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怕拖累我,怕过不了几年他就会……可是我真的不在乎……现在我已经有了左尊了,染秋哥该怎么办?他好苦……”
看着这小姑娘抱着膝盖哭成一团,许念白突然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恨不起来她了。男朋友抢了就抢了吧,反正她对左尊也有点审美疲劳了,正好再找一个就是,左尊那家伙见异思迁是一回事,这小姑娘……还真挺可怜的。
嗯,好吧,其实那个夏染秋也很可怜。
给自己的头打电话,他们头儿对她还算体贴,居然准了她一天半的假。许念白回公司拿自己的包,出了公司大门她站在门口的广场上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看了真是吓一跳:南面墙从左数第六个窗子,从大厦一层到大厦的顶层,整整一竖排的玻璃,竟然全都碎了!阳光下大厦的反光独独少了这一长条,看起来仿佛整个大楼都裂开了一样,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挥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许念白平时上下班很少打车,可是她担心昨天晚上的事会再发生,于是很没出息的准备让出租车司机直接开车把她送到家门口,大白天的两个人一辆车,总不能开车也会遇到鬼打墙吧?
车子开得不紧不慢,许念白很少能在这个时候在街上溜达,她这才发现原来一环路不是24小时堵车公交车不是24小时都拥挤如沙丁鱼罐头步行街就算不是周末也会人满为患,而这样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居然也有千年妖狐和除妖师这种神奇的物种存在,指不定你家楼下居委会的大妈就是什么妖精变的而你隔壁的邻居就是正在承受着世代不长命的诅咒的除妖师……
许念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几天她的经历真可以说是波澜壮阔,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不然大脑内存不够很可能死机。如果在家天天对着一只狐狸精,习惯起来应该会快些吧……
咦?等等!
二十
车子开过一个环岛的时候她本能的觉得眼角一亮,仿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许念白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那个狐狸正独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师傅,麻烦您停车!”
“姑娘,这条路全线紧停啊。”司机回答的不紧不慢。
许念白有点坐不住了:“我有急事,麻烦你停一下吧!”
司机老大不情愿,拐了个湾走了老远,才磨磨蹭蹭的停下来,许念白扔下钱下了车就往回跑,等到她气喘吁吁的跑过去,正好看到狐狸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这女人不但会说外语,而且那外语还不是英语,许念白捣了半天的气,愣是一句没听懂。
这女人高挑美丽衣着得体,态度矜持,可是眼角眉梢上的媚态却好像蛇一样,恨不得将狐狸从头到脚用力缠死,狐狸却只是抬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那笑容纯良的一看就是装的。
两个人呱啦呱啦的讲了半天,狐狸突然把手往她这里一指,那女人顺着往她这边看过来,表情突然变得很僵硬,接着一脸狼狈的走掉了。
许念白气也喘匀了,走过去问他:“你们刚刚说的是哪国话?法语?”
“德语。”
“你会说德语?”乖乖,她的印象中狐狸精不应该是那种久居深山修炼的才对,没和她狂飙文言文她已经很知足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会说外语。
“嗯,”狐狸倒没当回事:“我在德国生活过二十年。”
“那、那你还会说哪国话?”
“法语,意大利语……英语和日语大部分都忘了,我不喜欢那里的天气。”
“你的母语是什么?”
狐狸停了一下,突然问:“……你想听狐狸叫么?”
许念白:“……”
继续。
“刚刚那女人和你说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迷路了,如果找不到路,可以去她家住。”
靠,真是赤果果的搭讪!许念白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在等我妈,我跟她走了我妈会伤心的。”
“哈!你还有妈?”
“嗯,我说你就是我妈。”
许念白:“……”
只短短两分钟这个狐狸就把她的智慧和美貌全部给否了,许念白无比郁闷,刚坐在他旁边,又觉得被他的身高压了气势,于是只好站起来:“你没事做大马路边上干什么?”
“等你啊……”狐狸侧仰着头,迎着下午炽烈的阳光看着她,金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仿若流光潋滟,真是好看。
“等等等我做什么?”真是要命,尽管知道他本就是个妖孽,但是每次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心还是会忽哟哟的颤一下。
“你自己敢回家?”
许念白低头看自己脚尖:“不敢。”
“走吧。”狐狸站起来,拉了她的手要借力,却碰到了许念白受伤的掌心,疼得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狐狸敏感,那一声吸气本来极细微,却仍被他发现:“怎么了?”
“没事儿,手破了点皮。”若是狐狸刚刚不碰那一下估计她自己都给忘了,“你许爷是什么人,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
狐狸却皱了眉:“是玻璃划伤的?”
“你怎么知道?”
狐狸没回答,直接捧了她的手:“我看看。”
只是两三个细小的口子,也不深,有的已经结了血痂,被药水涂了一片,皮肤都变了颜色。
狐狸的掌心微凉,手就这么被他捧着,许念白从指尖到头皮都刺刺痒痒,本想挣开,却怎么也……舍不得。
“以后不要这么不小心了。”狐狸神情温柔,抬起另一只手,微凉的指尖,水一样轻轻的、慢慢的从她掌心抚过。
许念白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微痒,等再看时,手已经完好如初,若不是还有带着颜色的药水,简直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哗,好神奇!”许念白轻轻赞叹,仿佛只要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这魔法一般。
狐狸却只是笑:“回家吧,我饿了。”
许念白抬头看着他,微微点头。
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交,两个人只是慢悠悠的走着,偶尔眼神相遇,许念白还会对着他傻笑。
从小就是一个人,上学放学,上班下班,和苏锦出去疯玩,再疯狂再热闹,仍然要回到一个人的家;和左尊约会,再浪漫再甜蜜,他们也会在她家门口道别……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在她下班的路上等她,和她一起并肩走,和她一起回家。
也许因为狐狸不是普通人,或者说,因为他根本不是人类,所以许念白对他一直就少了那份纵使是面对左尊也不会放下的的戒备心,她可以傻,可以笨,可以大大咧咧的骂娘,可以自称“许爷”也不会被念叨。
这样不以孤独为代价的自在放纵,她已许久没有。
二十一
路上路过一个菜市场,许念白心情不错,突然就有了做一顿大餐的冲动,拉着狐狸一口气买了三只整鸡,还买了许多的材料。狐狸的容貌太过惹眼,许多大爷大妈在他们三米之外的地方远远围观,他俩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狐狸自然不在乎,许念白也不在乎,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卖大葱的阿姨还小声向她打听狐狸到底是哪国人,许念白笑而不答。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狐狸突然轻轻拉住许念白的袖子。
“怎么了?”许念白回头看他,心里有点紧张,还以为有妖魔又围过来了。
狐狸眨着眼睛,灿金的双瞳里竟然带了那么点小小的乞求:“能不能买些花?”
“花?”许念白看了看马路对面的花店:“买花做什么?”
狐狸抿了抿嘴唇:“我想要。”
许念白看着狐狸的脸,没有假装,的确是真诚的恳求,而且还带着点小小的害羞,一时间她的心柔软的简直要化掉,立即点头答应:“好,买花!你想要什么花,我给你买!”
玫瑰,康乃馨,雏菊,满天星,薰衣草,一样买了一捧,狐狸似乎特别喜欢薰衣草,一直捧在怀里,虽然没有笑,可是眼睛里的快乐和满足却像个孩子一般,连许念白都看出来了。
卖花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看到狐狸开始脸就一直在红,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们一些花种,于是他们不得不再买一些花盆和花泥回去。
回到家里许念白开始做饭,狐狸就在客厅里折腾那些花,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一边折腾一边哼着歌,许念白听了一会差点没抽过去,一只千年狐妖,居然在哼“青花瓷”,天晓得他什么时候学的!
等许念白把饭菜端过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花海,桌子上一个空的vc瓶子里,还插着一株小小的雏菊,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
红烧鸡块黑胡椒牛柳香菇油菜鲫鱼汤,三菜一汤的卖相相当不错,味道也还凑合,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狐狸的吃相相当好,完全不见前几天生吞牛肉吃鸡不吐骨头的架势,看起来更像是个有着良好风度的绅士,对她的手艺丝毫不吝惜的赞赏。
可是这家伙说归说,却连食量都一并给绅士了,一顿饭下来光听他讲各种历史八卦,筷子却没动几下,比猫食还少。
“我烧的菜不好吃?”
“很好吃啊,”狐狸笑眯眯:“我有七十多年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了。”
“那你吃这么少?” 许念白斜眼看他。
“哦,今天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
“哦,那算了。”
许念白站起来收拾碗筷。
有点扫兴。
许爷洗手作羹汤可是千年等一回,结果人家不给面子,一句“没胃口”就把她弄了一个多小时的苦心给打发了。不过也是,这家伙昨天晚上跟喷水枪似的一个劲往外冒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今天早上走路都没力气,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了点精神,但是脸色仍然不好看,惨白惨白的。
许念白瞄了一眼坐在那动也不动的狐狸,嗯,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妖怪就搞种族歧视,人家也是血肉之躯,就算是狐狸精也一样。
收拾完碗筷,许念白抽空把客厅里的沙发给擦了擦,有些血迹已经凝固,拿半干的抹布蹭了又蹭,仍然有暗沉的血迹。这真皮沙发当时买的时候将近一万块,许念白舍不得扔,干脆找了块布给蒙上,这样勉强 还像是个沙发的样子,省得她的宝贝爹娘回来冲着她叫唤。
等所有的活计都做完,也才不到五点,狐狸懒洋洋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把沙发上新蒙的布料弄得皱巴巴,许念白也懒得管,径自上了楼到书房去上网,看小说刷论坛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等到再抬眼睛,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肚子有点饿,许念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跑下楼去厨房找吃的。路过客厅的时候见电视还在闪,狐狸却没在沙发上,楼下的盥洗室里却传来哗啦水声。
“切,洗澡比老子还积极!”许念白嘟囔着,随即直奔冰箱。
取了一个超级大碗盛了一半的米饭,上面码了一半牛柳一半油菜香菇,再放了几块红烧鸡块,自制的盖浇饭永远比外面的美味丰盛,放在微波炉里转几分钟就香气四溢。
捧了碗窝进沙发一边吃一边看电视,那电视剧广告都插播了三次,狐狸还没出来。
浴室里的水哗啦啦的响,响得许念白肉疼:“喂,狐狸,差不多行了,你想蜕皮啊这么磨叨!”
里面无人应声,许念白吃完宵夜去刷碗,回来发现脚底一片湿淋淋,还以为是洗碗槽漏水,拿了拖把去擦,却发现除了她弄出来的几个水点子什么都没有。
哪来的水?_
许念白回过头来擦自己踩过来的鞋印子,一面擦一面追根溯源,到底发现原来这水居然是从浴室流出来的,而且还不少!
客厅的地毯已经被湿了一角,水却还在不停的往外流。
许念白当时就炸毛了。喵的现在水费多少钱一个字啊他就这么用,洗了好几个小时了还没完没了,供他住供他吃还鬼迷心窍给他买花,结果这家伙蹬鼻子上脸开始祸害上了。
扔了拖把,许念白噼里啪啦的踩着水过去砸门:“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赶快关掉水龙头,释放人质上缴武器出来投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和政府作对和人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里面的人不答,继续水声哗啦啦。许念白只好继续砸门:“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你才多大表面积啊就算一寸一寸洗你也该洗完了吧?涮巴涮巴得了,赶紧出来别给你许爷费水!”
里面还是没动静。许念白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小脸煞白筷子也没动几下……这该不会洗到一半在里面晕菜了吧?
二十二
许念白又敲了敲门:“狐狸?能听到我说话么?”
里面仍然只有哗哗水声。
门没有锁,反正这狐狸也不在意别人看,许念白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水汽弥漫,视线一片模糊,一米之外什么都白花花一片,看不到人影,只有他们家老式浴缸那边似乎在哗啦啦放水。
“狐狸?”地面上全是水,许念白一边问着一边还要趟着水,好几次险些滑倒。
果然是浴缸,里面的水已经满了,正在不停的溢出来,却不见狐狸人影。
许念白终于走近,眼前的景象吓了她一大跳!
狐狸穿着衣服整个人沉在里面,眼睛紧紧的闭着,面容因为水的折射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腰间伤口渗出的血在水中摇曳成一条不停扭动的红线,摇摆着慢慢向上晕开,水面上有稀薄的水汽翻腾,他的银白长发仿佛水草一般,随着水波在水中摇摆不定。
许念白被吓得浑身发麻,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弯下腰去捞。可是老式的浴缸又短又深,许念白双手探进去,脸快浸入水面,狐狸长长的头发差点缠住她的脸,什么也看不清。偏偏她又没那么大力气,险些大头朝下栽进去,弄得一身的水淋淋。
明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是热的,可是到了浴缸里却冰凉冰凉,冰得她打了一个机灵。
许念白抹了把脸上的水,一咬牙,干脆直接伸手拉住狐狸的头发往上拽,再顺势架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上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拖出来,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许念白累得直喘气,顾不上爬起来,直接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没有体温。
“狐狸?”许念白趴在他身上,轻拍他的脸。
自然是没有反应。
许念白头皮发麻,吓得半死,想了一切急救的办法,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甚至包括敲胸口打耳光,可这狐狸仍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死透了一样。
许念白当时就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啊这,一般妖怪死了不都得变回原形么?他怎么不变啊!这要是变回原形,最多就是死了一个动物,她直接找个纸盒箱子装进去扔垃圾箱里就完活,可他偏偏没变,这就是死了一个大活人啊!这要是把一死人装箱子里扔了,她麻烦就大了。公司同事,对面花店的小姑娘,菜市场的大爷大妈,都知道这个金眼睛的男的是和她一起的,她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刚刚一直是骑跨在他身上做心脏复苏的,现在狐狸没了气,许念白万念俱灰,一屁股坐在狐狸肚子上不停抹眼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起来。”下面 有个细弱的声音响起。
“不起,你等我哭一会儿的。” ?
“……你快把我压死了。”
许念白耍起了臭无赖:“就不就不就不!反正你都死了!”
下面这位哭笑不得:“我要是死了还怎么和你说话?”
“……,”许念白愣了几秒:“啊!!!你你你……没死?”
狐狸看着她,眼神有点涣散:“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死了。”
许念白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上下来,小心的问:“你怎么样?”
“还动不了。”狐狸垂着眼睫。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在这泡着吧?”浴室里已经是水漫金山,水已经漫过她的拖鞋泡过她的脚趾,不停的往浴室外面流。
狐狸似乎没了力气,只看她一眼就又闭上眼睛,怎么推也不动。
许念白没办法,只好关了水龙头,将头发拢了拢,把他一点一点往外拖。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弄得浑身上下又是水又是汗,许念白只将他向外拖了不到一米,看着狐狸仍然双眼紧闭不省人事,她累得只想骂娘。
“我说狐狸大爷,狐狸爷爷,你变回狐狸行不行啊?你省点法力不说我至少也能省点力气呀!”
狐狸动了动,张开眼看她,也不说话,金色的瞳仁似乎失了焦距,看起来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许念白彻底放弃,将狐狸扔在浴室门口,自己跑到客厅拿起电话,按下了12o。
救护车来的比她想的慢,但动作之迅猛超过了她的想象。当急救人员像扔麻袋一样把狐狸弄上担架的时候,她不得不想到白天那几个救护人员动作之专业,是急救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还是因为白天那位是商业区大公司老总办公室而这里是上世纪摇摇欲坠的老宅,所以处理的态度才这么的天差地别。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今天好像和医院特别有缘,十二个小时内她第二次坐着救护车再次来到了市中心医院。
不过现在这位的情况似乎比上午那位要复杂的多,在急诊室折腾了半天之后,一群人又呼啦啦的把狐狸往别处推。
许念白有点懵,正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那个急诊医生正好向她走了过来:“你是病人家属?”
许念白停了下,胡乱的点了头。
“病人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手术,你在这份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然后赶快去交押金。”
医生说的干脆利落,许念白却听的糊涂,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手术?”
二十三
大约是像她这种反应的人见得多了,医生没再废话,只是点点头,将手术同意书直接递了过来。
许念白的手拿着笔有点发抖,上面的字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火星文,她一个也认不得,只有上面她随口编的狐狸的名字不停的撞进她的眼睛:胡立。
颤颤巍巍的签了名字,许念白梦游一样跑到交款处去交押金,当听到押金数额的时候她才终于精神了,对着交款处里面的阿姨惊声大叫,声音响彻整个医院大厅:“什么?两万块!!!!”
她小半年的工钱啊,转眼就没了!许念白只觉得脚下虚浮,晃晃悠悠的走到手术室门口,只觉得肉疼。
没等她坐稳,一个护士急匆匆的从手术室跑出来,看到门口只有她一个人,径直冲她走过来:“你是病人家属?”
许念白魂都没了一半,只知道木然的点头。
这护士咄咄逼人继续追问:“你是他什么人?”
难道要说里面那位是她买回来的宠物么?许念白张了张嘴,声音发飘:“……朋友。”
护士皱了皱眉:“他家里人呢?”
“没在。”看着护士眉毛皱得更紧,许念白只好随口补充:“都在南极考察呢。”
护士没心思听她胡扯,直接道:“他在本市还有什么亲戚没有?病人的血型很特殊,我们血库里没有,赶快叫他们来,否则病人很危险。”
许念白看着护士阿姨,一脸茫然。
不带这么难为人的,一个狐狸精还不够么?她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狐狸精去啊?
“真没有?”护士阿姨继续确认。
许念白只得摇头:“一个都没有。”
护士叹了口气:“那你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她没说,但是许念白心里清楚,横竖是个死。半路又有人让她签“病危通知书”,她也乖乖的签了。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该花的钱也花了,她许念白只是一介凡人,能尽力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最多以后回家,又只剩她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手术在一小时后结束,医生走出来,一脸严峻:“病人是受的枪伤,我们刚刚把子弹取出来。”
“枪、枪伤?”许念白的嘴巴张成了o型,里面那个人是狐狸精,不是黑社会,他就算受伤也该是被道士的桃木剑给捅的,怎么可能是枪伤?
医生没说话,旁边的护士走出来,手上的托盘里正好装着一颗沾满血污的子弹,大约在体内呆的太久,那子弹已经被氧化的发黑,看起来就是个尖头的铁疙瘩。
“我们找不到血源,病人失血过多,仍然没脱离危险,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几天了,”医生满脸疲惫,抬手看了看表:“枪伤应该属于刑事案件了,明天医院会和警方联系,让他们过来问话,你一会儿把联系方式留下。”
许念白对医生千恩万谢,便急匆匆的转过去看狐狸。
狐狸这个时候已经转入icu,又刚刚动完手术,按照医院规矩是不允许家属探视的,许念白正和值班小护士求情,刚刚跑出来问话的那个护士阿姨走过来和护士说了几句,虽然说的内容稍显隐晦,但大概意思就是里面那倒霉孩子重伤失血,大概活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就人文关怀一下让他们道个别见个最后一面什么的,就不用那么较真了。
许念白咬着牙向护士阿姨道了谢,胡乱洗了手换了个白大褂就进去了。
狐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可怜过,脸色惨白眼睛紧闭毫无生气,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旁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仪器伺候着,滴滴答答呼哧呼哧的响,让人心浮气躁。
想摸摸他却不知道从哪下手,许念白看了半天,犹豫了好久,只好抬手去摸他的脸。
皮肤真好,只是冰冷冰冷的。
不过……至少他还活着。
二十四
凌晨五点半,身边的某个仪器乏味的滴答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让坐在床边不停点头的许念白一个机灵惊醒,抬眼看时,狐狸已经醒了,正张着金色的眼睛看着她。
许念白轻轻凑过去:“醒了?”
狐狸对她眨了眨眼。
许念白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湿了眼眶,心里一下子塞满了委屈,可怜巴巴的问:“那个……你会死么?”
狐狸慢慢笑起来,眼睛里净是温柔,抬手轻拍她的脸,声音缓慢低哑:“活了一千多年,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许念白第一次像个小孩一样吸吸鼻子,终于放下心来:“对了,他们说你的伤口里有个子弹,要报警,这要是警察来问话你可怎么说啊。”
狐狸挑眉:“取出来了?”
“废话,子弹耶,当然要取出来。”
狐狸低低的叹气。
许念白在旁边着急,不明白他为何要纠结一个折磨他好久的一颗子弹:“我刚刚说的你听到没有啊,警察要找你问话呢!”
“很麻烦?”
“当然麻烦!”许念白提高语调:“你姓甚名谁职业背景家住何方社会关系怎样为何会中枪,这些问题你都能用平常人类的理由解释清楚么?”
狐狸皱了皱眉,似乎用尽了体力,又闭上眼假寐。
在许念白以为他又睡过去的时候,狐狸终于张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说着,没等她反应过来,狐狸已经开始动手摘掉身上的各种管子。
地上没有他的鞋子,狐狸光着脚站起来,虽然一手按着腰侧,但仍然站得笔直。
“你真的行么?”
狐狸慢慢吸气,倚上她的肩膀:“走吧。”
许念白看着一脸惨白,忍不住道:“要不你变回狐狸吧,我抱着一个动物出去总比拖着一个大活人出去方便点。”
狐狸看她一眼,淡淡道:“不行。”
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许念白瞪他一眼,开始拖着他往外走。
外面的小护士不知道干嘛去了,正是凌晨,医院里很少人走动,走廊里灯光灰暗,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冷冷的光。
两个人慢慢的走,偶尔有人走过,因为许念白穿着白大褂,也就没有人有任何疑问,一路上畅行无阻。————只除了,一些奇怪的黑影。
“看到了么?”狐狸再她耳边低语。
许念白微微点头。
“害怕么?”
许念白摇头:“有个千年妖怪,许爷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
“哈?”
狐狸挑唇轻笑:“我现在的法力只有以前的一成,所以,我怕。”
许念白侧脸看他:“不会就是因为那颗子弹吧?”
“是。”
许念白直翻白眼,这是什么逻辑啊这是,闹了半天那个子弹是他的力量源泉?
“那个伤口一直被我封住,防止法力因为那颗子弹带来的破坏而外泄,现在子弹被取出,除妖师的法器彻底发挥了作用。”
许念白看着眼前开始慢慢聚拢过来的黑影,缩了缩脖子:“对不起,都怪我。”
“不怪你,”狐狸轻轻向她身侧靠了靠:“如果真的不取出来,我也许真的会死。”
许念白心宽了少许,但是周围聚集的黑影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像那日一样将光源遮住,心里开始发抖:“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安全楼梯的旁边,狐狸侧头看了看:“居然很少有妖魔从上面过来,我们从这里上楼再说,也许能捱到天亮。”
许念白点头,扶着狐狸往楼上走。安全楼梯里仍然有零星的妖魔,它们似乎真的很菜,黑乎乎的扑过来,狐狸只要一挥手,就会尘埃一样散去,这样前赴后继的一个接一个跑到狐狸面前来送死,许念白看得麻木,怕都不怕了。
又往上一直爬了七层,狐狸体力透支,冷汗湿重衣,靠着墙不停发抖,许念白四周看了看,居然没有妖魔再跟上来,于是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向外望了望。
“太好了,这一层都很干净,一个黑影都没有!”
“是么……?那我们从这里出去,从这层坐电梯下去,妖魔不喜欢钢铁类的东西,也许天不亮我们就可以从这里离开。”
许念白点头,扶着他从安全楼梯进入走廊。
二十五
刚才没注意,这一走进来,就发现这一层的装修似乎和下面的不太一样,虽然不太明显,但是细节上仍然可以看得出来。
这一层墙面比别处干净许多,同样的面积,房间数却看起来少了些,显然是病房单个面积大了,而且其他层病房的们都是木板门刷白漆,这一层却至少包了一层胶合板,更神奇的是水房的墙上那块镜子居然一点裂痕都没有,看起来比较像三星级宾馆了。
身旁的狐狸虽然身形依然笔直,但是身体却微微在发抖,许念白看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脚踩上去的话,也许会很不舒服吧……
身边一个房间房门虚掩,从里面泻出的橘色暖光在走廊的地面上拉出一个梯形,他们原本已经走了过去,许念白却突然停了下来,拍拍狐狸手臂:“你先等一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里面那个病床下面放着一双软底的拖鞋……唔,一双拖鞋而已,先借来穿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许念白蹑手蹑脚的将门推开,一脚踩进去才发现里面是地毯,根本不用她担心走路发出声音。乖乖,敢情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病房?嗯,好吧,这么看来床上那哥们应该很有钱,许念白也就没什么负罪感了,拿了鞋转身往外走,却一眼瞄到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黑色开司米大衣……
怎么这年头这么流行开司米啊,许念白翻着白眼感慨,顺手就把大衣给拎了下来,反正狐狸那一身单单薄薄的病号服看起来不太保暖,而且一会出去的话,穿着病号服也不太方便,索性就一起拿了,大不了下回还给人家就是。
献宝一样让狐狸把衣服穿上,狐狸却没有动,一双金色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那个房间。
“你看。”
顺着狐狸的视线看过去,许念白可以看到病床旁边伏着一个小姑娘,柔顺的头发粉红色的小套装……怎么看起来好像是扬扬?要了命了,那个要是真的是扬扬,那床上的哥们岂不就是夏染秋!
“我说为何这一层如此干净,原来是夏家的人在这里。”狐狸轻笑。
许念白却直想撞墙,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偷东西都偷到他们老总头上了。要不……还是送回去吧,大不了她再偷别人就是了。
正犹豫间,夏染秋房间里灯光微微闪了闪,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床边,并且在他周围不停盘旋。
只是这个黑影和方才那些完全不一样,不是模糊一团,反而轮廓分明。
那黑影的轮廓看去分明就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那曲线凹凸有致,已经可以迷人三分。
“狐狸,你不是说那些黑影都怕夏总么?”许念白小声问道。
狐狸慢慢将她推到墙边:“你躲好,这个东西,不同以往呢。”
许念白当然要躲好,别说妖魔她惹不起,就是夏染秋,要是半路醒来的话她也照样惹不起。
等她在墙角躲好,狐狸把面前的门推到大开,一片橘色暖光中狐狸的右手微微泛起银色光芒,牢牢将病房里的黑影罩住。
那有着曼妙曲线的黑影本来已经俯身对准夏染秋的脖颈,突然被罩住,开始剧烈扭动起来。
狐狸缓缓催动法力,却发现自己最多只能将那影子困住,丝毫不能损其元神,二人对峙了半分种,那黑影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呼啸着冲出狐狸的钳制,直直向狐狸撞了过来。
狐狸侧身躲过,黑影径直冲出病房,擦着许念白的鼻尖飞快跑走,转眼就无影无踪。
扬扬仍然伏在床边睡着,夏染秋却在狐狸与那黑影对峙的时候便已经惊醒,看着黑影飞出房间,目光终于对上狐狸。
夏染秋的一只胳膊护着熟睡的扬扬,眼神亦是不动声色,却仍然有隐隐的探究。他从不相信一个妖物会有什么慈悲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妖物非人,只有贪婪不存仁义,昨天还在针锋相对今天他便出手相救,自然有他的目的。
狐狸则坦然站在门口,挑着眉淡淡的看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微笑似乎是一种挑衅,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个除妖师看在眼里。
许念白扒着门偷偷瞄了一眼,正好看到这二人对视,气场强大到劈啪作响。
靠,人家都醒了还站在这对什么眼啊,再不走她偷了人家衣服的事就露馅了!许念白做贼心虚,在旁边一个劲的给狐狸打手势,狐狸看她一眼,才终于慢悠悠的从磁暴中心转移。
从夏染秋的房间到电梯的距离总共不到十米,许念白一步三回头,等终于走进电梯间,才终于松了口气,穿上鞋子,再为他披上那件黑色的开司米,许念白退后一步看着,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狐狸懒言,问得淡然。
“长发,黑大衣里面是病号服,脚下一双拖鞋,怎么看你都像是一变态杀手。”
狐狸淡淡瞄她一眼:“心理学上这个叫‘孔雀效应’,因为所有人都注意夸张的衣着,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杀手的外貌特征。这样的杀手很聪明,不变态。”
许念白:“……”
很奇怪为何一个医院要用这样的观光电梯。除了那道门之外旁边都是透明的玻璃,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景色。电梯缓缓下降,一点一点挨近地面,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狐狸,你会飞么?”
“怎么?”
“唔,我想体验一把。”
狐狸再次拿眼瞄她:“我对内裤外穿没兴趣。”
许念白:“……”
狐狸懒洋洋的靠在墙边,金色的眼睛淡淡的看着下面的世界,外面天色微曦,地面上的光源还距离他们很远,只有电梯里的灯光将狐狸的脸照得一片晃眼的白,随着电梯逐渐接近地面,世俗的灯光也开始在他的脸上投下不同的光影,路灯,车灯,店铺门口七彩的霓虹……这冗杂世间一点点将他们包围、淹没、浸染。
于是纯洁的不再纯洁,简单的不再简单,人也好,妖也好,还是楼上的那个除妖师也罢,纵使站得再高,终有一日要脚踏实地殊途同归,谁也不能免俗。
二十六
路上车少人少,他们等了好久才等来一辆出租车,狐狸已快站立不住,一上车就靠在许念白的肩膀上闭着眼假寐,出租车司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狐狸就笑得特暧昧:“哥们的打扮挺前卫呀。”
许念白随口应着:“嗯。”
“搞艺术的吧?”
许念白:“啊。”
“瞧这哥们的样,嗑药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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