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呃……分了。”左永邦老实交代。
“为什么啊?我看你人不错啊,怎么了?给人蹬了啊?”
左永邦手紧紧捏着杯子,就快疯了。
“没事儿,哥们回头给你找一个,多大点儿事啊!我还以为抢鸡蛋呢!”阿升耸耸肩。
此话说完,左永邦就要发狂了。他正要发威喝令找人把他斩了,边上的小雪突然掩着嘴笑得喘不过气来。左永邦呆呆地转头看她,阿姨也没懂小雪干吗突然笑得那么疯。
“什么抢鸡蛋?”阿姨小声问小雪。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个笑话。”小雪笑得喘不过气,“说是啊,有一个姑娘,提了一篮子鸡蛋上市场去卖。半路上呢,遇到伙匪徒,把姑娘给吓得半死。匪徒对她说,要不,给哥几个快活快活,要不就要你的命……姑娘一听,放下心来,说,咳,多大点儿事儿,我还以为抢鸡蛋呢!哈哈哈哈。”
小雪一个人笑得死去活来。听完,潇潇、罗书全也狂笑,左永邦默默转头,看着阿升。
“小姑娘家!”阿姨反应过来后,怒斥小雪,“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笑话!哪儿听来的?”
“他告诉我的,哈哈。”说着,小雪一边笑得浑身发抖,一边指着顾小白。
一边——指着——顾小白。
指完,才马上觉得不对劲。
这时已经晚了,阿姨已经转过头,困惑地看着顾小白。顾小白看着阿姨,嘴角牵动,表情抽搐。
无论怎么对,顾小白都没有和小雪说那个笑话的时间,和……熟悉程度……
除了想死,还是想死。
“我怎么找了个那么笨的女朋友呢……”
晚饭后,顾小白在阳台上不断拿头撞着墙。罗书全走过来,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哟,练铁头功啊?”
“我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大家都这么希望。”
说完,两人转过头往客厅里看大家。客厅里阿姨一边洗碗,一边目光搜索着小雪,准备找机会质问,而小雪则不断地在躲着她妈。阿升和左永邦都脸色铁青地看电视,潇潇走过去,看着左永邦,一脸严肃。
“我要和你谈谈。”潇潇宣布。
左永邦看看阿升,只好跟潇潇出去。小雪见机,马上凑到阿升面前,总之,就是千方百计躲着她妈。
情况——已经一塌糊涂了。
“我说你啊,还是赶紧坦白从宽吧。”罗书全说,“我党的政策一向是优待俘虏,严厉打击敌人的。你看,你女朋友已经被逼得跟那个阿升聊天啦!”
顾小白终于没办法了。
小雪在绝望地跟阿升攀谈。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觉得我没办法活着回家了……”阿升哭丧着脸,“为什么女孩子都要有父母呢!男生喜欢女生,女生喜欢男生,都挺好的事。一加上父母,事情就乱七八糟了。你必须喜欢她的父母,她父母也必须喜欢你。不然,这个事儿早晚都会黄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事儿呢,而且还要代代延续……”
而另一边……
潇潇正在严肃地跟愤愤不平的左永邦谈判。
“他肯定是被你们这些人吓得精神失常了,你个大人就不要和小孩子计较了嘛。”
“什么叫我个大人?”左永邦愤怒地说,“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大人看?就是你!老是对我没大没小吆五喝六的,现在搞得你男朋友也对我没大没小的。我怎么那么惨啊,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容易么我……”
左永邦坐在台阶上,一边精神错乱一边委屈地强忍眼泪。
形势终于快崩溃了。
顾小白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决心,向厨房区的阿姨走去。
阿姨收拾完,走到阿升那里,一把拉起小雪。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小雪一边呼救一边死死拉着阿升。
顾小白迎面拦住。
“阿姨,我有话想跟你说!”顾小白庄严地宣布。
“啊?”
“阿姨,”看着阿姨困惑的眼神,顾小白马上声泪俱下,“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是我瞒着您,和您女儿早就展开了地下工作。”
“什……什么时候开始的?”阿姨愣愣地问。
“自打第一次她来接你那天。”
“也就是说,我后来来打扫的时候,你们早就在一块儿了?”
“不,我们分隔两地。”顾小白严肃地回答,“我在客厅,她都在衣橱里。”
“……”
“你要杀要剐就冲着我来吧!”见悲痛模式不管用,顾小白开始自残模式。
正在想怎么激起中年妇女的同情心……只要放过她女儿就好了……
当然,如果自己也顺便没事,就更好了。
只见阿姨——
缓缓坐在床沿,开始沉默不语,偶尔擦擦眼泪,悲伤得泪眼婆娑。
“阿姨,您没事儿吧?”顾小白吓坏了,“您您您……您这样我只能去自杀了……”
“不,阿姨不怪你。我只是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阿姨突然抬起头,哀伤地看着他,“如果当初……”像回到从前一样,阿姨心痛得情不自禁,“我喜欢的那个人可以完全不管我爸妈的想法,死也要和我在一起,我后来也不会嫁给她爸了……”
“啊?”顾小白惊骇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只听见……
“就这么定了!”阿姨突然站起身,紧紧握住顾小白的手,“不管你们以后怎么样,阿姨都支持你!”
“妈~~~”反应过来后,顾小白一把扑倒在阿姨怀里,哭喊道。
这件峰回路转的事就这么结束了。
晚上,派对结束后,潇潇扶着哀伤不已的左永邦走出顾小白家。
左永邦还在哭哭啼啼,“虽然十月怀胎没我什么事儿,可是我也贡献了一份力量……后来你生下来,把屎把尿,你会叫的第一个人不是我,是你妈……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叫你妈的时候,我和你妈正在打赌,看你会先叫爸还是妈,结果我输给了你妈好多钱……她到现在也没还我……”
潇潇一边扶着一边看着她爸穿着hiphop的衣服,终于露出了中年男子衰老的迹象,也终于有些辛酸。
“快过来跟我一块儿啊!”潇潇对着边上不知所措的阿升喊。
阿升忙不迭上去,扶住左永邦另一边。
左永邦看看阿升,转过头对着潇潇,“我跟你打个赌,他会叫我爸还是叫我妈。我赌他叫我爸,我跟你赌五百块钱……”转头对阿升,“快点叫……”
阿升感到悲痛极了,“哥们你真别这样……别说我没五百块钱,有我也不给你。不就是失恋嘛,天涯何处无芳草……”
左永邦转头看着阿升。
阿升呆呆地看着左永邦,恐惧地看着,终于尖叫一声,冲出门外。
“你他妈的!”左永邦终于叫着追了出去。
客人已经走光,客厅里一片安静,顾小白和小雪在阳台上静静拥抱着。
“我妈说以后不来我们这儿打扫了,免得打扰到我们,还有好几家在请她呢。”
“你妈真是个好人。”
“嗯?”
仰起头,看着自己的,是一张纯真无瑕的少女的脸。
“是咱妈,咱妈。”顾小白连忙纠正,“咱以后也定期给咱妈点零花钱。”
“你也真有本事,”看着顾小白,小雪甜蜜地搂着他,“能把我妈哄得这么高高兴兴地走了,走之前还对我说,好好和你在一块儿呢,你都和她说什么啦?”
忆当年的时候,小雪早已经吓得逃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秘密。”
看着小雪佩服的表情,顾小白也忍不住贱贱地笑起来。
“秘密……这是一个秘密……”
小闵……
你还好吗?
再见了……
1esn 13 傍大款升级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追求一切带着标志的东西。标志意味着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品味。一个个标志纷纷涌现,一叠叠钞票付出去。世界需要经济来推动,有时候爱情也不例外。
傍大款,这个全世界只有中国人听得懂的名词,里面不知道含着多少复杂的学问,这套学问由女人负责建立,一般的男人根本别想听懂……
上午,顾小白斜躺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面容痴呆,整个一高位截瘫病人。
阳光照进来,罗书全对着顾小白的电脑时而噼里啪啦地打着,时而聚精会神地看着。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顾小白不断地哼哼。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
“我求求你让我清静一会儿行不行?!”罗书全终于受不了了,转过头,“我这个程序明天要急着交的啊!”
“那你回自己家做啊。”
“你以为我电脑不坏我会来找你吗?”被戳中痛处,罗书全伤心死了,“杨晶晶昨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要看我电脑里有没有前女友照片——当然没有啦!我就正大光明地给她看。谁知道她看到没有,竟然一副捉j不成很失望的表情,然后提出要在我电脑前玩游戏……”
“然后呢?”
故事开始,唯恐天下不乱的顾小白兴致来了。
“你以为呢!”罗书全气愤地说,“她哪是要玩什么游戏啊!她等我走开了,就在我电脑里装了个什么恢复被删除文件的程序——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总之就是非要刨出点儿证据来折磨折磨我不可,最后……”
罗书全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什么也没刨出来,我电脑给她刨崩溃了……”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了一会儿。
罗书全满脸悲痛,顾小白则一脸同情。
然后……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
“我求求你了,”罗书全终于崩溃了,“你无聊干吗不回屋里躺着睡觉啊?”
“我昨晚上刚刚奋战了一通宵。”顾小白哼哼道,“合计写完一集剧本,两篇杂志专栏,三份新策划的提案,刚刚交掉。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躺着说好无聊啊好无聊啊,你懂什么……这是消遣。”
“你干吗不去找小雪消遣?”
“她最近刚刚学校毕业实习嘛,”顾小白摊摊手,“被分到一机关单位,现在可有事业心了,整天朝九晚五的。”
“哎?我突然发现,”罗书全的兴致也来了,“但凡什么女孩只要一跟你交往,马上工作忙起来。以前莫小闵这样,现在小雪也这样。可你还是每天像个高位截瘫似的,”罗书全惊叹地看着他,“你可真有帮夫运啊?”
“你想刺激我吗?你想刺激我吗?”顾小白紧紧地盯着他,然后又虚弱地躺回去,重新哼唧起来,“可是你是刺激不到我的,我现在就是……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门,中午十二点……
罗书全回头看看顾小白,顾小白完全没有起身去开门的意思。罗书全没办法,只好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打开门,小雪站在门口,看到罗书全,她双手拧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
罗书全呆呆地看着她,转过头,顾小白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到了这个份上,罗书全也别在顾小白家待了,朝小雪点点头,转过身,走到顾小白电脑前,在顾小白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拆了顾小白的机箱。
扛起机箱,对小雪和顾小白打了个招呼,就挨着小雪挤出门。顾小白已经吃惊得忘了阻止了。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儿了吗?”顾小白走过去,发现小雪的表情,居然……
流露出一种哀戚。
“没有……我就是午休吃饭的时间过来看看你。”小雪的表情还是很凄楚。
“怎……到底怎么了?”
“不是……”看着顾小白,小雪终于深深吸口气,“我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顾小白斜眼看着小雪。
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太可怕的承诺了。
对一个问题要答应说实话并不难,难的是还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就承诺要如实回答。
这确实是一件风险系数很高的事。
顾小白看着小雪,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把她所有可能问到的问题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安定团结的大主题思想压倒了一切,他转过眼,老老实实地看着小雪。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老实回答你。”
“你每个月到底赚多少钱?”
小雪走上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顾小白。
“那然后呢?”
小雪走后,顾小白下了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跟罗书全转述在这之后的发展。
“我怎么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啊!打死我也没料到啊。于是,我就问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啦!”
“你先别管我为什么这么问,”小雪说,“你先老实回答我,你一个月大概赚多少钱?”
顾小白心想,难道她的真实面目终于露出来了?可这未免也太快了吧,两人交往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就赤裸裸地问这样的问题,叫他情何以堪?可能是内心不想相信,顾小白还是用了一种小心迂回的方式继续试探。
“呃……你也知道,我这种工作又不坐班,很不稳定的嘛,多的时候多点儿,少的时候一个月一分钱也没有,说不准的。”
“那平均呢?平均一个月下来有多少?”小雪还是不依不饶。
实在无处可躲了。
“一万上下?”顾小白小心翼翼地回答。
本以为这个数字已经算保守了,没想到小雪还是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
“那么多!”
“啊?”
“啊?”
罗书全愣愣地看着顾小白,完全反应不过来。
“对对对,没错!我当时也就你这个表情!”顾小白激动地看着罗书全,“完全傻了,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小雪什么意思也没表现出来,只有显得比刚来的时候更加哀婉,整个像刚刚参加完顾小白的遗体告别,她摇摇头,拖着沉重的身躯往门外走去。
终于忍不住,顾小白跳起来死死拽住她,“喂,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别没事儿玩我啊!我不明白啊!”
小雪低头,黯然,不语,过了一会儿,缓缓转过头。
“好吧,我告诉你,我有次和你在外面餐厅吃饭,被我同学看到了。”
“呃……然后呢?”
“没了。”
“对不起小雪……”顾小白呆呆地看着小雪,终于讨饶,“可能我们年龄差距比较大,当中隔了点代沟,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在说外星语吗?”
“我同学回去当天就和我其他同学说了!!!”小雪终于委屈地叫出来。
在脑子里把这句话绕了几十遍……
“你有男朋友的?”终于,顾小白试探地问。
“没有。”
“那我结婚了?”
“我不知道啊?”小雪惊诧地问,“你结婚了?”
“当然没有!”顾小白终于彻底抓狂,“我被你说得自己都快以为自己结婚了!老天作证,”顾小白举起三根手指,狠狠道,“如果现在我顾小白明明听懂了你的话,还在装傻就一个雷劈死我!我实在是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又没男朋友,我也没结婚,我们俩正大光明地谈恋爱,在餐厅吃饭,被你同学看到了,回去跟你其他同学说了——那又怎么啦?!”
“那个餐厅,她们从来没进去过!一个菜一两百块钱!听也没听过,更别说吃了!她们说我在傍大款!”
终于,小雪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呆呆地看着小雪,顾小白张大嘴,脑子当即休克。
缓缓绕着小雪走了一周,顾小白终于确定她不是专程跑过来耍他玩儿的,而是真心诚意地被一种怪异的负罪感折磨着——虽然这负罪感来得完全无厘头,他还是走上去,抓起小雪的手。
“小雪,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顾小白已经精神错乱了,“我们两个单身男女,自由恋爱,茫茫人海,一见钟情,花前月下,桃李芬芳,山盟海誓到现在,人间总有四月天,发展到现在,吃吃饭,约约会……”终于尖叫起来,“这和他们有狗屁关系啊?!我的钱既不偷又不抢,都是一分分赚来的,而且约会总要花钱的啊,你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你不会明白的,我现在压力有多大。”
“到底什么压力啊?”
“你不知道我的同学和她们男朋友平时出去约会都吃什么?”小雪抬头,双目含泪,“吃路边摊……偶尔吃吃肯德基已经很开心了。现在不是跟你吃什么的问题,而是吃什么我不会在背后被他们戳脊梁骨的问题,你懂吗?”
你懂吗?
顾小白确实搞不懂,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只有靠眨着眼睛表示他还活着,还没有被震骇死,然而,小雪还是慢慢转过身。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先走了。”
说完,小雪拖着沉重的脚步黯然离去。
一句话都说不出。
“好想吃肯德基喔……”听完全过程,罗书全看着窗外,悠然神往。
“好,过一会儿我们就去吃,吃到你吐为止!”顾小白恨恨道。
“我真不知道你在这儿愁什么,”转过头,罗书全脸上全是说不上是兴高采烈还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儿啊!你自己想想,小雪,名字又好听,人又漂亮,又年轻,貌美如花,最重要的是一颗心像块璞玉一样,纯洁无瑕。这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啊,你还在这儿愁眉苦脸的。”
“我愁眉苦脸了吗?现在愁眉苦脸的是她啊,不是我啊!”
“要不,你把钱全部送给我吧!”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啊?男人什么时候开始比谁更没钱了?”
顾小白在罗书全屋子里转了八百圈,终于爆发地叫喊出来。
从古到今,男人比的都是谁有钱。
突然面临比谁没钱的场面,顾小白不仅毫无经验,简直被一棍子打蒙了……
“哎呀,你就体谅体谅他们吧。”罗书全看顾小白真愁苦了,“我们当年不也是那样吗?”
“哪样啊?”
“仇富啊!”罗书全大喊道,“我们念大学哪会儿,要是学校里哪个漂亮点儿的女生被学校外的什么老男人接出去,酒吧里喝个小酒,聊聊天儿,结个账一出手就是几百块钱。几百块钱是什么概念?是我们那时候一个月的生活费啊!”
顾小白追忆了一下。
“是啊。”
“那还不是想掏刀子杀人啊?”罗书全继续说,“可杀人犯法啊,那只好道德攻击啦。说这个女孩子堕落啊,下流啊,不要脸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其实几百块钱现在看看算什么啊,随便吃顿饭就没了。而且那个时候我们所谓的老男人,也不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年龄?”
三十岁出头的老男人……是大学男生的天敌。
“有道理啊!”顾小白恍然大悟,“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变成了我们当年仇视的对象?”
“完全正确。”
“不是,”顾小白呆了一会儿,使劲摇摇头,“问题是,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钱啊?我觉得我自己可穷了,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穷的——当然不包括你。你知道我们那电视制作公司的老板吗?谈个女朋友就送辆宝马,谈个女朋友就送辆宝马,你知道我当时都怎么想吗?我都想把他给阉了,谁受得了这个刺激啊?远的不说,就说左永邦,谈个女朋友就送张附属信用卡,随便刷,弄得我有一度也很想成为他女朋友。这些人——小雪那帮同学都瞎的啊?怎么就觉得我有钱呢?”
“哎,我都跟你说了……”罗书全说,“有钱没钱这个东西都是相对的,都是随着交际圈、眼界提高而提高的。问题关键不在这,关键是现在小雪觉得你有钱了,他们同学也觉得你有钱了,你就是有钱了,你就是大款了!懂——了——吗?!”
罗书全冲着顾小白的耳朵大吼。
顾小白不管懂还是不懂,但确实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再打电话给小雪,小雪都不接了,接也是不咸不淡地说两句,但也没提分手,让顾小白次次碰软钉子。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原来不是穷,而是你明明是个穷人,却被人家当成大款。那种屈辱与悲愤,就像一个纯洁的少女,被人当成荡妇。
“那能怎么办呢?”顾小白每天都看着寂寞的手机想。
这一天,电话终于来了,来的却是罗书全的电话。
“喂?你在哪儿啊?”罗书全在电话里说,“我刚才下班,在路上看到小雪……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在一起走啊。”
和一个男孩子手拉手在一起走啊……
按说到了这个份上,顾小白可以死心了。因为他对这种情形,这种事态确实束手无策,但他又不甘心——自己确实不是大款啊——莫名其妙死得这么冤。死在有钱而确实又不是真的那么有钱这种诡异的局面上。于是,他挂了电话就出门打车(看,连车都没有)到小雪念书的职高门口去堵她。
不知算他幸运还是倒霉,下了车,正好看到小雪和一个男生手牵着手正要回学校。小雪和那个男生也看到了顾小白,男生好像也知道顾小白似的,两人愣了愣。远远的,小雪和那个男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慢慢向顾小白走来。
小雪走到顾小白面前,低头,不语。
“这个……麻烦你解释一下好吗?”顾小白轻声问,“到底是我看错了,还是你做错了?”
“你没看错……”终于,小雪吸了口气,抬起头,“但我觉得我也没做错。”
“所以说,我已经被当掉了,是吗?”
看着轻声细语但充满不可思议的顾小白,小雪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和你在一起,我心里很不安你知道吗?‘傍大款’这三个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妈从小教育我说女孩子要自立自爱……那个人是我同学,喜欢我很久了。虽然人很穷,但是很有志气,很有上进心。”
“这和上进心有什么关系?我也有上进心啊。”顾小白终于忍不住了。
“你比他有钱多了。”
顾小白沉默着,站在那里,半天动弹不了。终于,他点点头,苦笑起来。
“我明白了,原来真的大家开始比谁更没钱了。”
越过小雪头顶,远处的那个男孩用着一种怨毒、愤怒的眼神看着顾小白。
“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想我怎么样啊?”晚上,顾小白实在想不通,找了左永邦去酒吧喝酒。干了五六杯啤酒后,顾小白把酒杯一摔,终于爆发,“喔?要我退回十年前,一个月靠几百块钱活命她就会接受我了?那我也回不去啊,那要不我把房子卖了?工作辞了?那我也顶多跟那小孩儿一样啊,我要比他更穷,我只有上街讨饭去啦?”
“小孩儿嘛,脑子乱,但这是好品质啊,你好好和她说不就行了。”左永邦笑得更开心。
“怎么说啊?说不通啊!这逻辑!无敌了!我根本干不过啊?我自己都快把自己绕晕了……”
“首先,你得明白一点,”左永邦语重心长,“这样的女孩儿,是好女孩儿,总比脑子里只有钱的女孩儿好吧?明确了这一点,你再慢慢往下做工作。”
“我跟你说啊,我都想过了,我要打败我那个情敌,我只有往他户头上打钱了,还必须把我大部分的钱都打给他。”
“那你知道他账号吗?”
“我可以问啊……”酒精作用下,顾小白明显已经有点精神不正常了,拿起手机就要找小雪,刚拿起电话,就呆呆地看着吧台对面。
对面——出乎意料的——小雪也在找顾小白。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和顾小白目光对视,她急急地从那边挤过来,朝左永邦客气拘谨地笑笑,站在顾小白面前。
“我去你家找过你,罗书全说你在这儿。”
“喔?想通了?”顾小白抱着侥幸心理,看着她。
“你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
“呃?”
小雪不语。
“你家出事了吗?”
小雪还是不语。
顾小白终于着急起来,“你倒是说啊,你家出什么事了吗?”
“跟我家没关系。”小雪摇摇头,“我家什么事也没有。”
“那到底是怎么了?”
小雪咬着嘴唇,还是不说话。
“借钱是行,”事到如今,面对行为举止处处出人意料的小雪,顾小白每说一个字都在小心斟酌,“两万块也不是巨款,但我听听原因总行吧?”
大概是觉得找人借钱又不说原因这点实在有点讲不过去,小雪终于长长地吸了口气,抬起头。
“我借去给我男朋友做生意。”
“……”
“刚才我们在学校外面看到你,回去后他就跟我说他非常非常爱我,这辈子都离不开我,而且发誓一定会赚大钱让我幸福的,而且打算马上着手就干。”
“干什么?贩毒?”顾小白只有哼哼的力气了。
“卖打口碟。”小雪大义凛然地说。
“……”
“他也说了,虽然这个生意利小,也不怎么正当,但是这个世界上很多大富豪、大资本家都是从小本生意开始的。有了原始积累,赚了第一桶金以后就好办了。”
“有志气,有想法。”顾小白鼓掌,“但是他连小本生意的本钱都没有?”
“他家里穷,他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觉得我有义务帮他。”
看着大义凛然,丝毫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对劲的小雪,顾小白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怪异。不可思议,自己好像置身在另一个次元空间。之前三十年所受的人情世故、伦理道德全部被击得粉碎,分文不值。
“所以,你就来问我借钱?”
“当然,你也可以不借,”小雪继续很正义地说,“我只是第一个先想到你。”
事到如今,顾小白连哭和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怀着那种超级不可思议,无法参透的眼神,慢慢地,探究地看着小雪。
小雪终于被看得慢慢低下头去,踌躇地站了好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如果答应的话,打电话给我好了。”小雪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顾小白一眼,掉头就奔出门外。
呆呆地望着小雪飞奔而去的背影,顾小白不知道是她疯掉了,还是这个世界疯掉了,或者干脆是自己疯掉了。找了个脑子那么怪的女孩儿做女朋友,其结果是非但顺利地让另一个小子守株待兔不劳而获,他还要赔嫁妆。
我怎么那么慈善啊,有钱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莫小闵走了进来。
莫小闵也是一个人过来的,可能是刚放工想消遣一下,就来了和顾小白交往时常来的酒吧。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顾小白和左永邦坐在那里喝酒,顾小白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分不清天才还是白痴。
两个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莫小闵笑了笑,也没避讳,向他们两人走来。
“嗨!”莫小闵走到两人面前,笑了笑,“你们还好吗?”
“好!”顾小白惨呼一声,趴在桌子上啜泣,“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别搭理他,他今天不太正常。”左永邦笑着对莫小闵说。
“你那位呢?”看着莫小闵,顾小白突然转头到处找,“就你把我甩了跟他好的那位,那个什么摄影师?”
“什么呀,我没跟他好。”莫小闵笑起来。
“那个时候我心里太乱,太想一个人静静,不代表我非得和他好啊,所以也不存在什么甩了你,我们是和平分手。”
是……这样啊。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左永邦问。
“还和以前一样啊。”莫小闵笑了笑,“拍杂志、广告,拍片儿,不过就是客户比以前更好一些了。”
“小闵,我问你个问题啊……”顾小白突然说,“你现在拍一条广告片儿多少钱?”
“一条……”莫小闵斟酌了一下,“两到三万吧?”
顾小白和左永邦相互看看,咋舌不已。
顾小白和左永邦最有钱的时候,一个月才能有这样的收入。
“拍一条广告没几天吧?”左永邦问。
“嗯,”莫小闵点点头,“大概两到三天一条。”
“是这样的,小闵!”醒了醒神,顾小白猛地拍桌子,“我为什么在这里喝酒,左永邦又说我今天不正常?是因为我今天被剧组和写稿子的杂志社同时给辞了,我失业了,我求你把我给包了吧。”
“什……什么叫包了?”
“就是我傍你,我愿意做小白脸。”
有点弄不清状况,莫小闵求助地看着左永邦。左永邦也只好苦笑,朝着莫小闵笑着摇摇头。顾小白看“撒娇求安慰”这招也没戏了,只好趴在桌子上沮丧地问:“你今天到底是干什么来啦?”
“现在找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莫小闵憋了一会儿,终于也爆发出来。
莫小闵自从做了广告模特,钱开始越挣越多,和顾小白分开后,追的男人也不少。本来以为生活会越来越美好,没想到又有新的苦恼跑出来。
“喔!你来约我,问我想吃什么,那我说了馆子,没错,餐厅是好了点,但我没说让你买单付钱啊?”然后,莫小闵坐在吧台边上,挖心掏肺地跟顾小白、左永邦诉苦,“我们aa,甚至我买单不行吗?我是想吃这个,又不是蹭你饭。倒好,一看菜单,脸都绿了,还硬着头皮点。最后我要买单还死活不让,买完单之后到处说我坏话,说我虚荣,不实际,不是过日子的人。谁要跟你过日子啦!”
莫小闵也气呼呼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也是个正常女孩子,”莫小闵继续说,“平时一个人在家,自己随便做点吃吃也就对付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问题是他们来约我吃饭,那必然是在餐厅里的啊。我跟你又还没熟到你上我家来,或者我上你家去随便做点吃的这种程度。那我想下馆子吃就是那些地方啊,莫名其妙干吗说我虚荣?我打算我买单的呀!我一月挣这点钱我还不能花吗?”
“别这么说小闵,”顾小白幸灾乐祸但语重心长地说,“这么说显得你特遭无产阶级仇恨,你以前也是一苦孩子。”
“问题是我现在不苦了呀,我有条件让自己吃好点儿穿好点儿,这还不行啊?”
“还是这句话,人得找和自己相匹配的,你必须承认,”左永邦说,“你现在的社会层次上去了,那些男人已经不适合你了。或者说,想适合你也没法适合了,这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错,你现在的出路就是赶紧找个巨有钱的,家里有游艇的,把自己包了,大家图个清静,省心。”
“你以为没有么?”莫小闵冷笑,“就昨天,还有一个广告客户的老板请我吃饭,就我们两个人。你知道一顿饭吃了多少钱吗?一万四!他还特别得意,就跟这些菜都是他们家孩子似的,恨不得全部拉出来给我展览一遍。你以为我会喜欢这种男人吗?”
顾小白对着左永邦,朝莫小闵摊摊手,“看,剩女是怎么炼成的——真人移动教学版。”
“我以前觉得女孩子不能靠男人,得自己经济独立,”莫小闵也没理顾小白,苦恼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怎么现在我越独立越不开心呢?”
喝完酒,顾小白、左永邦和莫小闵走出来。左永邦开车走了。莫小闵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说点告别的话,转头看见顾小白精神抖擞很振奋的样子。
“你现在怎么那么高兴?之前不还挺低落的吗?”莫小闵惊讶地看着他。
“没有。”顾小白很嗨皮地回答,“我之前一直以为你离开我过得很快乐很滋润,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安心了。”
莫小闵笑起来,看着顾小白不说话。
“干吗?”
“过来。”莫小闵笑着朝顾小白招招手。
顾小白莫名其妙地走上去,“干吗?”
揽住他,莫小闵抬起头,“之前我太任性了,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行啊,只要你多介绍点女客户公司老板给我就行。”
“你现在真没女朋友啊?”
“就昨天还有呢。”顾小白摊摊手,老实回答。
“又失恋啦?!”莫小闵惊叫。
“你还没人要呢!”顾小白大吼,“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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