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们口中的自尊,传下去却成了贞烈。本郡主之意是倡导即使没条件读书,至少也要让家中女儿识得几个字,更希望民间也效仿东陵建立女学。可他们却说女人守本分便是自尊,例如终身不二嫁,相夫教子,即使受了委屈也要以大局为重等等,不能让父母蒙羞。”
沈云梳听了也紧缩双眉,“那些士大夫认为女子的本分便是操持家务,他们自然不自觉地效仿。大儒所著书籍中也多是此种见解,不怪百姓。”
顾玉琦细细打量了她几眼。明明只是个比自己还年幼一岁的姑娘,眉宇间的沉稳气质,却说是年少得志的朝臣也不为过。“云梳说的是。”她语气没了之前的愤慨,柔和了下来。“外人还以为东陵学子除了三从四德外,便只做女红纺织呢。既如此。。。。。。小梳子,你可还有别的主意?”
“臣女拙见。”沈云梳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不如从书坊开始。小家碧玉看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其他有闲钱的人不少也爱读侠义志怪游记之类。臣女进学前偶尔看些闲书,最恨的便是一无所成的浪荡子弟到老不能沾花惹草时回头,那贤良的妇人却为他生儿育女,上下打点了一辈子,偏还有人觉得这是再圆满不过的结局。郡主若有办法,不如招人写些前朝巾帼英豪与红颜舍人的传记;或是负心薄情的男子诡计被揭穿,最后人财两空的故事。”
听见“小梳子”,就忆起她初识时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志同道合,她们仅仅认识一月有余,就仿佛相处多年的好友一般。
可阿罗赤诚相待,目前的自己却实在无法回报什么。即使挚友间本不用讲究这些,也让她心中有愧。
想起为怀雪解围后阿罗说的话,沈云梳想,不如将自己看作她的谋臣。
阿罗秉性纯善,有君子厚德载物之风;又胸有丘壑,可谓当朝风流人物。若在千年前,也算是一位明主了。
这说法听着可笑,然而沈云梳一向是个痴人。十几年来她在内宅中步步谨慎,只是环境所迫。若她真是将男主外女主内分得清楚的人,又如何会想到世间不公之处?
此刻两人已然落座于上次“偶遇”的秋香亭中。清荷为沈云梳续着茶,清莲在近处扫着栏上的落花。作为一天到晚跟着的大丫鬟,她们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习以为常了起来。
清荷自小跟在沈云梳身边,看着自家姑娘广读诗书,却仍然没料到她能说出这些。不禁感叹她心怀天下,又暗自惭愧于自己的狭隘。清莲心中却燃起了火苗,她惊讶于姑娘的远见卓识,并庆幸当初自己跟了这位主子。清莲开始坚信沈云梳能成就大业,而自己作为见证这一切的人,也将心有荣焉。
“云梳此计甚善。”顾玉琦听了她的称呼,看了沈云梳一眼却没说什么,陷入了沉思。
“坐吧。”
“。。。。。。黛妍,好久不见。”顾惜桐凝视着眼前人,“都说你平日讲课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怎么今个穿的这么素?”
施黛妍身着石青色的长衫,外斜斜系了薄披风。未施粉黛,柳眉却依旧淡如烟月,又朗如朝阳。
当初,就是这双眉,造就了她们二人的孽缘。
“都言永阳长公主温和宽厚,今日一见不还是这般刻薄?”施黛妍淡淡地看着沸水中沉不住气地上下翻腾的茶长。“这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飞泉是我特地寻来的,姐姐若不收也只会被我束之高阁。”沈云华神情诚恳,“就算。。。。。。我的赔礼。”
陈婉茹默然无语,吩咐两位贴身侍女将七弦琴放入琴房,领着沈云华入席。除沈云华、汪玲瑶与舒秀莹三人,桌边还有几位略有些眼生的闺秀,想必是跟着母亲姑嫂来的。
沈云华看着陈婉茹招呼几人谈笑,大多是些客套之语,偶尔插一句话。舒秀莹附和着陈婉茹,不时掩嘴而笑,一派娇憨情态。她收回目光时正好对上汪玲瑶的眼:那双眸如盈盈秋水般楚楚动人,俏皮地眨了眨,无意间勾人心魄。
幸好玲瑶在外也装出几分娴静之态,若非如此不知多少王孙公子会看直了眼。
这时传来几声银铃般的笑声,沈云华略微一瞧,只见附近的桌上坐了五位稚童。面上皆是天真,奶娘嬷嬷在一旁侍候。
原是陈婉茹的几位弟妹。陈仰德的嫡妻康氏无子,将一位自幼丧母的庶子记在名下,精心抚养着。可这样一来其余两位同样生了儿子的便不服气了,背地里时常整些幺蛾子出来。
回想起来,陈婉茹能养成如此知情达理的性子已然不易,她实在不该连尝试都没有就轻易放弃两年的情谊。然而她更看不得梳儿受委屈。。。。。。
由于有外人在场,她们也没机会说什么知心话。沈云华对陈仰德有些不满:女儿一年只过一次生辰,却只利用这个机会稳固人脉太唯利是图了些。
父亲在她们面前有威严的架子,但说话的语气从未重过半分。他不但过问学业交际,生活起居也关照一二。虽然内宅有娘管着,这样总算是个关心的态度。
记得三月前她过生辰时,父亲请了玲瑶她们三个过府吃午宴,晚上更是一家和乐,还特意请来了教坊的舞女投她所好。
今日本想和婉茹好好谈谈,现在只好等明日再说了。
通过时不时交汇的眼神,沈云华觉得玲瑶应该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回到闲云阁,照例免了通报,沈云华看见自家小妹正坐在矮凳上认真地绣着鞋垫,心中的烦扰就先消去了七分。
“梳儿,在绣什么呢?”
沈云梳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中物往身后藏去,没料到手心被绣花针轻轻划了一下。
“梳儿!月音,快去拿温水和纱布来!”
“只是一点小伤,没事的。”沈云梳抿了抿嘴,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只是眼中含了一丝愧疚。“让阿姐担忧了。”
“你啊。。。。。。”沈云华用棉布沾了水,小心地将那点血迹擦拭干净,又准备包扎。
“阿姐,不用包了吧?只是米粒大的伤口,哪有那么娇气,平白让父亲母亲担忧。”
“你也知道。”沈云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你不愿让我看直说就是,我还能强抢不成?不包到时候感染了,你至少戴一晚上吧。”
“是。”沈云梳苦着脸,她本还打算再练一个时辰字呢。
陈婉茹今个打扮的风格似乎与以往不同。松花绿的绣花长裙,鸭卵青的织锦斗篷;嵌珠珊瑚蝙蝠花簪,白银缠丝双扣镯。庄重的不似青葱少女,素净的压下了明艳的姿色。
“沈小姐,这是我的回礼。”
沈云华听到她生疏的称呼,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没有伸手去接。
“婉茹姐姐。。。。。。”
“妾担不起沈小姐如此称呼。”陈婉茹微微侧身,执意将木盒递过。见沈云华哀戚的神情,幽幽一叹。“沈小姐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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