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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不用了。”祈忆凌疲惫地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

  那么久了,她多想再次看到他,在不可能的地方出现在她面前。

  她竭尽全力强迫自己,才忍住没有质问原墨翎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她想一一列举他真实存在过的证据。她想哭诉他的怀抱,他温柔的话语,他故作轻佻实质宠溺的笑容,他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出现在她最任性的时候出现,她所有的感激和不甘。

  她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去再见他一面。

  但原来,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太过廉价,不足以作为换这一面的筹码。

  其实,想想就知道,她何德何能获此垂青?如果不是妄想,反倒惹人生疑了。

  “你快毕业了,打算怎么处置追枫?”祈忆凌不想再提起沉重的话题,转而问起了猫儿的未来。

  但这声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却换来了原墨翎惊异的目光。

  祈忆凌不顾她的阻拦冲到阳台,见到了空空如也的猫笼。

  清水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颜色浑黄不说,已经蒸发了大半。碗里的猫粮受潮是自然,但拿起旁边的整袋猫粮看,生产日期是两年半前的,早就过期了。

  “难怪追枫一直都没长大,”祈忆凌苦笑,看着跟上来默不作声的原墨翎,“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啊……”

  “你看不到追枫了吗?”原墨翎小心翼翼地问。

  “看不到了。”祈忆凌闭上眼睛,倒觉得那小生灵的形象栩栩如生,“它和丹枫一起消失了。”

  又沉默半晌,祈忆凌在原墨翎的帮助下收拾好了猫舍,浑身瘫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还没有,”原墨翎一副狠下决心的样子,坐到了祈忆凌对面,“你有一个哥哥。”

  章二十 原来你也在这里(4)

  原墨翎一副狠下决心的样子,坐到了祈忆凌对面:“你有一个哥哥。”

  “别开玩笑了!”祈忆凌几乎跳起来,“你要说我有个弟弟妹妹的我能相信,但哥哥什么的也太离谱了吧!”

  “很离谱吗?”原墨翎自嘲地笑笑,“我也是活到了这把年纪,才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你是说我爸爸——”祈忆凌火烧屁股似的踱起步来。

  “不是这样的!”原墨翎递给祈忆凌一个打开的平板电脑,“时间太久,找到电子存档版已经是极限了。”

  “什么东西?”祈忆凌接过电脑,发现那是1992年8月的一份报纸,一看到题目,她就僵住了,着了魔似的一字一字念了出来,“幼童独自戏水,十岁哥哥为救四岁幼妹身亡?”

  还嫌祈忆凌不够震撼似的,原墨翎帮她把文档翻到了下一页,上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个小男孩在踢足球,旁边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着给他打气。

  祈忆凌家里不贴照片,墙壁、橱柜上没有父母的结婚照、没有全家福,甚至连一个家庭成员的独照都找不到。祈忆凌能找到的最早的照片,是放在自己13岁时参加写作比赛优胜后得到的大相册里的,除了一些证件照外,就只有一张自己7岁时给大表姐当花童穿着红色连衣裙的照片。

  平板电脑的相片像素不高,但仅凭侧面,祈忆凌就认出了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是自己。踢足球的男生看似陌生,但祈忆凌却隐约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双眼皮小嘴巴,头发有些微的自来卷。

  电光火石间,祈忆凌明白了那个在冥王星光复之役中力抗妖那孖星战队为自己争取时间的“哥哥”的意象从何而来,也明白了自己多年来为何如此害怕溺水。

  “我有个哥哥。”祈忆凌的记忆被唤醒了一部分,终于明白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反覆无常,“我害死了哥哥,所以妈妈……”

  “阿姨不是故意虐待你,”原墨翎叹了一口气,“你哥哥去世后,她因为思子心切伤心过度,从心境障碍恶化成重度抑郁发作,甚至到会出现幻觉的程度。她住院治疗了一年才基本痊愈,但因为经常忘记吃药,病情一直有所反复。”

  所以她才会不工作,所以父亲才会常常不在家,想必是医药费负担太重,不得不拼命赚钱才能支持一个无医保长期病患者的庞大开支。

  “所以,我确实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祈忆凌苦笑,“幻觉、思维破裂、音联意联,自知力、定向力不全;创伤性事件、人格特质易感性,家族遗传史……”

  祈忆凌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她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母亲的所有举动变得有迹可循情有可原,只有她自己不识时务咎由自取。

  这个家一直让她觉得缺少了什么,原来就是少了被她一手推离这个世界的哥哥。

  “找个时间跟阿姨他们好好谈谈吧!”

  原墨翎轻轻拍了下祈忆凌的脸,把她从自我放逐的魔咒中拯救出来。

  “那丹枫呢?”祈忆凌轻声说,像问自己也像问原墨翎,“他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我为了弥补哥哥的缺席而制造的梦幻泡影?”

  “我也有找人查过。但你读的向阳小学曾经发生过一次不大不小的火灾,把2000年之前的学生档案都烧掉了,所以,丹枫是否真的存在过,对我来说也是个谜。”

  “那时候,我还找他陪我去参加同学会……”祈忆凌自哂,“我想在他们眼里,我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还想继续追查吗?其实有名字有年份,又有生母的名称,要找到一个人并不难。”

  祈忆凌盯着平板电脑,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仍然有办法去证实,如果信不过自己,她可以请原墨翎陪自己找小学同窗借毕业照片询问求证。

  “还是算了吧。就让他留在我的回忆里。自从哥哥死后,他就是我记忆里仅存的温暖元素了。”祈忆凌摇头,放下了平板电脑,“我不想亲手把这个梦打破。”

  “咦,十一长假不是完了吗?怎么挑这个时候回来?”

  打开门见到是祈忆凌,凌央显得很意外。

  “就是突然想回来看看。”祈忆凌把水果放进冰箱,坐到单人沙发上,看着母亲喜笑颜开地看电视。

  “妈妈,给我说说哥哥的事可以吗?”

  祈忆凌拿着一瓣橙子,细心撕去所有白色的脉络,却还是没吃掉,放回果盘里,轻声问。

  虽然母亲还看着电视,但祈忆凌知道她已经听到了。

  “你哥哥叫祈会凌,是请村里小学一个语文老师起的,寓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就在祈忆凌以为母亲永远不打算开口的时候,她却施施然出声了。不仅这样,她还絮絮叨叨地一直说了两个钟头,祈会凌出生时的样子,他有多乖巧,祈忆凌出生后如何得到他的宠爱,小家伙从三四岁开始就多爱踢足球……

  说完,凌央掏出一把钥匙,把祈忆凌带到小夹层那个从未开启的房间。

  里面赫然是一个小男孩的标准配置,墙壁和门背后贴着球星的海报,墙壁是白色的,还挂着1992年的挂历。书桌上有台小霸王学习机,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个相框,相框里绿草茵茵,正是祈忆凌在原墨翎平板电脑上看过的那张照片。

  祈忆凌初中毕业后搬过一次家,所以,这个房间应该是搬家后把原来的布置搬过来重新摆放的。

  母亲对一个儿子的爱仅从这个房间就可以看出,祈忆凌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失口叫自己“凌儿”了,因为在她眼中,哥哥从未离开过,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长大,已成了一个可以独挡一面的男子汉。

  “那我的名字呢?”

  回到客厅,祈忆凌又和母亲继续聊天,说着说着说到了自己的名字,干脆问起来由。她总觉得这名字不吉利,忆者已逝,如果祈是父亲,淩是母亲,忆凌这名字虽说有些许诗意,但这可不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诗意,而是“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的诗意,多少透着点凄凉。

  “是因为你的生日啊!”凌央理所当然地说,“本来是一二三的一,上户口时工作人员弄错了,后来看着也怪好听的,索性就不改了。”

  七月十日,七一零,祈忆凌……

  祈忆凌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年,居然这么简单的寓意都没看出来。

  阴差阳错,一变成了忆,可能也算是冥冥中的天意。起名确是一门学问,听说人的命数会受名字的影响,如果不是忆,而是依、倚,甚至是意、亦,说不定今天会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哎呀,我忘了!”

  一直聊到天黑,凌央突然一拍脑袋站起来。

  祈忆凌看了看挂钟,以为母亲要做饭,站起来想跟进厨房帮忙,却发现母亲径直往卧室走去,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银色的盒子。

  “这是你的。”

  “是什么东西?”祈忆凌好奇地接过,只觉得盒子沉甸甸的,摇一摇能听见里头有东西哐哐作响。

  “你小时候和隔壁巷子家叫丹枫的孩子玩得好,我看是他送给你的,别家没有这么精致的东西。”母亲一边说一边闪躲着眼神,“我有段时间脾气不好,有天翻你房间找出来,觉得小孩子不能拿这样的东西,就自作主张收起来了,一直没想起来还给你。”

  “是丹枫给我的……”祈忆凌眼含热泪,打开盒子,看见红绸布上放着条硕大的银色钥匙,想起多年前自己和王子殿下有个秘密基地,钥匙只此一把,自己一直都以为它被王子殿下带走了。

  所以,在那些因为悲伤而无法入睡的夜里,扮喵星人把自己引出窗外,带到秘密基地陪自己聊天,给自己讲了那么多故事的人,并不是小王子,而是她亲爱的丹枫。

  不,从一开始,她对小王子的构想都是从丹枫而来。只不过他纯净漂亮如同天使降临人间,才被年幼的自己冠以了童话中常见的王子的意象。

  “妈妈!”祈忆凌再也按捺不住,生平第一次主动拥抱了这个生育自己的女人,“谢谢你,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丹枫不仅仅是一个美妙的梦。

  一年后。

  “每天最低限度和四个陌生人认识倾谈?”祈忆凌放下手上那本《50个打动人心的营销技巧》,摸着下巴,“面试的目的是成功把自己推销出去,要不我试试?”

  但地球人到底是怎么搭讪的呢?

  祈忆凌摘下眼镜,在满目模糊中走出图书馆,踏进那条已经开始被夜幕覆盖的羊肠小道。

  “不行,我一定要试试!”她咽咽唾沫,在昏暗的路灯光中搜索路上的身影,“好,就你了!”

  反正她正处于“目中无人”的状态,即使出糗了也可以无视掉别人的眼光。

  祈忆凌鼓足勇气迎向那个在她高度近视的世界里早已被虚化的身影,拦住了他:“你好,同学。我是心理系06级的学生,正在为毕业论文准备数据材料,请问能打扰你两分钟时间做一个简单的心理测试吗?”

  没有回应?

  祈忆凌眯着眼睛仰起头,看到一张由于在路灯下背光而在她的近视眼里依然模糊成一片的脸孔。奇怪,这眼睛鼻子怎么好像还有点熟悉似的?难道是认识我的?不对啊,我认识的人里,这个海拔的应该都已经不在学校里了吧?

  祈忆凌本来还有点心虚,但将自己脑海里的脸孔和面前这张勉强能分辨出两三成的脸进行配对测试并一一排除后,她的底气又重新壮了起来:谁怕谁啊,不就是一个路人甲么!

  不回答的话,就当他默许好了。

  “嗯,首先我先说一下规则:以下我将说出一句话,如果你认为我说对了,请你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以方便我联系你作进一步的测试;如果你认为我说错了,请你按照我所说的话的反面也就是你认为正确的方式作反应,可以吗?”

  还不回应?好,继续当你是默认。

  祈忆凌缓缓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