊道:“小雪小雪你在哪里”
回音反复激荡,迭声“在哪里,哪里”,沿洞壁传向幽暗深处。忽然间,洞里咆哮暴烈,震得耳膜生痛。桃夭夭加劲蹬地疾走,刚拐了个弯儿,前方波影起伏,好大片地底湖泊,正是地下河水的源头。湖对岸崖壁陡峭,水流形成瀑布,发出沉闷的轰响。
就在这个时候,湖面波涛滚涌,个巨型魔怪分波而出,冒起脑袋,肩膀,胸腹,血肉模糊的四肢,凸出的眼球如灯笼,站直身躯后,湖水只及它腰肋。察觉火炬晃亮,魔怪仰头暴吼,吼声与瀑布相应,直若万钧雷霆。
第二部 入道篇 第五回 魔窟惊魂情肠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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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面临如此凶况,在平时桃夭夭早就落荒而逃。但他此刻悲愤填膺,眼中似要射出烈焰,反而迎着恶魔前进,吼道:“来呀红屁股丑八怪你来剥我的皮啊把小雪好好还来老子让你从头到脚剥个够”纵身跳上湖边岩石,使劲将火把抛去。魔怪猝然无备,被火光吓了跳,转瞬凶性发作,握拳捶打胸膛,从湖心猛扑而来。
桃夭夭算是豁出去了,有什么扔什么,左臂疾挥,又将手里的衣裳抛出,蓦地想到“小雪若是遇难了,这些衣衫就是她的遗物我怎能轻易丢弃”怎奈挥臂时运足了真气,几件衣衫横空疾飘,直飘入悬崖下方。那魔怪停步仰面,视线随布片儿移动,瞬间翻身扑腾,仿佛小孩见了风筝,怪笑着跳进悬崖。
突变横生,桃夭夭呆了半刻,恍然大悟“恶魔也想得到小雪衣物”正待赶去抢夺,耳畔传来轻轻的呼喊“我在这里,快过来,这边”话音清亮,略带三分冷意,正是小雪特有的语气。桃夭夭热血,胸膛欢喜的似要炸裂,定了定神,弯腰搜索。岸边岩壁中有个小洞,径长三尺深若矿坑,为地泉万年侵蚀而成。桃夭夭趴近洞口,道:“小小雪,你,你没事么”
小雪在底下应道:“我很好,你快下洞啊那血婴魔力霸道,你我不是它的对手。”
桃夭夭想起小雪全身赤裸,忙缩回脑袋,问道:“你没穿衣服吧我这样下去不太方便,你有遮身的东西么”
小雪略显迟疑,道:“我没没穿的。”口气转急,催促道:“先别管那么多,保住性命要紧。这个地洞别无出路,就这小石洞可以躲藏,你赶快跳进来”
桃夭夭大摇其头,道:“不行不行,性命固然要紧,你的清白更须顾及还记得璇玑峰竹林那回么我就是行事莽撞,被周天使抓着破绽,诬蔑我强引得许多人议论,差点败坏你的清白名节。今日又逢此难,怎能再干出同样的傻事”
小雪强自按捺急性,耐心劝道:“我个山野女子,哪里讲究什么名节大家同门手足,彼此容让是应该的。我都不计较这些,管他旁人说三道四呢桃师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应该当机立断哦,对了,你答应过保我平安,男子汉说话算数现在情势危急,你快下来保护我”
听她口称“师哥”,当日两人的约定浮现脑海,桃夭夭情意萦怀,心意更加坚定,道:“师妹言之有理,我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稍微等待会儿”摸向腰间,边扯腰带边说:“你只管放心,我办事最稳妥了等我脱了衣服给你穿好,即便日后他人知悉,也会赞赏师妹守身如玉,纯洁无瑕。”
岂料衣带沾水纠连,急切难以解开。就这样耽搁片刻,悬崖那边嘶吼震天,脚步“噔噔”逼近。恶魔玩够了小雪衣物,跑回来追捕原先的猎物。偏生桃夭夭痴性大发,满脑子只为小雪考虑,嘟囔:“唉,怎地脱不掉别急,别着急,就快好了,女儿家光着身子,如何见人庄子虽言真者受于天,谁生下来是穿衣服的但人大了知羞懂事,总得有所遮掩,我就不信庄子成天光屁股满街逛”
小雪七窍生烟,怒道:“我光身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书呆子罗里罗嗦,存心气死我呀”情急生智,决然道:“峨嵋弟子同生共死你要自断生路,我也不想活了啊”惨叫既尖锐又短促,与她平日语调大相径庭。
桃夭夭知她性情爽烈,素来出手狠决,挥剑自尽也非意外,登时骇然大叫:“别干傻事”合身钻入石洞。那洞壁生满青苔,异常溜滑,他刚钻进半截腰身,便象鱼儿掉入竹筒,骨碌滑落至底。七八丈的长度,洞道不太倾斜,但前冲势道过猛,肩背撞上坚硬的岩石,肋部如刀斧砍凿,痛的冷汗直冒。他也顾不得伤痛,伸手四处乱摸,骤然摸到个骷髅头,心里咯噔下,悲呼道:“师妹,小雪师妹,你死的好惨我害了你呀”转念惊奇,大声道“不对不对她才自尽,怎能马上就变成骨骸”
身后传来小雪的声音:“傻子,别吵了,我好好的。”
桃夭夭大喜,道:“你在哪儿”转身伸臂摸索,发现洞底狭窄,仅可挪移三五尺,如同关押犯人的囚笼。
小雪慌忙道:“你别过来,待在那边别动,我看的见你呢”
女孩子毕竟怕羞,当初豪言讲的叮当响,真要捰体面对男子,却感阵莫名的害怕。小雪抱膝蜷缩,后背紧贴坚岩,连呼吸都屏住了。
桃夭夭退回原位,将骷髅扔到石洞角落。磷火划出条蓝色的弧线,只见洞中遍地白骨,交错支棱,想是为躲避恶魔藏入石窟,终致困饿而死的落难者。
过会儿,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凭借白骨散发的磷光,桃夭夭辨出小雪所处方位,伸手解开腰带的疙瘩,只留裤衩遮丑,其余衣物都扔给她,道:“快换上吧,当心着凉。”小雪接了衣服,依旧蹲坐不动。桃夭夭恍然,背过身去面朝岩壁,等她换好示意,再转过来正面相向。小雪长嘘口气,拉紧衣襟下摆,低声道:“谢谢啦,多谢这般照顾我,桃师师哥。”
桃夭夭道:“小事桩,何何足,何足挂齿。”他胸腹多次受到震荡,情绪激动时未及顾念,这会儿转危为安,断骨的痛楚却似海潮拍岸,波接着波,吐字变得断断续续。小雪觉出端倪,关切的道:“你受了伤么伤哪儿了让我看看重不重”
桃夭夭喘息数次,稍微舒缓了些,说道:“没关系,我斩杀姬空行的时候,肋骨裂了点小豁口,百花教的姑娘们已帮我接好了。”
小雪道:“你杀了姬空行”
桃夭夭刚要答言,忽然洞外巨响轰然,夹杂似哭似笑的长嚎。那剥皮恶魔搜寻无果,正捶胸顿足大发脾气。两人相隔虽远,仍感邪气汹涌,急运真气护住要岤。小雪搀扶桃夭夭臂膀,小心翼翼爬至洞口,观望洞外情况。
第二部 入道篇 第五回 魔窟惊魂情肠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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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湖面水花四溅,碎石纵横乱射。那恶魔挥拳踢腿,把地洞击出无数深坑,蓦地仰天暴啸,湖面下凹陷,大半湖水都被啸音激入半空,露出黑黝黝的湖底。只听“呼呼”声响,湖水陡然回落,狂风卷起尘沙冲向四方。两人若非真气护体,必被当场震死。目睹此等威势,不由骇然,自然而然的相互挨近。
恶魔折腾多时,戾气逐渐平复,坐在湖边发呆,长爪漫无目的的搅动波浪。桃夭夭暗想“它这呆头呆脑的神态,跟地包天有点相象。”
小雪悄声道:“此魔唤作天池血婴。只因金轮教掳掠民间婴儿,剥取皮肤制成法鼓,残骸抛于西域天池附近,日子久了怨气凝结,化作了血婴巨魔。摄魂门兰师兄擅长驭魔术,昔日讲解法义,我曾听他说起过这种魔怪的成因。”
桃夭夭道:“剥婴儿的皮有这等惨事金轮教丧尽天良,血婴杀死番僧,它是为自己报仇。”
小雪道:“那些婴孩失去肌肤,死时惊惧难安。血婴深怀遗恨,急欲补全尸体的残缺,才有收集人皮的习性。”顿了顿,接着讲道:“早先我追踪葭柔到了这里,跟她斗的精疲力竭。遇见血婴时法力耗尽,再也发不出菊英剑。我以为死定了,血婴却捡起我撕破的衣襟,拿在手里把玩。我想起兰师兄所讲的故事,立刻脱掉衣衫,假充人皮扔给它。血婴的心性虽幼小,终会识破假人皮,我只好件件的脱,拖延工夫寻机逃脱,里外的衣服就全脱光了唉,如果没找到这个石窟窿,我定被它撕成碎片。”
石洞仅三尺宽,两人并头斜躺,身体几无空隙。小雪轻言耳语,吐气如兰。桃夭夭心神俱醉,赞道:“你好聪明”说话时微微吸气,带动她颈后柔软发丝,下钻进鼻孔。桃夭夭奇痒难禁,下巴微仰“啊,啊”作势,眼看要打喷嚏。可各处片静谧,响声大了必然惊动血婴。小雪不及举手阻止,匆忙中斜肩侧头,用右脸堵住他的口鼻,硬生生的把那个喷嚏顶了回去。
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桃夭夭眼里金星乱闪,喷嚏被阻,气息逆行入肺,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但随即妙感频生,暗叫“我的嘴贴她的脸岂不是在亲她”动也不敢动,嘴唇吻着那娇嫩的脸蛋,体内气血直冲脑门。小雪同时想到此节,又羞又窘,伸掌推拒,却推在他腰腹之间,桃夭夭鼻子里轻哼。小雪自悔用劲过大,歉然道:“对对不住弄痛你了么”
桃夭夭神魂颠倒之中,骨头都似轻了几两,再痛十倍又何妨嘴唇虽离了她的面颊,距脖子仅分毫,香泽微闻,温软可触,桃夭夭恍如置身当日梦境,双手不自觉的搂住她的腰肢。小雪胸中突突鹿撞,深恐引起恶魔注意,不敢挣扎,也抱紧他的肩膀,蜷腿耸身,如尺蠖爬行般,慢慢的往回退缩。
终于退至石洞底部,小雪暗道侥幸,回想爬行时扭动筋骨,估计桃夭夭快痛昏了,指尖摸向腰带系着的流珥瓠,道:“你撑得住么要不先喝点麒麟髓吧龙百灵熬的药水,她说止痛有效。”小雪本不愿摸龙百灵的东西,又知她言出必中,为了减轻桃夭夭的伤痛,也只好曲意迁就。
这当口桃夭夭的确快昏迷了,却非伤痛所致。两人相拥爬过洞岤,贴肩交颈,胸腹大腿的肌肤摩来擦去。个气血阳刚的少年,怀抱娇躯几近亵狎,对方又是钟爱的少女,如何把持的住渐渐情欲火烧,就去解她的衣带。忽听小雪提到“龙百灵”,好似瓢冷水泼到顶门,忙道:“不,不用了,我很舒服,半点都不痛。”仿佛龙百灵就在近旁,目睹“相公”所为,正伤心的抹眼泪。再想人家小雪体贴入微,自己却满腔滛念,与那金轮邪徒又有何异刹时深为懊悔,连耳根子都热乎乎的。
他心里惭愧难当,右手却舍不得缩回,仍揽着小雪的纤腰。小雪不忍强违其意,便任由他搂着自己。两人并排相依,久久不说话,忽而心有灵犀,起扭过脸来,道:“你”均感好笑又吃惊,再度开腔,又是异口同声:“我”这下想说的话全忘了,瞠目结舌,相对语塞。
还好女孩儿家心思活,小雪念头急转,紧接前言道:“你打败姬空行的经过,给我讲讲好么”
桃夭夭立时两眼放光,打开了话匣子:“若论空行坛城那场大战,那是太精彩了我跟魔王交手三百回合,好几次险被砍死,他那魔斧名为半月破穹斤,势大力沉”
小雪静静的等他讲完,托着腮帮子沉思。桃夭夭首战大胜,讲来没半句褒奖,未免有些败兴,自嘲道:“象姬空行这等小角色,你们高手是看不上眼的,也只配让我这三流弟子收拾。”
小雪道:“姬空行乃坛城魔主,岂是小角色你砍掉他的头颅时,可曾见到枚内丹掉落”
桃夭夭道:“内丹我没见过啊”竭力搜索记忆,摇头道“他首级落地,身体裂成粉末,或有什么丹丸,并碎散了罢”
小雪道:“但凡妖魔形神俱灭,内丹必然显现。姬空行魔力很强,所炼内丹的形态也该很显眼,绝无凭空失落的道理。看来那魔头并未灭亡,只是趁势逃跑罢了。”说着转过脸,唇边泛起笑影,道:“入门两月就击败坛城魔王。本派创立千余年,没几人能立下此等大功。大师兄位子你是坐定了。我先叫顺了嘴,岁末竞德大会,比别的难说必胜,可要叫几声师哥啊,谁也没我叫的熟练,哈哈。”
桃夭夭听她赞语可爱,心里甜丝丝的,说不出的畅快。小雪又叹道:“坛城大战胜是胜了,可惜没取得姬空行的内丹,那宝贝经由万般磨炼。你若摄入体内,能增百年道行,日后当了大师兄,本领高强才可服众。”
桃夭夭笑道:“姬空行败军之将,早晚被我大卸八块。他有多少内丹外丹,牛黄狗宝,我都统统挖出来给你。”
小雪道:“给我作什么妖魔若是被你所灭,内丹当然归你,留着增加自己的法力啊。”
桃夭夭道:“样啊,你法力强了,我更高兴。”
第二部 入道篇 第五回 魔窟惊魂情肠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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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十几年,小雪只知修行炼剑,对道法的提升孜孜以求。为使法力精进,多次服食丹药,导致常出偏差。前番她裸身晕倒在竹林里,即是服药过量引发的险况。玄门修道讲究循序次第,以药饵速成,无异于临渊走索,虎口拔牙。小雪深明此节,却仍然铤而走险,全因骨子里有种争强好胜的天性。
今闻魔王败落,自然想到那颗珍异内丹。转化魔丹为己所用,此乃仙家正道,比服药安全百倍。小雪思之神往,只道桃夭夭怀着同样的渴求,忽听他申言相让,自个儿倒不好意思了,讪讪笑道:“你总是顾念我,叫人好难为情,我,唉先谢谢师哥”终觉度量太狭隘,红着脸道:“你用清风剑击退强敌,发挥了它的威力,今后清风剑就给你用吧。”
桃夭夭笑了笑,轻描淡写的道:“好啊”他情意诚挚,早已产生“我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我的”的意识,自己浑然不知,只觉小雪赠剑之举乃属平常,也就没有半分感激之意。而小雪愈发惊疑,蓦地心有所悟,体味到那种“不分彼此”的深情,内心怦然,种陌生的暖意悄然而起,渐渐笼罩了全身。她依偎在他身边,如儿时陪伴李凤歧,孤独之苦消释了,魂摇神驰之际,更添少许羞怯。
但桃夭夭另有所思,嘀咕道:“我困在这儿太久了。杨三妹姑娘带队逃亡,算来已走到字树阵。只盼驭兽门尽快出动,赶到那里营救她们。”
小雪道:“嗯什么姑娘,那是谁啊”
桃夭夭道:“杨三妹姑娘,我告诉过你的啊,就是白露坪失踪的那个民女。我骑着兰师姐的本命神兽,闯入字树阵中心的地洞,才知民女囚禁在地牢里面。”讲出结交百花教,独闯普善岛,找到人质等等事由。
小雪听得津津有味,获知百花教主率师亲征,插话道:“百花教是咱们老朋友,早和驭兽门订下生死同盟。前任驭兽首徒百里文虎出身岭南,与白衣傣族渊源很深呢”又听兰世芳驱策神兽牵引大船,登时唇角微弯,梨涡浅现,微笑道:“别人我不熟悉,世芳姐姐可教我想死啦她为人很大方,跟我极是投机。就可惜远在云南,她每年年终才能回峨嵋山。”
最后,讲到民女结队脱困,小雪眼里满是疑惑,问道:“那些民女我见过。我打破牢门叫她们出来,她们抱头挤作堆,只是哭。任我怎样喝命央告,分说利害,死活也不肯跨出牢门。你使了什么法子,让她们走出牢房的”
桃夭夭道:“嗯,这个嘛,此乃本人自创仙法,高深神妙,万万不可泄漏。”
小雪摇晃他手臂,道:“你告诉我嘛。”
桃夭夭笑道:“说白了不值半文。其实人最窘困的时候,给他讲大道理是没用的。唯有想法让人发笑,才能驱散恐惧和忧愁。”
小雪道:“让人发笑”
桃夭夭:“对啊,小时候我常被大人关黑屋。夜深人静四周阴森,吓得我哭鼻子尿裤子。后来次数多了,生出应对之法。每当怕的最厉害的时候,我便跳起来大喊大嚷,唱戏唱曲儿,嘻嘻哈哈把自己逗乐。嘿,总而言之,只要能笑,处境再难都可消遥自在。这招屡试不爽,所以见那些民女啼哭,我就装傻当活宝,把她们逗笑了,有了勇气,自然敢于走出困境。”
小雪低了头凝思,满腔感慨千回百萦,无法用语言表达,良久方道:“笑,确是神妙法术,我以前怎没想到呢”
桃夭夭道:“妙是妙啊,有时也会失灵。”
小雪道:“怎么”
桃夭夭道:“我在洞里捡到你丢失的衣衫,以为你遭了金轮教毒手。那刻难受的要死,我想哭都没眼泪,如何笑得出来”略顿了顿,认真的道:“小雪师妹,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便粉身碎骨,也要遁入地府去找你的魂魄”
小雪喉咙哽咽,阵热泪直涌眼眶,胸中疑思狂冲乱突,忽然冲出唇间,大声道:“师哥,我问你个问题好吗”
桃夭夭道:“什么”
小雪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桃夭夭张着嘴发呆,半晌才道:“为为什么喜欢”
小雪言既发,顾不得害羞,久藏心底的疑问,倒豆子般抖搂出来:“你看我啊,我只是个乡野丫头,打小儿没有父母,没学识没家教。论相貌,比不过别人;论智谋,更是差远了;常发脾气肚量窄,道法剑术平平,又不会做菜干家务”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有多少“不可爱”处。然而如此言行天然质朴,毫无虚伪,本身就透着令人心动的纯真。数落完毕,她如释重负的道:“好吧,我这么多缺点,你为何还喜欢呢你讲明原因,我就”就怎样没了下文,但那隐含的许诺,傻子都能明白。
这回轮到桃夭夭犯难了,冥思苦想,脑海内回旋那个问题“为什么喜欢小雪为什么喜欢小雪”
人之常情,少年初恋最单纯最热烈,也最不需要理由,非要讲出个为什么,多半是差之千里的谬谈。桃夭夭年青阅历少,还当自己用情不真,竭力苦思喜欢小雪的理由,心里暗暗着急“若早知有此质疑,我就预先想好答案何止于火烧眉毛啊唉,临时抱佛脚,比女人生孩子还难”
小雪眼神黯淡,失望道:“看吧,我这粗陋无知野丫头,本来不值得喜欢。”
桃夭夭叹道:“我娘倒是大家闺秀,懂家务知诗书,那又怎样到头来失足沦为姬妾,受尽万般屈辱。”
这话刚出口,他猛然惊觉“我我怎敢轻蔑娘亲她忍辱负重那么多年,还不是为了养育我长大”
愧疚之余,转念想到“母亲弱女子的形象,自幼深印我脑海。我虽哀怜其苦,内心却很难接受,总希望最亲的人不再软弱,能够振作自强小雪个性坚强,挥剑惩罚周天岁,当众叱责周天使,心里充满善念,性行果敢无忌,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女孩子而且她貌美若仙,与她厮守终老,无忧无虑,此生还有什么遗憾”
他解开脑中死结,嘴角泛起笑容,握住小雪的纤纤柔荑,悠然道:“我喜欢师妹,只因我们曾在梦里相会。”
第二部 入道篇 第五回 魔窟惊魂情肠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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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解释恰到好处,比之有条有理的分析,更令女孩子信服少女情窦初开,什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往往难动其心。而诸如天作良缘,梦中定情,各种虚妄空谈,反倒容易让她萌生爱意。小雪幻想梦里天地广阔,万物幽美,两人执手向对,何等的美妙不觉神醉,含糊问道:“师哥,你梦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桃夭夭道:“你穿了很薄的长裙,在草地上面”回忆梦中小雪仪态温静,与真实的小雪颇有不同,不禁有些惘然。
小雪道:“我没穿过长裙,那样好看吗”
桃夭夭道:“好看。”
小雪道:“那我穿了长裙在作什么”
桃夭夭道:“你在跳舞,跳舞对了师妹,你的舞姿美极了,再跳给我看看好么”
小雪道:“跳舞”这词念来生涩,好象生平头回听闻。但此刻她柔情萦怀,桃夭夭提出再难十倍的要求,也会顺从照办。当下摸着石壁站起,抖开衣袖,旋踵伸臂,按照想象中的路数起舞。
她动作笨拙,进退起止全无章法,好在石洞阴暗,构成天然幕布。白骨的磷光忽闪忽隐,宛如点缀天河的群星。小雪穿着桃夭夭的外衣,既长且肥,舞动起来开阖生风。桃夭夭眼前逐渐模糊,仿佛穿越厚厚石壁,望见星河中有位仙女,在舒袖,在展裙,在翩跹弄姿。他眼底泛起热泪,心中大叫“是的,是的,就是那样的景象,无论梦里还是现实中,小雪就是小雪”
个跳的入迷,个看的痴醉。天若有情,也不忍打破少年的美梦。果然幽音飘渺,缕竹笛悠悠乎远,仿佛从天外吹响。不知不觉间,小雪脚步渐合笛音,节奏此起彼应。竹笛音调陡然低落,小雪随之后退,脚跟绊着根长骨,扑通下仰身摔倒。桃夭夭惊觉,问道:“怎样”小雪抓住他手腕,道:“你听”
洞外乐音至柔至缓,时断时续,已到了流水无痕的境地。然而此处无声胜有声,笛音断续的空档,竟是曲子最微妙动人的部分。彼时凄清空灵,令人潸然落泪。忽而笛声再续,娓娓悠长,好象位家破人亡的美艳少妇,带着麻木的眼神,平静的向人述说自己的苦难。洞中两人心弦悸颤,脑中浮现出个娇柔阴冷的身影。小雪蓦地坐直,道:“是葭柔”
桃夭夭道:“嗯,葭柔在吹笛子,民女们说洞里常有笛声传出,这地洞定是她的藏身之所。”
小雪道:“葭柔没有血流和呼吸,是姬空行操控的尸形傀儡。还有那个天池血婴”
刚说到这儿,血婴哀鸣骤起,呜呜卿卿的,象是孩童受屈向娘亲哭诉。那笛音也转柔和,恰似慈母轻抚爱子,两者彼此慰籍,渐轻渐低,终至寂然。
小雪道:“血婴并非受金轮教驱使,却是笛声诱来的。它渴望爹娘的疼爱,才会被葭柔的笛音吸引。”心头微震,父母的疼爱呵护,自己又何曾体味过
桃夭夭道:“据那些民女所言,血婴每次靠近牢房,笛声总会制止它。这么看来,那葭柔似乎善念未泯。我记得当初遇到她时,你说她很眼熟,好象还提到唐门,这里面有什么故事么”
小雪道:“唐门么唐门原为巴蜀道派,专门修炼以毒克邪的奇术。但他们处事谨慎,极少插手仙魔争斗。跟我们峨嵋派降妖除魔的作风大大不同。因此敌人较少,历代积累产业,成了蜀中的富豪望族。十几年前正道势力衰微。妖魔趁机进犯,将四川境内的道家几乎都荡平了。唐门信守中立,仍未能幸免。夜之间,阖家老幼三百余口,都被妖皇杀光。”
桃夭夭道:“对付邪魔,就该除之而后快。唐门中立自保,终被邪魔反噬,这叫自取灭亡。”明着贬低唐门,实是投合小雪。
小雪道:“唐门的覆灭后,幸存者有四人。唐文宗夫妇,其侄唐连璧,个老奴,都被峨嵋弟子营救到山上。师尊劝他们加入玄门,唐文宗忠于本族宗派,婉言拒绝了。只把侄儿托付给峨嵋派,自己带妻子和老奴隐居山林,想炼成几门祖传秘法,再找妖皇报仇。大约五年前,唐文宗自觉炼法成功,独自去东海寻找妖皇。结果被妖皇手下的鬼伯斩杀,将首级送至家里。鬼伯还想杀死唐夫人,多亏老奴拼死拖住妖魔,唐夫人得以逃往峨嵋山。当时唐夫人身怀六甲,又受了重伤,在山脚下产下子,然后就死了。那孩儿被师尊收养,就是唐多多。”
桃夭夭道:“如此说来,唐门只剩两个遗孤,唐多多和那个唐连璧”
小雪道:“是啊,我见葭柔跟唐连璧长得很象,再看她使出唐门毒术,便推测她是当年被屠杀的唐门女眷。姬空行用瓷土捏成形体,将死者的灵魂勾拘在里边,就可驱动傀儡作战。这叫作尸形傀儡降,岭南有名的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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