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海岛上两天了,许华筝还是第一次走过这条隧道,但她此刻却丝毫没有心思欣赏所谓的“惊涛拍岸”,此刻,她的心里乱极了,也怕极了。
林少威让这个门童去海滩上叫她,显然是看到她和周冶明在一起了,她该如何对林少威解释呢?如果她告诉林少威,她是在和周冶明做一个了断,林少威会相信吗?
“林先生现在已经到了音乐餐厅了吗?”许华筝问那门童道。
“应该到了!”门童边应着她,边回头看了看他们两人的身后。
“那么,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林先生的?是在酒店的大堂吗?”许华筝还是觉得要先问清楚,这样一会才好和林少威解释。
那门童回过头来,又向前张望了一下,并不答许华筝的话。
“先生?”许华筝觉得这男人好奇怪,不仅答她的话含含糊糊,而且此刻还瞻前顾后的,好像是害怕遇到什么人一样。
“先生?”许华筝又唤了他一声:“请问林先生现在是在音乐餐厅吗?”
那男人站住了,低着头,但是仍没有回答许华筝的问题。
“先生?”不知怎么的,许华筝忽然有点心里发毛。
这观澜隧道大概有一百米长,现在他们正站在中间段,隧道下方是足有十米多高的礁岩陡崖,高高涌起的海浪声声拍打着岩面,隧道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也不可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那门童仍是不说话,却抬起了手,把工装帽的帽檐向上扶了扶,又把头缓缓的扬了起来,让许华筝可以看清楚自己的脸。
这个人……许华筝努力的回忆着……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不认识了么?”那人冷笑一声,连说话都和之前低哑的声音不同:“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吧?”
许华筝懵住了,忽然间,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盯着那人——虽然时别这几个月,他又明显瘦了好多,皮肤也晒得黝黑,还蓄起了小胡子,但是他一开口,许华筝便记了起来。
“你……你……”许华筝瞠目结舌,连连倒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住隧道的内壁才惊恐的停了下来。进来的路已经走了大半,出去的路还很远,虽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是对于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来说,想要从这人面前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学妹,好久不见了!”那人摘下帽子,随手扔到一边,他骨瘦如柴的脸上写满了穷凶极恶。此刻,恁谁也不可能想象得到,二十年前,他是美国m大学医学院首位获得留校任教资格的华裔留学生。
“严……严学长……”许华筝结结巴巴的说,她的心狂跳到了极限。林少涵爆炸案之后,严铁铮被警方通缉,不知所踪,几个月过去了,当人们已经渐渐的开始学会忘记伤痛时,严铁铮竟然突然出现在许华筝面前。严铁铮冷笑着,一步步的逼向许华筝,他那双深深陷入眼窝中的双眸此时闪烁着弑人的冷色光芒。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学长么?”他终于走到许华筝的近前,高瘦的身影笼着在瑟瑟发抖的许华筝:“我和你往日并无过节,为什么要一步步把我逼向绝路?”
“逼你?我没有啊?”许华筝连连摇头,其实她明白严铁铮指的是什么,只不过眼下她必须对他示弱,这样才有侥幸逃脱的可能——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她不得不去试一试,毕竟她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或许你主观上没有想要和我作对,但是我到了今天这种凄惨的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赐!”严铁铮说着,一拳挥过去,砸到了许华筝肩膀旁边的墙壁上。
“严学长,我们校友一场……”许华筝说着,目光向隧道的两端偷瞄:“你现在需要什么,只要你和我说,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完成,只要你一句话……”
许华筝心头一惊,严铁铮的意思是——他早就计划好了?
严铁铮看着许华筝一脸的惊恐,居然笑了起来,笑的如此得意和满足:“早在你来到海岛上的那一刻,我便盯上了你。”他眉头一挑:“只不过那时候,你只顾着挽着林少威的手臂下船,小心翼翼的扮演你的仪态万千,却没有注意到栈桥边帮你们的游艇系缆绳的码头工人。”
“你……”许华筝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要竖了起来,原来这两天,她居然一直在严铁铮的监视之下。
“你可知道,自从警察开始通缉我,我是多么不容易才逃到这个小岛上来?”严铁铮说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扭曲,大概是想起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艰难。
“这里离陆地较远,平时除了有钱人来这里度假旅行或者办办婚礼之外,警察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我本想在岛上的码头边躲上一段时间,等有机会搞到一艘船好回到台湾……”严铁铮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也仅仅是转瞬之间:“可是,你居然也来到这里,像甩不掉的瘟疫一般。”
“我不是来追讨你的……”许华筝连忙声辩:“我只是来参加婚礼,我事先并不知道你在这个岛上……”
“你当然不知道。”严铁铮咧了咧嘴角,居然笑了起来:“你在心里早就想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了,你若早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带警察来的,是不是?”
严铁铮的话,让许华筝想起了林少涵,那个她像亲妹妹一般疼爱的无辜女孩,就是被眼前这个人害死的。
“哦,对了,这就对了,就是这种眼神!”严铁铮拍手叫好道:“你该恨我的,你一开始就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你害死了少涵!”许华筝忽然不再害怕,她知道害怕也无济于事,她要站在这里,挺起胸膛面对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为死去的林少涵,为了钟老伯,也为了她自己。
“嘘——别这么激动…!”严铁铮伸出手指掩住许华筝的口:“声音这么大,别吓到孩子。再说,死的本应该是你,严格些说,是你害死了林少涵……”他说着,目光朝隧道出口一转,又诡异的笑道:“也别企图大声叫嚷就能招来人救你。还是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要以为我只是临时起意,才带你到这里来的。”
他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然后环顾一下四周,满意的笑道:“这里,是一个绝好的灭口之地。”
恐怖瞬间笼上了许华筝的心头,严铁铮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今天,他要在这里杀了她。
“为什么?”许华筝声音颤抖的问道。
“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严铁铮不再笑了,他的表情再度变得狰狞起来:“为什么,你会遇到钟老头?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的去查他的老病例?为什么,你是m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为什么,我在m大20年前的旧事你都要翻出来?为什么,你自己知道这些事情不算,还要去告诉钟老头?”
“你要当初要杀我灭口,就是因为我查出你用药物控制钟老伯?就因为我知道你在m大学曾经的风光而担心钟老伯生疑?”许华筝连连摇头道:“严铁铮,钟老伯可是你的恩人啊!二十几年前,若不是他救了你,抚养你,出钱供你读书,你就算是有再高的天赋也不可能有机会取得那些成绩的!若不是钟老伯……”
“若不是钟老头,我的父母家人就不会死光!若不是钟老头,我就不会家破人亡无处可归!”严铁铮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是我一切痛苦的根源,而你们却都把他当做我的恩人!”
“你……你在说什么?”许华筝糊涂了。
严铁铮眉头一挑:“钟老头一定告诉你,几十年前,他和工厂经历去码头视察,看到欲将投海的我。他一定告诉你,我母亲早亡,父亲酗酒豪赌,后来被人打死了。他一定告诉你,父亲死后我无依无靠,却不想高利贷又去家里收债,因为父亲在不久前赌钱的时候把家里仅有的房子也输掉了,我于是无家可归……”
许华筝点点头:“难道钟老伯骗我?”
“这都是我编的瞎话,目的是留在他身边。”严铁铮冷笑一声:“我父亲本是那个码头的承包主。但是钟老头要建一个全台湾最大的渔业码头,他的手下开始频频到码头上、到我家里找茬,后来他们知道我父亲喜欢赌钱,便找人合谋做出一场赌局骗我父亲把码头和全部身家押到里面,结果输得精光。”
许华筝倒吸一口冷气,她大概已经猜到严铁铮的仇恨来自于哪里,她也终于为严铁铮舍弃在m大学留校任教的机会,回到钟老伯的身边的理由。
严铁铮接着说道:“父亲没有脸面面对我和母亲,饮弹自杀;母亲本就有心脏病,因受不了这突然的打击也骤然发病死去。拜钟老头所赐,我从码头的少东家一夜之间成了孤儿……”他回头看着许华筝:“这样,我还要视他如恩人吗?”“那些……都是钟老伯手下做的事情,与他无关啊!”许华筝试图劝说严铁铮,尽管她知道这种劝说一定是徒劳的,几十年累积的仇恨,怎么可能说想通就想通。
“不管谁是直接执行的人,他钟老头是罪魁祸首!”严铁铮恶狠狠的说:“如果不是他要建什么‘全台湾最大的渔业码头’,我的家怎么会有如此变故?我的父母怎么会死?我怎么会成为孤儿、无家可归?”
“既然你恨他入骨,为什么不直接……”许华筝不解的问道。她现在已经不再害怕,林少涵的死也暂时放下,她现在想要弄清楚一件事,严铁铮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年,用这么长时间,用这么温和的方法去报复钟老伯?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严铁铮不屑的哼了一声,“让一个人死,很容易,就像当年家父的死,不用任何人动手,他自己便饮弹自尽。可是,我要的不仅仅是钟老头死,我要的是为父亲报仇——把姓钟的从我家身上掠取的,加倍的夺回来!”
“夺回来……”许华筝低声叨念着严铁铮说的这三个字,她似乎明白过来,作为钟老伯私人医生的严铁铮,可以轻易的用些药物便能让钟老伯死去,但是他偏偏选择用最漫长的方法——用抗凝药物控制钟老伯的身体。
“你想到了是不是?”严铁铮哼笑道:“你终于想到了!”、
“你要的不只是钟老伯的性命,你要他的产业、他的全部!”许华筝瞪大眼睛。
“没错!”严铁铮转过身,从隧道内壁上高高矮矮的不规则洞孔中望出去,望向远处的海:“钟老头无儿无女无亲无故,他唯一亲近的人便是我。他曾想要我认他做爷爷,可是我不肯,我口上恭敬的说着不敢,其实是不愿认仇为亲。”
他说着,又回过头来,看向许华筝:“钟老头很会做生意的,是不是?让他早早的死了,岂不可惜?”
严铁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要等着,等着他的事业发展到极致时候,等到他感觉到自己早已孤老无依、必须要交代后事的时候,我用我二十年如一日对他的照顾打动他,他会心悦诚服的把他一手打造的商业王国交到我手里——他曾经的竞争对手的儿子手里。”
“可是你的计划却意外地被我打破了!”许华筝终于知道,严铁铮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不仅是因为被你打破计划。”严铁铮的目光倏忽间变得阴沉:“你是m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你知道我在m大曾经有过的傲人成绩,你知道我放弃了留校任教的机会而选择默然离校——这些是我致命的秘密,如果留着你,这些事情早晚会让钟老头知道,所以我必须除掉你,否则我几十年来的坚持和隐忍便全都付诸东流了。”
“可是,你知道吗?钟老伯早就知道你的这些所谓的‘致命的秘密’!”许华筝无奈的说道:“早在我们发现钟老伯的病例的蹊跷之处时,钟老伯和我讲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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