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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卿摇着头,“娘,我不信,我不是他们林家的人,你骗我……”
沈梦芙流着泪道:“二十多年前,我是林家的三太太,在一个风雨之夜,大太太趁着老爷不在,将已有身孕的我赶出家门,流落他乡,一个人将俊卿带大。重返潮安城,就是希望你能在聚顺兴认祖归宗。我们这次回来,并不是想要回俊卿什么三少爷的名分,我们苦日子过惯了,我们根本不想奢求这个。我只是想让他明白白,他原来有个完整的家。这二十多年,好多人都认为俊卿是个野孩子,我回回看到他和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我这个做娘的心里能不疼吗?可我又能……又能说什么呢?”
俊卿冷冷的道:“什么认祖归宗,什么林家三少爷,我不稀罕。他们林家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从门外传来威严的声音,原来是大太太带着林家人来了,大太太道:“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这么说?!”大太太迈入病房,对着沈梦芙道:“沈梦芙,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沈梦芙道:“大姐,二十多年前的纠葛不必再谈,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是做母亲的人,也知道失去孩子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念慈这孩子现在身子很弱,就让她回府慢慢治疗吧。我保证,从此之后不再干扰你们的生活……俊卿,我们走。”说完,便带着俊卿离开了病房。
少顷,大太太走到病床前,指着念慈,对着绍卿道“你记住,这个狐狸精是你亲手休掉的,这个女人现在与你没有丝毫的关联,你怎样处置她,你自己看着吧!”
绍卿直起身子道:“母亲,我再说一遍。慈儿不是狐狸精。她是儿子注定要相随一生一世的人……”随后,他顿了顿,“母亲,头上三尺有神明,您是信佛之人,为人定当报以慈悲之心。如今慈儿这样虚弱,哪怕您只将慈儿当做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您忍心看着这个弱女子受苦吗?母亲若不肯遂了儿子的愿,日子只好与慈儿远走高飞好了……”
大太太气极,“你威胁我?”
绍卿诚恳的道:“妈,这不是威胁。在娶亲之前,儿子说过,此生定把念慈当做一生一世的妻子,从此,我不会在放手,念慈在哪,家就在哪。”
大太太道“好,今日我答应你将这个女人带回家。你若是想成为第二个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你父亲一生就断送在一个根本不值得爱的女人身上,你尽管这样做!”
绍卿道:“儿子早就说过,我对董贞没有丝毫的夫妻之情,既然母亲您同意了,儿子就照做了!”
大太太浑身直打着颤,“好,好……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绍卿道:“不敢打扰母亲的清净!”
大太太气得直跺脚,“好……好……”她再也想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来说儿子,毕竟绍卿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带着林家众人摔门而去——
“砰!”
狭小的病房中回荡着大太太摔门而去的寒气,那挂在高处的吊瓶也在轻轻的颤抖着,念慈仍旧愣愣地看着药瓶——与其说是看着一个根本无关紧要的物件,倒不如说她是在躲避一个曾经深深伤害她的人,“绍卿,你走……”她的声音是那么幽远,那冷漠僵硬的语气,连她自己都为此感觉到惊讶,这就是自己潜意识的回答吗?
绍卿默默地从西服衣袋中那个碧血镯,“慈儿,这个镯子,自从那天你还给我之后,我就把它一直带在身边,每当想你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看它,骗着自己你还在我的身边。慈儿,我说过,于你,此生再也不会放手……我求求你,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求过人……我知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不要……和我回去,好吗……没错,我爱你,我爱你……”说着便俯身向念慈吻去。
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轻轻地喷在她的额头上、鼻梁上,耳边只剩下绍卿的声音,“我爱你……我……爱你……”念慈只觉得有两片柔软清凉的唇在自己的唇上磨蹭,他的吻没有以前的柔和,那样子就像是小孩子的赌气,他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微微带一点霸道与倔强的味道。念慈感觉着唇上那荡漾开了凉意,本能的抓住床单向后缩,可约是挣扎,绍卿就愈加缠绵……罢罢,就任自己自私的贪恋他吧。绍卿没有深入,只是轻轻地将自己压在唇上,念慈方才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渐渐地,念慈闭上眼,睫毛轻轻颤动,渐渐地回应着他,嘴里喃喃道:“绍卿……我也爱你……”
他们就这样深情地、绝望地吻着,相互纠缠间,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绍卿慢慢的直起身,打横抱起了念慈,“慈儿,对不起,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对不起慈儿,是我来晚了,原谅我好吗……我们回家……”
——原来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人,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自己此生最致命的毒药,而那种毒的解药,正是绍卿的一切。念慈贪恋的望着他,他目光中的深情总会让自己万劫不复,念慈牵牵嘴角,“好,我们回家……这辈子,不要再抛下我……没有了你,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活下去……”念慈静静地躺在绍卿的怀中,头部轻轻地贴在绍卿的胸口上,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似乎是给念慈最坚定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恨如春梦未分明
第十六章恨如春梦未分明
一霎灯前醉不醒;恨如春梦未分明。
澹月淡云窗外雨;一声声。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又听鹧鸪啼便了;短长亭。
——纳兰容若《摊破浣溪沙》
光阴荏苒,转眼间已过了两个月。
在绍卿的悉心照料下,念慈的身体逐渐恢复。最让绍卿欣慰的,就是董贞与念慈两人相处甚好,平日里两人便以姐妹相称。董贞人说不上漂亮,但在她那清秀的面庞中总能看见她善良的本质。这日,绍卿去处理码头的事务,卧房中就剩下董贞、念慈两人,董贞正端着一碗药,细心地扶着念慈喝下。
念慈道:“贞姐姐,我的身子早就好了,你不用每天过来看我了,这两个月来,真是麻烦姐姐了。”
董贞摇了摇头,轻轻的答道:“没关系,平日里闲着无事,过来与你说说话也好。”她突然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泛点泪光,“慈妹妹,我知道,绍卿最爱的人是你……我与绍卿成亲的那几天,我几乎都没见过他露出笑脸,我甚至觉得,这样清朗的他是不是不会笑,我是不是认错了小时候我记忆中的那个爱笑的他……自从你回来之后,他虽然很累,可是我都看到了,他是从心底里洋溢出来的快乐,只要有你在身边,他便是最幸福的人。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永远也不会得到绍卿的心,可是,我不会恨他,我只希望他这辈子能永远幸福下去……我从小便有心脉病损,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只怕没有几年光景了……”
念慈连忙握住董贞的手,“贞姐姐,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董贞摇了摇头,忽然起身跪在念慈的床前,念慈大惊,也跪在董贞的身边,“贞姐姐这是做什么,姐姐快起来,你这样做岂不是折煞了念慈吗?”
董贞跪在那里没有动,轻轻揉着念慈的头发,“我只想让妹妹答应我一件事,倘若……倘若哪一天我不在了,请你一定替我好好照顾绍卿……”
念慈流泪,“姐姐,别说这样的话,你一定能……”
董贞连忙道:“不用说了,我只要你答应……”
“好,我答应姐姐。”董贞笑了笑,“好,绍卿是爱你的……我累了,先回了。”董贞站起身来,这两个月,她在念慈眼中看到的是绍卿一份深沉的爱,原以为自己是世上最爱绍卿的人,可自从见到念慈之后,她知道自己这一份微薄的爱有怎能抵得上念慈的万分之一?
念慈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地面的冰冷早就漫入的身体中,那董贞也是一颗痴情种,她对绍卿的永远是那一份脉脉含情的眷恋,她深知自己永远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心,可她没有抱怨、没有不甘,甚至丝毫没有在自己面前流露出半点嫉妒之心。董贞悉心的照顾着自己,不光是因为自己与她的姐妹之情,更重要的,这是对绍卿痴情的爱,爱到完全忽略自己,爱到自己只站在一傍,只把所爱之人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幸福。就在董贞离开卧室的那一刻,念慈直起身来,虔诚地将双手合十,向苍天祈求董贞能够长命……
又是晴朗明媚的一天。天空湛蓝,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云,百花芳菲,草木葳蕤。这几日沈梦芙的神情憔悴了不少,这日望着林判的灵位发愣,俊卿也不好说什么,便上街去买些母亲喜欢吃的点心。此时,屋中就剩下沈梦芙一个人。
隐约的,从小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沈梦芙问声望去,原来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阿福。
阿福躬下身道,“沈夫人,我们家大太太请您到府中一叙。”
沈梦芙一阵苦笑,那个女人还没有忘记昔日的“旧恨”,她仰起头,“去告诉大太太,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阿福没有动,继续道:“沈夫人,我们大太太请您务必要去一趟,是关于已故林老爷的事。”
沈梦芙只觉得自己的眼皮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走到桌旁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好,我就跟你们去一趟,这个坎,迟早是要迈过去的。”
阿福笑了笑,“还是夫人识时务。”便走到沈梦芙身前为她带路。
一边走着,沈梦芙一边打量着路上的风景,已经二十年没有进去林家的大门了,可不用猜就知道,林府还是那个充满冷漠、封建压抑的一座死宅子,唯一让她欣慰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出来个绍卿这样的孩子,他的为人品行,很像当年的老爷,在他的身上总有着老爷的影子……正当她若有所思之时,便来到了林家的正厅,厅中的椅子很多,可就孤零零的坐着大太太一个人,两个人就这样久久的对视着,沈梦芙忽然笑了,“大太太,这么多年,您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呀。二十多年前,您高高在上,整个林府除了老爷,就剩下您撑着这份家业。当年的你叱咤风云,您让往东,就没有人敢往西跑,那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个高傲的凤凰,遗世独立,来来往往只有一人。呵,二十多年过去了,您还是这样,不是吗?今天我来,索性那二十年前的旧账,我们一并算清楚……”
大太太没有理会沈梦芙,幽幽地道,“二十年前,你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吗?当时绍卿才两岁,因为他是嫡长子,老爷还是对他宠爱有加,可是你知道吗?老爷从来不因为绍卿的缘故对我有半点的好感,自从我嫁给他,他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直到后来,我有了绍卿,我原以为老爷能够回心转意,会给我半点的温存,可是,他没有,他没有!老爷的心都在你的身上,是你,抢走了我丈夫的心……”
沈梦芙抢了她的话,“所以,所以你在老爷出门的时候,就狠心地将我赶出家门,当时我还怀着俊卿呀……你知道吗,俊卿那孩子是无辜的,他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父爱。没有!这是我这个为娘的欠他一辈子的!”
大太太冷冷的笑了,她站起身,狠狠地指着沈梦芙,“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命,这就是命……你一个罪臣之女,一个给林家打长工的下贱胚子,凭什么拥有老爷的心,凭什么?!我呢,当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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